是谁阻碍了联想的事实真相？联想，七宗罪之争与杀富济贫之忧

近期，联想之争引爆了中国舆论圈，形成了两大阵营。先是司马南用七期视频质疑联想集团的“七宗罪”：国有资产流失、信息安全、高管天价薪酬、高资产负债率、研发占比过低、歧视中国消费者、联想金融帝国等，并且欢迎有异议者进行反驳。之后，胡锡进奉献神助攻：倒过来追究联想是否导致了“国有资产流失”，需要非常非常谨慎。因为有不少民营企业和股份制企业都有所谓的类似“原罪”。秦朔则立场鲜明地支持联想，摆事实讲道理对相关问题进行了讨论，认为联想的问题，不是政治问题，不是意识形态问题，是如何创新、超越、发展的经济问题，科技问题，管理问题，是自我超越和自身变革的问题。笔者认为，真理不辨不明，改革开放首要的就是思想观念的改革，在中国追求共同富裕和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时期，进行一场相关讨论是有必要、也是有益的。而引爆舆论圈则表明这个问题是重要的。

联想“七宗罪”可以分为两类，“联想的坏”和“联想的蠢”。坏，顾名思义，涉及价值观、是非观的问题。坏人坏事是需要抵制、不能提倡的。蠢则是个体的行为与选择，没有人有权利因为他人做蠢事伤害到自己而去指责他。蠢人蠢事需要的是吸取经验，避免前车之鉴。七宗罪中，国有资产流失、高管天价薪酬属于所谓联想的“坏”，歧视中国消费者、信息安全、高资产负债率、研发占比过低、联想金融帝国属于所谓联想的“蠢”。

一、联想的“坏”

1、国有资产流失

事实：1984年 柳传志创办北京计算机新技术发展公司（联想集团前身），国资中科院100%控股。1994年，从联想中拆分出的联想集团率先在港股上市，不久后其大股东更名为联想控股，而中科院也将35%的股权分给了员工持股会。2009年8月7日，北京产权交易所发布公告，联想控股的大股东中国科学院国有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以27.55亿元的价格转让联想控股29%的股份。2009年9月８日，中国泛海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海”）以27.55亿元的价格受让中国科学院国有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所持有联想控股有限公司29%的股权，中国泛海成为继国科控股、联想职工持股会之后联想控股的第三大股东。在中国泛海转让股权给联想员工持股平台后，2014年时联想的股权结构中，中科院的持股比例仍为36%，但联想管理层的持股比例已经超越了中科院。再加上2015年联想控股IPO对股权的稀释，上市后中科院的持股比例降至30%以下，已丧失一票否决权。

司马南认为，联想2008年的净资产是139.49亿元，那么很容易算出29%的股权对应的净值为40.45亿元，而将这些股权以27.55亿元转让给泛海控股，就相当于将近13亿元国有资产流失，流向了泰山会。秦朔根据《联想控股有限公司2011年度29亿元公司债券信用评级报告》指出，这139.73亿的所有者权益是含62.02亿元的少数股东权益，泛海花了27.55亿，还溢价了5亿多。

这个问题有常识的人基本上都会选择无视。无他，条件不允许！21世纪初期国有企业经营不善，政府出台优惠政策鼓励管理层来接盘，出现了一些国有企业资产流失的现象。2004年，郎咸平指责顾雏军低价并购国有企业导致国有资产流失，并演变成经济学界和企业界共同关注的关于国企改制的争论。2005年顾雏军被立案侦查，后来被法院认定犯虚报注册资本罪、违规披露和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挪用资金罪，被判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款680万元。200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国有资产法》通过。而联想在2005年完成对IBM公司个人电脑部门的收购后已经是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公司，这桩股权股权交易也遵循了三公原则和市场化机制，并得到了国资代表方和相关监管方认可。这样一桩曝光在镁光灯下、相关法律已经完善且有前车之鉴和的股权转让，国有资产流失是不可能发生的，正如正常人基本上不会在人流众多的地方做违法之事一样。司马南可以认为联想“坏”，但中国人民和政府官员没那么蠢。况且，联想的股权转让不是国资套现，而是为了获得帮助企业获得更好的发展，战略投资的转让价通常都会给予投资人一定程度的优惠。

2、高管天价薪酬

事实：2020年（截至12月31日止年度），联想控股营业收入4175.67亿，营业利润183.29亿，净利润90.18亿。而高管薪酬合计为1.86亿元，占营业收入的0.04%，占营业利润的1.01%，占净利润的2.06%。其中，联想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宁旻薪酬为5464万，占营业利润的0.3%；CEO李蓬薪酬为4681.6万，占营业利润的0.26%。2021年（截至三月三十一日止年度），联想集团营收607.42亿美元，营业利润21.80亿，净利润13.13亿。而高管薪酬合计为2923.8万美元，占营业收入的0.05%，占营业利润的1.34%，占净利润的2.23%。CEO杨元庆薪酬为2616.6万美元，占营业利润的1.2%。2006年至今，联想集团盈利61亿美元，分红41亿美元。

表1 2020年联想控股高管薪酬

表2 2021年联想集团高管薪酬

司马南认为，联想高管的薪酬占了联想利润的30%多。秦朔根据联想集团披露的数据计算，2020年其董监高的薪酬总和占利润之比为10.75%左右（联想集团是联想控股的子公司）。柳传志“退休仍然拿上亿年薪”的实情是，他2019年底退休，2020年起不再领取职务薪酬。“30%多”“退休后过亿”，偏离了事实。

表3 2020年苹果公司高管薪酬

与联想控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20年苹果营收2745亿美元，营业利润662.9亿美元，净利润574.1亿美元。而高管薪酬合计为1.2亿美元，占营业收入的0.04%，占营业利润的0.18%，占净利润的0.21%。其中，CFO Luca Maestri薪酬为2625.3万美元，占营业利润的0.04%；CEO Tim Cook薪酬为4681.6万，占营业利润的0.02%。从占净利润的比重来看，联想控股的高管薪酬是苹果的9.8倍！联想集团高管薪酬是苹果的10.6倍！联想公司的薪酬委员会未能代表小股东的利益。更不用说美国相对中国高昂的遗产税，美国富豪向慈善组织捐款的文化传统。库克经常向慈善组织捐款，并表示计划将自己的绝大部分财富捐出去。也许有人会认为，联想高管的薪酬结构和数量不合理，是联想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事实果真如此？联想控股和联想集团均是公众企业，高管薪酬过高难道没有损坏小股东的利益？你也可以说，小股东可以用脚投票，对高管薪酬不满意可以卖掉股份。但是，联想的成功仅仅是因为管理层么？时势造英雄，联想的成功难道不是依靠中国庞大的市场和丰富廉价的劳动力资源么？投资者就因为管理层侵占了小股东部分利益就只能放弃本可以享受的中国复兴带来的利益么？

秦朔认为，联想高管在购买联想股权的过程中有大量借贷，所以在符合逻辑、可以解释清楚的上下区间内，薪酬委员会会倾向于给出更高薪酬，以助还贷。然而，这个逻辑明显站不住脚。股东是股东，赚的是股权增值的钱；管理者是管理者，赚的是管理要素的报酬。二者岂能混为一谈，怎么可能因为投入了资本就分给他劳动报酬！借贷就只能是通过薪酬、红利偿还利息，通过出售部分股权偿还贷款本金。在不损坏公司发展的前提下，兼顾管理层的利益，高额分红是可以接受的。

二、联想的“蠢”

1、歧视中国消费者

事实：2015年，联想因为在美国定价低于中国而遭到吐槽。当时就有调查显示，同等配置的联想ThinkPad W540（i7-4700MQ处理器、8GB内存、15.6英寸全高清显示屏、500GB硬盘），在美国亚马逊官网售价为1374.95美元，折合成人民币为8520元，京东官网售价基本在15000元以上（i7-4700MQ处理器、8GB内存、 15.6英寸全高清显示屏、1T硬盘配置，价格为19899元），二者差价6500元，配置仅内存相差500GB。不仅仅是联想，进口汽车，相机等电子设备国外比国内便宜很多。当时联想方面曾回应，二者配置、税率、促销策略等不同。2020年，联想因国内外打折促销活动政策的不同，引发消费者争论。联想表示，由于税是欧洲＞中国＞美国，基本利润率相同，因此价格上也是欧洲＞中国＞美国。

有部分人则认为这是联想的“坏”，联想忘本了，成为了美帝良心企业。因为，联想的成长壮大离不开中国这个市场和中国这个生产基地，离不开中国政府对民族企业的支持，并不是纯市场化的结果。消费者觉得受到了背叛。1992年，个人电脑真正进人中国家庭的仅占5%，最大的用户仍是国家机关、公司及厂矿企业的管理系统。当年，联想电脑销量为1.6万台，市场占有率约为14%，排名第二。1995和1996年，中国市场售出的微机总量超过一百五十万台，其中一半左右是无品牌的所谓“组装兼容机”。在抢占市场的过程中，联想不断向市场宣传“作为国产名牌微机，联想与进口名牌的价格始终保持两千元人民币的价差，从而使国产比进口便宜，进而赢得竞争力”。等到联想发展壮大了，国内购买价格反而比国外购买价贵，给了消费者一种背叛的感觉。

笔者认为，价格歧视是企业在市场竞争中经常采用的价格策略，如果企业从事价格歧视产生了排斥竞争的效果，就可能会构成反垄断法上所禁止的滥用行为。除此之外，差别定价是企业的自由，消费者可以选择用脚投票。联想的定价策略没有问题，价格是和竞争对手相当的，倘若有问题，市场会用事实说话。

2、信息安全

事实：根据联想集团有限公司科创板公开发行存托凭证招股说明书，联想控股和联想集团一共27个高管，有14个是外国人。其中，联想首席财务官黄伟明是英国人，联想首席技术官芮勇是美国人。

这一条其实也不是问题。联想是一家民营企业，不是军工企业，政府采购并不涉及国家机密，只是商业机密。用户及网路讯息安全也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法律加以保护。作为全球化企业，全球聘用人才是正常和必要的。正如战国时代，使得秦国富强起来的商鞅、张仪等都是魏国人一样。商业机密保密问题属于人品问题，如果有人泄密，只不过表明联想识人不明而已。

3、高资产负债率

事实：2021年一季度末，联想集团流动负债1798.67亿，总负债2259.22亿，权益237.26亿，无形资产552.32亿。

司马南认为，联想集团原本就欠了1000多亿贷款，疫情过后甚至还增加了500多亿，这是在将风险转嫁给供应商，一旦出现流动性危机，将会暴雷。秦朔认为，联想集团目前的现金流非常强劲，资产负债表是健康的。资产负债率高是IT行业的通例，全行业2020年的平均资产负债率在90%左右，联想集团并不更高。同时，联想集团负债的70%左右是供应商的无息货款，而银行有息贷款不到10%。

商业信用是企业的正常行为，认为联想资不抵债是不专业的表现。譬如，茅台、海天味业会要求经销商先打款后发货。联想作为下游企业，合理运用商业信用无可厚非。扣除商誉等无形资产的计算方法不符合会计学原理。如果专利权、并购标的等未来盈利无法达到预期，相应资产会做减值处理。倘若研发了一个新产品、购买了一个公司，就把无形资产剔除，进而得出公司资不抵债、银行会催收贷款，那么世界上就没有研发投入和并购了。

4、研发占比过低

事实：中国政府在90年代以前，对于电脑行业采用了封闭的保护的政策。1990年以后，中国电脑行业逐步开开放，取消了进口批文，大幅度的降低了关税。1994年, 联想集团主要负责人对于企业发展路线产生了严重分歧。时任联想总工程师的倪光南与时任联想总裁的柳传志渐生不合。倪光南认为，联想应该对标英特尔“芯片”技术，希望全力开展“中国芯”工程，走技术路线。而柳传志则认为，联想应该发挥制造成本优势，芯片、操作系统造不如买。最终导致了倪光南被扫地出门。2018-2020年，联想集团研发投入分别为102.03 亿元、115.17亿元以及120.38亿元，占各期收入的比例分别为2.98%、3.27%和2.92%。联想电脑操作系统、芯片、显卡、内存等无一是联想原创。科创板2020年年报数据显示，上市公司研发投入占营收比例的中位数为9%。华为每年会把收入的10%以上投入到研发，其中30%的经费又用于研究和创新。

联想认为，柳传志与倪光南产生分歧时，中国刚刚降低了海外PC的关税，国产PC销量瞬间崩盘，联想全年几万台的销量想活下去都难，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同时直面英特尔和微软的竞争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只可能存在“贸工技”和“贸技工”，就连华为也不是“技工贸”。

表4 联想集团研发投入占比

表5 联想集团毛利率

笔者认为，企业战略选择必须基于现实，以活下去为先决条件。长期主义是需要基础条件的。正如人类一开始是采摘，然后是狩猎，最后通过农耕谋生。倘若一开始就进行农耕，等到庄稼收获，人早饿死了。在早期，联想以市场为导向的战略选择是对的。但是，等联想有了能力投入研发时，依然选择商人式的机会主义，忽视研发，却是战略选择的错误。中国无论是操作系统还是芯片领域都被人卡脖子，联想们的短视也是原因之一。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联想需要对标的企业也不是惠普，而应当是苹果。2020年苹果公司的毛利率为38.2%,而联想仅为16.08%。在2000年，联想集团市值达到800亿元，苹果市值为100亿美元，二者相当。到2021年11月30日，联想集团市值960亿港元，而苹果市值达到26290亿美元。联想的愚蠢使得自己难望昔日竞争对手的项背，也使得华为逐渐蚕食其在PC市场的份额。

5、联想金融帝国

事实：联想控股是一家投资公司，对IT、金融服务、创新消费与服务等的战略投资收入占2020财年公司总收入的超99%。个人电脑和智能设备占联想集团总收入的81.14%。联想控股2019、2020年金融服务净利润占整体的57.55%、48.45%，金融业务贡献巨大。

表6 联想控股营收结构

表7 联想控股盈利结构

笔者认为，联想控股作为一个投资公司，旗下有卢森堡国际银行、正奇金融、君创租赁等子公司，拉卡拉支、考拉科技、汉口银行、现代财险等联营公司，金融业务占比较高是正常的。只要不因金融业务影响联想集团等实体企业的运转，只要不是想着通过高利贷赚快钱，产融结合并没有坏处。

三、联想之争与杀富济贫

为彻底弄清联想污名的原因，秦朔和许多IT与互联网人士、资深媒体记者、专家学者进行了交流，归纳总结，原因可能主要在两个维度上：一是联想自身的问题，第二个维度是社会情绪的维度。一方面是经济增速下行带来的蛋糕增速变小与内卷，一边是高房价导致的巨大经济压力与躺平，加上中国数千年的小农经济文化使得“不患寡而患不均 ”的思想影响深远，社会上的不满情绪默默积蓄，并在“联想之争”等各种事件中得到宣泄，引发了有识之士对平均主义和杀富济贫的担忧。

恰好笔者最近看了电视剧《天道》和原著《遥远的救世主》，其中就有一段关于杀富济贫的经典论述：杀富济贫，真能救了贫吗？不能，杀富富不去，救贫贫不离，救主的文化唯救主可说，救主不是人，是道，得救不是破了戒的狼吞虎咽，是觉悟。

财富的创造需要人类努力，而人性决定了人类这个整体需要激励才会努力工作，只有少数人会因为兴趣爱好、实现人生价值而努力。这个激励机制是必须有差别的，在结果上就表现为优胜劣汰与两极分化。而市场机制正好可以起到优胜劣汰的作用。平均主义只会激发人类的惰性，毁灭经济发展的动力。杀富济贫一方面会使得贫者形成依靠他人、分享他人成果的习惯，一方面会使得富者失去努力奋斗的动力，最终结果就是杀富致贫。

联想的问题，不是政治问题，不是意识形态问题，是企业战略、管理和公司治理的问题。我们可以对指出其错误并进行讨论，但不能借着爱国的名义对企业喊打喊杀，更不能因此对企业家整个群体产生仇恨心理。企业家是要素整合者、市场开拓者、创新推动者，中国经济的高质量发展离不开企业家的积极参与。我们要构建亲清政商关系，为企业家创造良好的市场环境，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健康发展和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健康成长。坚持通过推动高质量发展、通过共同艰苦奋斗促进共同富裕，必须最为广泛有效调动全社会积极性能动性，提升全社会人力资本质量和专业技能，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不搞平均主义，不搞杀富济贫、杀富致贫，避免掉入福利主义陷阱，通过14亿多人共同努力，一起迈入现代化。

世上没有什么救世主，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人的价值就在于对他人、对社会有用。我们需要一起努力创造和维系一个公平竞争的法治环境，在有余力的时候通过帮助他人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