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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误入狼窝:我给一个女人开了门可她脚居然变成鱼蹼

人气:260 ℃/2024-04-24 18:27:19

灯泡在屋檐下摇晃。

一个念头浮上来,使我心头扑扑地跳,我很想叫阿米娜逃跑。但她的脑袋好像还倒挂在别的地方。脑子里有沙往头顶流去。一个像青蛙那样的人(姑且称之为栖)出现了。但首先必须让栖逆着沙漏往上游,才能使阿米娜意识到栖的存在。莎依玛就在这时候挨近来,阿米娜喝着涩咖啡。一个两栖人出现。凌晨的梦,阿米娜不记得剩下的了。她打开房门,看见一双有蹼的脚。

莎依玛想跟她做朋友,便把簿子拿给她看。当我帮莎依玛把书塞进阿米娜手中时,阿米娜还没回神过来。她一页一页地翻着,字沙沙地往眼角流逝,流进午后大雨哗哗苍白的光里。

依玛好想念阿母、阿爸和弟弟们,阿母什么时候才来找依玛呢?现在有很多新人也加进来了。阿母,依玛希望阿母别生气也别吓一跳。依玛有事情想商量。依玛想结婚了。就算以后要再念下去也没有办法了,都已经停学了。

桌脚旁有一只死青蛙。当阿米娜看到它时,它已经被压成浆了。青蛙比一枚花瓣还小,也许才刚出世不久,一只前肢扁扁地贴在黑黑的地板上,好像临死前已经抓到了什么。死了的蹼显得又扁又暗,特别巨大。

阿米娜看着莎依玛。莎依玛比她还小上两岁。

你真的要结婚了?阿米娜问。

莎依玛害羞地说,不是的,依玛只是说说,爱达回家了。前天爱达的父母来篱笆前面喊,说帮爱达申请结婚了,还把证书拿给罗妮姐看,结果爱达就可以回去了。依玛也想回家。

阿米娜看着依玛。莎依玛比她还小上两岁。莎依玛一手托着腹部,另一手撑着自己的腰。莎依玛是四个月前进来的,当时看起来只是微胖。她父母把她丢在这里就没再来过。几个月内她的身体就像煲好的饭那样迅速膨胀起来。昨天舍监带她去做检查,护士说,检测结果是阴性。舍监在诊疗所里像疯了一样叫,不可能,不可能!错了错了,一定是错了。

莎依玛是不是该嫁人了,她想嫁给谁呢?肯定不是那个强奸她的警察,依玛骂他死杂种。莎依玛有时候晚上一个人哭得发疯,有时候恨得拼命拔自己的头发。可是当她听见歌声时,她会慢慢停止啜泣静下来。于是阿米娜又想想自己。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四个月。哈芝节的前一天,新的庭令来了,要她再多待四个月。四个月,阿米娜数一数,一百一十二天,两千六百八十八个小时。水沟雨声扑噜扑噜。她跑去了停车场。

回来,舍监喊。

等人,她说。

没有人来,舍监喊,又不是星期六。

每隔两周,阿米娜在停车场里和母亲见面。母亲到现在还没能把她弄出去,找人结婚是个好办法,没有比一个伊斯兰教丈夫更能确保阿米娜继续信安拉了。但是如果愿意,阿米娜早就不是问题了。阿米娜不会想嫁给别人。她宁可去死。

栖从流沙浮上来,刚好抓着了莎依玛的字。阿米娜看到别人都在这里那里给莎依玛写上一箩箩好话,给亲爱的依玛,生活要常保欢心。大大小小的生日快乐,写了好几页。写字的人好像是用塑胶尺中间的字母空框来画字,字看起来一模一样。阿米娜感到困惑起来。阿米娜想,如果没有人写给依玛,依玛就会写给自己。

直到某一页,阿米娜看见蓝色的墨水变成了凌乱的笔画,尖尖地划过书本中央的钉子。

我恨,我恨我笨,为何要听从那个烂警察?为什么?也许我担心他会对家人怎么样。伟大的安拉,请把我的痛苦都带走吧。

阿米娜感到胸口像给紧紧地钳住。眼睛又蒙了,好像天根本就没有亮过。无论怎么洗,窗棂中间都有一层灰。有蹼的脚贴着墙边无声无息地滑过。有蹼的手像一团雾没能给阿米娜指出方向。雾气渗透了窗,没入地板,阿米娜看见雾侵吞了膝盖和桌脚,侵吞了那只死青蛙。

凉了的咖啡搁在桌上。女生下午茶的时间就快结束了。这些日子我们都不愿再看钟。手指比眼睛还要明白。当咖啡开始变凉,男生就要进来了。

男生坐在西边,女生坐在东边。男生从西边的门出入,女生从东边的门出入。我和阿米娜的眼睛不曾望过西边。十七岁的祖奈达总在中间磨磨蹭蹭。她的头巾垂在胸前,尖尖地掩住了心口。

风把一本趴在地上的簿子啪啪地掀开。

本来已经够薄的簿子,大概有一半给莎依玛自己撕下来了。剩下的也东脱西掉。她的字体歪歪斜斜的,非常难看。是的,莎依玛不爱读书,阿...

这些年我真想拉马桶把阿米娜冲掉。

蚂蚁扛走了碎屑,沿着桌脚往下爬。它们的眼睛是否也能察觉水平线的转换?一条路笔直地从头顶伸出来。阿米娜又感到沙子重重地往头顶上方流去。脖子弯弯。一只指蹼正费力地拨开沙子,就像准备在地里种一棵菜。

雨把每个人都囚在室内。户外活动暂停了,谁都不能出去,几乎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念经,除了在一堆卡片上抄写经文,再用胶纸贴到墙上去,卡片多到连墙壁都快看不见。除了把地板和窗口抹了又抹。除了看一些教条影片,比如《玛丽亚的正义》或者《泰南斗争纪念日》。到了晚上女孩子就伏在床上,在她们发下来的笔记簿上涂涂写写。

起初阿米娜一字不写,她的头脑已经完全嵌入枕头里。她不相信簿子里那些热烈的友情,毕竟谁都不愿再记得这个鬼地方。每次有人离开,用过的簿子就被留下来,跟一堆空罐子、塑胶瓶和塑胶袋一起,乱糟糟的,乱塞乱扔。雨水打湿,墨水糊开了。

阿米娜不知为何舍监还要把它们收起来。一本一本,叠在图书馆沙发后面的柜子上。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读。不知道乌斯达兹会不会真心地帮忙祷告。或许只有万能的安拉才会知道:到底是谁的眼睛在真诚地看。据说这座山谷是暂时的,他们还在找另一块地以便兴建更大更美的信仰之家。我们会离开,他们也会。无论是谁,迟早都会把这座山谷抛在脑后,把整个长长的雨季留在这里,大踏步走下这条马粪与泥泞糊成一片的斜坡路,头也不回地离开。

风在路上打转。

这马瞎了。我对阿米娜说。光太亮了,亮得它什么都看不见。

手在烛火前面搓起来。横砌的木板上,有一匹手影在空无一物的光里奔跑,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尽头。它的眼睛是一颗洞。给烛光照亮的手掌看起来很白,影子很黑,大片大片地吞没墙角。

它跑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阿米娜说。她的眼睛还追踪在影子后面。马只有头和颈项,所以看不出有撒足奔跑的样子。

你听到吗?我问。

听到什么?

马蹄声。

当我们上来时,我们都曾经见过那些马,暮雨使它们几乎隐形了。有一只马在草场上跑,头没有扬起来,脖子是弯的,灰色的云都堆到了地上,马好像给囚禁在雨中。

如果在晚上,你便会看见它们站着睡,司机说,根本不用绑,它们就乖乖地站在围栏里,这些都是好马。

车子绕过小径上山,来到栅栏前,其中一个看守人下车去把篱笆门打开。门很重,生锈的尖角刺耳地刮过路面。此时似乎可以开门逃走,但我们仍像死人般坐在车上,因为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她紧抓阿米娜的臂膀,那手腕坚如铁箍。

车子穿过栅栏,经过养马场往山上爬去。在这条路上,车轮胎得辗过成堆马粪才来到信仰之家的铁闸门前。这些好马每天一早给主人赶着上山,绕过了铁闸门还往更高的山顶跑去。你可以听出马蹄声消失的方向,沿着灌木丛林与布满石头的山径一路往上,好像高处有一场欢乐的打鼓盛会,嗒嗒、嗒嗒,短促而响亮地消失在后山。

它们都睡了,这个时间不会跑出来。

我说,有的,你太相信司机讲的话。马还在外面,嘚嗒嘚嗒嘚嗒。

那大概是只坏马,阿米娜说,不然就是瞎马,分不清白天晚上。

风在脑子里打转。

sementara(暂时)

到底暂时该有多长?到底超过了多久就不能算是暂时的?时间像硬币。醒了,睡了,再醒,没意思,我说。有意思,老师说。

神的爱就是规律。一位乌斯达兹说。

对神的爱,要为神所悦。另一位乌斯达兹说。如果自由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低等的欲望(nafsu),那就放弃这种败德的自由。

风吹过了祖父的坟墓,在黄梨叶子上颤动。

nama(名字)

在天花板与墙壁之间,有一条折叠的线。房子好像已被拆过了再装回,好像根本不是同一间屋子。

有这样的游戏:念一个人的名字,跟别人对调了名字,不要留恋原来的名字。如果别人叫了你新的名字,你没回应,又或者别人叫了你原来的名字,你竟错误地回应了,立刻就得“死”。这游戏没有给人第二次机会,死了就是死了,立刻淘汰。

你要接受阿米娜这个名字,乌斯达兹说,这是忠心的意思。

墙上滚着铁丝卷。锤子已经敲下来,把四月敲出一道长长的裂口。有一把声音从外头喊:

阿米娜,阿米娜。

再出世一次。

一只手从我脑子穿过。清晨五点警铃响起。播音器放送的祷告声浩大滚过天空。声音如巨钟从我背后罩落。我顺着它弯进了阿米娜的毯子里。

风把嚷叫声千百里送到鹅唛河边去。

我拖着阿米娜走来走去,像拖着一把沉重的铁锤。我想打烂四周但提不起力气。一丛目光滑过来,我站在院子中间像个疯婆那样骂,看什么看!

最初我的手肘坚硬得像石头。谁也别想叫我的脖子弯曲。也许有人在我背后嚼舌根,也许没有。也许她们会说,阿米娜,比玛丽亚还要可怜。说吧,说吧。啜着怜悯,也许这些句子会使她们好过。

窗帘沉沉。铁丝上的毛巾在滴水。门边的柱子发黑了。玛丽亚的名字像矛一样尖尖地掷到我前面来。七十年代,一个白人女孩,有两家人在抢。养父母是伊斯兰教徒而亲生父母是天主教徒。案子在荷兰也在新加坡开审。草席分成两大张,男的一张,女的一张。电视的光映得每张脸忽明忽暗。呐喊都是配音的。他们流泪诉说着委屈,因为爱和尊严就快被夺走。旁白的声音滚沸,好像这里头是个热烘烘的炉子,不只烧在过去;到现在也还在火上熬滚。

玛丽亚这名字像矛一样尖尖地掷过来,利得几乎可以削掉脚趾。也许已经削掉了。我有一种自己好像消失了的感觉,好像脚不再是自己的。在我背后,别人也许正在一句一句地吐瓜子壳:阿米娜比玛丽亚还要破碎,只有安拉的伟大才能使她完整。也许玛丽亚的故事只说出了一半。既然我的故事也只剩下一半。

风把门吹得磕磕碰碰地响。

hari depan(以后)

阿米娜写。我看住她写。我挨着她,我又来了,从地板沿着她长长的罩袍往上攀。

时钟的发条拧过。嘀嘀嗒嗒。沙子沉沉地流。又一天。又一周。是昨天也是明天。

阿米娜只会写一些单字。这不是我习惯的字。但大家都认为这将会跟着她一生。谁晓得,漫长的一生是多少年。漫长的一生该要披着罩袍面纱,或是披头散发地过。漫长的一生该要不断地自由奋发,或者看穿这自由也不过是另一个幻影。漫长的一生是否要一直换着水平线逸走。漫长的雨季里我们一同无聊地注视着荧幕四方形的光:草萋萋的无限之域,弱肉强食的非洲荒野,一条蛇吞噬喂进笼里的鸡。一只鹿疾逃如风,南半球的群雁北飞迁移,雁声渐渐远去。阿米娜睁着眼睛看,一个无须言语的辽阔世界,几乎无人涉足,如果能够,阿米娜写:那便是重生的彼岸。

阿米娜半闭着眼睛抄。

绿色的板上有白色粉笔写的字,爪夷字都弯弯地卷起来。句子很短,而时间很长,好像时间都不流了,永恒就永远地淤塞在这里。今天讲的是小罪恶。昨天讲的是大罪恶。在阿米娜的簿子里,罪恶们给扯得零零落落,像一大把拔起的含羞草,两手一痛就往畚箕里扔。时间像个手推车骨碌碌地辗过松软的泥巴,往斜坡滚下去。

《古兰经》的声音把嘴们都缝缀起来,他们犯罪地念错音节,犯罪地偷偷漏过几页,犯罪地说谎,犯罪地轻捏另一个人的掌心,犯罪地把别人的头发搓到自己的膝盖上。犯禁的气味在唇上荡漾,嘴角深深陷落成两颗尖尖小小的洞穴。

全都是大的,像蚂蚁扛着的碎屑一样大。

风把雨吹得倾斜,把衣服吹得倾斜。衣服几乎不可能晾干。

muram(忧郁)

在哈芝节的前一天,大家都回去了,独剩阿米娜。每个小时,舍监的眼睛就像钳子一样到处找她,阿米娜空得很难受,好像吞下一碗石头、一颗有很多刺的果子。有一栋空洞的房间坚坚实实地穿过了肺、心脏和胃口。于是,哈芝节那天,从清晨五点钟铃声鸣叫开始,她把自己扩散得和整个院子一样大,或者更正确地说,那一整天,她一路走一路散开。头颅裂成四瓣,一片睡在枕头上,一片掉在洗脸盆里,一片忘在电视机前,一片给留在针车上面。

舌头留在杯子里。脚趾搭在门槛上。手肘撑在餐桌边。嘴巴放进铅笔盒,扁扁地盖上。眼睛搁在玻璃窗后。手指卡在门闩中间。膝盖卷曲,从篱笆跌下来。胸肋落入鲜花丛中。

无法更远了。外边离手指还有百步之遥。遍地都是阿米娜。

等阿米娜一觉醒来便会觉得这一切是梦。梦和幻想的分别是,后者可能带有欺骗的成分而前者没有。哈芝节那天晚上,栖给扔到了围墙边。夜里醒来,树林哗哗地响。有些声音有名字:猫头鹰、窗户、水桶、枝叶、风。但有些没有名字。你惊惧地听,却不知这些声响是否真存于世上。

好比这样的一把声音,它听起来像马:嘚嗒嘚嗒嘚嗒嘚嗒。它在心头上踱步,好像穿过围墙走进来。

我首先梦见栖。栖的手指中间有皮。那皮很软,割的时候很痛,但无法彻底取消,割完后又疤痕累累地长回来。栖的蹼轻轻地拍在口琴后面,像一面扇子。那是一支不成调的曲子,中间夹着一块硬硬的痂皮,厚厚地,沉沉地,在曲子里打着节拍。咯嗒咯嗒咯嗒咯嗒。

风扯直了头发,使夹克的口袋鼓胀。

bahagia(幸福)

亲爱的哥,你好吗?吃饱了吗?喝水了吗?身体健康吗?哥有想念我吗?

这字体又瘦又长,和前面的不同。簿子里有好几页。莎依玛有男朋友吗?莎依玛没有。不是莎依玛写的。整个长长的雨季里,女孩们都在写着思念,但能够读到的总是毫无干涉的某人。当别人翻簿子时,她们就害羞地转身朝向墙壁,仿佛墙壁能抚平激动。雨在墙外下着。不知道要写什么的时候,笔尖就抄着歌词。

如果从来没有爱过,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如果上苍能够了解,请把我的心意化成雨落下,滋润大地。

张美兰收。

七月里,母亲给我带来一封信。溪的信件开头这么写,美兰,你还好吗?

雨停了两周。世界几成透明,山壁好像都往后退。我像冲进一大团斑斓的光里,想要张开嘴巴对风叫嚷,声音给高而远的天空吸走。想像马一样奔跑。但那不是让我奔跑的时间。男孩们在草场上踢球。此刻草场是属于他们的。此刻我们是属于菜园的。

只要轻轻一跳就可以倒挂在树上。摇晃,摇晃,头脑里有一朵刚种的水仙怒放。啊,啊。枝丫中间长出了蓝色。我的脚趾飞跃,跳得像疯子。

不只是名字的缘故。

七月过去了,八月山谷再度潮湿起来。阿米娜在停车场上昂头看雨。雨像针一样从高空降落,直到集体粉碎才哗然巨响。怀孕的母猫拖着肚子沉甸甸地走,可怜。这样的天气真是无聊万分。

这样无聊万分的天气,等待的人没来,阿米娜感到头里的沙子都斜滞到一边去了。那以后很久都没有恢复过,阿米娜伏在枕头上,一笔一画、一字一字地写,最初每句啜着可怜可怜可怜可怜都快写不下去了。两支蜡烛,把阿米娜投出两个影子。我们为什么那么奇怪呢?她咬着我的指甲,老半天一直看着墙壁。蜘蛛爬过阿米娜茫然的目光,好像爬在墓碑上。哈芝节过后的第三天,清晨五点钟,当风把门推开,栖就进来了。

在毯子前面,我们俩第一次同时看到栖。额头触地之后,我们抬起头来,同时看见眼前地板上那串潮湿泥泞的足迹,以及栖那双长蹼的脚。栖就像是上苍应允我们祈祷的礼物似的。栖看起来骨节嶙峋,干燥瘦瘪,鳞片都快大过了身体,好像一只刚从沙漠回来的青蛙。栖为何长得那么奇怪呢?背对烛光,我们注视栖隐没之处,像注视着一面暗掉的镜子。这问题像蛙卵一样藏在沙漏里:是谁把栖生成这个样子呢?明白到这就是我跟阿米娜召唤出来的答案,我们心情起伏,不知所措,茫然地度过昨天大前天直到——时间像压缩机把一切辗平成卡片似的飞逝没入无垠黑暗。阿米娜和我宁可相信,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如雨从高空落下,想想看它的路途有多远。

风把雨伞吹走。雨伞翻着筋斗飞过草,滚到围墙边。

lari(逃跑)

很难分辨,这个故事到底是我写的,还是阿米娜写的。有时候我帮她编故事,有时候她想纠正我的说法。更多时候我们分不清这些句子到底是哪个人的念头,就像栖的来源,栖的祖先来源何方已不可考。反正最初应该是落到水上(因为海实在太大了),然后才慢慢移到陆地去。祖先沿着海岸线,一直走一直走,一个沼泽、一个沼泽地搬迁。所有的沼泽都善于吞噬脚印和名字……

这似乎未免太过浪漫。也许我们对栖的想象都不对,毕竟我们以前都没真的想过两栖人。别说栖,就连阿米娜,我也是极不愿去想的。最荒谬的莫过于,我竟然一度幻想栖是我们的守护使者。尽管我已经从乌斯达兹那里知道,守护者是西方的概念,《古兰经》是不屑的,还有人说,天使乃是安拉的仆人,故和我们的蹼人也沾不上边。然而我还是无法遏制地幻想,两栖人就睡在我们身旁,带着它嶙峋的鳞片,一枚枚硬化的痂皮。这梦挨着我们,潮湿而冰凉。

无疑孤独是产生这些幻想的根本原因,实际上栖又瘦又小。在我的幻想中,栖却又高大又健康。我总是不自觉地靠幻想来舔舐伤口,不管是在晴朗的日子,还是在雨季,幻想没完没了,既然孤独是不能消失的。或许你会说,孤独也可使一个人变得坚强。然而这毕竟是不会终止的回转木马。孤独,疲弱,幻想,幻灭。当幻想不胜负荷时,你终于发现现实为何,幻想烟消云散,于是你别无选择,忍耐孤独直至你习惯它,然而这从来没有真正痊愈,等到脆弱来袭时,一切便又再度重复……靠着如此反复重来的考验,这般坚忍是否就会使人变得强大?如果我信仰神,那我无须再独力扛这问题。然而如果我选择不信神,那孤独就是我自己的石头。那么可怜呢?一条乞讨的老狗?我觉得可怜是当一个人根本不敢去问。你不知道该怎么问,宁可站得远远的,宁可相信自己安慰自己的话。说起来,我真的是不太想讲阿米娜的故事,她总是让我觉得可怜兮兮,但有些事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在这个故事里,阿米娜比我所知的要更温驯得多。无论如何,我是善于逃跑而不是善于反抗的。为了逃跑,我的眼光逐渐往外移,投落到其他地方去,盯着前面那盏不再亮的日光灯,这道灰色的粗线看起来就像墙壁上的褶缝。当我在自问自答时,阿米娜不见了,栖也化作一道缝隙遁去,也许栖回到水的下方去了。我给栖想了一个这样的窝:四周只有萤火虫微弱的光,暗漆漆的河水浸透长苔的石头,窟窿上的旋涡汩汩拍打栖的耳朵,汩汩地,汩汩地,渐至远去……就像当年逃避敌人的祖先那样,栖沉沉地跌进祖先彷徨的梦乡。

落到地上的祖先非常恐惧,他用上了一把刀。他在田边看见一只长角的庞然大物,凶猛地朝他冲过来。他沿着田野的泥路奔跑,死了牛的村人挥着锄头与镰刀在后头追。田野辽阔无可遮蔽,他惊惶地寻找庇护。他拼命逃,最后逃进了皇宫。在花园里,苏丹正在散步。苏丹看见了栖的祖先狼狈的样子,也看见了后面愤怒的人群,于是他说,让我来保护你吧,不过你要来做我的孩子。

栖在石头上的汩汩流水声中睡着,一如多年以前,每晚必须潜入河里逃避敌人追捕的祖先。在栖的梦里祖先依然在发足狂奔。他的两脚张开,轻轻一跃就飞起来,悬在过去与未来之间,一边对他来说似乎很亮而另一边很暗,世界像烟一样缭绕,时间如暮雾。他的包袱掉了。脚上的蹼张开如雨中之伞。他的身体就像在跳舞,轻得像纸一样,像泡沫一样,像回声一样。

刚出世的青蛙跳在路上,不比一滴雨更大。路都接得歪歪斜斜。踮起鞋尖,跨过一摊积水。长长的裙摆上上下下地提起又散落,白色的是袜子,黑色的是鞋子。

风越过路人嘚嗒嘚嗒的脚步。

有两个人跑掉了。宿舍里的女孩们都在说。她们的声音在洗脸盆与毛巾之间走来走去,在镜子前面磨磨蹭蹭。灯泡坏了很久,整整三个月了。大家看着烛光。舍监们晚上不睡这里。才十点钟,篱笆门就锁上了。

他们找了整天,东南西北地往每条路找。

逃走其实不难。爬篱笆门也不难。难的是要跑去哪里。

麦当劳,KFC①,一个女孩说,随便哪一家,饿不死人的。

我耸耸阿米娜的肩,阿米娜。我唤她,搔搔她的心口。

阿米娜低头看着脚尖,好像我住在她的脚尖上。他们容易,我很难。她说。他们容易因为他们是自愿进来的,但我不是。那几个人找不到,也就算了。我要是不见了,全国的警察和电视就会吵。

阿米娜的手在烛光前卷起来。她的马几乎是瞎的,光太亮了,迎着光海,什么都看不到。栖带蹼的手夹在我们中间。栖玩的手影没有眼睛,所以栖的手影很不像样。手影多数都有眼睛,起码要有一颗给光刺穿的洞。看着墙壁,有一片影子模糊地飞,很难说它是什么。栖的手影总是闭着眼,在光里惊惧地跑过。有时候我很清楚,栖不是我们的守护者,或许栖对我们而言颇接近图腾,但喻成图腾也不对。如同我先前所说,栖是真实的,栖跟我们很亲密,尽管他像个不能见光的幽灵。而且梦见栖的不只我和阿米娜。栖如果不是集体的瞎盲,就是眼中的砂子。栖也像一栋我们共同栖身的房子,我们要走的道路,我们的毯子、行李和衣服。栖的声音低低沙哑的,直接从我的脑海流进阿米娜的脑海里:以后你要有足够的机灵。你将不会完全自由,但是也可以有点自由。

当然也要有点好运气。

栖给的很少,就只有这些。

风俯瞰整座城市的山巅。

栖逃跑的时候活像冲出自己的腹部。栖的衣服像网。栖逃出了梦,活生生地在街上晃,活生生地穿过禁止进入的门,做被禁止做的事。栖有两张脸,这两张脸救了栖。

据说这里的地原本属于军营。在围墙的一边总是冒出枪声,哪怕雨季里他们也在练习。兵士的喝声从山林传来。我想象那靴子上的泥浆,那些抵着太阳穴的手指。

长蹼的脚能不能跃过这样高的围墙。阿米娜不知道。阿米娜看见一双长蹼的脚,两脚悬在空中,轻轻一跃就飞起来,趾蹼张开。

悬在空中久久才落下来。

树梢上长出了猫头鹰。它飞走时不叫。

一条大水沟,葱茏覆盖的小径。对面的篱笆只有一层铁丝网。铁丝网后面有一条小径。往左是山里的军营,往右是通向下山的大马路。大路边有个车站,你可以搭黄色小巴直抵首都的北站,那里每条街的快餐店都贴着待聘的广告。

我不管别人说我什么,他们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才不管别人说我是什么人,阿米娜愤怒地在簿子上写:我是我。

首先你得自由。鼻尖说。愤怒撑不了多久,鼻腔就塞着了,好像给抛进海里,咸死了心脏、肺和胃口。簿子翻折起来,给手肘和胸膛压得烫烫湿湿皱皱的。栖的蹼一下一下地拍着口琴,栖的口风琴在胸腔底下吹送。有些颤抖,把腮叶凉凉地掀翻。

我要爱。鼻尖酸酸烫烫地说。如果因为恨了不爱了,那就真的像是坐在监牢里了。

风吹过了凤仙花。

孩子要出世了。莎依玛说,他在里面踢我。

没有哪只手可以捏造出人的影子。从来没有人能够。不可捏造一个人。这专利当属于神。

只要站起来就能看见。蜡烛把人的影子放大了。风吹动时,阿米娜好像看见栖在墙上跳起舞来。后面的女孩在唱歌。声音起初低低沉沉,歌只有一支。

夜幕低垂的夜晚只有我孤独一人,请给我时间,待我洗脱罪孽便可以回归,寂静的夜里我独自洗净自己,好让我欲望的心再度恢复光亮。

偶而忘记了歌词她们就用笑声应付过去,笑完了又再继续唱。你为什么总像云雾的影子,我为何又总像觅饵的鱼?空气又湿又闷,门窗只开了一点,因为如果风太大蜡烛就会熄灭,用手护着,免得给风吹熄。既然季候风已经过去,不要在海边空等待。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梦中,因为等梦醒来便成一场空。蜡烛的影子在屋顶上晃动。屋顶的横梁像骨头那样撑着夜空。有个女孩一直在掩脸掉泪,对不起,对不起。整个长长的雨季,她们都用来等待重生,重生。重生以后,我再也不会是以前的我了,有个女孩这样写。

草爬上了屋顶,无声无息地裂开墙缝。白色水仙都在七月里绽放,拖到九月才被雨打烂了。

阿米娜,你觉得乌斯达兹哈密怎么样?

莎依玛小声地问阿米娜。

每晚乌斯达兹在祈祷所念经时,依玛都希望长出翅膀飞到那边去。

阿米娜听着,脑里一片空白。她看着莎依玛的肚子,再看着莎依玛的脸,然后再垂下来看莎依玛的脚。

请阿米娜不要笑依玛,乌斯达兹不知道。莎依玛说。依玛想要爱,不知怎么就爱上了乌斯达兹哈密。

她在胡说八道,我听到阿米娜对她自己说。他们强迫我们,才把大家的脑子都搞混了。阿米娜迷惑地面对莎依玛。她忍住什么都不说。但她的迷惑刺激了我,使我又钻进阿米娜的眼睛里,从她鼻子上面看着莎依玛。莎依玛似乎正在忍耐着,又像在微笑,她的嘴弯弯的,鼻翼扩张,靠着床头,按着胸口大大地呼吸。

依玛也觉得,这样怀孕了真是丢脸,莎依玛说,可能米娜很讨厌乌斯达兹,但是哈密不一样。阿米娜,米娜请不要鄙视依玛,依玛很怕被人家笑。依玛有时候忘记自己大着肚子,连孩子都要出世了。

每次我忘记时,他就踢我,莎依玛又抚摸自己的肚子。

阿米娜闭紧嘴巴,蟋蟀唧唧地叫。歌声在天花板下此起彼落。呀安拉,请把我的痛苦带走,请赐予我平静。无论是我或阿米娜都很少听马来歌。它们本来都像是模模糊糊的音节,跟蟋蟀的唧唧一样。但忽然我听出了歌词,那些我原以为是神的歌,旋即都成了一首首情歌,不,也许其实本来就是情歌。我期盼着他的影子,在薄雾的黄昏。在薄暮色的黄昏,潮水不懂从什么地方来,瞬间涨到胸口。把眼睛埋进水里,可以看得见信仰之家,看见野草像变长了的头发覆盖着睡在我们中间的巨人。在巨人的梦里看着这一切,好像看进别人的窗口一样清楚:我拉着阿米娜,我讨厌阿米娜,我曾经想生下不一样的孩子以稀释掉她……但是事情很难说,每次想到可以永远抛掉阿米娜,我又会彷徨起来,要决定这一切是如此困难。万一哪天我竟然想要回阿米娜呢?除非我可以跑到远远去,非洲大陆,南美洲草原,洛矶山脉的山脚下,那种像梦一样的地方,而且是去了不后悔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风吹过了外婆的坟墓,在鸡蛋花瓣上颤抖。

每隔十四天,我和母亲在停车场的亭子里见面。她总是准时到,而且从来不曾缺席过。我签名的时候数一数,她总共来了九次。父亲,只一次。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自己不想来,还是他们不给他进来。访客很少,停车场上麻雀低飞。守卫的影子缩在远远的杧果树下,抽着烟。那烟白亮晃晃地在树后冉冉上升,那树干因雨濡湿而显得发黑。

这几年我都是傻人在做傻梦。她说。总之时候到了也该醒了。我只是受不了他看我的眼睛,我欠他什么?以前我可没有迫他。

那我什么时候回去?我问她。

母亲的表情垮下来,她的脸很老很皱,好像被岁月彻底拧干。

等你出来以后,我就帮你换学校,好一会她说。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想跟她说不用了,但在心里研磨很久什么都没说出来。对于像我这样的人,也许所有学校都有类似的尖矛,他们就是要我在这里待上九个月。好像我的时间比别人迟上整年都不重要。我想象着离开以后要去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愿望。不靠乌斯达兹,不靠舍监,不靠任何宣称对我有爱心的人,我要在一个远远的地方像孩子那样重新出世。我要自己生下我自己。

还有没有信来?我问她。

没有,她说。

她看着我,她的目光像手帕一样落在我脸上,我想我的脸大概很不好看。在潮湿狭小的亭子里,在白得几乎使一切透明的光线中,我们除了看看对方,吃着她带来的东西,几乎再无别的话说。人家都说我们像镜子,在我们中间有一面镜子延迟二十多年。我极力想看出那面镜子的教训与喻示,但它是个谜,我不能看透而她也不。

风吹过太阳晒着的鞋子。

运气不会永远都是坏的。两只猫在不远处咆哮,它们已经斗得两耳血迹斑斑。一颗果实滚落屋顶啪的一声掉下来,还没成熟就烂了。一只鸟两脚朝天死在地上。阿米娜四处寻找好预兆,没有好预兆。于是,我只能这么说,这里有更多坏预兆。

无论如何信不再来了。一切对我来说变得难以忍受。世界飞速旋转把我抛弃在轨道之外。隔离没有效用,你的名字从我肠子里剥落,我想把它喊出来,潮水就酸酸地浸透了胸口。我看着树,看着前方,空空荡荡的路。风一吹过树下就落一阵雨。站在栏杆前,你可以感到整座山谷都滴着水,雨水使得一切都发黑,窗棂,树干,屋顶,柱子。鸟在屋顶下的破洞里做巢。一场大屠杀之后,劫后余生的蜘蛛又张着长长的脚在天花板下栖息。院子里猫粪尿骚味扑鼻。

莎依玛去生孩子了。舍监去了医院,现在只有两个懒惰的守卫,他们蹲在杧果树下抽烟。他们会抽上两三个小时才起来巡逻。

把抹布扭干晾在栏杆上,收起栏杆下的鞋子。鞋子还有点湿,把两条鞋带绑一绑,就挂在肩上。

风啪啪地掀开一本簿子。

“栖的蹼手给我找来了一只梦游的马。一只不睁眼睛摇摇晃晃的黑马。它跑起来很静,如落地的影子无声无息。当我骑上去的时候,它就像时光穿梭机一样带我离开了。两个守卫甚至察觉不到我们正在越过他们身旁。最多只会感到一阵风,好像有什么从院子里过去了,但一瞬之后,他们就再也察觉不到了。一切正常,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个阿米娜住在这里。档案里的阿米娜会变成空号,他们可能会因此感到费解,那些在线条上的空白之处到底原来有些什么,橱柜上写满字的资料去了哪里,更久一点以后,路过的人可能会想,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呀?而这座山谷,这些破落的瓦砾到底曾经是什么地方,还有这片像废墟一样的空地,满地的碎玻璃,覆盖残迹的翠绿葱茏……疑惑想必会在瞬间闪过,但不会在心里久留,除非有人努力去找,也许会有人想起来,但他们会这么做吗?比起玛丽亚,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失败的话题而已,一个想不起来的梦而已。

“赤脚踩着马镫,紧抓着缰绳,两脚夹着它的肚子。别给它甩了,要学习怎样驾驭一只瞎马。或许其实我也是盲目的。自由像跑下山时一朵灰尘扬起的花,不动时就什么都熄了。我想要远远地离开,在无人认识的陌生之处,不带欲望地生活,我不是不害怕的。谁知道能不能办到呢,抹掉过往痕迹,从这个位置消失,他们再也不会听见任何消息,也不会再知道我的任何事情。

“以后得机灵点,我对阿米娜说,也不知是谁带着谁。

“阿米娜静静地,她没出声,她暂时不会再出声了……现在,该到哪儿去呢?要到哪里才能真正平静无痕地生活?到哪儿去才不再害怕孤独?如果害怕孤独,就免不了跟人有牵绊,有了邻居、朋友、爱情……欲望就会再度把我卷回来,使我再度回到这张烦恼的网中。那时就势必无法逃避成为一个什么人,不能再与世隔离无牵无挂地活着,那要成为谁?阿米娜?张美兰?也许都不。也许哪个都可以。然而,谁知道那时的我是什么东西呀?但是如果当谁都不要紧的话,何不现在就放逐自己,就在这里,继续当阿米娜。

“不,必然是有选择,如果爱上什么人,我可以选择要跟他一样或是不一样。有一天我也许会当回阿米娜,也许不。这一切,都是难以预知的。怎能知道呢。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一刻出发,从此离开这座山谷呢。

“最好的去处或许还是那些大草原。或许非得如此,我们才能真正地逃走。然而,这么彻底的遗忘还是使我受不了。我说不清,到底这会使我们放心,还是更伤心。”

想到这将是彻底的消失,眼泪就冒出来。鹅唛河长长地流淌。为何会这么悲伤,为何这一切是这么让人留恋啊。

“无论如何,我们只有这只瞎马了。穿过喧哗如海的树林,沿着鹅唛河往下走。摸摸马耳朵,赤脚踩着马镫,我要学习怎样驾驭一只瞎马。我感到阿米娜和我,互相如厚厚的痂皮贴着心脏跳动。太阳从树梢爆开使我双目麻晕。阿米娜,我唤她。她静静地栖息在我里头,以后,我们是彼此不容彼此否定的秘密。马很静,石头很滑,树林很密,海岸很远。”

有一瞬间我盯着一根草,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一丝颤动的碎光久久。当你什么都不说不想时,好像有些什么就沉到泥土里去了。等到一切就要彻底熄灭时,我就从心里对空气说,请把我的想念吹过去,顺着这道斜坡滑下去,沿着外面的高速公路,越过田野和地衣密密的园丘,经过货柜起落的码头,爬上斜坡,越过隆隆驶过的货车,叮叮作响的火车栏杆,吹翻路上的草,把枕木中间的砂粒弄得一颗接一颗地翻滚,但不要扬尘,一直到他家外面,翻过篱笆穿过橘柑树。如果他感到闷热,他会舒服愉快。

一会儿,树海嚣喧。风就从高高的天空扑下来,落到我身上。

雨停了两天,叶子开始沙沙地走路。我和阿米娜静静坐着,在阳光下晾干脚趾。

原刊《香港文学》,二〇一三年三月

①除了KFC,文中所有的罗马字母词汇都是马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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