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射手天花板，他就是传说用十根金条换回十羽鸽子的男人

(1996）前不久，我回上海又去看了周伯伯，他已87岁高龄了。

他斜坐在沙发上，嘴里喃喃地向我叙述着往事，流露出他对以往养鸽生涯的无限依恋，“虽然，我养鸽花了不少黄金，但是它使我身心愉快，以至我能长寿至今。”

周伯伯叫周延禧，在鸽界中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然而在四十年代至六十年代，他拥有的日本军用鸽在上海鸽界风靡一时。

这批优秀信鸽已融合于上海的鸽群，在每年上万羽超远程赛鸽中，有这一滴血在流动。

在1957年认识他的时候，我才十周岁。我和父亲（诗人沙金）刚开始养鸽，邻居告诉我们：“楼上周伯伯养了许多好鸽子，他人很好，你们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于是，我跟着父亲拜访了周伯伯。周伯伯在他宽敞的客厅接待了我们，当时他年近五十，身材魁梧，操一口月浦乡音，很和蔼。

我们参观了他晒台上一座漂亮的鸽舍，木结构小屋，足足有十多平方米，养着六七十羽信鸽，只只神采奕奕。

周伯伯兴致勃勃地给我们欣赏了他的获奖鸽：这羽飞北京第2名，那羽飞兖州第5名……，“你们要养就养好鸽子，把那些差鸽子全做孵胚，我这里好鸽子生了蛋你们拿去孵，”他热情地对我们说。

后来，周伯伯送给我们许多获奖鸽子的蛋，还慷慨地借给我们一对种鸽。我喜欢绛鸽，他又设法从给王福源管鸽子的潘永汉那儿弄来一对纯种的海斯门西翁黑眼绛，还介绍我父亲加入信鸽协会。

当时，周伯伯棚里的铭鸽真是群星灿烂，有“京都灰”、“鸠协、“帝鸠”、“司达沙”、“Au”……事后，我才知道解放前，他花了重金才获得这些进口鸽子的。

四十年代初，他供职于国民党政府中央信托公司，后来派到印度大使馆做商务参赞。

他父亲喜欢养鸽，他住在印度加尔各答时有一邻居也养信鸽，这更引起了他养鸽的兴趣。日本投降时他回到上海，南京政府接收了一批日本军用鸽，给宝山同乡的胡桂桢买来了。

他托何家梁从3000羽军用鸽中挑选出十羽。这十羽全是套双足环最好的种鸽，其中就有“京都灰”、“鸠协”、“帝鸠”。开价每羽两根半金条，经过说情，胡桂桢让到一根金条一羽。十羽共十根条子100两黄金。

后来，胡桂桢有一羽足环为7252的桃花雨点，竞翔时从苏州到室州连获七个第一名。周延禧又出重金把“7252”和它的父母鸽全部买下。

抗战胜利后，研究血清的蓝春霖教授去了美国，从美国带来一批优秀信鸽。在周延禧舅舅开的钱庄里当襄理的奚宝儒弄到几羽，给周延禧送来两羽。周一看鸽子不错给了他500美金，这就是他棚里的“Au”和“司达沙”。

这批优秀的信鸽在比赛中大放异彩。1949年放飞南京，周延禧放29羽，归27羽，而且囊括了前5名，轰动了上海鸽界。

之后，他每年竞翔都获得一些高名次。1959年，放飞潼关，他一羽“京都灰”获得好名次，首次放飞兰州，他另一羽“京都灰”成了15羽归巢鸽中的一羽，因其眼沙、头型、体型特别漂亮而令鸽界瞩目。

当时，我们家养的全是周伯伯的鸽子，不到一年，获竞翔镇江第4名。一羽“Au”飞宿县获14名，飞潼关放2羽归2羽。在当时，这成绩是很不错了。

五十年代，一些有成就的养鸽家培育自己的优秀品系时引进了周延禧的鸽子，汪顺兴的“吴淞系”也掺进了“鸠协”血统，丁培新的“飞轮系”，当年也掺进了“京都灰”和“鸠协”血统。

前几年放哈密，他那羽哈密20名的父亲也是“京都灰”的后裔所出。1980年杭州陈忠良飞北京的冠军是“京都灰”的后裔。前几年杭州飞深圳，朱益平那羽冠军鸽是“7252”的后裔。

1962年，刚成立不久的无锡信鸽协会建立种鸽棚，上海养鸽名家都无偿赠送了种鸽，周延禧无偿赠送了一对“帝鸠”，一对“鸠协”。

周延禧的鸽子特别漂亮。我清楚地记得，“鸠协”是蓝底桃花中雨点偏深，身体特轻，身材特好；“帝鸠”是墨雨点或深雨点紫桃花，身条很长；“Au”是深红色鸡黄，体质特壮。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京都灰”，烟灰色桃花底板特亮，三角形身材，既快速又能吃苦。至今，我棚里“京都灰”后代飞得不错，为我在超远程和中程竞翔中夺得了名次。

我特别珍惜它们，注意不断地提纯。

那时，几乎每个星期天上午我都到周伯伯鸽棚里去玩。

一清早，他把鸽子放出云，扛着一根大竹杆赶鸽群家飞，然后就在皮鞋外，套上一双特大的套鞋进棚打扫卫生。“养鸽子一定要自己动手，要养成爱劳动的习惯，”他一边铲着鸽棚一边对我说，“懒汉是养不好鸽子的。”

他教我如何看眼沙，如何看体型，如何看大条，如何挑选种鸽和赛鸽。他还介绍我看了李梅龄的李种鸽、王福源的黑眼西翁绛鸽，何家梁的“培尔琴”、陶德尧的鸡黄麒麟花、张朝德的黑兆，并介绍这些鸽子的特点。

“鉴别鸽子好坏，看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了解血统，掌握鸽子的内在素质和性格。”他总是这样对我说。

我最初的养鸽知识几乎都是从周伯伯那里得来的。那时，到周伯伯那儿去的鸽友很多。

星期天他客厅里往往高朋满座，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在周伯伯家里，我认识了丁培新、张锡坤、朱永年、丁瑞全等一批养鸽老前辈，对我开阔眼界、增加知识，以后养鸽都起了重要作用。

为了保存这一批优秀信鸽，周伯伯竭尽了全力。三年自然灾害，人都吃不饱，更何况鸽子。

周伯伯忍痛用种鸽和别人换饲料，每个星期天他都为筹集那六七十羽爱鸽的口粮四处奔波。有时弄到饲料还分一些给我们。

一次，周伯伯弄到一些玉米分了点给我们，正巧被粮店里的一个人看见了，他就查问；“哪儿来的？哪儿来的？”

“是……是黑市上买的。”我吓得不知说什么。

那人一手揪住我胸前的红领巾，一手提着我的一袋玉米，说：“红领巾还搞投机倒把！”

周伯伯连忙赶来说：“小囡知道什么！这是我浦东的亲戚送来给信鸽吃的。”又说了不少好话，才算把那袋玉米要了回来。

自然灾害终于熬过去了，又遇上文革这一关。周伯伯被“揪”了出来，造反派还把他拖到弄堂里来批斗，说他是国民党中央的执行委员。

事后他苦笑着摇摇头：“那人叫周廷禧，我是周延禧，名字都没搞清爽就斗了。”

其实，周伯伯是很爱国的，他的两个弟弟早年都参加了革命，他精通英文和商贸，解放前夕，他没去海外留在上海，想为祖国做点事。

文革中，他的鸽子的命运也可想而知，批斗前，他把鸽子转移到住在南京西路附近的青年鸽友施家弟弟家，过了一段时间，坏消息传来，一夜之间被偷个精光。

他呆住了。他把多年从美国鸽协订阅的外文版信鸽杂志也全烧毁了。

周伯伯不再养鸽子了，他的那棚鸽子散布在上海和江浙一带，六十年代初原先住在南京后来乔迁江阴的潘昌仁捉去一些，马鞍山、苏州、无锡、镇江的鸽友也有捉去的。

临别时，他把四十多年前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签发给他的：《饲养信鸽许可证》送给我做纪念。

END

文|刘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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