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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这天的大花

文｜单伟

立冬这天，村支书让人从邻村牵来了一条狗。

村支书全名叫麦麦提艾力·麦麦提吐尔逊，工作队员嫌他的名字太长其中还有两个“麦麦提”，村支书却一本正经说，维吾尔族的名字都比较长，麦麦提艾力是我的名字，麦麦提吐尔逊是我爸爸的名字，两个人的名字加在一起10个字，应该不算长吧，我有个表哥的名字一共14个字呢！队员们觉得村支书的名字叫着费劲，就给他起了个昵称叫小麦。村支书上过大专有文化还在广州做过生意有见识，直夸小麦这名字起得好，说咱农村每年都种小麦收小麦，这名字朗朗上口还接地气，谁家也离不开小麦啊。

小麦嗓门大爱咋呼，邻村老阿刚把他的狗拴到树上，小麦就在村委会院子里嚷嚷：拴条狗看门，就是安了一个报警器，还不用电！夜里有个风吹草动，咱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话音刚落，小麦腰里的对讲机响了，乡值班室的干部扯着嗓子喊：各村要看好自己的门，最好在门口拴条狗！再就是要保持通讯畅通！小麦得意洋洋地冲着大门口喊道：阿卡（哥哥），你这狗厉害得很！一定要把绳子拴结实！小麦拿起对讲机冲队长老程晃了晃道：看，通讯基本靠吼！老程乐了，接了一句：看门基本靠狗！小麦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说咱们得声音小一点，这话可不能传到乡里的对讲机……俩人对视，会心笑出了声。

村里不少村民养狗，为的是看家护院。可老程驻村五年，却从没见过如此凶的狼狗，尽管小麦让他的阿卡把新来的狼狗结结实实拴在了树桩上，可这狗却见人就叫，眼睛瞪得溜圆，露出满嘴利牙，还摆出一副随时要扑人的架势，老程见这阵势，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问小麦这条狗叫什么，小麦摇摇头道，这狗是我表哥的，这狗是别人卖给他的。老程道，这狗壮的像小牛犊，可浑身除了黑毛就是白毛，长得跟黑白花奶牛似的，给它起个名吧，就叫大花！小麦点点头。拴在树上的大花狗没有回应，轻轻眨了眨眼睛，老程就当是它表示同意了。认识算是认识了，可自从大花被拴到了村委会门口，老程进出大门就绕着大花走，可他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大花。

大花是条斗狗，打小就被主人剪去了耳朵。生为斗狗就得与对手单挑厮杀，剪去耳朵是防止被对手把耳朵咬个稀巴烂。小麦口若悬河，介绍着从阿卡那里听到的有关大花的情况，老程给小麦递一支烟，小麦喷云吐雾间又拉开了话匣子，大花以前的主人给阿卡讲，这条狗看着凶却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老是打不过别的斗狗，生为斗狗却“屡战屡败”，主人就便宜卖掉它，让它成为了看门狗，看来狗和人也差不多，真是心不狠站不稳啊！老程没接话，猛吸两口烟道：大花被剪掉耳朵的时候该有多疼！大花每次斗完就会遍体鳞伤！什么斗鸡斗牛包括斗蛐蛐都该取缔，玩物丧志啊！小麦深以为然道，有些人就是好斗，人与人之间斗来斗去还不够，又去让动物互相斗，往往斗得是两败俱伤！可偏偏还有一堆人围观叫好。听说偏远乡有人私下斗狗，偷偷摸摸地斗，往里押赌注，有的还大人带着孩子一块看斗狗。此风不可长，斗狗得从严打击！

厨娘家里有事请了一天假，老程工作之余就客串大师傅，负责做好队员们的一日三餐，还兼顾给大花喂食。老程找了个废旧的电饭锅内胆，当做大花的配餐盆，他将剩菜剩饭里加一些温水，给大花送过去，算是大花的早餐。不等老程接近，大花就朝着老程狂吠起来，老程断然不敢靠到大花面前，可又够不着树下那个食盆子，只好从地上找根树枝，把食盆子拨拉到大花够不到的地方，再把大花的吃食从配餐盆倒进盆里，尔后小心翼翼踮起脚尖，一点一点把盆子挪到大花面前。大花看懂了老程的来意，不再冲他瞪眼，双眼打量起老程，老程心里有点发慌，望着大花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俺是好人，在这村里驻村哩。你别那么凶，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对了，今天是立冬，中午俺们改善伙食你也跟着沾光！大花使劲嗅了嗅老程送来的吃食，又围着树桩转了一圈，总算消除了疑虑，开始享用早餐。

立冬当过节。晌午，老程炖了一锅手抓肉，又带着大家包好饺子。开饭时，老程几次念叨别把骨头啃得太干净，队员赛买提江问及原因，老程直白道：小赛，如果啃得太干净，大花就一点也捞不着吃肉！还有今天是立冬，大花来帮俺们来看门，吃点带肉的骨头也不为过，就当是迎接这位新朋友略表心意吧！小赛撇撇嘴说，老程你对大花也太上心了吧，说到底它就是一条狗，怎么感觉你对它比对我们还好！老程笑笑道，小赛都二十好几的男人了，怎么还吃一条狗的醋！饺子出锅，老程盛了一碗，数了数共十二个饺子，老程只吃了一半，偷偷给大花留了六个。饭后，老程给大花准备吃食，他用汤勺舀几勺锅里剩下的羊汤，往盆里添了些温水，先放进大伙啃过的骨头，再把他留下的饺子倒进盆里，转身去给大花喂食。这回，大花不再冲老程汪汪叫，却还是很警惕地望着老程，老程心喜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借着给大花喂食的有利时机，老程凑到大花跟前“套磁”，先是和大花说说话，诸如父母亲年纪大了自己却很少陪伴尽孝，妻子生病住院了可那会任务重自己没好意思请假去医院陪护，儿子快中考了成绩平平一旦考不上高中意味着上大学希望渺茫……老程自顾自地倾诉，将这些不愿与人谈及的心里话，竹筒倒豆子般说给大花听，大花就静静地站在原地，认真地倾听老程的家长里短。老程试着用手轻轻抚摸着大花的头顶，大花直摇尾巴，老程又摸了摸大花的颈部，还有那残缺的两只耳朵。末了，老程掏出手机，给大花拍了几张照片。

老程找小赛闲聊，俩人不经意聊到了大花，小赛谈及自己的一段经历：小时候和伙伴去偷苹果，被果园的看院狗撵了一路，裤子都给扯破了，还差点被咬了一口。从那以后，小赛就讨厌狗，心里还怕狗，见狗就绕着走。老程语重心长道，狗撵小偷，天经地义，狗有什么错？就拿村里养的看家狗来说，每天吃的是剩菜剩饭，却无比忠诚，日夜看家护院。再看看大花，从小就被剪掉了耳朵，让人逼着和其他的狗斗来斗去，可它生性不好斗也不凶狠，经常伤痕累累。我想它一定恨透了人，特别是让它去争斗去厮杀的那些人！也许大花就为这个落下了心理创伤，所以才一见生人就狂叫，看起来很凶狠的样子。其实，只要我们真诚把大花当朋友，很快就能消除它对人的恐惧、愤怒、凶狠，展现出它的忠诚、温顺、善良、可爱。万物皆有灵，动物也愿意做人类的朋友，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养狗养猫？！

傍晚，工作队开饭了，却没见小赛来食堂。老程透过周转房窗户，远远望见小赛端着个盆，径直向村委会大门走去。给大花喂完食，小赛还想和大花再呆一会。大花却左右开弓，对着小赛来了个狗撒尿，小赛冲大花做鬼脸道：没羞没羞！大花朝着他摇尾巴。六小队的村民阿布力克木路过，和小赛打了个招呼，小赛道：以后你宰了羊，有不要的羊胰子啥的可别扔了，我好喂我的朋友大花。

作者简介：单伟，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政厅工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爱散文写作，崇尚写实，近年家风类作品屡被刊载。曾获中华青少年文学作品大赛散文类一等奖、小说类三等奖。作品散见于文学期刊和报纸文学副刊、胶东散文微刊平台等，著有散文集《梦回青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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