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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去过西贡的人 港漂手记,落日与焰火异乡

人气:103 ℃/2024-08-31 19:14:38

大草按:

大作家的自传,就我读过的而言,有两部最为难忘,高尔基的《人间》,沈从文的《从文自传》。他们的学校教育,止于小学,在我看来,却是真正的学霸:在漂泊中学习,读人生这部大书。托尔斯泰曾拥抱着年青的高尔基,流泪道:“我的孩子,你本该是一个流氓,却成了一个作家。”托翁最欣赏的后辈,一个是契诃夫,一个就是高尔基。沈从文则留下了一千多万字的作品,成为文学史上峭拔的奇观。他们的学徒生涯中,都有一个关键字:漂。“漂”是作家、艺术家最好的学校,所有“言外之意”,都可以在这儿学到。我教过的学生中,颇有一些有志于创作,他们壮游过、或者正在漂。一诺童鞋是其中之一。她资质好,敏感聪慧,高中时即出版过长篇小说。在这篇手记中,她不仅细腻地写到了与香港的相遇,还从另一个角度,回望了父母、审视了自己的伙伴,我以为,这是全篇中最为可贵的部分。内省和前瞻,是积蓄能量的过程,困惑深而又想得透,就能破茧而出,让人充满了期待。

圣诞假期快要结束,到了返回香港上学的时候。

恍惚中,应该是半下午。航站楼弧形的穹顶上亮着无数的灯,都是人造的太阳,而我好像置身于满天星辰的太空。

也许是因为相处时间的短暂,也许是因为首次面对天各一方的新年,父亲沉默不语,像一片遥远的、发出微光的星云。在成都,我们度过了一段相对融洽的时光。父亲过去总是在向我发火,在家中,在路上,在车里,四处迸射着火山的岩浆。所以,当他在上班的时候忽然赶回家来,坚持要送我到机场,这样的温情竟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父亲帮我拖着行李。行李箱是粉红色的,拉杆上挂着一只布朗熊,熊的背面写着我的名字。因为磨蹭,我迟到了五分钟。行李托运的窗口已经关闭,笨重的箱子没法带上飞机,机票需要改签。在父亲的注视下,我愚蠢,慌张,无处遁形。没错,在他的心里,我一直是个笨蛋,而他总是先知先觉。时间延后了两个小时,父亲要赶回去开会,不能送我登上下一趟航班。航站楼外面,成都的冬天雾霾茫茫,银杏叶上落满了灰尘,人们走在路上,并不能相互看见。母亲往我——她心爱的女儿手里塞了六百元钱,让我去办理改签补差。父亲把二十九寸的行李箱猛地推过来,箱子撞上了我的膝盖。转身的时候,他抛来一句告别:

“滚吧,大神,滚得越远越好。”

我是第一个返港的租客。当我把箱子拖进狭小逼仄的居屋,发现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将它摊开。我环视自己身处的地方,周遭凌乱不堪,好像发生了一场海啸。泡面、饼干、衣服、书本、包包像劫后余生一般拥挤在一起,在床上、床下、桌上、地下堆得满满当当。看着白墙上日益蔓延的霉斑,我黯然如风吹草低。虽然支付了不菲的房租,我仍蜗居在这几平见方的小屋,和室友摩肩接踵,每当生起激动的念头,额头总是磕到床板。阴天,毛巾、被褥,什么都是湿湿的,躺在床上像睡在水上,床单潮湿得快要长出蘑菇。

在过去的半年里,我有一个隐秘的愿望,就是换一套房子。我想找到一套更干净,更宽敞,每天都能晒到太阳的房子。我相信一定有这么一套房子,这套房子将成为我远离家乡,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理由,也许能让我坠入爱河,拥有新的生命。

通过房产中介,我联系上了一个新房东。新房东在大年之前将搬入新家,旧的房子被隔离成独立的单间,出租给学生。新房东说,看过房子以后,如果想要租房,最好快些决定,不要浪费时间。想要租房的人太多太多,他的房源十分优质。我在微信校友群里发出了合租的消息,有三个同学联系了我,我们成立了一个叫“美丽新世界”的小群,约定周末一起去看房子。

多数时候,我选择呆在学校里。学校位于九龙塘。这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除了是高等院校的聚集地,也是昂贵地皮的所在。这里有许多造型独特的别墅,许多名人隐居在这里,高墙之后露出枚红色的三角梅。其中有李小龙的故居,房子的颜色让人想起黄奶油和绿松石,薄荷条纹的遮阳棚带着旅店的气息。院子里有几棵树,夏天开着大朵黄白的缅栀花。

学校里有恒温的图书馆,二十四小时通宵自习室里,有热水和食物。各个行业的顶尖人物,世界前沿的学术成果,出现在海报上、橱窗里、展板上、讲座上。在耀眼的光环前,在英语、粤语和普通话的语流里,学生如水母一般游移。在许多讲座上,总有同学伸长了脖子,圆睁着双眼,指着台上对身旁的人说:“哇,我不知道,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我无法做一只心安理得的寄居蟹。无处可去的时候,我时常去维多利亚港口看海。海水的气味是不一样的,有时是腥臭的,有着海洋的颠簸与生涩,有时又很温和,只有淡淡的咸味。海洋上飘荡着旧时幽灵,没有名字的记忆一次次回潮。港口有高高的椰树和漂亮的钟楼,有着旧日英国的痕迹。海洋绵延无尽,绯红的云霞满天,我从未见过这样变幻的粉红与橘黄。在夜色里乘坐缆车来到太平山顶,在大风中俯瞰维港,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灯火璀璨。乘上天星小轮,往来于九龙和中环之间,游弋在火树银花的海滨游乐场,巨大的摩天轮,是地上的月亮——无论如何,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父亲的怒火已经变得不再真实。香港临海,土壤的盐碱成分很重,不似四川盆地的紫色土,一些红色的花朵带上了柿子的颜色。街上开满了洋紫荆,木棉沉沉地落下。游廊上,一个白发的外国男人演奏着小提琴,曲子里有秋风,落叶,他眼里有冰川的蓝色,倒映着松杉的阴影。每个人身上都是海。

周末,我在脸上涂上厚厚的隔离霜,隔离灰尘和太阳。我画上眼影,描出眼线,涂上口红,希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这座城市里的人,也许这样能让我不再想念身后的故乡。

一到旺角,我就闻到一种热烘烘的气味。是海的气味,船舱底部的油污的气味,熟透的水果的气味,挤烂的鲜花的气味,人的气味,猫和狗的气味,日和夜的气味,是生的气味也是死的气味。我在菲律宾女人的聚会里穿行,她们坐在床单上,分享食物和一周的故事。这里有许多饭馆,潮州菜,泰国菜,粤菜,日料挤在一起,各类海鲜和水产品一筐一筐地搬运过来,地上水渠横流,肉串在烤炉上嗞啦作响,在油污和棚户之间,蓬勃而躁动。

我和“美丽新世界”的群友们在旺角相聚了。在天桥上,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每个人都迫切地想要搬离原来的房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长夜无眠的疲倦和郁郁寡欢的神情。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男同学。他高瘦,苍白,单薄,小眼,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像从卷轴画上飘下来的纸片人。他说,自己是环境工程专业的,是北方人,也是孔子的传人。他的家在北方内陆遥远的小城里,小城四季如冬。这些年,年轻人陆陆续续迁离了那个小城,小城越来越寂寥,越来越荒凉,正在变成“鬼城”。

他家里的人身体不好,他们究因于北方寒冷干燥的天气和采煤造成的污染。他是三代单传的独子,他的父母认为,只有把他送到气候温暖湿润、有海风吹拂的南方,他才能够延续香火。家里变卖了已逝的祖父的房子,送他来香港读书。在香港,他的隔壁住着一个外国人。每到夜晚,这个外国人就开始播放重金属摇滚乐,开始吸食******。外国人带不同肤色的女孩回家,噪声撼动薄薄的墙壁,冲击着他的鼓膜。他买了防噪音的耳塞,勉强忍受下去。直到前不久的一个晚上,他深夜归家,发现自己的房门被反锁了,房子里面分明有人。后来他知道,他所住的那幢楼正在做外装修,小偷顺着脚手架爬进了屋子,偷走了他房里的现金和平板电脑,临走时还把门给锁上了。他是个无助的主人,进不了自己的屋子,只能求助于锁匠。从此每当夜晚,他就感觉窗外有人影晃动。他快要神经衰弱。他要换一个房子。

第二个被找到的人身形高大,裹着一件超越了季节的军绿色棉服,戴着厚厚的无框眼镜,自据一隅,神情混沌。他出身IT管理专业,负责编写各种代码,是高级的“程序猿”。他生活在如山的外卖盒和漂亮的充气娃娃中间,不分昼夜,从事虚拟现实的编程工作。他和动漫里的人物生活在一起,一起穿越回日本,然而并不是真的日本。他已经快三十岁了,有时感觉前途茫茫,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不如去寺庙里上班,去参与佛法数字化工程,从事人工智能和尚的研究,致力于用机器学习技术普度众生。这么想着,他辞掉了工作,来到香港读书,心想也许还能找到一个女朋友也未可知。一切本该十分很美好,他却遇上了一个“不正常”的室友。那位室友认为他的生活方式是不可思议的,认为他应该走出房间,每天晚上坐在客厅里,和大家一起看看新闻,聊聊天。对于这一切,他是拒绝的。他早出晚归,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微信转账,和室友分摊水电费、煤气费还有网费。可是就在不久前,他的室友竟然转动他的房门把手,不经敲门就进入了他的房间。他的领地被侵犯了,他的身体仿佛被撕开,暴露在空白的高天之下,毫无遮拦。他痛苦不堪。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女孩子。她笑意盈盈,轻轻地看着我,栗色的眼睛上仿佛裹着一层冰霜。

“你气色不好,是脾胃不好。”她对我说。

“你是学中医的?”孔子传人惊觉地问。

女孩微笑着看着我们,眼角温柔缱绻,有一种怜悯的神色,像一只鹿。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虚弱极了,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沉疴暗疾一一暴露,无论是我、孔子传人还是程序猿,都发现自己日渐憔悴,夜间盗汗,面色萎黄,在流逝的时间里,有必要接受陈皮、红豆、山楂的食疗。女孩秉承着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在走向房子的过程中,在众声嘈杂的漩涡里,一一捉起我们的脉,满足了我们的心愿。一路上,我看到许多牌馆、药行、骨伤推拿还有武术会的招牌。在没有电梯的唐楼和铁栅栏的村屋之间,有人穿街走巷,去寻找一瓶神秘的油。这是一种万能的蛇油,能治愈各种外伤。在油漆剥落、幽暗深邃的二楼,有许多宗教小团体。人们站在街上,唱着新的旧的歌,夜总会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小姐,新新旧旧的招牌在风吹日晒里逐渐褪色。

而后,我们都有了自己的药方,怀里揣着薄薄的纸片,感到久违的安全。

女孩说,她所住的地方,对门是一个神坛,屋内设有祭坛,墙上挂着神袍,地板是马赛克的方块,满屋是辉煌的红色和黄色。邻居每每焚香祭祀,浓重的烟雾惊醒了消防警报。起初,进进出出,邻居总是和她相视一笑,后来见得多了,邻居每隔几天就来敲她的房门,给她送一些水果和吃食,劝她早日醒悟,早日皈依,早日得到救赎。

“你不舒服吗?”她问我,“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她栗色的眼眸里映出我的身影:一只失落的熊猫,戴着彩色的面具。

看过房子,我又回到了狭小的居屋。过去,在成都,大学和家之间只有三站路的距离。那时,虽然住在学校里,我也常常潜回家中,享受自己宽敞的卧室和舒适的浴室。每当父亲厌烦我时,他就想象着与我的离别。他想象我在另一座城市里变成另一个孩子。当我真的远走,他发现果真如此,随着距离的拉长,沧海横流,而我像海上升起的一轮可爱的月亮。在我圣诞归家的时候,他发现我还是那个熟悉的孩子。于是他又开始想象下一次离别。

我推开装着冷气机的窗户,明白自己现在是在香港。虽然在上个世纪末便完成了回归,香港的节假日仍然更多地沿袭西方。似乎没有遵循传统的时序,“太平清醮”的活动余绪未尽,门楼上装饰着孔雀流光玳瑁的羽毛,祈祷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人们热烈祝祷的,是为我所不熟悉的神明。

去年的腊月廿九,我和父亲一起返回他的家乡过年。夜里,轿车开在黑暗的公路上,前灯凿开了一个白色的光圈,我们好像在隧洞里穿行。在混蒙的黑暗中,在封闭的车厢内,我们都认为对方是给自己造成不快乐的根源。争吵爆发了。我是个无用的女儿,而他是一个伤心的父亲。我们仇恨着彼此,愤怒像胶水一样把我们粘在一起,争吵无休无止,几乎要把车子逼停在高速路上。

想起有一次,我和父亲在家里争执起来,吵到激烈处,他操起手边的书砸向我的脑袋。那是一本三十二开的小书,杜鲁门·卡波特的《别的声音,别的房间》。我的头偏了一下,硬壳的书角砸到了衣柜门上,玻璃的柜门上裂开一朵冰花。后来母亲担心玻璃砸下来,用透明的胶带帮我把柜门粘上。无数个夜晚我看着龟裂的玻璃,心想自己总有一天要搬离这个房子。

车子自然不会停下。父亲喋喋不休,说他发现我喝掉了一大瓶红酒。不仅如此,在阳台上,在冰箱背面,在垃圾桶里,他都发现了各种各样的果酒瓶。“你的梦是什么味道的?樱桃味,葡萄味还是青柠味?”说着他暴怒起来,要与我恩断义绝。他认为我毕业后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晨昏颠倒,说我会一事无成,一事无成,在全然的孤独和绝望中死去。

父亲的话把我抛锚在了人生的半路。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萌生了离开家里的想法。

我来到了香港。在香港,我坐上地铁,去到一水之隔的深圳。那里有火锅,有便宜的理发店。华强北充斥着全国所有的电子产品和电子零器件,提供维修和装配服务。一座座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日益崛起的,还有日新月异的扒手。

我坐上轮船,去往香港以西的澳门。澳门遍布着葡萄牙人的痕迹。置身澳门的赌场,恍惚间我以为自己进入了教堂。金碧辉煌的穹形拱顶,描绘着创世纪的景象。人们在电子机前下注,在酒店消度日夜。亚热带的夜晚,新鲜的肉体,啜饮伊甸园的琼浆。夜幕降临的时候,在幽深暗巷里,一些生命悄无声息地消失。

我坐上飞机,往香港的东北面的台湾飞去。台湾是一个旧的地方,像一个老朋友,连海水也温柔。那里有着原始的自然崇拜,山水树林之间都有神仙的存在。每逢庙会,欢乐的表演和流水的筵席,可以长达十天九夜。大学里有大片的稻田,椰林大道通向日出的东方。我在列车上吃便当,去广场上放天灯,沉浸在一种温柔不明的幸福之中。

……

在关口,我是香港居民,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里装着的港澳通行证、香港身份证和逗留签证,就是我的身份。如果我在这里呆上七年,成为了永久居民,就可以拥有一百五十六个国家的免签照顾,回家却需要一张“返乡证”。

我对香港本地人的生活所知甚少,只与房东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他说他有时向北望向大陆,有时想起英国殖民的时代,有时又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全新的香港……香港本地人也总是在搬家。旧的房子拆掉了,原址上建起新的楼宇,人们手里的拆迁款不足以购买原处的新房,只得往外搬迁。从港岛搬到九龙,从九龙搬到新界,从新界搬到深圳,之后又想方设法搬回港岛。每一趟地铁输送各种各样的人,人们鱼贯而入,鱼贯而出,嗡嗡作响。即使不久以前,一趟开往尖沙咀的地铁忽然着火,车厢内浓烟滚滚,一个穷途末路的人用*********在地铁里自焚。

看完房子的第二天,房东给打来电话,催促缴纳押金。

我第一次在异乡过年。一月二十九日的晚上,我去维多利亚海港看新年的焰火表演。时间进入倒计时,人们疯狂地朝前拥挤。人潮拥挤之中,我丢失了身旁人的手。我深陷在黄色、白色、棕色的皮肤里,鼻子里满是香水味、汗味和荷尔蒙的气味。我离港口越来越近,却从没有感觉海港离我如此之远。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挤扁,我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成为一个幽灵,一个陌生人。忽然一声巨响,人们的脸被映得通红。人群先是寂静,而后爆发出欢呼。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巨响,人浪涌动,人们高举着相机,慌张地寻找着东西。烟花在浓雾里炸开了。人们的脸一会儿绿,一会儿红,忽明忽暗,黄紫相接。我们都在陌生人慌张的脸上看到了烟花。

“我们讲到了你。”

焰火表演结束之后,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我是大家在新年聚会上谈论的中心。我很难想象,在那些我没有在场的饭桌上,父母和亲戚们会谈起一个怎样的我。听说父亲分享了一个关于卫星的笑话。这个笑话说,养大一个孩子如同研发一颗卫星,孩子长大以后,去到外地读书,就好像卫星发射升空。卫星消失在茫茫宇宙,杳无音讯。几乎快要忘记的时候,外太空忽然传来微弱的信号:“快给我……打点钱……打点钱……”。

母亲说,父亲担忧着我的未来。高考时,我只考上了一个普通大学。偏偏我又不通世事,身无长物,如果不继续读上一个研究生,前途十分渺茫。父亲对我的期望,无非是不要重走他的老路,一辈子为稻粱而谋,与梦想越走越远。更何况,以我的愚笨,重走一遍他的老路兴许比他更糟。所以他才会如此愤怒。

在香港,有时我觉得往事如尘,故乡越来越遥远。我收集着来自故土的每一点讯息。我成都的熟人们,有的成为了老师,有的成为了公务员,有的成为了老板,有的待业在家,有的音讯全无……我思念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为我所思念的人,都已不再值得想念。有一天早晨醒来,我发现行李箱上的布朗熊不见了,我翻遍整个出租屋也没能找到它。过去如灰霾的城市,从远处遥远的山脉下涌来,一路匍匐下去。

母亲给我发来许多微信消息,告诉我成都发展得不错,将来会成为国家中心城市和交通枢纽,成都的房价一直在上涨,屋顶花园里花开满树,雾霾散去的时候,也有蓝天白云……

那天,在从成都到香港的飞机上,我见到了最美的落日。落日熔金,整个天空是渐变的颜色。从橘色,黄色,逐渐变淡,变成蓝色,一抹午夜蓝,然后是褐色和黑色。在浓厚的云层之上,我不知道是自己在哪一座城市的上空。太阳融化了我满怀冰雪,一种久违的温暖让我久久凝视着窗外。我不知自己今后会在哪里。无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想要活下去,无论任何时候,都不曾停止过寻找。这种寻找充满幸福,充满罪恶,充满忏悔,充满冷漠,充满爱。只有这一个愿望,只有这一种孤独,如梦,如幻,如风之翼。

二〇一七年三月三十日夜

于香港浸会大学

作者简介:

陈一诺,二十三岁。四川师范大学文学学士,香港浸会大学文学硕士在读。十六岁出版首部长篇小说《夏了夏天》。崇尚自由而无用的灵魂。与文字热恋,携梦想私奔。最新长篇小说正在写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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