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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高干虐文:追妻火葬场偏执病娇黑化强取豪夺文高岭之花跌落神坛不自知

人气:254 ℃/2025-01-20 15:01:24

图片来源于网络

第1章

风和日丽,万物晴朗。

韶光初暇,丝丝缕缕的云拖拽着纱绸裙摆飘向远方,漫不经心。三月的樱花已经开得如火如荼,清风拂过,沥青色的柏油路留下一地绚烂,交织起舞。樱花树翠绿的枝叶沾有清晨的露珠,在太阳慈爱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国际当代珐琅艺术学术文化交流论坛会场群英荟萃,高台之上,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的老馆长正慷慨激昂地发言,台下坐着各省当代珐琅界代表和杰出人物。

简汐和于欢的位置被主办方安排在前面,因为她们也要上台发言,所以被安排的位置很方便进出。

简汐的两边一边坐着于欢,一边坐着什么省的什么艺术协会会长,姓李,刚刚入场的时候这位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的优雅女士和她说过,但她有些紧张,一时走了神。

中途有一段休息时间,于欢正拧开矿泉水瓶盖喝水,不断缓解自己紧张就手抖的旧毛病。另一边,离得近又闲来无事,这位优雅会长女士又和她闲聊起来。

李会长风韵犹存,如墨的黑发用一根名贵木簪挽起,极具古典韵味的细眉弯弯,杏花旗袍气质端庄,充满富态美感。

“请问女士贵姓?”

“我姓简名随,前辈您叫我简汐就好。”

简汐原本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但自从创办景和以来,和人接触得多了,倒也应对自如起来,应对这样的场面越来越游刃有余。

“简汐,好名字啊。”突然心头一闪,李会长细眉微挑:“简汐?你是景和的创始人?”

见简汐点了头,她眼角的浅浅细纹舒展,墨眸惊诧,由衷赞叹道:“这次简小姐制作的‘国礼’系列声名远扬,我也托人买了一套,做工设计精巧别致,纹理清透,很不错。”

国礼系列都由简汐亲手制作,限量出售,总共只有那么几套。

李会长作为一位长辈兼行业翘楚前辈,简汐当然开心能得到她的赞美,这是对景和的认可,也是对自己手艺才能的认可。

她垂眸压下喜色,笑得谦虚:“会长言重了,您才是业界领头羊,能得到您的认可,是晚辈的荣幸。”

两个人又聊了很多,越聊越合得来。

李会长很喜欢和面前的女孩说话,女孩看起来年岁不大,却能够坐到现在的位置,除了运气成分,当真是有真材实料在身上的。

而且面前的女孩看起来文静内敛,清丽淑娟,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和她在一起时不自觉就会放松自己,倍感身心愉悦。

总之相谈甚欢。

“简小姐从业几年了?”

简汐回答:“没有很久,我之前是学金融的,结婚之后才创办的景和。”

李会长点点头,心下实在诧异,她以为简汐是专业对口苦练多年才能有这么厉害的手艺,可没想到居然是外圈入行的。

她暗自垂眸打量面前的女孩,瞥见她松松垂下的双手白皙柔嫩,十指修长,指甲修剪有度,干净粉嫩,手上没戴任何饰品。

看起来年岁不大,没想到已经结婚了。

“简小姐已经结婚了?看起来真年轻。”

简汐点头,却不想再多聊这个话题:“嗯。”

“结婚之后还一直这么用心工作,挺不错的。”

之后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不过休息时间马上就结束了,新的环节开始。

到简汐和于欢发言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多时,主要发言人是于欢,简汐只用陪同上台适时说几句原本就背下的话语就好。

随着潮水般的掌声起伏,她们携手在所有人的瞩目下一步一步走向充满鲜花的高台。

红毯柔软,映入满目赤色,桌上的讲稿前,早早布置好的束束花朵倾尽全力盛开绽放,话筒的支撑细杆笔直高扬,会场顶部的灯光明亮耀眼。

于欢这次没有发挥失误,按照讲稿的思路一路往下,顺利通畅,发言自信大方。

“我非常感谢我的搭档简汐,如果没有她,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站在这。”

于欢转头看她,满心激动从眼眶溢出,闪着泪光。

匠人一辈子,匠心永存。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是属于匠人的荣耀。

简汐轻轻抚了抚她的背,随后微微躬身将就桌上的话筒,清了清嗓子,目视台下的每一位观众,坦荡无畏:

“没什么谢不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天赋,它就像一个魔法宝盒,只等着主人将它打开,释放出最耀眼的星火,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大胆去尝试喜欢的、热爱的一切,找到属于我们的宝盒,勇敢打开它,而什么时候决定去寻找这个宝盒永远都不晚,无论是热烈年少的十多岁,还是一腔孤勇的二十岁,又或者白发苍苍的六十岁,都不晚,永远都不晚。”

*

礼堂外停靠着一辆车,亮黑的车身彰显其不凡的价格。

驾驶座上坐着一位身穿米色风衣年轻男人,男人五官线条柔和不显凌厉,面庞清隽,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清淡疏离,周身气质又冷又媚,让人感觉不易亲近的淡漠,就像好多年前武侠小说里的雪山青莲,满身矜贵傲骨。

而这个满身傲骨的男人正盯着手里无人接听自动挂断的手机页面发怔,清冷幽黑的瞳孔显出未察觉的焦躁。

简汐还是没接电话。

“明煊,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明煊,我们去滑雪吧,你牵着我,好不好?”

“明煊,.......”

“明煊,........”

.......

过去那些微不足道的记忆喷涌袭来,不知不觉间变得如此清晰,那个总跟在身后的小姑娘总是为他忙前忙后,任劳任怨,给家里的每一盆花浇水,熨好每一件衬衫,做好每一顿饭菜等着他回家吃。

宋明煊闭眼捏了捏山根,他这是怎么了?

一定是前几天简汐反常的行为举止才让他如此烦闷,而简汐,今日也一定是因为什么意外原因才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想到这,他的脸色好了些许,可又瞬间暗淡下来。

对于简汐,他好像一直都这么胜券在握,一直这么有底气。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前几天简汐看着她的眼神,也许是更早更早以前,他好像慢慢没了这份胸有成竹。

封闭的空间静默寂寥,宋明煊发出一声轻笑,他转了转无名指上做工精致华美的婚戒,真心实意笑自己居然还会像毛头小子一样吃醋、没有安全感。

简汐从小就跟随着他,而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不是吗?

*

一场论坛结束已经过去一上午,主办方安排了酒店给宾客休息,下午还有一场艺术会展。

上午的论坛会场旁有几间休息室,众人从休息室里带上自己的东西,坐主办方安排好的大巴车回酒店。

大巴车驶出大门,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尽职尽责将大门关好。

“哎?那车有点眼熟啊?”于欢无意间好像看见大门口停放着一辆很像宋明煊的车,一排两个座位,简汐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坐里面。她探过身细细一看,还真是!

“哎,你家宋明煊的车!”于欢激动地拍了拍简汐的肩,想指给她看。

简汐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大巴车一直在前进,离大门位置越来越远。

“你看错了。”

于欢不相信,她十万个确定:“真的!我看了车牌号,就是他的车!”

她猜测着:“他的车怎么会在这?我知道啦,肯定是来找你的!你确定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于欢一直强调着自己亲眼看到的,那真是宋明煊的车,但回过神来看身旁的简汐面上淡漠,情绪风平浪静,她便也识趣地闭了嘴,但说不出的......古怪。

真是古怪啊,依照往常而言,如果简汐一听宋明煊来了,肯定欣喜若狂下车去找他才对。

两口子之间闹矛盾了?

真是新奇,简汐和宋明煊居然闹矛盾了?这对羡煞旁人的夫妻居然也能闹矛盾,真是稀奇。

简汐和宋明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简汐一直以来对宋明煊百依百顺,照顾他的衣食住行起居,护着他跟护着自己的眼珠子似的,再者宋家大大小小的事物简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宋明煊好福气,能娶得这样的宋太太。

那这次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闹成这样呢?

于欢规规矩矩坐回自己的位置,但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脑中胡乱猜测着。

大巴车徐徐向前,司机师傅开得稳当,窗外树荫飞跃,远处的高楼拔地而起,壮丽宏伟。

简汐面容恬静,始终没回头一次,手中握着手机,随意瞥一眼屏幕后她将手机放进了包里。

手机没息屏,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亮着光,备注为“明煊”的来电显示和消息在持续闪烁滚动。

主办方定的酒店规格很高,设施完备舒适,一行人好好在酒店里睡了个午觉小憩,下午又收拾东西去参加会展。

这次的会展地址定在市博物馆,能入选的展品都非同一般,极具艺术价值。

珐琅工艺历史悠久,传入国内随时代发展了这么几个世纪,早已经演化出了独具特色的本土特征,分化出不同的流派。

市面上常见的珐琅工艺多用于装饰品和日常生活用品,用途广泛,上至珠宝首饰,下有锅碗瓢盆,格式各色。

而能入展的珐琅器具肯定是和市面上不一样的,作为匠人不能固步自封,简汐也能在这样难得的会展中学习和欣赏同行的杰作。

“怎么样?这花瓶好看吗?你都盯了好几分钟了?”于欢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的身旁。

简汐躬着腰,让自己的双眼离它更近,惊叹道:“你看它的丝,能掐出这么细腻的丝线,而且最后的成品也没有丝毫缝隙,真是了不起!”

她欣赏够了,直起腰,不得不感叹一声:“果然啊,高手在民间。”

于欢勾了勾唇,抬手搭上她的肩:“这就惊喜到了?我刚刚看到一副掐丝珐琅画才真是了不起,好几平米大,手法和平常的有点不大一样,不近距离观察根本看不出来是掐丝珐琅工艺,让人看不出痕迹。”

“是吗?在哪?”简汐被成功勾起兴趣。

于欢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里面呢!”

*

会展行程结束,大巴车开回酒店,各自收了东西回家。

简汐和于欢手挽着手走进酒店大堂,今天实在见了太多惊喜,两人都是珐琅狂魔,兴高采烈分享着所见所想。

“汐汐。”

一声男声清润低醇,就这样格格不入闯进简汐的耳中,蛮横地霸占她的领土,狼烟四起,战火轰鸣,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暴雨倾盆,波涛汹涌。

男人从休息区的沙发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白衬衫黑西裤,身材修长挺拔,浑身上下纤尘不染,一贯清隽疏离的脸带着距离感,生人勿进的气息蔓延侵染空气。

简汐怔了怔,看着迎面向她走来的男人,突然间不合时宜的,她想起从前她很喜欢的一只猫。

那是一只暹罗猫,皮毛油光顺滑,双眼如蓝宝石般晶莹透亮,高贵冷艳,对谁都不亲近。当然,也不给她摸。

于欢积极主动揽下上酒店房间拿东西的活,笑嘻嘻地乘电梯上楼去了,给他们夫妻二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还没等宋明煊开口,那位姓李的会长戴着墨镜恰巧从旁经过,见到简汐便过来打声招呼:“这位就是简小姐的老公吧,真是和简小姐相配,郎才女貌。”

李会长看见面前男人无名指上的婚戒,便明白过来他和简汐的关系。而且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明显感受到面前男人的表情愉悦了一瞬,虽然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但浅浅上扬的唇角足以证明主人的雀跃欢喜。

等无关人员都离开了,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简汐从头到尾都没有将目光落到宋明煊身上,此刻她看着自己的鞋尖,和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他身上独特的清冽气味避无可避侵占她的神经,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煎熬。

从没有这样过,又或者从未想过,和宋明煊站在一起,她现在只觉得煎熬。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空旷的顶部隐隐有回响,脚步声,低声交谈声,翻阅报纸声,嘈嘈杂杂听不清。

他染了墨的黑眸似乎酝着某种情绪,看着她文雅沉静的面孔,吞吐良久终于开口:“我......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没接?”

还有消息,那么多条消息,一条都没回。

简汐终于抬眸看他,面前的男人还是如年少时一般好看,五官眉眼温润疏离,十多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此刻看着她的目光染上一层浅浅的情绪,无形中他在主动示好拉近他们的距离。

眼前清隽的五官和记忆中狠心决绝的人重合,她敛眸片刻,长舒一口气,似有叹息,再次看向他时,她说:

“宋明煊,我们断了吧。”

她的语气真的好轻,像一片羽毛轻柔飘落,却饱含着说出口的舒坦和已经放手的决心。

他眉心紧紧皱起,垂眸看她,唇角死死抿着,凌厉的下颚线紧绷,似是没听清,又似是不可置信,从小上台演讲没磕绊过一次的人竟然也结巴起来:

“你,你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简汐的错觉,她居然听出了几分心颤的意思。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二十二年,八千多个日日夜夜。

释怀了。

她释怀了。

他也释怀吧。

喜欢了宋明煊二十二年的那个简汐被宋明煊亲手扼杀在了二十二岁那年。

第2章

“干杯!”

四人齐齐举杯庆祝,为即将结束的大学生活做最后的告别。

简汐在好友的哄闹之下也少不得喝几杯,她从小没怎么碰过酒,一口啤酒下喉,只觉得辛辣无比,搞不懂这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还有人喜欢。

闲话间,好友杨舒绵问简汐:“汐汐,以后打算做什么,开珐琅工作室吗?还是和我一起......”

简汐摇摇头,回答道:“现在还没想好,珐琅工作室......估计家里也不会同意。”

杨舒绵没再追问这个话题,毕竟好歹是四年的室友兼好朋友,她也知道简汐家的情况,简家肯定是希望她这位独生女回去接手家族企业的。

谈及未来志向和发展规划,游玟是宿舍四个人中唯一一个来自外地的,她来自边省条件艰苦的山区,此刻很豪气地表示:“回家乡去!读书是为了让家乡摆脱贫困,而不是摆脱贫困的家乡!”

彭馨小可爱绞尽脑汁,说:“嗯......和杨硕结婚!”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女孩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彭馨身材娇小可人,杨硕是她的男朋友,两人从大二就在一起了,一直非常恩爱。

“结婚的时候你们别堵门啊!”

简汐哭笑不得:“你这是迫不及待把自己嫁出去啊。”

彭馨吐吐舌,杵着下巴搁在酒桌上,就着结婚这个话题,问她:“那你呢汐汐,你啥时候和你家宋明煊结婚?”

简汐的笑容不自觉间僵在脸上,垂眸喝了口啤酒,淡淡迎合一声:“快了。”

还没到京都最热时,但夏天的热浪已经滚滚向人袭来。

路边的大排档香气飘散,啤酒烧烤也可以吃得有滋有味,晚风裹挟着香气馋得行人食欲顿起,汽车的轰鸣声近了又远。

这顿散伙饭吃得热闹,笑也笑了,哭也哭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还是到了分别时。

杨硕黑着一张脸将醉得不成人样的彭馨给接走了,杨舒绵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咂舌看来今晚有杨硕受的了,彭馨那小妮子一旦醉酒......那真是太可怕了。

游玟和杨舒绵还住学校宿舍,可以一起结伴回去,只剩下简汐,她早就搬出去和宋明煊住一起了。

杨舒绵将趴在桌上的简汐叫醒,问她:“宋明煊呢?怎么不来接你?”

简汐一脸睡眼惺忪睁开眼,逐渐恢复清明,闻言她沉默着摇头:“我自己可以回去。”

现在大晚上的,杨舒绵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去:“算了,你和我们回学校凑合一晚上吧。”虽然床铺早就空了,但回去可以挤一挤一起睡。

简汐摆手拒绝,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起来挺冷静的,不像醉了。

“你能行吗?”游玟也怀疑。

简汐对她们露出一个安慰宽心的笑容:“几杯啤酒而已,只是刚刚有点困了。”

最终还是简汐一个人回她和宋明煊的住处,杨舒绵和游玟回学校。

已经快要到半夜,街上少有行人,偶尔能碰到几个靠着桥洞墙壁熟睡的流浪人士。

简汐站在天桥上,闭眼仰头,肆意享受着清风滑过脸颊的感觉。京都的天很热,但夜晚比白天要凉快许多,夜晚泛着凉意的风扫过脸颊,能醒醒神。

橘色的路灯下,影子厚重。

等脑袋不再那么混沌了,简汐才继续往家的方向走。那是她和宋明煊的家。离学校并不远,是当初宋明煊为了将就她上学选的房子。

远离闹市区,转角之后静谧无声。走着走着,后面突然多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简汐微微停住脚步往身后瞥去,从摇摇晃晃的余光中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男人,卫衣帽子拉得严实,脸上似乎是戴了口罩,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她的心一下就被揪起来,这边一到晚上都没什么人。她加快步伐,掏出手机给宋明煊打电话。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的温度太冰冷,简汐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又打过去,还是同样的结果。

简汐紧紧捏着手机手脚发软,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能跌坐在地,她快要被这眼下的危急情况吓得哭出来,从小到大她上学都有家里的司机接送,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含着泪哆嗦着手指打给杨舒绵,因为太紧张,手中的手机差点握不稳。

谢天谢地!杨舒绵接了电话。

男人和她的距离拉开了些,似乎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提步跟来。

“喂?怎么啦汐汐?”

“舒绵,有人跟踪我......”听到好友的声音,简汐再也绷不住哽咽出声。

杨舒绵急忙将手机录音打开:“别急别急!能打开微信位置共享吗?”

简汐说可以,按照她说的操作。

“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多的地方?”杨舒绵已经进入学校大门口的文体店,买了一根棒球棍,示意游玟报警。她一手拿着棒球棍,一手拿着电话,和游玟一起赶回去。

简汐摇头,余光中望见身后还在紧随不舍的男人,腿软得颤抖不停:“没有,这周围人多的地方要回去......怎么办!怎么办?他要跟上来了?”

“别怕别怕,我就在你身边,游游已经报警了,我们一直陪着你!”杨舒绵一边安抚着她,又问:“周围有没有遮蔽的地方?你找个时机躲进去,不要挂电话,我和游游快要到了,最多几分钟。”

简汐点点头,饱含恐惧的哭腔回复杨舒绵:“好。”

她估计了一下距离,在一个墙角转弯处拔腿就跑。

电话这边杨舒绵和游玟心急如焚,就好像一块生肉被丢进热锅里,还是不放油的那种。

杨舒绵手中的棒球棍被她握得颤抖,女大学生深夜回家被尾随被害等等这样的新闻不断在眼前闪现,她只能不断咬牙祈祷简汐千万不能有事。

原本她们已经到学校大门口就要进去了,突然就发生这样的意外。还好简汐现在所在的那条路不远,也可能是路上简汐走得慢,加上杨舒绵和游玟一路赶过去,没费几分钟就到了。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黑色身影正躬着腰在花台前找什么,那人见杨舒绵和游玟赶来,转身就跑。杨舒绵追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下回头。

简汐才是最重要的。

“汐汐!”游玟叫唤着。

杨舒绵来到花台前:“汐汐,出来吧!坏人都被我们打跑了。”

灌木丛后,传来一声又一声抽噎。

杨舒绵和游玟急忙将简汐扶出来,这个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女孩这次是真被吓到了。

简汐被杨舒绵和游玟扶出来后,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从单薄的肩头一耸一耸地抽噎,到放声嚎啕大哭出来,费了些时间。实在没力气,她站不起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恐惧交缠。

简汐不敢想象,如果今夜好友们没有及时赶来,自己将会经历些什么。

杨舒绵和游玟抱着她一遍遍安慰,三个女孩坐在地上抱做一团。

警笛由远及近,红蓝光耀眼。

*

简汐回到那个家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漆黑的夜沉寂如水,窗帘半开,沉默皎洁的月光照进客厅,在本就灰暗的布艺沙发上画下一条黑白分明的分界线,公寓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宋明煊还没回来。

她随意从桌上抽几张纸擦了擦牛仔裤上的泥土,一下又一下。浅蓝色的牛仔裤沾了不少泥巴,脏乱狼狈不堪。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沾了斑驳污渍的纸巾从指尖脱落,她回过神,将纸巾捡起扔进垃圾桶,随后不知不觉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简汐是被一阵刺眼的灯光和门口的动静给惊动醒的。

宋明煊换好鞋子从玄关进来,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睡眼朦胧的简汐。他站在原地没动,清冷的声线冰冰凉凉,连关切的话语都没有半分温情:“怎么还没睡?”

简汐终于从睡梦中清醒,凝望男人清隽的眉眼,柔声告诉他:“等你。”

宋明煊闻言撇开眼,随意脱下西装外套丢在一边,想到厨房倒杯水,边走边说:“下次别等了。”

等他喝完水出来,看简汐还坐在沙发上没动,一时间又怔住,清秀的眉头微皱,似乎是在问她怎么还坐在这?

简汐抿了抿唇,犹豫再三,告诉他:“我今晚回来的时候被坏人尾随了。”

说完后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当然,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失望,他那张寡淡清冷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问她:“没事吧?”

那样子好像是在告诉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有什么可矫情的?又或者她现在的话只是在故意吸引他的注意,想要引起他的同情怜爱罢了。

曾经的简汐或许还真做过这样的事,想要高岭之花宋明煊给予她一眼和旁人不同的目光,为此她奋不顾身跳进了这个无底洞。

她告诉他自己数学要挂科了,想让他指导一下;告诉他自己喜欢玉龙雪山,她告诉他在他工作不忙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去;她的手指在做珐琅器的时候受伤了,她主动撒着娇将受了伤的手给他看.......好多好多好多次,可结果是什么呢?

他为她请了最好的家教,尽管她早已经上大学;他为她定了去云南的机票,却只定了她一个人的;她的手因为无关痛痒的兴趣爱好受伤了,他告诉她,不要做没有意义价值的事。

在他看来,她做珐琅器没有意义价值,她的兴趣爱好没有意义价值。

简汐想起了她对他告白的那天,那是晴朗的一天,一碧如洗的天,大朵大朵比棉花糖还浓稠的云,满山遍野的枫叶殷红,清风霁月的男人垂眸看她红透了的脸颊,点了头。

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从小就喜欢他,顺应天时地利人和,她上大学他开始工作,他们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在一起了。

她的性格不阳光不大方,不会讨人欢心,不像他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高材生,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简汐一直以为她对于他来说还是特别的,毕竟别人眼中的高岭之花、不可触及的男生,是自己的男朋友。

如果宋明煊不喜欢她,那为什么当初她鼓起勇气向他表白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呢?

面前的男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清冷好看,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少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成功男士的稳重成熟。

简汐突然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了,匆匆几句结束,站起身推他进浴室洗澡,工作了这么久,一定很累很累,他需要休息,她应该多为他着想的。

爱情从来不是平等的,先动心的人总是要先妥协。

等宋明煊进了浴室,简汐坐在沙发上却是再无一点睡意,她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针已经走过半夜三点。拿起手机随意翻了翻朋友圈,毕业季来临,朋友圈多是同学毕业时的依依不舍和为人生下一阶段的打算。

一条格格不入的朋友圈映入眼帘,林玥发的。

林玥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现在这条朋友圈配文就是回国:

“四年了,感谢最重要的人一路相随。”

文案下面配图是一张餐桌,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的餐点,照片一角露出对面人搭在桌上握着手机的一只手,骨节分明好看极了。

简汐记得那只手上的男士手表,是她送给宋明煊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价值不菲。

是她再三要求下他才戴的。

第3章

天际翻起鱼肚白,楼下已经有老人陆陆续续出来晨练,纯色大金毛吐着舌头温顺地向路人问好,树梢不知名的鸟儿交头接耳,为新一天的到来报喜。

简汐找出材料在桌上摊开,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再做两个体转,然后打开台灯,在桌前坐下开始自己的创作。

描图,掐丝,上色,刷胶。

好的掐丝珐琅画每一个细节都马虎不得,这样精细的活容不得一丝心不在焉。

马上就要毕业了,她的朋友不多,就同宿舍的三个姐妹,她想来想去还是想亲手做掐丝珐琅画送给宿舍的好友,这样既能体现自己的心意,又具有纪念意义,一举两得。

常规的掐丝珐琅画并不复杂,她投入得太认真,渐渐忘记了时间。

宋明煊穿着一身睡衣进来的时候她并未察觉。

“又在弄这个?”

简汐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上色小铲一滑,颜料都被弄撒晕开。

她慌忙站起身查看,几经确认,这画作废了,她只能叹息着将这幅报废的半成品随意丢在桌上。

身后的宋明煊并没有注意她的情绪起伏,转身将手中的书放进书架。刚刚的一句无心之话似乎也只是在和她打招呼而已,他一直都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枕边书柜一直需要更换睡前读物。

书架上的空闲角落摆放着几幅做工精美细致的珐琅画,宋明煊顿了顿,将书放进书架后转身回看一团糟的书桌,不觉浅浅皱眉。

简汐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的一个表情她立马就能读懂,此刻连忙讨好道:“我马上就会收拾。”

宋明煊垂眸,叹息一声,顿了顿之后还是对她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书房太乱,杂物太多。”

当初挑选这套公寓时,只留了这一间屋子空闲,后来被布置成宋明煊的书房,他时常办公也在这。每当他占用书房时,她一直很懂事地为他关上门不打扰他。

身后的门被关上,传出声响。

杂物......

简汐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桌前,片刻后将那张作废的画作丢进桌角的垃圾桶,动手收拾书桌上的废墟。

*

简汐虽然住在校外,但临近毕业,因为一些事情也时常需要回学校。

她像往常一样,为宋明煊做好早餐,目送他去上班后赶回学校,只是今天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玥站在她正前方的人行道上,明显就是来堵她的。

四年没见,林玥更加成熟了,香槟金的恨天高高跟鞋将她的身材比例拉得更加完美,优雅知性的米色裙子堪堪到膝,露出白皙的小腿。

简汐想要绕开她,但她挪一步林玥挪一步,她朝左她往左,她朝右她也往右。

“林小姐,‘好狗不挡道’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你!”林玥气红了脸,没想到多年后她们第一次见面简汐对她说话就会这么不客气。压了压怒气,她抱胸上下打量面前的女人,盛气凌人:“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是这么跟你姐姐说话的?”

“姐姐”两个字触到了简汐的逆鳞,她冷笑:“姐姐?你配吗?”压着反胃的恶心,她强调:“我家从来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没有姐姐。”

林玥笑得嘲讽,似乎也没空和她纠缠,直入主题:“你和你妈把我爸弄哪去了?”

简汐只当她又在说什么疯话:“林小姐,请你有病就去就医。”她想从旁边绕开,林玥又一次拦住她,死死握着她的手腕,不容她离开。

“别装傻了!你把爸爸弄去哪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回国?”

简汐因为她尖酸刻薄的语气皱眉,林玥长长的美甲刺戳进她的皮肉,她的手腕被握得生疼。

滔天的怒意让她胸口大幅起伏,她挣扎着想脱离林玥的桎梏,可这个女人的力气大的惊奇,她挣脱不开,只能颤声说出平生最恶毒的话:“你怎么有脸喊爸爸?你到头来只是把他当作提款机而已,他断了你的生活费,你这不就屁颠屁颠回来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你又用他的钱在外面乱搞?”

林玥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落下时又飞速撤回,整个人顺着她挣扎的力气跌坐在地。

“简汐你干什么!”宋明煊的声音。

简汐上一秒还眼睁睁看着林玥直直摔坐在地,下一秒抬头时就见到宋明煊一脸怒意地冲过来扶起地上的林玥。

“明煊,你怎么在这?”

宋明煊没回答她的话:“你怎么能推她?她身体不好。”

林玥缩了缩身体,更加依附进宋明煊的怀中:“阿琛,我有点不舒服。”

语气轻柔,身娇体软,与刚刚截然两人。

简汐就这样看着宋明煊带着林玥离开,在宋明煊转身前,他看着她的目光复杂,她听到了他们二人离开时的交谈声:

“阿琛,谢谢你来接我,我原本在对面门口等你的,碰巧遇见了汐汐......”

汐汐。

她的名字从林玥这个女人的口中吐出,真恶心。

简汐动了动眼睛,想将泪水都憋回去,吸了吸鼻子。

可还是忍不住。

她在一个小时前才送他出门,踮着脚为他打好领带的扣结,亲眼看着他开车离家去公司,可此时此刻,又看着他在这里带别的女人离开。

当初她刚刚上大学就向宋明煊告白,他同意那年,也是林玥出国的那年。

她曾经旁敲侧击问过宋明煊他和林玥的关系,宋明煊说他们只是兄妹关系,她说:明煊,我相信你。

*

和老师分别后,她独自打车回家。

简恺和卢黎都不在,她问过佣人,只说是出门了。

简汐心里总觉得不安,站在空荡的客厅给卢黎打去电话。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就当她以为要被挂断时接通。

“汐汐啊,有什么事吗?”

简汐在沙发上坐下,手机顺势往上移了移:“妈,你和爸爸去哪了啊?家里都没人。”

电话那边响起属于医院仪器的“滴滴”声,卢黎犹豫片刻之后只问她:“汐汐,你现在有空吗?”

简汐回答有,电话那头的卢黎似乎下了决心,语气郑重:“好,我派人过来接你。”

简恺住院这事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身为亲生女儿的简汐,卢黎已经对外封锁消息,死守着这个秘密。

简汐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父亲带着呼吸机静静闭目躺在里面,心如刀绞。

和蔼慈祥的爸爸,此刻却一动不动躺在那张小床上,旁边的仪器井然有序地发出声响,刺目的屏幕上跳动着她看不懂的数字。

“爸爸这样多久了?”

卢黎回答:“已经一个多月了。”

看着简汐憔悴的眉眼,卢黎还说:“汐汐,妈妈知道你难过,但你马上就大学毕业了,你要快点成长起来,撑起简家。”

她的女儿她再清楚不过,性格内向又不喜欢从商,当初也是她硬逼着她填写志愿的时候将专业改成了金融,。

可现在火烧眉毛,哪还是容人软弱的时候。

简汐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泪眼朦胧:“妈,是我没用。”

和她家境相当的女孩们,不管是卢黎的商业友人,还是邻居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性格大方的名媛,只有她总这样叫卢黎失望,从小到大都不讨喜。

卢黎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语气笃定道:“没有,汐汐,你觉得自己没用只是还没到时机,如果哪一天你强大起来,能摆脱所有困境,就可以随心所欲去做自己的想做的事、喜欢的事。”

简汐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一向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的卢黎如今也露出了自己最朴素的一面,同时展露的也是一张被岁月侵蚀饱经风霜的脸。

她老了,她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

这个家庇佑了她太多年,她问卢黎:“妈妈,我现在该怎么做?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卢黎的眸光闪了闪,在医院阴森苍白的灯光下,冒着令人胆寒的刺骨冰凉。

“和宋明煊结婚。”

简家和宋家也算老邻居了,宋家的家势虽然不敌简家,但这几年宋明煊接手宋家以来宋家水涨船高,向前发展的势头很足。

简汐垂着眸,医院的地板映着屋顶的灯光,森白灰暗。

明明是夏天,她却只觉得彻骨严寒。

*

有了上次的教训,简汐这次选择打车回去。

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她透过出租车的窗抬头看,那扇窗亮着灯光。

周围居民楼耸立,万家灯火零零星星,但只要有一盏为她而亮,足以让她心脏恢复蓬勃生机。她不想回家面对满室寂寥。

下车往楼上走,脚步不自觉透着主人的愉悦欣喜。

宋明煊穿着居家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边的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大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骨节分明的双指在键盘上跳动,头顶打下一片光影,清隽的面容映照下一层浅薄阴翳。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他坐在教室课桌前,侧脸鼻梁笔直挺立,每一根线条轮廓拼接得完美无瑕,做题时指尖衔着细长的笔转动,指尖灵活,写字笔将落不落。

这一幅美人图,足以令每一个见到的女生心动脸红。

记忆中的温润和面前的清隽的面容相融合,在她发愣之际,宋明煊已经抬起头看她。

“去哪了?”

他还是一贯的清淡,在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又将目光移回屏幕上。

简汐的喜意梗在心口,莫名就平静下来。她将门带上,回复他:“回了家一趟。”

除了回家,她后来又去了别的地方,她对他撒了谎,对他有了隐瞒。她从没对他撒过慌,此刻捏紧了手心。如果他多问一两句,她怕自己保不住秘密。

不过明显她多虑了,宋明煊没再说话。她暗自松气的同时又有些道不明的失落。

宋明煊放下笔记本,端正坐于沙发前,抬眸看她:“我们谈谈吧。”

简汐垂眸,放下包,乖巧地坐到他的身旁。

她的手垂在腿旁,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他主动找她说话,她好开心,想讨好着给他捏捏肩。

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他放下搭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转身看她,语气平稳说的话却又是指责:“你今天做的太过分了。”

第4章

简汐上勾的嘴角僵在脸上,她生硬地偏过头,回避他的目光。

她看见茶几上放的一小盆多肉,石榴籽般红艳艳的花瓣,片片饱满,肉感十足,总是引得人忍不住去掐它,留下一个水泽泽的弯弯月牙印。

这种多肉名叫初恋,当初是她听这寓意好所以才买回来的。

初恋——她和宋明煊。

从她记事起,她就是跟在宋明煊身后的,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这是他们爱情长跑的第四年,却是她爱他的第二十二年。

“简汐?”

他见她一直不说话,出声唤她。

简汐低低应了一声,宋明煊又继续说:“小玥她有心脏病,你今天不该动手。”

小玥,简汐,孰轻孰重立见分晓。

简汐没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只是不知道突然哪里来了几分勇气,她直直看着他,没由来的耿起脖颈:“那你呢?”

她眼角微红,徒劳挣扎的困兽一般,语气颤抖,唇瓣蠕动:“你为什么要去找她?你.......你明明知道我讨厌她,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还在和她联系?”

宋明煊叹气着颔首片刻,那无奈的模样,好像只是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罢了。面对无理取闹的女朋友,他无可奈何。

“她回国不久,人生地不熟,身体又不好,我只是顺路帮她一下。”

“我和你说过,我只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你会明白。”

他们三个确实是从小一起长大,几十年的邻居,他是知道林玥和简汐不和,但在他看来,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小事罢了。

宋明煊带着笔记本进了书房,那间书房里所有关于她的物品都已被她收整出来,顺便还打扫好了,一尘不染。

在他单方面结束这场对话前,他好看的眉头轻轻皱着,看着她的目光蒙着一层薄薄地朦胧雾气,淡漠又疏离,含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他对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简汐还坐在沙发上,她盯着那扇严丝合缝的门,又有些想哭了。

在很久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小孩的,怎么的,越长大越爱哭了。

她仰头看屋顶明晃晃的灯,灯饰比之简家别墅可廉价多了,却简单实用,配上这套公寓正好。

她从来都知道啊,宋明煊需要的是一位完美无瑕、不忤逆他心意的宋太太。

一遍又一遍,她的眼前持续反复回放刚刚宋明煊对她失望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放过。

她让他失望了啊。

简汐痛苦地扯了扯发尾,随后到厨房煮了宵夜,送到他的书房。

宋明煊还坐在书桌前,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增了几分学生时代的稚气,儒雅又疏离,屏幕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显苍白。

她沉默又乖巧,将煮好的宵夜放到桌上。

等初初放好了直起腰,复又躬身推着碗沿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只可惜,女孩家的小心思,一心想争权夺利上位的男人不懂。

夜晚时分,他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亦如往常,各占一边,互不打扰。

简汐睡不着,翻身面向另一侧,盯着他的睡颜发呆。他已睡熟,清隽又不显女气的侧脸轮廓安安静静,那双总是很冷淡的眼睛合着,又长又厚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

窗外皎洁的月光穿过那层透明物照进来,月色正浓,皎白清冷,落在屋内如满室清霜,又似满地盐。

她在夜半无人时悄悄抬手,想摸摸他的睫毛。

最后还是微微收回手,隔着半张床的位置,借着月光的明媚,她远远用食指描绘他的侧脸轮廓起伏。

即使他们躺在了一张床上过夜,其实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简汐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如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躺在一张床上没有发生关系,要是男的没问题,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男人太爱这个女人,要么就是不爱这个女人。

那宋明煊和她呢,她是他名正言顺、所有人都祝福的女朋友,也是他将来的宋太太,一定是前一种吧。

他曾经说的是很讨厌婚前性行为,所以一定还是前一种。

她盯着他的侧脸胡乱想着,想起了她和他确认为男女朋友关系之后的一天,她还是不好意思改口,继续叫他哥哥。

“明煊哥哥!”

那天他笑了,笑得可好看了。

他的眼尾微微上翘,摸了摸她的脑袋:“还叫哥哥呀?”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软了声:“......明煊。”

他倚在护栏上,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金黄光晕:“嗯。”

*

简恺的病情每况愈下,简汐每每瞒着宋明煊去医院看他。

京都贵圈常见的做派,夫妻俩各玩各的,互不干扰,简恺和卢黎就是这样。

但这次简恺病了就不一样,一向和简恺不和的卢黎一改常态衣不解带留在医院照顾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

简汐这次很幸运,恰好是简恺清醒时,卢黎正坐在病床前的沙发上,桌上红彤彤的苹果可口诱人。

见她进来,卢黎坐在沙发上没动。

“随......随......来了?”

简恺病得很重,病来如山倒,他的身体不能动,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门口进来了人。短短的四个字他喘息了好久断断续续才说完,附着在呼吸机器上的白雾层层叠起又消弭。

简汐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嗯,爸爸我来了。”

简恺半阖的眼泪意湿润,虽然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但他害怕这一闭眼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他想要抓紧女儿的手,却没有力气。

简汐感受到他手指的颤动,明白他的意思,握住他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

“随......汐汐。”

“我在!爸爸,我在,我就在这。”

她忍不住又要落泪,死死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简恺竭尽全力偏了偏头面对她:“明煊,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简汐咽下泪意,恢复了情绪:“他在忙工作。”

简恺虚虚抓着女儿的手又动了动:“要是......他欺负......欺负你了,你.....告诉......爸爸。”

泪珠吧嗒吧嗒往下坠,简汐拼命点头。

简恺又喘息了一会,随后问她:“你......最近.....联系小玥.....”

还没等他说完,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动静的卢黎突然起身握住简汐的肩,语气冷硬无比:“汐汐,你先回去吧。”

简汐起身看看身边抿着唇神色严肃的卢黎,又低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虚弱得不能自理的简恺,最终听话地离开了病房。

简汐前脚刚出了病房将门关上,后脚卢黎的声音就穿透了病房的门。

“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那对贱人!”

简汐没管脸上的泪,屏息贴近门口。

卢黎毫无疑问是怒不可遏的,她看着病床上这个自己曾经真心喜欢过的男人,气得发抖:“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女人是我!是我!”

她高声嘶吼,放下了高贵的身份,仿佛要把这么些年的委屈与不甘都一次性发泄出来。

简汐站在门口,只觉得手脚冰冷。

良久,好像简恺也哭了:“黎黎.......我.....现在都.....都已经......这样了......”

*

毕业答辩结束没多久,迎来了毕业典礼,宿舍四个人也要各奔东西,各自去往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游玟将回老家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彭馨已经找好了公司,杨舒绵也正在撑起嘉华。

嘉华原本是简恺和卢黎给她历练的一家小公司,但她不喜欢,便将管理权都交到了感兴趣的杨舒绵手上,事实证明她的做法没错,嘉华在杨舒绵的手下渐渐步入正轨。

宋明煊最近一直回家很晚,简汐每次都要等他到深夜,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她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朋友圈。

林玥所说的重要的人......

越想越心力交瘁,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现在的宋明煊真的只是在工作吗?

会不会同一时间在另一个别的地方在陪林玥?

正当她在自己的焦虑中越陷越深时,门开了,她急切冲入来人的怀中,感受他的体温,她才能得到一丝丝的心安。

宋明煊没有动作,任由她抱着。

空气静默,长久的难过悲伤都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消沉下来,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好想告诉他,她的爸爸正躺在医院里。

她最爱的爸爸,如今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不能自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登山健将,如今连握一下她的手的力气也无。

她最亲密的人就要病死了,可她却连个诉说的对象都没有。

“怎么了?”

她情绪格外低沉,连他都感受到了。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在意,在他记忆中的简汐,一直都是这么不爱说话。

简汐从他的胸前抬起头:“后天就是我的毕业典礼了......你会来吗?”末了,她补充一句:“一整天。”

我希望你一整天都能陪陪我。

“后天我有一个重要的合同要签......”言下之意,去不了,但垂眸看简汐那含着失落的明亮双眼,他微微软了语气:“有空一定去。”

简汐因为他这么一句退让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浅浅地笑了,她主动松开抱着他细腰的手:“我去给你放水。”

身在局中不知局的姑娘怎么会看见恋人那无动于衷从不回抱她的双手?又怎会听见爱人口中敷衍应付却无爱意的回话?

只不过是身在局中不知局,知时已是局外人。

第5章

毕业典礼那天,是久违的大晴天,一连阴雨蒙蒙几天之后的天空格外的蓝。

学士服飘逸,整个大学随处可见欢送毕业生的标语。

简汐站在那大大的标牌前,突然就红了眼眶,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汐汐你怎么了?”杨舒绵忙从包里掏出纸巾帮她擦眼泪。

彭馨闭着眼张大了嘴嚎叫:“简汐你别哭啊!啊啊啊啊你一哭我也忍不住啊!”

游玟受不了周围围观的眼神,丢脸地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恐吓着:“你别哭了!听见没有!”随后又极度嫌弃手上的口水,从杨舒绵手中拿过纸巾擦手,将那团纸塞进了彭馨的衣兜。

简汐看着二人打打闹闹,泪意汹涌。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昨天好像才刚刚踏进大学校园,一转眼我们都要毕业了,有些感慨。”

杨舒绵叹息一声,随后将整包纸巾都递给她,温柔哄道:“没事,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毕业的一切流程走完之后,杨舒绵的男朋友宫祁身着西装送来一大捧花将杨舒绵接走,杨硕也背着哭闹不止的小圆脸彭馨离开。

游玟和简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

“就只剩我们两个了,真是比孤家寡人还孤家寡人啊。”

简汐僵硬着嘴角勾了勾唇,目光却还是不由往那边看去。

她坚信,宋明煊一定会来的。

游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暗自叹息。

*

合约谈完之后已经很晚了,宋明煊今天一整天都在走流程,对方资质实力都在宋氏之上,他不敢怠慢。

对方在离开宋氏之前闲聊中问他:“听闻宋先生与简家小姐好事将近,恭喜啊。”

宋明煊与对方保持合适的距离,点头微笑。

送对方走后,他敛下笑意,回想刚刚的话语,想起了当初和简汐在一起时就是这样,所有人都默认宋家和简家联合,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简汐是宋明煊公开唯一的女朋友,是他将来唯一的妻子。

他抬手看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

“王远。”他叫来助理:“去帮我取车。”

“先生今天不用我开车了吗?”王远恭敬问道。

宋明煊干净利索地回答:“不用了,回一趟母校。”

王远没再多问,手脚利落地去安排了。

今天刚刚敲定一个大项目,宋先生的时间相对宽裕一些,去接女朋友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

理所应当就是这样,熟稔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所有人都觉得宋家独子和简家独女是天造地设完美搭配的一对。

王远和那位简小姐接触不算多,但好在跟在宋明煊身边多年,知晓的怎么也得比旁人多一些。在他看来,简小姐温文尔雅,长相清丽柔和,性格也好,还是真心实意喜欢他老板,加上简家比宋家还要好的家世背景,每一条都和他的老板配的不能再配了!

至于感情......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么些年,他的老板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只有在面对简小姐的时候才会展露自己柔和的一面。

估计宋先生自己都没发现,每次他不能回家吃饭,简小姐送来饭菜时,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眼角眉梢都是带着温情的。

他的老板就是个工作狂魔,应该早点开窍多陪陪女朋友,他们这些做员工的也放放假......

王远胡乱想着,宋明煊已经开着车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扑面而来六月的风是温热的,红霞漫天,绿荫盎然。

炙热的夏天,蝉鸣不止,明媚,滚烫。

路过篮球场,球场上热汗淋漓挥洒汗水的身影无一不在散发着青春的耀眼,恍惚间,宋明煊也想起了自己读书时。

回忆如潮水涌来,那些回忆里总是有一个身影——简汐,他们同校的时光还要追溯到中学时代了,那些年轻的时光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细细一想,自己也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就开始伤春悲秋了呢?

再一看,球场上的年轻男孩们健硕、热情,简汐难道整天都和这样的男生在一起?宋明煊的心里无端开始有些不舒服起来。

忽地无奈一笑,他已经不再是毛头小孩,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简汐是他的女朋友,从前就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现在是他的女朋友,很快是他的未婚妻,不久的将来就是他的宋太太,他在这不舒服什么?

手机震动,他回过神来,是林玥打来的电话。

“喂?小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与疏离。

林玥暗自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阿琛,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宋明煊看了看表的时间,真的不早了:“没空,今晚有事。”

林玥咬牙,她知道今天是简汐的毕业典礼,她也派人去公司大门口蹲守宋明煊,本来都以为宋明煊今天不陪简汐了,哪知她刚刚得到消息宋明煊来找简汐了,她当然要想尽办法阻挠!

又眨了眨眼,收起眸中狠辣,她的语气更加轻柔了:“阿琛,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估计是那天汐汐下手太重了......”

宋明煊皱起眉,神色冷了几分:“小玥,还记得你妈妈临终之前说过让我好好照顾你,你有心脏病,作为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哥哥,我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你,可是你不应该拿汐汐开刀。”

林玥指尖一紧,下意识惊呼狡辩:“我没有......”

“林玥。”宋明煊打断她:“上次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你挺好的。”

林玥有心脏病是没错,可他这么些年来也为她迁就许多,今日这样明显的搅局他还是长着眼睛的。

“还有,你上次不应该随便挂我的电话。”

上次林玥回来的那天,秉着多年邻居的情分在,他去机场接人,给她洗尘接风,可饭桌上他去了一趟洗手间,晚上回家之后再看手机通话记录时有了几个被挂断的未接电话。

再一看时间,就是他和林玥吃饭时。

“我......我那天......”

宋明煊静静听着林玥的辩驳,可惜丑事被拆穿了,她一时之间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她私自拿起别人的手机挂别人电话这事。

宋明煊将电话挂断。

本该人满为患的大礼堂空空如也。

灰暗封闭的空荡下,只有一位保洁阿姨正在提着垃圾往外走,宋明煊忙拦住阿姨询问起时间来。

阿姨道:“小伙子,你来晚了啊!毕业典礼早就结束了。”

宋明煊不死心,道谢后又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保洁阿姨好心提醒道:“今天结束的挺早的,估计毕业照也拍好好几个小时了,你现在过去也没人了呀!”

宋明煊顿住,保洁阿姨继续说着:“你是来陪女朋友的吧!怎么都没问清时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大地苍茫褪色,逝去激情,终于迎来暗夜。

宋明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

简汐已经像往常一样做好饭菜,坐在桌前等着他回去。

宋明煊站在门口,目光柔和,随后在她的注视下掩上门进去。

这间公寓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设施都很齐全。虽然不及简宅宋宅那么大,可小有小的好处,就譬如现在,进门不必太过弯弯绕绕,一眼就可以看见如往常一样在餐桌前等他回家的身影。

柔美的面庞沉默不语,宋明煊想起一般大学生毕业那天晚上都会一起出去吃顿饭或者去哪狂欢一下,思及此,他率先打破空气的沉默:“你......今天没和朋友一起出去吗?”

他试探的语句传入简汐耳中,她沉默着摇头。

简汐想,自己或许早该明白一切,其实宋明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来她的毕业典礼,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问过时间地点以及今天怎么安排。

她早该明白知晓的。

可是她好难过。

她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这么笨。

她起身给宋明煊添饭,今日的他似乎格外不一样,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

宋明煊这个人在工作的时候,时常会戴一副无框眼镜,清隽斯文极了。在宋明煊一开始读书时,其实他在美术绘画方面是极有天赋的。

细长精瘦的身影坐在画板前,安安静静定定的就能坐一整天。

那时林雪晴就常对着林玥夸他,说他妥妥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林雪晴就极为笼络这位明日之星。

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直都是淡薄的,但若是将目光放到某一件物品或是人身上时,专注又清浅,令人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就像现在他看着简汐一样,那双幽幽的瞳孔中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仿佛他从来都只看着她一个人一般,总会有这样的错觉。

令人心碎又隐隐难过的错觉。

她在他对面落座,并无哀怨,只是一双眼执拗地看着他:“明煊,我想去爬山,你陪我一起去吧。”

宋明煊凉薄的细唇一起一阖:“好。”

第6章

宋明煊一直很忙,这个并非借口。

他家世卓越,却一直刻苦努力,凭一己之力在短短掌权内将宋家的身价翻了一翻,成为圈内人人得知的青年权贵。

加上一直人人都默认知晓宋家独子与简家独子有婚约在,谁见了宋明煊不得说一句:“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啊!”

宋家没落有一段时日了,而宋明煊代替宋父掌权以来更是肩负着宋家东山再起的责任。

这就是宋明煊。

他时时刻刻都对自己要求严格,时时刻刻都将宋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冷静,克制。

疏离。

夏日炎炎,尤其是到了白天时,离开空调房走在将近四十度的大马路上简直就是受罪。

所以简汐选择一大早天没亮就赶去京郊山。

出发的前一晚时,简汐和宋明煊躺在一张床上,宋明煊平平躺在这边。

昏暗的夜,细细簌簌背后响动。

宋明煊感觉腰身环上一双手臂,后背处染上代有人体温的温热。

简汐将脑袋搭在他的后背,宋明煊背对着她没动,只是问:“怎么了?”

夜晚沉静如水,在这样缱绻的夜晚,宋明煊的声音不知不觉染上几分不自觉的温柔,尾音熏上几分浅浅的鼻音。

简汐没抬头:“明煊,你抱抱我吧。”

宋明煊转过身,将情绪一向不高的女朋友拥入怀中。

“睡吧。”

第二天万里无云,还未出太阳的清晨空气清新,京郊山地处城市边缘,通车方便。

宋明煊将车停在停车场,随后就带着简汐往上走。

说京郊山是一座山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它并没有多高,顶多算是一座稍大些的山丘。

但好在树木良多郁郁葱葱,风景不错。

登山晨练的人很多,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宋明煊一向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简汐一直都知道。

而这次的地址也是她选的。

宋明煊走在她前面,简汐看着他精瘦挺拔的背影,一时间愣了神。

记得很小的时候,她还住在简家别墅,宋家就在简家旁边,那时候她还在上初中,他在上高中。

那时候她一受了委屈就会去宋家找宋明煊。

他会放下手里的作业功课,温和地摸摸她的脑袋:“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她会泪眼婆娑地点头:“他们这次吵得很厉害,还说要离婚。”

宋明煊会长长叹一口气:“那是大人的事情,与汐汐无关。”

“大人的世界总是充满孩子无法理解的烦恼。”

依稀记得那时宋明煊也快成年了,简汐就仰起小脑袋问他:“那哥哥呢?哥哥也要成为大人了,是不是以后也不会再笑了?”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简汐已经忘记宋明煊怎么回答的了。

明明以前都记得的,细细想起来时,才发现原来已经忘记了。

“汐汐?”

宋明煊转身喊她。

简汐应答一声:“来了。”

半路上接了个电话,是杨舒绵打来的,两人是大学四年的舍友,感情很好。

杨舒绵最近也有自己的烦恼,最后挂断电话之前,她只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汐汐,爱你的人,跨越刀山火海都愿意来找你。”

京郊山顶峰不是很高,放眼望去,看不到京都的边界。

也许是山太矮,也许可能这座城市真的太大了。

路过一座坎坷,宋明煊先行爬了上去,简汐看到他的背影一顿,然后转身弯下腰向她伸出手来。

一直在笔记本键盘上飞舞,用来握笔的双手骨节分明,手指又细又长,此时就这样伸出递到她的面前。

她又一次愣了神。

后边还有人,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一看这家势还以为是女孩不好意思,便打趣起来:“小姑娘不好意思啊!快快快,男朋友还看着呢?”

简汐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搭在宋明煊的掌心。

又细又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收拢,轻轻一用了,轻而易举便将她拉拽上来。

“谢谢。”

简汐低头道谢。

宋明煊已经松开手,嗓音清冷:“没事。”

因为刚刚那个小举动,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宋明煊常年都有健身锻炼的习惯,这样的小山坡对于他来说如履平地。

简汐总落后宋明煊半步的距离,宋明煊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放慢了脚步等她。

他偏头看她:“.......不用这么客气。”

“.......”

沉默,又古怪。

简汐:“.......好。”

良久之后,她勾唇笑了。

笑得清浅,却是那种如暗夜中突然炸开一束绚丽烟花一般的感觉,瞬间照亮本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太阳出来之后,气温渐渐上升,还有一段路就回到停车场了。

简汐看宋明煊的额头渗出滴滴汗珠,神思一动,便从背包中掏出一个挂脖小风扇,不由分说给宋明煊戴上。

宋明煊愣了愣,简汐默默看他的反应。

他的眉眼清瘦,睫毛又长又卷,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清凉,似乎是真的只是愣了一下,随后清隽的面颊有所松动,转头看她,唇角弯了弯:“很凉快。”

简汐也跟着笑。

或许杨舒绵说的对,人总是该往前走的,目光总是该向前看。

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是块石头揣在怀里,总是会被捂热的,是块坚冰,也会被炙热所捂化的。

或许连宋明煊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一路上勾着的嘴角就没有垂下来过。

*

一毕业之后没多久就是简汐的二十二岁生日。

大学毕业按照简汐简家大小姐的身份,本该好好庆祝的,可是没有。

简小姐又是个温吞内敛的性子,脾气好,没有闹,懂事极了。

这事还是王远提起,王远委婉地提到,毕竟是简汐小姐毕业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总该连着毕业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宋明煊坐在后座,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简汐的二十二岁生日到了,她大学毕业了,下一步,他们的婚约该提上日程了。

第7章

简恺的情况很不好,常常神志不清,要么就一直昏睡不醒。

卢黎仍然对外保持简恺出差的说辞,无人怀疑,当然无人怀疑的人员列表里不包括林玥。

卢黎叮嘱的话语犹在耳边,所以简汐对林玥则是能躲就躲。

再然后卢黎按照简恺以前给林玥打钱的方式,给林玥继续打钱,之后林玥似乎也没再多想,至少没多再来纠缠简汐。

在生日的前几天,简汐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照常给宋明煊做饭,在他忙起来顾不得吃饭的时候,做好饭菜送去公司。

照常照顾他。

反正大学毕业之后的简家大小姐简汐,又没有工作需要忙,照顾未婚夫,安心做未来的宋太太似乎是她唯一该做的事了。

*

公司新来的前台不懂事,照常对自家老板那张帅绝人寰的脸犯花痴。

“咳咳咳!”

高层秘书敲敲桌面,好心劝道:“你就别想了,老板名花有主了!”

“啊?”前台妹妹有些遗憾,但更多冒出的是一颗八卦的心:“老板有女朋友了?谁啊?”

突然脑海中一闪,又惊叹出声:“你说的是昨天来公司送饭你亲自来接的那位吗?”

“对啊!人家不仅仅是女朋友,还是未婚妻呢!从小两家就默认的亲事!只等着小青梅大学毕业就结婚。”

*

打开放领带的柜子,一排排领带被摆放的整整齐齐,比军队里的士兵都还要整齐。

指尖摩挲过去,挑拣起其中一条,踮起脚尖,为宋明煊打领带。

给宋明煊打领带这事,简汐做过千百次,能打出不下十种花样。

简汐手上动作忙得精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打好,她不禁勾起唇角,不经意间抬头看,宋明煊也在低头看她。

他的睫毛又长又翘,扑闪的瞬间就好像蝶翅。

犹如一只蝴蝶飞来停留在鼻尖,在想要伸手留住它时,它却傲娇地扑闪着翅膀飞走了,独留一阵勾人的心痒难耐。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泛着丝丝麻麻的清甜。

晨光清澈,映在彼此的面颊,她仰头看他,他垂首敛眸,彼此的瞳孔中都只有对方。

全部都是彼此。

“今年的生日想怎么过?”他的嗓音清浅温柔。

“我不想大办。”

卢黎现在整天都要守在简恺的医院,根本也不能抽出精力来大办她的生日。

她环住他的腰,将脑袋靠近他的胸膛:“我只要你陪我就好。”

*

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每一天都是这样。

这样的每一天,却又对每个人是不一样的。

简汐的生日这天凌晨,曾经大学四年的好舍友早早掐着点发来生日祝福。

杨舒绵直接了当,转账作为生日礼物;

彭馨说生日礼物改天亲手交到她的手中,祝福照常准点到达;

游玟发来的晚了些,说老家信号不好,并且生日礼物已经在寄来的路上。

简汐一一谢过。

“老板,您要的东西。”

王远上了驾驶座,恭恭敬敬将手中的东西递送回后座。

宋明煊接过袋子,微微敞开口拿出一看,随后又放回去。

清隽的面孔染上几分清浅的笑意。

王远透过后视镜看自家老板这样,也忍不住笑,问道:“老板,回小南园吗?”

小南园是宋明煊和简汐现在居住的地方,简汐大学毕业之后没多久,就从大学旁的公寓搬了出来,住进了现在的小南园别墅。

不出意外的话,这八九不离十也是两人结婚的婚房。

宋明煊在后视镜中与他对视,那目光好像是在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今天是个好日子,自家老板心情也不错,胆子也大了起来些,开玩笑说着:“今天是简小姐的生日,老板这是着急着要回家给简小姐过生日呢!”

一边开着车,一边想起刚刚买来的礼物,补充道:“简小姐今晚收到老板您送的礼物,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宋明煊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眼神闪了闪,压下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开好你的车。”

“是是是!”王远笑着回应。

突然的,宋明煊问:“你刚刚称呼她什么?”

王远的亏是跟在宋明煊身边最早的一批老人了,立马明白老板的意思,当即立刻就改口:“宋太太,我刚刚称呼的是宋太太!”

宋明煊这才心满意足。

王远临走之前,贼眉鼠眼地朝宋明煊眨眨眼:“祝老板今夜过得愉快!”

宋明煊:“......”

门没关,宋明煊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入厨房后就看到简汐系着围裙正忙碌的背影。

心慕然柔软下来。

他走过去:“我来吧。”今天是你的生日。

简汐避开他想要帮忙的手:“你快去洗手吧,马上就好了。”

宋明煊听话地去洗了手,等他洗个手的功夫,简汐已经将饭菜都端上了桌。

宋明煊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简汐顿了顿,道:“谢谢。”

宋明煊笑得春风和煦:“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简汐看着坐在饭桌对面自己从小就暗恋的爱人,脸上的表情停顿片刻,勾了勾唇。

她用力点头:“嗯。”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定的蛋糕到的刚刚好。

布置好桌子,拉上窗帘,点上蜡烛,暖色照亮这独属于两人的方寸天地。

定做的蛋糕很精致,层层的精致堆积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穿越了二十二年的时光定格在现在,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许个愿吧。”

宋明煊的声音在这方寸天地间更加动听。

简汐垂眸看蛋糕顶部用奶油堆积的“二十二岁生日快乐”,暖色的烛光下,闪着细碎亮堂的光。

缓缓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时,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

宋明煊将所有的灯打开,坐到她的身边,问道:“许的什么愿望?”

许愿许的这么虔诚。

简汐笑着摇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掏出刀叉想要去划蛋糕。

宋明煊伸手摸向包里的盒子。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响的突兀,宋明煊只好松开手中的小盒子,掏出另一侧的手机。

看到来电的人他明显顿了顿,看了看一旁的简汐,滑动了接听。

“阿琛!阿琛!我好难过!我现在好难受!”

电话里传来两人都熟悉的女人声。

简汐默然放下手中划蛋糕的刀子,宋明煊脸上的笑意已无,恢复以往清冷疏离的模样。

“我现在感觉好难受,不知道是病发了还是被人下了药......”

宋明煊从沙发上站起身,终于出声,语气带着丝急切:“你在哪?”

“我在我们......我们那天去的那家餐厅......对面的酒吧......”

第8章

电话被那边挂断。

空气一时有些沉默。

刚刚女人的话两人都一字不漏听进了耳朵。

沉默片刻,宋明煊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一直盯着桌上那盆“初恋”默不作声的简汐,突然在宋明煊转身的那瞬间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臂。

两两对视。

简汐问宋明煊:“能不能不去?”

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宋明煊握住她的手,缓缓移开了。

这便是宋明煊的选择。

他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简汐站在原地太久太久。

盯着被他合上的那道门,眼中只有死寂。

等宋明煊走了很久很久,简汐终于转过身坐回蛋糕面前。

华丽精美的蛋糕,还没被划开。

她伸手随手拿过叉子,也不想再划开了,拿起叉子就吃起来。

明明蛋糕是甜的,可这一刻只觉得苦。

梦境蒙上一层轻纱,若即若离。

不知是在沙发上第几次睡着,简汐又梦见小时候的时光了。

十多岁的年纪,总是那般孤勇无畏,总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有一次简恺和卢黎又吵架了,吵得很凶猛,她白嫩的小手紧紧揪着厚实的窗帘布,只敢无声哭得凶猛,哆哆嗦嗦地说着:“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没用没用,都没用。

没有人会听见。

除了宋明煊。

每次她跑到宋家的时候,他都能换着法子安慰她。

送给她糖果,给她念童话书,做饭给她吃。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月有阴晴圆缺,人生总有缺憾。

就比如杨舒绵,小时候食不果腹,后来她有疼爱她的养父母,有多年钟爱她一人的宫祁。

她从小不必操心衣食住行,吃穿不愁,却......无人爱护。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爱林玥。

无人爱她。

还记得卢黎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用一种极其阴沉的目光盯着她,甚至和简恺吵完架之后看到她的身影还会咒骂她:

“生你真没用!”

世上的痛苦有很多种,而她的痛,无人能言。

就这样梦下去吧,梦里全是美好,现实永远痛苦。

*

酒吧包间内,明暗交替,光影晦暗。

“你确定宋明煊真的会来吗?”

同行的女伴眼底闪着期待的光,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反驳林玥,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宋明煊和简汐这对关系极好,这是京圈内都知道的事。

林玥嘴角带着对周围这群女伴的不屑,忍不住张狂起来,放下狠话:“你们看着!不出二十分钟,宋明煊肯定出现在这!”

周围女人连连起哄,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开始计时。

“大家伙可看着啊,看看二十分钟宋老板是否真的就出现在这!”

“哼!你们等着吧!”林玥信心满满。

桌上的计时走到十九分二十八秒的时候,宋明煊破门而入。

一看清里面的情况,宋明煊整张脸都阴沉下来,看了一眼林玥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林玥急忙跑到门口将人拦住。

“阿琛你来啦!”

宋明煊冷冷垂眸看挡在门口的人:“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玥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梗着脖子应答道:“知道啊。”

情形不对,刚刚拿出手机计时的女人也来到两人身旁说起漂亮话,暗戳戳往宋明煊身边凑。

毕竟宋明煊可是京圈中不可多得的钻石王老五,长得又帅又有钱,但不爱出来玩,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一见呐。

宋明煊没理会,转身环视一圈包间内的众人,随后冷漠移开林玥挡在门口的手臂,径自离开。

宋明煊一离开,带他进来的酒吧工作人员也识趣地继续给众位美女关上门。

包间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不复之前欢脱。

有幸灾乐祸的,有尴尬观察的,总之其他女人和林玥本来也不熟,林玥回国不久,匆匆随便结识的想攀高枝的。

林玥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真没想到宋明煊会这么不给她面子,让她这么在其他人面前下不来台。

当下也呆不下去了,便收了外套和手提包离开包间。

“林小姐不玩了吗?”

有人起哄询问,林玥没好气道:“不玩了!”

宋明煊都走了,玩什么玩!

不就是简汐生日嘛,她还真是故意的。

提着高跟鞋走在路边,林玥越想越气愤,凭什么简汐生来就什么都有?

简家大小姐的身份,唾手可得的金银珠宝,还有宋太太的身份!

凭什么她只是个私生女?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是她简汐的!

她不甘心!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啊!

可是自从林雪晴走后都没人给她好好过生日了,凭什么简汐就可以让宋明煊陪她?

拿出手机拨简恺的电话,那边显示无人接听。

“真是的!出差这么久也不说一声!”

心情越发气愤,她将手中的恨天高扔进了栏杆下的江水中。

亮晶晶的水晶鞋就这样消失在这世上,只响了扑通两声。

缩了缩脚趾,等心情好了些,林玥又打了个电话。

*

夜色温柔。

宋明煊推开小南园的门进去的时候,简汐刚刚从沙发上醒来。

刚刚他在赶回来的路上恰好公司里突发了点情况,大晚上又紧急召集公关回公司处理问题。

一来二去耽搁着,本来要睡在公司的他,突然收了心思又赶回来。

墙上的钟显示已经半夜两点多。

是他有错在先,本来该好好陪她过生日的,宋明煊伸手摸到那个今夜没送出去的小盒子。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简汐先开口了。

“先休息吧,不早了。”

她已贴心将桌子收拾干净,那个没碰过的蛋糕也没了踪影。

屋内一切都是往日模样,只是没了放着精致的蛋糕,没了布置温馨的桌面。

一向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宋明煊,此刻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简汐的面色平静无波,好像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率先上楼。

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中,空荡的客厅只余他一人。

他坐到沙发上,看到了垃圾桶里的蛋糕残骸,她已经全部都丢了。

心脏好像一瞬间被揉搓。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

好像被捏住了心脏,他不喜欢这种被掌控住的感觉。

真的不喜欢。

第9章

我们究竟是活了三百六十五天,还是一天活了三百六十五次?

天亮了,简汐照常起床做早餐。

她将将起身,身后揽上一条手臂。

“起这么早?再睡一会。”

他还没睡醒,声音带着些鼻音。

简汐盯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睡不着。

宋明煊的手臂还横在她的腰上,而他睡的安稳。

*

宋明煊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正盯着天花板的简汐。

她清娟的面庞眼底带着青黑,一看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好。

手臂动了动,当即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她身上,急忙拿下来。

不自在地坐起身:“昨晚没睡好?”

简汐嗯了声,也起了床。

宋明煊发现好像不知不觉有什么东西变了,说不出哪里,但就是变了。

看着简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感到了心惊肉跳的恐慌。

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还有自己反常的举动。

他习惯掌控一切,不喜欢不受控制的东西。

还不喜欢.....简汐今早异于以往的冷漠。

也许用冷漠形容并不贴切,毕竟简汐原本的性格就并不开朗热情,只是因为他们太熟悉了。

因为熟悉,他看得出她不同于以往的沉默。

那种心脏被揉捏的感觉又上来了。

“简汐。”

宋明煊叫她。

简汐已经将早餐放到餐桌上,闻言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嗯?”

宋明煊说:“我们分手吧。”

*

昨晚大晚上宋明煊在公司处理紧急事情的时候,接到了堂弟宋致远打来的电话。

宋致远也在宋氏,两堂兄弟之间的感情还算好,但昨夜的电话接起来就是一顿输出。

“一句很脏的脏话!”

“你大晚上把林玥一个小姑娘丢在马路上!你还是人吗?”

宋明煊揉了揉大半夜还在上班的脑袋,不耐烦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一听宋明煊这么暴躁,宋致远收了收嚣张的口气,缓了缓音调:“你怎么了?大晚上这么有怨气?”

宋致远是叔叔让宋明煊塞进宋氏的,整天混日子,不知道今夜宋氏的问题也没什么奇怪的。

此刻宋明煊也懒得和他多做解释,又问了一遍:“你有什么事?”

宋致远忽地就将话题扯到简汐身上:“是不是嫂子没满足你?还是闹矛盾了?”

宋明煊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着牙忍住才没立马挂断电话。

“偶尔提个分手啊什么的闹闹小情绪,她才知道你有多爱她,知道你有多珍贵!你这种钻石王老五啊,多少女人都抢着要呢!”

一听就是个馊主意。

宋明煊嗤笑一声,当然不会将这种鬼主意听进心里去。

爱情这种东西他不需要。

不为女人耽误工作这是他的原则。

简汐完美符合他对宋太太的要求,不给他惹事,不给他找麻烦。

懂事,听话。

当下冷言回击道:“你这么有经验怎么没好好谈个女朋友?”

站在落地窗前,这座不夜城的光景尽收眼底。

“叔叔可一直念叨着抱孙子。”

宋致远被堵了话,没再多说,双双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宋致远呼了口气,转头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玥,无奈举起手机:“可以了吗?”

林玥一身气,不说话。

“我的姑奶奶,宋明煊和简汐的婚事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这又是何必呢?”

宋明煊简汐和林玥从小就是邻居,宋致远作为宋明煊的亲堂弟,常常来找宋明煊玩,这一来二去自然也认识林玥。

不过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今天是林玥的生日,而林玥要求他给生日礼物,她要的生日礼物居然是让他打电话给宋明煊劝他和简汐分手。

“可以了吧?我刚刚打电话了,你也亲耳听到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分开!”

林玥还是闹脾气,不甘心地说:“你......你刚刚说的那么!那么隐晦!他怎么听得明白?”

宋致远连声叫苦:“我的姑奶奶,我刚刚已经说的够直白够没礼貌的了,今天你也知道是简汐的生日了,如果现在宋明煊刚刚赶回去给简汐过生日去了,现在简汐听到这些话估计都气炸了,你就别得寸进尺了!”

听到这,林玥的怒气才下去了些。

“不过你的生日怎么一直都没告诉别人呢?”宋致远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还记得小时候简汐过生日的时候没听林玥提起过,之前林玥也一直都没向别人透露过自己的生日。

本来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被林玥弄得神神秘秘的。

林玥顿了顿,答道:“我爸不让说。”

越听越迷糊了,宋致远皱起眉:“不对啊,你爸爸不是.....”

还记得从小开始林玥就跟妈妈生活在一起,说亲生父亲早逝了,现在又是哪来的爸爸?

见林玥不愿多说,宋致远也不再多问,哄道:

“姑奶奶别生气了!今天大好的日子!买东西去啊!”

见林玥点头,他掩下眼底的苦涩,发动车子。

无人能看见他的苦笑,随着车窗外涌进的风消散了。

*

宋明煊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宋简两家的婚约如山,他现在居然像个小男生一样在跟女朋友闹脾气?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他别扭地转过头想看简汐的反应,是否真如宋致远那个小兔崽子所说的一样灵光?

他的眼底染上浓浓的期待。

不过仅剩的理性让他整个人都别扭极了,说不出的焦灼与不舒坦。

他最后还是没看简汐,在想着说些什么话来缓解这种沉默与尴尬。

正当他陷入自我纠结中时,一个身影猛然间冲进他的怀中,他被撞的往后跌了两步才站稳。

低头看贴在他胸前的女孩,只觉得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种饱胀的满足。

如伸手不见五指的漫漫通道,前方突然看到了独属于尽头出口的亮光。

“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贴在胸前的女朋友开口。

宋明煊顿了顿,连连点头。

轻轻拍了拍小女人的单薄的背脊,宋明煊想,宋致远出的馊主意原来还有有用的一天。

第10章

上周两家家长会面,在宋家别墅简单吃了顿饭,商量订婚的事。

宋爸爸和宋妈妈两位都在,简家这边仍然只有卢黎在。

宋爸爸随口多问一句:“老简还没回来呢?”

卢黎笑得得体:“是啊,人在国外,正是项目紧要关键呢,实在不方便回来!”

宋爸爸也没再说什么。

两家人本来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邻居了,自然不必多说。

话语间隙,宋妈妈看向一直在旁微笑沉默的简汐,笑道:“委屈汐汐啦。”

宋明煊也转头看简汐。

简汐摇摇头:“阿姨言重了,不委屈。”

简汐说的可不是谦虚之辞,简家唯一的姑娘出嫁,宋家唯一的独生子娶妻,自然是风光的,该有的排面都是最好最盛大的。

车窗外霓虹灯闪烁,车辆川流不息。

她应该是世上最好最幸福的女人,嫁给从小就喜欢的男人,不是吗?

手背覆上温热,简汐低头,复又抬头看宋明煊。

他握着她的手,叫她:“宋太太。”

他的嗓音温柔缱绻,在夜色下尤为动听。

漆黑如墨的瞳孔闪着细碎的亮光,动人心魄。

“嗯,我在。”

*

在婚礼之前的一个月,要先举行订婚礼。

来的都是上流人士,礼服华丽,酒水闪动流光。

大屏幕上播放着一曲曲轻快的歌曲。

哦,对了,宋明煊最近太忙了,都还没有挤出时间去拍婚纱照。

大文豪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可世上总有人真的挤不出时间。

对此简汐没什么好说的,她已经是宋太太了,又何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是真的不在乎,又或者是——妥协。

化妆间内,化妆师和造型师兢兢业业,就等着最终的效果。

当今夜的主人公从换衣间走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身材高大的外国化妆师呆愣片刻后连连鼓掌走向前,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简女士,您今天真是美极了!”

简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腼腆一笑:“谢谢。”

镜子里,纯白礼服紧贴身体线条,最下面是鱼尾波浪状设计,线条流畅优雅,稍加修饰的v领增添几分锐气,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头发被全部盘起,天鹅颈纤细嫩白。

周身自带的气质,温和知礼。

“宋先生真是有福气,能娶到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太太!”

造型师也在一旁附和说着。

简汐微笑着。

她也很期待见到宋明煊。

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好像在梦里一样,真的就要嫁给他了吗?

她真的就要嫁给宋明煊了吗?

二十二年的期盼,二十二年的喜欢,终于就要有着落了吗?

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众人欢呼起哄。

门开了,宋明煊一身白色西装,手捧娇艳红玫瑰,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对于真心喜欢爱慕的人,每个人都似乎有一种超能力。

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世界的喧嚣都变成了背景板,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只听得到他一个人说话。

青年如松挺拔,清隽的面孔温柔极了,周身玉立。

目光所致只有她一人,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走向她,向她伸出手。

“走吧,宋太太。”

向她伸出的手是那么温暖干燥,手指根根纤长,皮肤瓷白,比之女人过犹不及。

她将手无声搭上他的手。

怀里的玫瑰花如血般娇艳,滴滴晶莹水珠如泪。

简汐转头看宋明煊,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嘴角也向上翘着。

鲜花气球红毯,如所有的女孩一样,她挽着他的手一步步向高台走去。

台下高朋满座,宾客们早已经等着了。

在所有人的见证祝福下,她就要嫁给宋明煊了。

从今以后,她就要成为宋太太了。

是宋太太,不是简汐。

程序走完,宋明煊体贴地牵着她往后台休息间走去。

“你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

宋明煊牵着简汐坐到椅子上,得到简汐的点头,他便转身出门。

“嗡嗡嗡......”

宋明煊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

门外,王远将东西送到,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老板,您可别再忘记了!今晚就赶紧上吧!”

他老板的心思他可清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简小姐也有心,可总是别别扭扭,连份礼物好几天了都还没送出去。

要不是他是他的老板,他真的很想直接唾弃一句:真没用!

宋明煊:“......小心年终奖。”

王远:“.......”

他选择闭嘴,年终奖万岁好吧。

宋明煊回到休息间的时候,看到简汐背对着他,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表情松软下来,向着她走过去。

还没走到她面前,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迎着简汐的目光,他咳了咳,埋了脸上的表情,顺手拿起手机一看,一时间顿住。

简汐看到宋明煊投过来打量的目光,面上平静道:“想接就接吧。”

宋明煊接了。

“阿.....阿琛.....”

声音很不对,宋明煊皱起眉:“你怎么了?”

“我.....我心脏病犯了......胸口好痛......呼吸不上来.....”

电话又一次被挂断。

眼睁睁看着宋明煊又准备出门,简汐站起身。

长久的痛苦得不到释放,冬日的河水结了冰,好厚好厚。

失足落入坚冰下的人她喘不过气,她看不到光,她踩不到地,她抓不住任何东西。

大文豪还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而她简汐,今日终于爆发了。

她朝他要离开的背影怒吼质问:“就不能不去吗!”

她的眼底泪花闪烁,图了鲜亮口红的唇瓣蠕动:“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宴,你就这么走了吗?”

她还说:“那个林玥她是骗你的,她刚刚给你发消息说让你过去找她,见你没回才一次次打电话过来胡搅蛮缠!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美梦终究是编织的,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第11章

所有的美梦今夜全都撕碎。

她歇斯底里,控诉对他的不满。

只要宋明煊从这的大门出去找林玥了,人传人口传口,所有人都会知道,宋明煊从订婚现场逃了。

在订婚进行一半的时候,他跑了。

他去找别的女人了。

外面大堂宴会厅所有人都看着呢。

宋明煊还是皱着眉头,也许是最近的他太温柔,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她才会觉得,宋明煊被她打动了。

他皱着眉,她知道,她成为了他的麻烦。

宋明煊这个人,一向喜欢掌控一切,不喜欢别人掌控他。

他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宋太太,而简汐——她,恰恰符合他所有的要求。

她一直乖巧懂事,她听话,她不计较。

可是今天,她脱离了他的要求,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站出来质问他,阻挡他,甚至他现在皱着眉头,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知道她私自动了他的手机。

完美的宋太太,此刻应该为他的举动善后,而不是在这跟他叫板。

她逾矩了,她现在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他了。

这是宋明煊的大忌。

她知道。

可是她忍不住了。

宋明煊的眉头还是那么紧锁,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

简汐听见他说:“简汐,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我们只是最合适的联姻伙伴。”

那张最好看的嘴巴,说出的却是最冷酷无情的话语。

潜台词,像京圈那么多豪门一样,夫妻俩互不干涉,各玩各的。

简汐听进去的就是这样。

门在她的面前被关上。

只留下她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笑得越来越畅快,响彻整间空洞的华丽房间。

原本将落不落的泪终于从眼眶中滚落,一颗一颗,砸进柔软的地毯。

人出现幻觉的时候,她甚至好像还听见了泪水融进地毯的声音。

她坐在镜子前,用力擦掉唇上的口红。

鲜红印子长长一道顺着指甲延展到了下巴唇周。

笑话!

笑话,

笑话。

真是一个笑话啊。

她简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联姻伙伴?

那她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过去的二十二年究竟算得了什么?

她的一腔真心究竟算什么?

卢黎进来看见这么一个又哭又笑的女儿,被吓得不轻。

急忙关上门进来,看着坐在镜子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简汐,又看了一圈周围,问道:“宋明煊呢?”

简汐嗤笑一声:“死了。”

听到卢黎的声音,她麻木的面上似乎又出现了生机,眸光闪了闪。

就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卢黎的手,死死拽住。

“妈,我不要嫁给宋明煊了!我不要嫁给他了!”

就像魔怔了一般,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房间之外的所有事都是卢黎在操持着,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卢黎也是着急,又见简汐像疯了一般。

她的耐心一下售罄,一巴掌甩在简汐的脸上。

“清醒了吗?”

卢黎问她,面上冷光乍现,又问一遍:“宋明煊呢?”

简汐偏着头,安静下来。

她回过脸,只是没看卢黎,怔怔坐在镜子前,像个精致又残破的玩偶。

“走了,他去找林玥了。”

“什么?!”卢黎眉头皱得死紧,“这个小贱人!我就知道她不会安分!”

咒骂完林玥,卢黎低头看简汐这个可怜模样,终究是自己生出来的,还是很心疼的,此时只能弯下腰凑到简汐面前,软了声说: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宋明煊的关系,你现在说退就退怎么可能呢?”

似乎是简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太扎眼,卢黎又软了些声:“当初是你喜欢他,我看他也不错,这才一手促成两家的事,你现在反过来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说不嫁了,不可能。”

如果说刚刚是说到简汐自己的过错,那接下来就更加深入简家和宋家的利益关系了。

卢黎问她:“你忘了你爸爸还躺在床上?”

是啊,简恺还躺在暗无天日的医院病床上,就连今日她这个女儿的订婚宴,他都未能出席。

“简家怎么样,全在你的手里,你妈妈我撑到今天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简家和宋家结亲,百利而无一害,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经商的脑子,你嫁给宋明煊,将来我也放心。”

说着说着,想到今天宋明煊私自离开订婚宴是为了林玥,眼中更加怨毒:“你难道就甘心把宋太太的位置拱手让给那个林玥?”

卢黎长叹一声,继续说道:“男人嘛,总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但最终都会回到老婆的怀抱,再说生意场上总会逢场作戏,就像你爸爸,这么多年我不也忍过来了?”

简汐还是怔怔看着镜子。

不过看她没再闹,卢黎也不勉强了:“你今天这个样子也不好出去,外面我去处理,等下我叫人进来帮你收拾收拾,你先回家吧。”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要回简家还是小南园,你自己决定。”

顶着奇怪的眼神,简汐将礼服脱了,妆卸了,随后打车回简家。

生来卑微的人,怎么会有人在意伤痛。

从她还在出租车上开始,手机就一直响一直震动,宋明煊打来的。

挂了又打来,挂了又打,好像宋明煊头一次这么对她锲而不舍。

可笑的是,是在他们两人的订婚晚上去找别的女人之后。

实在是烦了,她将手机直接关机了。

回到简家一直为她保留的房间,也不管脸上被打了一巴掌之后的刺痛,她倒头就睡。

难过的时候睡一觉就好了。

这是简恺已经教她的。

汐汐,难过的时候就睡一觉吧。

等睡醒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好的。

以前都是她自欺欺人,编制美梦蒙骗自己,不肯相信现实。

如今她亲手将梦境撕碎了。

面对宋明煊不爱她这个事实。

是她从小蠢到大,感情也是。

她居然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努力,宋明煊总会爱上她的。

真贱。

第12章

简汐是被卢黎从床上拉起来的。

天色朦胧亮,快要入秋,天没以前亮的那么早了。

“妈,怎么了?”

卢黎的面色有一种咬牙的冷漠:“换衣服下楼,我在下面等你。”

她摔门而出。

房间内又只剩下简汐一个人。

卢黎这样的神情,简汐今生第一次见,绝对有大事发生。

简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不敢再耽搁。

下了床换了套外出的衣服,走到外间,桌上放着她的手机,她拿起手机出门下楼。

边走边按手机想看看时间,手机还是黑屏。

她想起来了,昨晚为了躲宋明煊,她把手机关机了。

简汐把手机开机,从楼梯下来,一路看到昨晚除了宋明煊打的几十通未接通的电话,还有半夜四点钟卢黎也给她打了几十通。

全部她都没接到。

心脏加速,发疯似的狂跳。

一种念头呼之欲出。

收起手机,她来到客厅。

卢黎已经坐在沙发上,就算是在家里这么坐着,她的背脊也挺得高傲笔直。

简汐弱弱出声:“妈......”

见到自己的女儿站在面前,卢黎似乎才从发怔中回过神来,她从沙发上站起身,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简汐。

她向前走了两步,给了女儿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

简汐摸了摸被打的一边脸,昨天被打了左边,今天右边。

两边齐了。

卢黎从小到大没动过手几次,昨天到今天没过几小时就有两次。

“你爸死了。”

浑身冰凉,简汐踉跄着退后几步。

她不敢相信,直摇头。

卢黎面上没有丝毫松软,轻笑一声:“恭喜你啊,没见到你爸爸的最后一面。”

那个男人几个小时之前临死前的画面历历在目,她的眼睛充血通红。

几十年的纠葛,就此落下帷幕。

爱过吗?

爱的吧。

恨吗?

恨。

爱意也在日夜的争吵中消磨殆尽。

曾经巴不得他死无全尸,可真当他要死了,她反而平静下来。

他握住她的手,气息不稳,已是强***之末,说句话都困难。

“黎.....黎.....孩子......孩子们呢?”

卢黎落下泪来,回握住他的手:“你再等等,汐汐马上就来了。”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之前想见见自己的孩子,想见见还牵挂的人。

简恺的头发早在化疗的时候就被剃的干干净净,早已不再年少英俊的男人泪眼昏花,透过点点泪光看妻子:

“黎黎......没有利用.....没有利益牵扯.....我曾经很爱......很爱你......”

“嘀——”

心电图平成了一条直线。

几十年的枕边人就这样死了。

撕破脸皮之后的年月里,她连病都不敢生,不敢让自己出事。

卢黎那时候想的是,她不能出任何事,她和他还有一个女儿,如果她出任何意外不在了,他简恺一定会娶林雪晴那个贱人进简家的门。

她的汐汐就会叫林雪晴妈。

所以她不敢出事情。

就这样煎熬这么多年,熬死了林雪晴。

现在简恺也死了。

只剩下她了。

简恺就这样死了,卢黎突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恨意。

*

简汐跟在卢黎身后帮忙处理后事。

简恺去世的消息已经公开了,众人也才明白清晰,原来之前所说的出差是去养病了啊。

一边也感叹卢黎的铁血手腕。

简恺的钱一分不少的全部打在了简汐的账户上,简恺在简氏的股份也分别落在卢黎和简汐名下。

林玥来简宅闹过,她憔悴的脸上再也没有高高在上,靠山倒了的她被人按压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卢黎看着地上宛如蝼蚁挣扎的女孩,嘲讽道:“林小姐继续。”

林玥的脸上鼻涕与眼泪混在一起,她嘶吼:“你们两个毒妇!爸爸怎么可能一分钱都没留给我!”

“一定是你们从中作梗!拿走了属于我的钱!”

卢黎并不想再和她浪费时间,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吩咐保镖将人抬进去:

“吊唁的人快来了,把她关起来。”

林玥的嘶吼声渐远:“我也是简恺的亲生女儿!凭什么!你们不得好死......”

简汐站在卢黎身边,目睹一切。

她神情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宋明煊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她。

那晚的意外之后,发生了许多事,简汐最近一直都住简宅,他都还没机会和简汐好好说说话。

他例行吊唁,随后来到卢黎和简汐身前,眸光闪动,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了一句话:

“节哀顺变。”

卢黎点头。

简汐还是神情麻木地盯着花瓶里的白花,好似没听到他的话语,也没见到他这个人。

一阵心痛涌上宋明煊的心头。

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眶,咽下心痛,向卢黎颔了颔首便退下。

黑色西装的男人背脊如年幼时一般挺拔,只是看的人却再没有以前的心境了。

在简汐协助卢黎后事期间,她拿到了简恺的手机,见到了简恺最后那条没编辑完、没发送出去的短信。

那么一个垂死的人,居然在卢黎的眼皮子底下还想联系别人。

简汐点开那条未发送的短信:

“玥玥,爸爸就要死了,给你留了一笔钱,这笔钱够你好好生活一辈子了,你在国外好好生活,不回来也好,爸爸很爱”

短短几句话就没了。

原来,

原来简恺临死前最想见的人不是她。

果然人人都爱林玥。

无人爱她。

简汐一直很缺爱,她知道。

是所有人,将她养成了一个缺爱的怪物。

她就好像是沙漠中一株嫉妒缺水的草,点滴的甘露施舍都能让她心甘情愿粉身碎骨。

她懦弱、胆小,她依靠别人的爱而生存。

从前,她依靠简恺对她的爱。

后来,依靠宋明煊的爱。

自欺欺人真的需要付出代价。

现在她的爱没有了,一滴也不剩了。

简汐坐在浴缸里,凝视自己雪白水淋淋的手腕,嫩白的手腕血管隐现。

对这个世界早就没了任何期待。

她想解脱了。

如此便沉溺下去吧,以血为墓。

这是宋明煊独自在家的不知道第几个夜晚。

等他加班回到小南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空荡荡的小南园远远看过去毫无人烟生气,黑漆漆的窗户显示无人在家。

以往......以往总是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他将门打开走进去的时候,习惯性就要去厨房看看。

以往的时候,简汐已经做好饭菜就等着他回去吃饭了。

往日的温馨与今日的寂寥相聚,形成巨大的落差。

简汐......简汐好久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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