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眼中的扎陵湖 荷尔蒙旺盛的武士之城竟是卫生模范
当上海人还在纠结果壳是干垃圾还是湿垃圾时,隔壁日本执行细化的垃圾分类处理已经有近30年的历史,关于垃圾分类合不合理或者说需不需要另说,日本的情况至少说明了这是一项耗时长久的事情。
你以为这就完了,不,追述历史的话,日本人对于垃圾的执念可以上述到江户时代。1648年,三代将军德川家光连续发布三道命令:
修路辅料不能用废弃垃圾。
垃圾不能扔到下水道。
所有河边的公共厕所一律关闭。
这些指令唯一的目的就是改善江户城因为人口激增而持续恶化的城市卫生状况,德川家光是一个偏执的主君,想想他出台限制武士透支财富追逐奢侈的命令后,有一个武士房子造大了一点,将军那是左右盘查,发现该人不仅未曾向幕府借贷提前消费,更是靠着自己积累了大量财富。虽然德川家光横竖找不到他的茬,还是坚持让他拆掉造好的房子改小。这种对于卫生的执着也传递给了继承人德川家纲。
1655年,幕府再次强调了垃圾的处理规范,规定所有城市垃圾必须加以收集并运送到集中处理填埋的垃圾中心——位于隅田川河口的永代岛。
当然幕府也为江户的民众提供了一定便利,作为一个普通百姓你只需要将垃圾放到指定地点,自然就有专人负责运输,不过以抠门著称的德川幕府,垃圾承包商的中转和运输费用是百姓们逃脱不了的卫生消费。
曾经的日本桥是木结构,还能眺望到富士山
人类双手制造的垃圾得到集中处理,人类身体制造的垃圾也有它们集中的去处。当同时期的伦敦、巴黎亦或是米兰还在困扰十万人的如厕产出物问题时,江户的屎都实现了它们的屎生价值,不是在化粪池散发魅力,也不是洒在大街万人踩,而是从一种黄色变成了另一种黄色。不要震惊,想要屎,得花钱,这是江户周围农民的常识,为了获取质优价廉的肥料,他们必须得像这些人肉肥料机支付一笔买屎钱。这不仅降低了农民在肥料上的费用支出,也使得城市的卫生系统得到了优化。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厕所产量丰富,农民们为了争取这片富矿不仅需要上门提供打扫厕所的家政服务,还得额外加一笔钱给到这些富户家中的话事人作为变相的贿赂。
但是光是看得见的手规范的垃圾收集以及看不见的手引导的排泄物处理,都还不是江户成为当时世界上最为干净都市之一的全部原因,光靠抠德川幕府也不可能统治日本264年,一系列的民生政策也是其统治延续的重要条件。自然它的垃圾政策中也少不了一些利民措施,为了降低居民生活废水的处理难度,也为了引导居民不再向河道倾倒污水,幕府沿着居住区广泛设置了下水道,上面盖好瓦片,在不影响行走的前提下实现了废水的下渗,这些门前的下水道后来不仅承担了生活污水的收集还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持续性降雨降雪带来的街道积水,不再潮湿的街道当然也带来了更为洁净的卫生状态和生活体验。
江户时代末期的住宅
不过这个百万规模的大城市少有疫病的发生很大程度上还得益于幕府对饮用水的严格把控。早在1590年,德川家康还是丰臣秀吉下属的时候,久保藤五郎就奉命建设神田上水工程,将水源地的泉水通过漫长的地上水道,这个人工水道有效的利用了江户低洼的地形,不断和支系水源汇合。当水道进入江户城区时,水道从地上转到地下,石制的输水管道在黏土的密封下源源不断将来自没收到海水渗入影响的地下水输送到了日本的中心,而在这些石制管道周围是许许多多用桧木或者杉木制作的支线地下管道,将这些水源最后引导到各家各户水井中的则是竹制的小管。为了从源头控制水源生态,幕府不仅不允许居民向供水系统倒垃圾,洗衣服,甚至设置专门的监管人员禁止在其中钓鱼猎鸟。
而像这样的供水系统在江户还有本所上水、青山上水、千川上水、三田上水、玉川上水五个,它们和神田上水一起被称为江户六上水,甚至沿途种满樱花树来净化水质的玉川上水至今仍有部分被东京都水道局使用。也正是完善、有效的供水系统使得江户的饮用水质没有因为位于近海而受到影响,避免了因为饮水卫生问题而产生的疫病。
樱花加持的玉川上水
但是德川家康在1590年做出去这个决策时,他的目的却有一些不同,刚转封到关东的他这个时候看到的武藏平原还不如说是武藏湿地,当时关东的利根川、荒川等河网都在流经该区域后进入江户湾。任何一场持续性降水都能把河网密布的江户地区变成水乡泽国。为了提高江户的繁荣度或者说生存,治水就是首要工作,不明白治水重要性的可以看一下大禹怎么就成了统治者,还不是因为“抛弃妻子有家不回”的跑去治好了水患。
我们现在知道号称坂东太郎,长约332公里,流域面积16,840平方公里的日本国内第二长,流域面积最大的利根川并没流入江户湾,而是从千叶县铫子市注入太平洋。为什么它的入海口在江户时代发生了迁移,这其实就是德川家康治水的第一个成果,利根川入海口的变迁也成功降低了江户水患的压力。
利根川的入海口变动
不过利根川有迁移入海口的条件,不代表荒川也有,因为荒川作为交通线路承载着江户大量的内河运输任务,而以荒川为代表的航运河道治理在那个时代则是以防波堤和疏导结合的方式在持续探索,虽然过程绵长,效果时好时坏,但是至少为江户的城下町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环境。
当然江户从1457年太田道灌建造的军事要塞发展到人口达百万的18世纪中叶世界大型城市,除了依靠健全的卫生系统,还有优势的地理区位因素。
北侧的隅田川、荒川、江户川和南侧的多摩川、秋川、浅川一起将位于关东腹地的山地地区和江户的海湾通过水道有效的联系在了一起,而在这些水道中间是广阔的武藏野台地,为大规模的城市聚落提供了便利的建设条件。其背靠山地,面朝大海,两侧河道千帆飘尽的条件则使得江户成为了幕府辐射整个关东乃至日本的最佳交通枢纽,依靠内河网络可以挺进东国的山腹,沿着近海航线则可以照顾到西国和奥羽。
这种交通网络的便利性我们可以从官商河村瑞贤开发的路线来说明一二,北边奥州、羽州本来是当时交通相对闭塞的区域,但是河村瑞贤的船队从奥州的阿武隈川入海,绕过房总半岛进入伊豆下田,再等候西南季风进入江户湾,打通了从奥州到江户的海上航线。如果说奥州江户连线是船自东来,那么羽州和江户的联系则是有朋自西来。船队从出羽的酒田港出发后,沿着西侧的海岸线绕过本州岛进入濑户内海,从西国开往东国,最终进入江户湾。两条航线带来了大量北方大米,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高速发展的城市聚落所需的粮食,不要小看这种问题,在人力运输的时代,制约超级城市出现的最大问题就是吃饭,无论是中国的北京,日本的江户都是开辟了产粮地到城市的运输路线才最终摆脱了人口瓶颈对城市发展的制约。
而在陆地交通方面,幕府也围绕江户做了大量的改造。东野圭吾有多喜欢在写作上划水,就有多喜欢日本桥。日本桥作为为是日本道路元标,也被称为梦想开始的地方。而这一地位正是源自江户时代的道路系统规划。从当时江户的商业中心日本桥出发有五条干道辐射整个日本,有名的IP东海道是其中最为繁忙的路线,作为沿着太平洋海岸线连接江户和京都,支线延伸到大阪的主干道,全长接近483公里的道路平均宽度超过6米,奔波在上面的不仅有商人武士,还有大量的快递从业者——飞脚,江户初期飞脚往返江户大阪一次需要六天,而随着路网的持续完善,到了19世纪初仅仅只用两天就可以往返江户大阪。
日本桥
也正是这种绝佳的地理位置,使得江户成为了既镰仓、室町之后又一个武家大本营。我们知道,德川幕府是武家政权的究极形态,而造成这种类似卡卡罗特超三的设定主要源于对地方大名的削弱,德川家康刚成为将军时,就有大名为了讨好这个新的当权者,主动住到江户的城下町,表示归顺。
最终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将这种大名的自发性行为发展成了定制:幕府会在江户的城下町送给大名们与其身份地位相符的产业,当然一向抠门的幕府不会白送这些屋子,不单大名有一年一次的江户游,而且大名的妻子和儿子必须住在幕府送的江户房产中,同时对于领地远离江户的大名来说沿途的差旅开销成为了严重的负担,打肿脸充胖子的大名也不在少数,一路走来为了排面,他们在经过热闹的宿场町雇些演员撑场面的情况屡见不鲜。
幕府领地、亲藩谱代大名和外样大名的范围
除了活跃了干道沿线的经济以外,江户也因为大量的武士老爷入住而喧闹起来。大名们既然在路上都不想输了面子,在江户更不会例外,他们因为参勤交代的制度长期旅居江户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消费,而在激增的市场需求催生下,各种产业纷纷兴起,服务人员也随之增多,日本传奇的花街游廓吉原也在其中,大名们在这里留下的风流韵事并不比他们一路上装阔洒下的钱少,甚至有伊达纲宗不要江山要美人,因为替吉原花魁高尾太夫赎身而丢掉仙台藩藩主位子的故事。
吉原的花魁
巅峰时,江户这座人口过百万的城市中有超过一半的人是武士,如果说日本是武士之国的话,那么江户就是一座武士之城。江户经济繁盛伴随着幕府对大名的严格控制,参勤交代不仅活跃了江户的区域经济,而且使得大名们将有限的财富浪费在了无止境的攀比和漫长的旅途中,在监视诸藩的同时严重削弱了经济实力。当然这还不是全部,如果说江户城因为管控大名而繁荣是德川幕府的意外之喜,那么江户城在江户时代城建高速发展则是德川家为了削弱大名的必然结果。
所谓的御手伝普请就是幕府要求大名按比例出钱出人主持幕府的某些基建项目。比如江户城的将军灵庙,河道治理,城下町建设等都在服务列表之内。大量大名在这种持续性的经济压迫下苦不堪言,就拿九州大佬岛津家来说,作为最不受幕府信任的外样大名,他们在江户时代中期曾经一口气接了三条河的治水工程,早已负债累累的萨摩藩付出了死亡劳工33人,51位藩士抗议自杀,耗银40万两,新增债务22万两的代价后才勉强完成了这次普请。
而江户城也是依靠着普请得到了快速发展,1601年江户大火全城焚毁,为江户幕府初代将军德川家康提供了削弱诸大名最好的机会,他发起天下普请要求天下诸侯出钱出人参与江户城的重建或者说扩建工作,从1603年开始经过近60年的持续施工,江户城的天下普请终于在1660年告一段落,而这时候已经是德川家第四代将军德川家纲的时代,江户城蓬勃发展的同时也是大名们背上沉重经济枷锁的开始。
日本战国时代的城军事功能是最显著的特点
最开始的江户城其实更接近于欧洲中世纪的城堡,这种塔式堡垒最早完全是因为军事需要而存在,如同罗马城发源于台伯河畔的七座山丘,江户也建造在关东的七座小山上,因那个地区可以居高临下控制整个武藏平原。随着江户幕府新秩序的建立,江户开始更多的承担起经济文化中心的作用,其城下町也随之高速发展,而1657年的明历大火不仅催生了新吉原的诞生也给了江户的城市建设打了一针兴奋剂。号称八百大町的大江户在幕府或者说幕府为代表的全国大名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后最终建成。
吉原游廓
江户从军事中心向经济中心的过渡中,有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人生变迁恰恰反过来指明了江户的发展轨迹。
在江户成为全国的政治核心,德川家康赢得关原合战后,著名财阀三井家族的先祖三井高俊放弃了武士的长刀开始了酿酒的生意。正是靠着杯中物的营生,帮助三井高俊从手头并不宽裕的武士成为了商界的新星,也让他取到了行业大佬的女儿,这个12岁就嫁给了三井高俊的女孩,不仅帮衬了丈夫的生意,还为三井家族添了整整一打的后代。在12个子女中,老三——三井高利是最为优秀的,他在江户经营的分店也是最出彩的。1673年,当他累积了足够的财富后,他决定开始横向发展,名为越后屋的吴服店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个落魄武士后代开出的小店不仅很快成为了日本最大的商店,甚至以他为源头的百货商场——三越百货的大楼直到今天还矗立在日本桥的核心地带。
日本桥三越百货本店
三井高利的成功得益于日本进入了和平稳定的江户时代,江户城市发展的同时不仅带来了大量有消费能力的武士,还使得大量商人手工业者拥有了足够的财富来消费越后屋的精美纺织物,这其中的源动力正是江户作为城市的转型升级。
江户的发展使得江户的城市范围如同一个不断扩张的的同心圆,圆心位置是作为军事堡垒的本城(本丸、二之丸、三之丸),将军的居所——大奥就位于这里。而在半藏门内的本城西边则是被称为御三家,拥有征夷大将军继承权的尾张德川家、纪州德川家、水戸德川家的府邸,从本城向东北方向眺望则能看到大量谱代大名的府邸分布在从大手门到和仓田门一带。至于那些外样大名则是在南面的樱田门外,加速江户幕府倒台的井伊直弼被刺事件就发生在樱田门。更疏远的旗本武士和御家人的家宅则大多住在半藏门到神田桥门外的区域,你问我普通百姓在哪里,从东的常盘桥门到数寄屋桥门之外往东一直到海湾都是江户普通市民的天下。
江户
我们可以发现江户的发展得益于其优秀的区位因素,吸取了室町幕府钱多权少,对于大名控制力衰退的教训后,德川家康认定关东是武家政权的关键,而江户正是虎视整个东国的最好据点。随着德川家康统治的到来,江户也成了整个国家的核心,无论是到西国还是东北,都有便捷的航道,因此江户从区域中心逐渐变成了全国中心,而江户幕府长久而稳定的统治又保证了武士集团大量聚居江户,为了服务这波人,从各地赶来追寻江户梦的人也越来越多。
随着人力资源的丰富,产业兴旺也就成了必然结构。
当然为江户发展保驾护航的还有从幕府到民众一道贯彻的卫生政策,更干净的水系统,更有效的垃圾处理方式,使得江户成为了旅行家口中的梦幻都市以及日本人心中梦想出发的地方。在日本“百”常用来形容声势浩大,比如奇形怪状大聚会的百鬼夜行、比如神比庙多的八百万神灵,而江户的百万众也不例外,背后是江户幕府趋于成熟的武家统治模式。
东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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