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有多疯狂 如今就有多凄凉,当年的一个选择如今却被甩出九条街
(一)
有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
很久之前我就明白,因为不一样的观念和选择, 被甩出九条街那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我娘还不懂这一点。
大年二十八,我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终于挤出了哪个快要散架的乡村大巴,一路上旅途的劳顿让我早已忘记了应该刮一下胡子,换上一身齐整的衣服。
当我顶着鸡窝头,满脸大胡碴,灰头灰脸却火烧屁股似的奔向在村口迎我的老娘时,她老人家不慌不忙地就扔给我了一个白眼,一年回一次家也不知道捯饬一下,不知道丢人呢?
我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笑笑,假装不往心里去。对于一向爱面子的她,我早已习惯了,在她眼中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让她在村里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躬身扛着沉重的行李三步并做两步的走着,脸上挂满了傻笑,怎么说呢?虽然家破人穷,但是对于回家过年,却让我有股怎么也憋不住的期待,就像一个憋了许久的屁,在家乡的空气里一放出来,让人有种无限畅快淋漓的感觉。
也许我的人生就像一个屁,注定不会被他人在乎,甚至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够不上,刚吃饱喝足的人,谁愿意谈到屁呢,多倒胃口。
村里家家户户都起了房子,不管有钱没钱都修起了漂亮的大门楼,可是摆在屋里的家什却是使用多年却不舍得扔掉的斑驳掉漆的桌子,瘸了腿的椅子,没有门的衣柜,装在大纸箱的破衣烂衫。
但是高大威武的门楼是一定要造的,这和一家人在村里的面子成正比,里子好不好不重要,别人看不见,面子是万万不能缺的。谁家的房屋造的越气派,代表谁家儿女在外越有本事,老人在村里自然也会高人一等。
于是那些平时在外起早贪黑,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花的老乡们,将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源源不断地输回这个小山村,然后被贴到象征脸面的房子上,即便这个房子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住上那么几天。
(二)
到我家需要经过一小片广场,儿时的伙伴小智在广场的角落里开着一家诊所,小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停放着摩托车,三轮车,电动车,还有一辆卡车,这些车主自然是来找小智看病,农村人实在,出门有啥骑啥,因此看上去不免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我娘两眼放光的望着小智诊所,嘴里嘟囔着老赵家祖坟可真是冒青烟了,一个老实巴交的榆木疙瘩成了香饽饽,成了附近乡邻眼中的神医,三层的小楼房拔地而起,临近年关还开回了一辆小汽车。
母亲小声嘟囔着这些,复杂的目光再次在我身上扫荡的一遍,我装着熟视无睹的样子,继续扛着行李往前走。
说起小智,那是我光屁股时就开始在一起玩耍的伙伴,老实、木讷,几乎是所有的小孩欺负和嘲笑的对象,可是谁也想不到当年的榆木疙瘩却亮瞎了我们所有人的狗眼。
对,是狗眼 ,因为只有狗眼才会看人低,不知道三十年河东和三十年河西的区别,而小智的父亲赵叔却是深谙此道的人,儿子在别人眼中是朽木,在他的眼里却是一块璞玉,他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假以时日,他定能发出璀璨的光芒。
小智有五个貌美如花的姐姐,个个伶牙俐齿,到了谈婚论嫁时老赵家的门口都快被踏平了。只可惜美人数量有限,那些被拒绝的人家在表面装的毫不在乎,可是背地里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怨恨的。
当他们看到老赵家唯一的儿子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榆木疙瘩后,这种埋藏在心里的怨恨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村里的不少人家都在等着看赵叔家的笑话,要看小智如何打光棍,要看老赵叔凄惨困苦的下半生。
小智的父亲却全然不理会这些,多年后我才知道,也许这就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吧。
小学期间,小智的考试成绩次次倒数第一,再加上老实、木讷,几乎是全班同学欺负的对象。有人把他的作业本扔进厕所,有人往他的书包里装虫子,更有甚者对着小智直呼老赵叔的大名。
可是小智面对所有的嘲笑、捉弄和打骂,只会躲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默默的抹眼泪,小智后来就得了一个外号:小愚。
小智为了躲避那些坏孩子的打骂,开始逃学。每每吃过饭后,他就老老实实的背着书包上学,但是走到通往小学校的岔路口时,他就拐到旁边的小树林里。
他经常在那捉蚂蚁玩,抓小虫子玩。哪里没有嘲笑,没有打骂,更没有捉弄,听到放学铃声,他就拍拍身上的尘土,背着书包从小树林回家了。
小智的父亲,最后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是却没有大多数家长一样把逃学的孩子揍个半死,他甚至连一丝一毫责怪都没有。
后来他想办法将小智转到了邻村上学,和小智的表哥在同一个班级,还咬咬牙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都骑车接送小智上学,有车接送的小学生涯,小智在我们村是独一份。
(三)
没有了小智的班里顿时变得了无生气,大家再也找不到可以捉弄和欺负的对象,于是开始疯狂的打扑克牌。老师在上面讲课,学生们在课桌下面悄悄的打扑克牌,被抓到的学生甚至在教室内和老师兜圈子跑,后来老师干脆也不管了。
有一次在同学们都打扑克牌时候,我拿着从村头厕所捡来的半本小说看的津津有味,却意外被老师表扬的一通,现在想来,也许当时老师也颇为无奈吧?
那时候小学校大部分是民办教师,每月一点点可怜的工资还经常被拖欠。有时候老师不得不扛着锄头来给我们上课,课后还要赶到地里去干农活,他们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要吃饭要喘气的,对于调皮捣蛋的我们,往往显得有心而无力。
小学无忧无虑的生活很快就混完了,无一例外全班的同学都辍学了,家长们都早早的收拾好了铺盖卷,等着我们加入外出务工的洪流。
女同学有些去城里的小饭馆打工,有些去城里当保姆带孩子,操起农村女孩早已熟悉的锅碗泼盆,洗衣摘菜的行当,男同学都去建筑工地从小工做起,早早的卖起了力气。
唯独小智却意外的上了镇上的初中,开始了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小智当时念初中,在我们村里也是掀起了一起不小的风波,那些眼红的,嘲笑的都毫不吝啬的泼起了冷水。
“就这货,还念初中,白花钱!”
“等着看老赵家如何哭吧!”
“还是那句话,阴盛阳衰,老赵家气数尽了,瞎折腾!”
那些恶毒的嘲笑和打击,却丝毫没有动摇老赵叔的决心,他坚定要让儿子走一条不一样的路,靠知识吃饭。
在这期间,偶尔见过几次小智,他长高了很多,穿着雪白衬衫和藏蓝色的裤子,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那一刻,我发自内心的羡慕他,可是我知道这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奢望。
建筑工地,钢筋水泥,工棚里的脚臭味,食堂里没有肉的白菜炖粉条子,才是我的世界,我娘说学会瓦工走到那个建筑工地都不怕,所以我注定要风餐露宿,当一辈子的泥瓦匠!
时间一晃几年过去了,听说小智去市里的卫校读书了,毕业后又被闻名乡里的老医生收了门徒,后来成了老医生的得力助手。
我也随着工友辗转了数不清的建筑工地,城市的高楼大厦中涤荡着我年轻的、咸湿的汗水,可是却没有一盏灯会为我照亮前行的路。
三年前小智终于学成归来,在我们村开了一个诊所。由于收费合理,医术不错,附近几个村子的乡邻都慕名前来,小小的卫生所常常被围得水泄不通,小智还针对农村人常见的劳损伤力去外面进修学医习了中医按摩、推拿等手艺,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小智的父亲现在几乎什么事都不用干了,他经常悠闲坐在小智诊所的墙根晒太阳。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他都会客气而尊敬的问个好,把当年那些嘲笑小智的人艳羡的口水四溢。
而只有小智父亲知道,当年他是如何毫不动摇让小智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作者:炯炯有梦
來源: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