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的造型设计：极致环境中的奇幻张力
《妖猫传》上映一周了，虽然评价两极分化，但没人否认电影画面的美，有人甚至说美到“看完有点懵”。外行人看皮，内行人看里。《影视圈》采访了《妖猫传》的两位美术指导，探寻《妖猫传》奇幻之美的终极奥义。
文 | 菲菲
都说电影是造梦机器，在《妖猫传》里，我们看到了稍纵即逝的幻梦，在那个人人向往的盛唐时代，所有的美都那么令人瞠目结舌，也脆弱的令人唏嘘。
为我们带来梦幻般大唐盛景的人叫屠楠、陆苇。
2011年2月28日晚上11点，屠楠意外接到了陈凯歌的电话，电话里陈凯歌邀请他做《妖猫传》美术指导。
“之前从未见过陈导，能与陈导结缘要感谢著名摄影师杨树先生的推荐。”彼时，屠楠34岁，陆苇36岁，工作经验并不丰富，“可能我们的文学、美术功底打动了陈导。”本来以为是两三年就能完工的项目，没想到一做就是六年。2478个日夜的艰辛，《妖猫传》迎来了观众的考验。
极乐之宴、花萼相辉楼、陈云樵宅、胡玉楼……屠楠和陆苇一起造出了一种细致到极致的绚烂、热闹又繁复的盛唐之景。
电影中“文人画”
不同于其他展现大唐盛景的影视作品，在《妖猫传》中每一帧画面都有一种中国画的境界和气韵。
“文人画”是陈凯歌给屠楠、陆苇定下来的电影美术基调，所以在观赏电影的过程中，懂行的人总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比如极乐之宴，从色彩上，乍一看，会觉得是大红大绿的色彩轰炸，但其实这种色彩关系来源于中国传统的青绿山水和金碧山水，青绿山水画最有名的，大家肯定知道是《千里江山图》。
至于杨玉环穿的红色礼服，也并不是正红，为了在红色和青绿色之间进行过度，杨玉环的红色礼服上有大量的装饰色，以弱化两种颜色的冲突。青绿基调的山体上也有金线的轮廓和金点的装饰，以协调色彩关系。
用青绿山水作为极乐之宴的基调源于李思训（一说李昭道）《明皇幸蜀图》。
“看这幅画有一种奇幻之感，首先唐代的山石明显不同于后来明清的绘画，在青绿山水中，有一群衣着华丽的人在逃跑。那时候杨玉环已经死了，明皇和下属逃往四川，但他们的状态又像是在游山玩水。”
把杨玉环死后的历史情节前置到极乐之宴里，更有种反讽的意味。
至于极乐之宴所在的花萼相辉楼，除了整体上运用青绿山水的基调，屠楠和陆苇还借鉴了中国仙山悬塑的概念。
在中国的文化中，一直有成仙的概念，神仙世界也一直是凡人向往的境界，为了营造杨玉环生日宴会中的奇幻感，花萼相辉楼（内创造并）呈现了整座仙山，杨玉环和众位宾客行走在仙山中，宛若她们在另外一个世界。
细节也非常出彩，比如在酒池旁边放着几个大金龟就出自《史记·龟策列传》，取“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之意，也有盼望长生不老的意思。
除了花萼相辉楼与皇宫，陈云樵宅和声色场所胡玉楼等民宅、市井也是电影的主要场景。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唐代民俗建筑留下来的资料并不多，那么如何借鉴？
答案之一是春宫画。
张雨绮月下在屋脊上吟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惊艳了无数人，她所在的卧室在气氛上多少就借鉴了春宫画中古人对居室环境的表现。
玉莲起舞，也来源于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你看出来了吗？
最令人赞叹的是白居易书房，他们设计出这个方案后，找到一张伯希和在敦煌藏经洞中照片来阐释这个方案，一个小小的烛光点起，蜷缩其间，一人、一灯、满壁书卷勾勒出一个夜间挑灯看书的古朴的画面，这张照片立刻打动了陈凯歌，于是有了电影中看到的白居易书房的场景。
器物之美
《妖猫传》中的器物，无一不精致，比如窗和灯。整体设计上，皇宫、青龙寺用的是唐代最典型的直棂窗，这种设计主要是为了符合唐代规制，到了东西市，比如陈云樵宅、胡玉楼，屠楠和陆苇就设计了可以打开的样式以满足电影的调度。
除了窗户，《妖猫传》对灯的运用也展现了大唐盛世之美。在《妖猫传》1万3千多件的道具中，种类最多的道具就是灯，灯的总量竟然占总道具的将近30%。比如花萼相辉楼内仙山上出现的建筑就是大型的灯楼造型，大型的还）有鱼灯、神兽灯、孔雀灯等，小型灯不计其数。
“拍花萼相辉楼戏份的时候里面有4000多个蜡烛，里面在拍摄，外面堆着一箩筐一箩筐的蜡烛，而且要不停地更换。” 陈云樵宅的灯也有40多种。
注意细节的人也会发现在影片中出现了很多壁画，比如老宫女出现的时候，她背后出现了壁画，杨玉环墓穴的背后也出现了壁画，前者是唐代陵墓壁画，后者是北齐壁画。宫女的身后为何会有陵墓壁画？细想来其实也算是暗含宫女的命运。杨玉环墓穴的壁画风格来源于北齐，一群人围观的人，屠楠和陆苇去掉了通常墓穴壁画中重点描绘的主人，仅留下这些围观者，他们在墙上静静地注视着石棺中的杨玉环，看她被一帮虚伪的人加害，冷眼旁观。
坟墓更像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转换。
场景的写实使得《妖猫传》突出了绘画感，这种绘画感的环境雅致到了极致就会产生超现实感，也和奇幻挂上了钩。
什么是奇幻？
“奇幻就是在真实环境中说服别人，这样的奇幻才有张力。如果在一个无法让人相信的环境中发生，那这个奇幻也没什么稀奇。”
荣枯之美
六年时间浸淫在中国的古典艺术中，屠楠和陆苇体悟到了一些王国维所说的境界和气韵，明白了宗白华的初发芙蓉、错彩镂金，渐渐总结出中国绘画中清雅的意境表现到极致自然会产生一种超现实感，而影片玄幻的视觉风格就可以来自中国传统绘画中的万种意境。影片中的爱憎、奇幻、恐怖、悬疑均要发生在一个文人画意境的背景中，这种组合会产生一种新的视觉张力与趣味，也使影片能够展示真正属于中国传统审美的世界。
世事无常，今天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明天很可能会香消玉殒。世态炎凉，曾经万朝来贺的花萼相辉楼、家境殷实的陈云樵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变成杂草重生的“盘丝洞”和废宅。
全影片当中最华美的地方是花萼相辉楼中的景象，美到极致就是枯败，恰恰全片中最枯败的地方也在那里。华美到极致，也衰败的极致。一荣一枯正是《妖猫转》呈现的气质。
这也是电影美术对电影的意义。它除了真实地再现了角色所在的年代，在戏剧环境中，用构图的方式配合演员的表演之外，它还定义了影片的风格，也是美术对电影的最高境界。
就美术上来说，无疑《妖猫传》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