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关于人类对抗变异体的国漫：上一个十年超级英雄漫改的基因变异
从漫画改编的超级英雄片在电影市场大行其道，每年都横扫全球票房，累积票房位列十大的占过半。观众们踊跃进场，然后期待下一部续篇，已成为此类电影的常态。然而，这种现象是从何时开始的呢？超级英雄片是从何时兴起，又是如何发展到现在的样貌？
回顾一下历史，其实有个有趣的发现，自从1978年第一部《超人》（Superman）面世，超级英雄片约每十年就会掀起一波新的热潮，其内容、类型与风格亦会经历一次翻新，有「变种」的进化。
△《蝙蝠侠》
超人横跨了七十年代末，到八、九十年代的过渡，就是《蝙蝠侠》（Batman）系列的天下。1978年的《超人》为超级英雄定下了阳光正面的形象，亦追随着特技突破的步伐，令在纸上所形容的飞天遁地、力大无穷，得以在大银幕成真。
1989年的《蝙蝠侠》则带来了英雄的另一面，可以有阴暗诡秘的风格。然而，在超人与蝙蝠侠之外，超级英雄在电影院还没有得到大众广泛的吹捧，一路到计算机特效更成熟发达的千禧年，就是属于其纪元的起步。
△《蝙蝠侠》
2000年导演 Bryan Singer 带来了电影《X战警》（X-Men）。有别于超人与蝙蝠侠的个人主义，X-Men 以团队的姿态示人，一次过介绍了不同的能人异士，除了以 Professor X（X 教授）与 Magneto（磁力王）为首的两派对决，最亮眼的人物当数 Hugh Jackman 所饰演的浪人，也是名为 Wolverine 的狼人。
△《X战警》
《X战警》集合一众超能力并安排大规模的互斗，比《神奇四侠》（Fantastic Four）或后来彼思的《超人特工队》（The Incredibles）来得早，亦更有延续性，尤其对比《神奇四侠》的失败；组合各路人马亦成为了此类作品在后期的大方向，如同《复仇者联盟》（Avengers）、《自杀小队》（Suicide Squad）、《银河守护队》（Guardians of the Galaxy）等。
△《X战警》
《X战警》的意义除了形式上，还有内容的突破。《超人》与《蝙蝠侠》各有创作特色，但都是娱乐至上，《X战警》有更大的创作野心，将变种人描写成被逼害、打压的边缘社群，有了社会的观察与批判。其人物刻划不再神化，有了更深沉的内心戏。
△《X战警》
及后美国经历911惨剧，2002年 Sam Raimi 的《蜘蛛侠》（Spiderman）所标榜的「能力愈大，责任愈大」就成为了走出创伤的标记（这实为时势所合，《蜘蛛侠》的拍摄早在911之前）。
《超人》与《蝙蝠侠》作为电影观众认识超级英雄的引旨，那《X战警》与《蜘蛛侠》则是掀起这股浪潮的起首。
△《X战警》
值得留意的是，上个世纪的《超人》与《蝙蝠侠》源自 DC Comics 的角色，由华纳电影公司开拍，新世代的《X战警》与《蜘蛛侠》则是从 Marvel 漫画改编，电影公司分别是二十世纪福克斯与索尼娱乐。在过十年之前，2008年迎来另一创作变异的分水岭。
如同 Sam Raimi 之于《蜘蛛侠》，也如同李安之于《浩克》（Hulk）（尽管在市场上与口碑上都是失败的试验），蝙蝠侠也不再神化，在 Christopher Nolan 的镜头下，变得更有血肉与人性。
△《蜘蛛侠》
2005年《蝙蝠侠──侠影之谜》（Batman Begins）是重启系列的必要铺垫，但真正扩阔超级英雄题材可能的必是《蝙蝠侠──黑暗骑士》（The Dark Knight），英文片名连超级英雄的名字都略去，宣示其锐意改变从前方向的决心与信心。没有蝙蝠侠的制服，《黑暗骑士》几近与其他警匪犯罪电影无异。
△《蝙蝠侠》
《黑暗骑士》见证英雄剧种的蜕变，却不能延续与维系，甚至在 Christopher Nolan 主理的续篇／终作《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The Dark Knight Rises）都无法复制，而回到落难、翻身、击败反派的传统套路。
反而同年 Marvel 漫画正式进军电影行业，就写下了一系列旗下同类电影的成功方程式，片尾彩蛋作预告暗示、世界观统一并相互交集、准确针对英雄特质的选角、老少咸宜的轻松笑料，让之后十年的电影世界，尽归 Marvel 天下。
△《蝙蝠侠》
其代价是倒模的制作，公式的故事推进，作品没有惊喜，水平平稳却没有任何走出安全区的尝试。Marvel 认知到自身的局限，也偶有不按常规出牌，2014年的《银河守护队》小试牛刀，能单独一部戏成立而非留下伏线，然而整整十年，超级英雄电影停止了成长再进化，却席卷全世界的观众。
2018年将是 Marvel 所有电影聚合晒冷的一回，《无限战争》正是从2008年一路铺排布局的终点，以其强大阵容的号召力，此一高潮注定会成为一时的电影现象。但过后呢？经历长年的重复，加入新主角将整套公式又再推演一次，还可奏效吗？
△《银河护卫队》
Marvel 的对手 DC 该是影迷潜在的新希望，但2016年两部大作都是期望越大，落差更大。《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无法融合两个风格迥异的英雄，造成情理皆不通的情节与人物发展。
《自杀小队》以奸角观点出发，理应有新的视野，怎料人物竟平面乏味，合起来毫无趣味，还落入典型故事走向。
△《银河护卫队》
反而《死侍1》（Deadpool）让主角打破第四面墙，见于英雄题材就有新鲜感（实是反英雄意识），尽管其表现形式没有任何深入发掘的意图，但至少回归到具备娱乐大众的功用。
先要提及华纳与 DC 为蝙蝠侠又再打造新面貌的《LEGO 蝙蝠侠英雄传》（Lego Batman Movie），继承了《LEGO 英雄传》（The Lego Movie）中故作冷酷有型的角色经营（如喜爱重金属音乐），并加入其个性背景的描绘，与真人演绎的众多蝙蝠侠版本相比，还是有其独特鲜明的印记。
△《死侍》
《LEGO 蝙蝠侠英雄传》受惠于首辑设定，得以尽情引用过去漫画电影，并借此机会表露对观众不满《正义黎明》、《自杀特攻》的自觉，企图赢回失落的口碑。不过 LEGO 系列始终是合家欢导向，其动画的本质可以天马行空，只能为真人拍摄的超级英雄系列提供有限的启发。
△《死侍》
于是，其题材的变异又一次来自2000年开始认识的名字。当年的《X战警》，到今日的《罗根》（Logan），这回正是其演员班底告别其标志人物并退出其系列的出品。继《死侍》后再一次呈现限制级制作，等同宣布超级英雄不再是给小朋友看，不再是幼稚的战斗，而要面临残酷真实的人生。
△《金刚狼》
导演 James Mangold 上次拍摄《金刚狼2：武士之战》（The Wolverine）已展现狼人失却能力后的脆弱，还原到平凡状态，亦有相当的谈情段落；到今次面对年老与死亡，更有沧桑的人味，英雄不再超级，只有落寞。
《罗根》中的狼人上有高堂（X 教授），下有幼儿（Laura），孤独一生不知多少年头，竟有了三代同堂的短暂幸福时刻，是此类电影中少见的温情。
△《金刚狼》
James Mangold 亦擅长向旧片取经，《金刚狼2：武士之战》如同昔日的日本电影，《罗根》片首亦见黑色电影的特色，有雨夜的霓虹灯、有颓废而满身伤痕的男主角; 主线则是西部片与公路片的结合，《原野奇侠》（Shane）的台词引用，英雄精神从 X 教授传承到 Laura，亦是从影坛的老前辈传承到这一代的 James Mangold。
Hugh Jackman 曾说过《原野奇侠》之外，《不可饶恕》与《摔角王》也是本片的灵感来源，前者的影响显而易见，《不可饶恕》颠覆了一贯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而《罗根》亦呈现了不一样的狼人。
△《金刚狼》
后者则同样反映了一个人的身份两面，Mickey Rourke 在《摔角王》演出了台上英勇的「The Ram」，台下失败的「Randy」。套用在狼人／罗根的对比也合用。
《罗根》写亲情，取经典，已有超级英雄片难得的高度，而最后触及英雄的末路，为主角交代结局，更让故事变得完整，断绝一切延续的可能。
△《金刚狼》
即使超人也曾在电影中死亡，但观众不会预期这是永恒的告别；即使蝙幅侠在《黑暗骑士崛起》中退下火线，没有观众会怀疑另一个蝙幅侠将会回归；然而因着 Hugh Jackman 与 Patrick Stewart 事先宣扬的退出，他们身体状态的局限，肯定了《罗根》作为真正终章的说服力与感染力。
《罗根》故事设置于荒凉的未来，不再是辉煌壮大的《X战警》团队，省略了其他成员的失去，更突出其电影中苍冷的意境。
△《金刚狼》
James Mangold 的故事当然有所缺陷，英雄的最大敌人是自己，电影却不需以特技塑造一个年轻版本的自我出现在银幕内，这个处理削弱了苦心经营的生活现实感，唤醒了漫画化的一面。
《LEGO 蝙蝠侠英雄传》也讲同一道理，若将蝙蝠侠与狼人并置，就见两人都曾失去至亲，又害怕再次失去，最终迎接新家庭的归宿。
△《乐高蝙蝠侠》
但 LEGO 由始至终忠于其积木世界观，两辑《狼人》却始终功亏一篑，日本武士世界始终要让位给毫不搭调的机械人；西部、公路旅程的设置终究还是有高科技超能力的侵入。
如果《罗根》的追逐逃亡中途不需安插动作场面，可以集中于经营情感的流动、相处的点滴，可以一路等到最后广阔的沙漠才来场单打独斗或大决战，那戏剧的高潮可能更见宏大、悲壮。
△《乐高蝙蝠侠》
霍士在电影出品贡献了一部《罗根》，但电视剧其实更为破格。Marvel 与 DC 近年积极扩展影视作品的版图，当中以 FX 制作的《大群》（Legion）最为亮眼，其主创人 Noah Hawley 成名于剧集《Fargo》，在小屏幕中也有精巧的构图，极富电影感。
△《大群》
《大群》的厉害之处在于以凌厉的剪接与间离的音乐去表现超能力者的内心思绪流动，其异能的运用正通过蒙太奇的技法活现眼前──形式等于内容。
《大群》同时跟经典科幻片《全面回忆》（Total Recall）命题一样，所见的真实皆为问号，超能是否存在？还是心理所崇？是能力还是病患？是真相还是幻想？《大群》大可以不是一部关于超级英雄的剧集，而是探讨精神病患心理状态之作。
△《大群》
表面上写有精神病的主角，实际却可能是异能的展示──这就将焦点带进本年度目前真正最佳的超级英雄电影，这是在该片上映前媒体与影迷皆无法意料得到的。
前文尽皆谈及漫画改编的作品，然而2000年除了《X战警》有社会性，还有 M. Night Shyamalan 原创的《不死劫》（Unbreakable），触及此类英雄诞生的本质，有份参与其中开创这风潮。
△《大群》
于2017年，《不死劫》有了突如其来的续篇，名为《分裂》（Split），不论片名与海报设计皆有所对应。其主角选用曾演 X 教授的 James McAvoy，也有其弦外之音。（无巧不成话，《大群》的主角，正是漫画中 X 教授的儿子。）
《分裂》让观众直接串连到《不死劫》，在于电影的最后一幕。有如 Marvel 的彩蛋，Bruce Willis 的现身就像 Marvel 系列惯常玩弄的角色交错，另一部电影的角色走入了这个银幕空间，留下悬念──想象跟着的情节怎样让两个主角相遇、相交或相争。
△《大群》
这种伎俩不是超级英雄独有，《狂野时速》（Fast and Furious）引入得比 Marvel 还要早（不过当然也可以将这系列的人物视作超级英雄，毕竟他们众多能人所不能的惊人创举，已是其具备超越人类的肉体与意志之证明）。
所以《分裂》之所以是超级英雄片，并是一次惊人的革新，不止在片尾，而是全片皆有铺垫的线索。
△《大群》
若将《分裂》视作为困兽斗一类惊栗片，那所有讲述心理治疗师的段落都是不需要的枝节，可是电影却不断交叉记述女孩的逃走，以及治疗师的研究。
后者之所以重要，就是要交代 Kevin 这个角色有非人类变化的来由，补充人物的背景，最后身体的变化就成为了戏肉，《分裂》从此角度看，就是一个超能力者的诞生，而因着角色在片中的行为，加上《不死劫》主角的惊鸿一瞥，就自动补完观众的联想──Kevin 实为超级大反派，而我们参与见证其幻变过程。
△《大群》
《分裂》聪明地隐藏此主线的真正含意，将超级英雄元素埋藏于现实罪案情节之中，于是犯罪片一样的运镜与气氛营造仍在，连结有关精神病患者的社会观察俱在，其文本可以脱离超级英雄／反派的标签而独立存在。
亦因为建基于真实生活的背景，异能的力量无须亦不应通过计算机特技去突出呈现，从而有了这个低成本密室戏的基础，让此类作品回到昔日没有丰富特效的时光。而其票房与口碑的双重成功，在在证明了超级英雄片的卖点可以是人物、故事而非虚假的布景。
△《大群》
破除典型的类型想象，不止得英雄公式。今时今日讲究政治正确，提及心理病的题材必然要有多方面的描绘，不能抹黑或污名化，《分裂》如今的人物发展有违这规则，自引起争议。
△《大群》
《不死劫》的包装让电影避过了最尖锐的攻击，让观众仍旧乐于进入《分裂》世界而不需承担道德包袱，这自会引起卫道之士反感，然而创作本就不应设限，若果每部讲述相同病患都必然要走《24个比利》的道路，又何须有原创剧本？
《分裂》是创意大于追求政治正确的胜利，是电影可以有不同可能性的证明，是超级英雄不止得一种表现方式的证明，让 DC 所谓的阴暗路线更见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