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美术研究会顾问：河北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邓连朝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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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养员
文/邓连朝
李家庄有个饲养员叫老李。据说是个退伍军人。
说起来老李，可是立过好几次功的大功臣。只是在战斗中受了伤，尤其是腿脚不大好，不能再给国家出力了，坚决要求复员。
尽管国家责成地方政府每年给他生活补助，但是他从没领过，坚持自力更生不给党和政府添一点负担。老李是李家庄的第一个党员和第一任支部书记，后来因为不识字，坚决辞职不干了。
辞去李家庄支书的老李，村里人没人好意思指使他。在军队里给首长喂过军马的老李，就主动到生产队牛棚里喂牛喂驴，甚至到养猪场喂猪，当起了饲养员。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和身体状况，村里安排了一些家庭出身好，劳动积极的人，专门组成了以他为队长的饲养队。全村各个小生产队的牲口和猪都集中到饲养队里喂养，到时候都到饲养队牵牲口干农活。当然每次出圈这类重活也都帮着饲养队干了。尤其是在买不起化肥的那个年代，各个小生产队都到饲养队抢着出圈，以便上地好多打粮食。每到饲养场抢着出圈时，各个小队长都又是递烟又是说着好话拼命巴结着老李，退伍军人老支书老党员再加上饲养队队长的头衔，老李在李家庄真是风头无限。
每年秋收之后，老李就指挥着饲养队把各个小队交来的柴草都或榨好或轧烂放在专门的屋里以备冬季春季使用。同时还把饲料、种子、储备粮集中起来放好，整个饲养场俨然成了李家庄的仓库。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老李的饲养场无疑掌握了李家庄的经济命脉。此外饲养队里还办着养猪场，逢年过节，杀几头猪给社员分肉吃，平常死个小猪，饲养队里宰吧宰吧煮煮吃肉，因此老李的饲养队成了社员们梦寐以求的肥缺，在老李手下当个兵，走在大街上倍有面子。小伙子因此找起对象来格外容易，姑娘们更成了金枝玉叶。
老李是李家庄第一个买戏匣子的人，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拎着戏匣子，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成了老李的标配。听到戏匣子响声，人们不用猜就知道就知道老李来了。当时一些家里有着未婚青年的家长们，专门听着戏匣子响声，在大街上装作邂逅的样子截着老李，“李支书，刚下晌啊，到家里坐坐，你弟妹今天包的饺子，家里还有一瓶老白干，咱俩喝点”。一边说着一边往家里拉拽，老李嘴里说着那怎么行呢，影响不好！再说你嫂子都做好饭了，我不吃不是白浪费了。一边不由自主地被拽走了。当然为了巴结好老李，当事人自然很懂事地给老李家里说一声顺便送一大碗饺子。在那个年代，吃饺子的次数很有限，老李家却是隔三差五地吃上饺子，尽管数量少，一家人平均下来也吃不了几个，但是毕竟也算是打了牙祭解了馋。吃人的嘴短，老李的饲养队因此不断壮大，因此老李的权利也越来越大。不说老李怎么样了，就是老李的几个孩子无论是在学校里念书，还是在街上玩或者串门子，人们都高看一眼。
老李还是一个菩萨心肠，谁家揭不开锅了，找到老李，老李总是把自己家里的粮食匀给人家一些，村里人没有不念老李好的。殊不知老李官不大，特权不小，自己经常不在家吃饭省下口粮不说，队里分给他家的粮食也比别人家的多，说是照顾军属。至于个别心眼活泛的小队长，每次进仓库里都变着法地把一些粮食说是不能要了，给了视粮如金的老李，在老李的真不会过的责备声中达到了讨好老李的目的。因此老李一家的粮食是实打实地吃用不完，即便接济社员们也是绰绰有余。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随着生产责任制的施行，饲养队也解散了。腿脚不便的老李无法下地耕种，开始人们念着他的好，左邻右舍地帮着给他耕种。只是锄耪这类的小活没人再帮忙了，当然老李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人，这样老李一家的收成比别人少的不是一点半点，越是这样越没钱买肥料，陷入了恶性循环之中。甚至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老李的三个孩子养尊处优惯了，小的时候不必说了，即便长大了，干活也不像那么一回事。一家人日子越过越拮据。老大老二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是因为穷无人问津。老李两口子愁得不得了，往日威风八面抛头露面的老李更是感到没脸见人了。过去哪里人多就往哪里站，现在见着人远远地躲着走，恐怕人们给他打招呼。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老李一家上愁作难的时候，老李的戏匣子可立了大功。突然有一天，老李听到戏匣子里说，他当代理连长时手下的副连长已经调到他们省当省委书记，在省委开会时专门提到了他的名字，并表示专门到他家里来看他。上过公社高中的儿子们建议他亲自到省城去一趟，说说自己的困难，看看能不能帮着解决一下。老李一听顿时跟儿子们急眼了，“你两个兔羔子，你爹是那样的人吗？当年部队给我安置待遇优厚又轻松的工作我就没答应。怎么，老了老了没脸没皮地给党和政府添麻烦？”老李两个儿子心里不服气，但是不敢犟嘴。不过老伴却不听这一套，赌气子回娘家了，娘家这边自然来人把老李埋怨了一顿。生性倔强的老李当即把他们骂了回去，而老伴更加生气不回家了，老李一家闹了个鸡飞狗跳。
“李首长在家吗？”正在老李生一家人斗气的时候，县里乡里村两委一行人闯进了家门。提前得到领导专程看望老李电话通知的县委县政府一帮人，赶紧在乡村两级负责人的带领下赶到老李家为领导打前站做前期准备工作。了解到老李一家的矛盾根源，立马让县妇联主席在老李老伴娘家乡村两级负责人的带领下赶过去，替老李做起了思想工作，在各方努力下老李的老伴总算从娘家班师回朝了。
“老连长，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倔强不但害苦老嫂子，还耽误了两个侄子，今天这事不能听你的了，侄子的事我还管定了。”“老王，这可不行，他们又不是大学生，你怎么管他们？”“老连长，我说你就别管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就是，你个死老头子，大兄弟谁不让你管，你就别管了”老李的老伴也跟着数落老李。
在老李过去的老部下，今天的省委书记老王的安排下，老李的两个儿子分别进了干休所当勤务员和省委大院当保卫，最后他们都成了县级干部。而老李也被安排进了当地老干部局任顾问，享受县处级待遇。李家庄的人们到县城办事时，纷纷顺便到老李的单位看望他，顺便带着老家的土特产，老李也把县里各部门请他作报告时塞给他的好烟好酒分给乡亲们，老李再次找回了当饲养队队长的感觉了。
又过了十几年，老李心满意足地离别人间了。老李临终前，叮嘱儿孙们在他的墓碑一定刻上饲养员李某某，因为在他心里当饲养员是他最风光的事。每当李家庄为他扫墓时，看着饲养员李某某的鎏金大字时，不仅想到了他那吸烟听戏匣子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同时也想到了宅心仁厚的一幕幕。
（本文作者）
作者简介：
邓连朝，男，河北省临西县人，临西县四中中小学高级教师，河北省基础教育专家库成员，邢台市读书达人，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邢台市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临西县作家协会会员，临西县散文学会副主席。
散文、诗词作品散见于《燕赵诗词》、《牛城晚报》、《清风》等报刊杂志，出版散文集《淡淡回忆浓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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