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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4次逃狱:男子初次到达异国他乡

人气:461 ℃/2023-12-04 11:00:47

维普日河上的春天

战争岁月里宁静弥足珍贵。

卢布林恰好充满了宁静。喧嚣的战争与这座城市擦肩而过,就像一辆辆军用列车驶过它的火车站一样,几乎不做任何停留。

火车站里弥漫着马合烟的味道,行军壶相互磕碰着,皮靴的脚步声和步枪的碰撞声嘈杂地混合在一起。但只要沿着宽阔的街道一进市区,宁静的氛围和盛开的丁香气息就会紧紧包围过来。这时我们可以摘掉制帽,擦擦被硬帽圈磨出一道红印子的额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告诉自己:“不,这一定是害热病时的呓语!战争应该从未发生过才对!”

抬头仰望,可以看到雨燕在屋顶上空穿梭飞行。轻盈的云朵从蔚蓝的远方飘过来,又飘向蔚蓝的远方,不会从大地上带走一丝阳光。而阳光则穿过丁香树心形的叶片,洒落在人行道的石板地面上,慢慢蒸腾着春日的暖意。

萨克森花园里一支管乐队正在练习一些歌剧片段的曲子。在笼罩着城市的一片静谧中,乐队的声响传得很远。向下能通到河边去的小街道两旁都是带便门的篱笆墙,远远地还能听见有人在这样的街道上唱着熟悉的旋律:

他在远方,未婚夫,他在异乡……

便门上方悬挂着包铁皮的灯,丁香从篱笆后面探出身子。清脆响亮的钟声从早响到晚。

在卢布林我们正好赶上了复活节。复活节的气氛赶走了不久前混乱喧嚣的战斗场景。但在收拾干净的火车上还是能时不时发现制动手柄后扔着的一团凝着干血渍的棉絮,或者在取暖车厢的卧铺下找到一截伤员由于疼痛而咬碎的、掉在那里的烂烟蒂。

我们到贝尔纳金天主教堂去参加了复活节的晚祷。那里的一切都很富有戏剧性:穿着花边衣裳的男侍童,蓝色锦缎装扮的木质圣婴像周围成堆的丁香花,用鼻音唱着拉丁语圣歌的白发司铎,雷鸣般轰响的管风琴。

祈祷的妇女们眼中燃烧着热望:热切期盼着奇迹的出现,她们对圣母子寄予厚望,也许,这个婴儿或这个面色苍白、睫毛浓密的女人——圣婴的母亲,能够让战争、繁重的劳动和贫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最终,在他们的庇佑下,妇女们能从泡着脏衣服的木盆边直起腰来,对着那轮在肥皂水中映射光芒的太阳展露笑颜。

对她们而言,宗教就是一种甜蜜的自我欺骗。对于疲惫不堪的人们来说,这是一个看不到结果的虚构世界。她们没有别的出路,于是只好违背理智和生活经验的训诫,带着狂热的激情相信,正义就体现在那个加利利乞丐[1]的形象中,就包含在上帝的形象里。为了在血腥而痛苦的、混乱的人类生存状态中认清本质,人们虚构出了一个上帝,但这个上帝不知为何却磨磨蹭蹭,始终保持着沉默,不愿干预生活的进程。

尽管上帝的无作为已经持续了很多世纪,但人们依然信奉他。对幸福的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人们竭力把诗意的幸福融化在宗教中,灌注在管风琴的悲鸣中,汇入缭绕的神香和庄严的祈求声里。

复活节的第一天,我和廖莉娅、罗曼宁一起去了城外远郊的维普日河畔。河流清澈,在麦田间流淌。芦苇丛倒映在河水中,像一堵堵黑色的墙。小海鸥在芦苇上空飞来飞去。

走在异国他乡坚实的原野大道上感觉真好,更何况这条大道还通向未知的远方。

路两旁野花摇曳。天空深处堆砌着白云,在我们眼前变幻出一座座白雪峭壁。

无论在维普日河畔,还是在我后来的一生中,谁也无法向我解释,为什么有时人会突然生出巨大的幸福感来,尽管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当时我真心觉得幸福极了。

维普日河畔有一座禾秸屋顶的简陋农舍。它的篱笆墙上挂着渔网。褐色的苇莺正停在渔网上,啄食着变干的水草。

苇莺被我们惊飞了,啾啾鸣叫着腾空而起,吵醒了旁边的婴儿。他正躺在窗边土台上的摇篮里睡觉。

孩子哭了起来。一个年轻的农妇从农舍里走出来,条纹裙的下摆还掖在腰间。她看到我们便站住了,双手紧紧按在胸前。

一条灰白色的狗不情愿地从旧木槽里爬出来,走到了土台前,打着哈欠困惑地往摇篮里瞅了一眼。确定一切正常之后,狗又坐下,用衰老的黄眼睛不时瞧瞧我们,开始起劲地翻找起身上的跳蚤来。

“走开,小灰!”农妇轻声呵斥着狗,把婴儿抱了起来,随后转过身看着我们,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微笑,我们也不由得对她微笑起来,但什么话也没说,只能默默地站...

农妇腼腆地邀请我们喝牛奶。我们谢过她,走进了农舍。

农舍里的一切都是木质的——不仅墙壁、地板、桌子、长凳和床是木质的,就连盘子、窗台上的小梳子、盐筒和圣像前的油灯也是木质的。窗户那儿还放着一把木叉子。这些木头用具更加凸显了主人的贫穷和房间的整洁。

廖莉娅接过婴儿,女主人下到地窖里去,从那儿取出了一罐牛奶,罐子外面还蒙着一层水珠。

她俯下身,用毛巾擦拭着桌子,太阳光映照在她金色的头发上。我一直望着她那波浪般卷曲的纤细的头发。女主人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羞涩的绿眼睛看了看我。从她的眼神和各种迹象判断,我知道这所农舍里的人过着宁静的幸福生活。

当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时,不知为何又产生了同样的想法。那里挂着一个小小的枝形吊灯,上面插着几根细细的蜡烛。吊灯是用干花编的。充当烛台的是几朵鲜红的大翅蓟花,未曾点燃过的蜡烛就固定在这些花上。

“这是灯吗?”我问女主人,“这东西真好看!”

“这是弄着玩的,”女主人羞赧地回答,“它不能点燃。这是我丈夫编的,为了增加屋里的乐趣。他是个编筐匠。他能用柳条编筐子和板凳,不久前他还给亚沃尔斯卡娅小姐编了一把遮阳伞。”

罗曼宁听不懂她说的“遮阳伞”这个词,当我们向他解释这就是普通的伞时,他很惊讶。

这时门开了,一个年轻的高个子农民出现在门口。

他肩上随意搭着一件绿色绣花的白色皮坎肩。他身形很瘦,笑起来也和女主人一样腼腆。

“这是斯塔西,我的丈夫,”女主人说,“他跟别人不太一样。”

斯塔西默默地鞠了个躬,把树皮绳放到角落里,随后在桌边坐下,微笑着挨个儿打量起我们来。

敞开的窗外云雀在鸣叫。它们抖动着翅膀,从绿色的麦地里腾空飞起,倏忽便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中。

斯塔西望了望窗外,微笑了一下。

“我们的好帮手,”他说,“云雀。”

“为什么是好帮手?”廖莉娅问。

“干活的时候它们能使人心情愉快,”斯塔西始终带着亲切的微笑回答,“我自己也没见过,不过大家都说,有那么一只金喙云雀。它是云雀们的首领。”

“斯塔西!”女主人责备地喊了一声,“这不知是谁杜撰的呢!”

“大家都这么说,”斯塔西回答,“也许,云雀能帮助咱们摆脱战乱,就像在暴君扬科统治时期一样。”

“别动不动就给别人讲寓言故事。”女主人告诫道。

斯塔西没有理会她。他只是仍旧那样宽厚地微笑了一下,手指不时轻轻敲击着桌子。

“没什么,”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不信的人就不信吧。相信的人,也许,会在这个世上活得轻松一些。暴君扬科向邻近的公国发动了战争,这个公国里生活的都是农奴,他们只知道耕地、种庄稼。他们出来迎战扬科的骑士时穿的是白色的粗呢外衣,拿的是草叉。而骑士们则穿着铜铠甲,吹着铜号,手中握着锋利的双刃剑,一剑下去就能劈开一头犍牛。这是一场非正义的战争,它是罪恶的,就连大地都不愿意接收流出的人血。于是血只好顺着田野流淌,就像在玻璃上流淌一样,一直流到河里。农奴们大批大批地被杀死,他们的农舍被焚毁,而他们的妻子也痛苦地发了疯。这些农奴中间有一位驼背老乐师。他经常在婚礼上用自制的小提琴奏乐。于是这个驼子就说:‘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鸟儿,甚至还有天堂鸟,但我们的云雀却是最好的鸟儿。因为这是农人的鸟儿。它为播种而歌唱的时候,庄稼就能长得特别茂盛。它要是为农人歌唱,他们的劳动就会轻松很多。它对着割草人歌唱,歌声能盖过镰刀的响声,这让人的心也变得欢畅起来。这些云雀有一个首领,那是一只年轻的鸟,是它们中最小的一个,但它却长着金子的喙。应该去向它求助。它一定不会让农奴们就这样惨死的。它会拯救咱们所有的人,兄弟们,它会拯救你们的妻儿,会拯救你们绿色的田园。’于是农奴们就派出信使去寻找这只云雀。”

“什么信使?”女主人突然问道。

“各种信使。有麻雀、小燕子,甚至还有一只额头上长着白斑点的啄木鸟——就是把柳巴尔托沃教堂上的木十字架啄穿的那只。于是乎,”斯塔西用狡黠的眼睛环顾了一下大家,说,“农奴国就飞来了数千只云雀,它们落在房顶上,对女人们说:‘你们听着,母亲和妻子们,姐妹和恋人们。为了结束战争,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愿意付出所有!’妇女们喊道,‘你们可以拿走一切,甚至是最后一点儿面包。’‘既然如此,’云雀们说,‘你们今天就把家里存放的所有毛线和绣花线都集中到村后的牧场上去。’妇女们照办了。夜里数千只云雀从四面八方飞到牧场上,抓起这些线团,飞向了暴君扬科的军队,它们像乌云一样盘旋在军队周围,抖开线团,用线把骑士们缠绕起来,就像蜘蛛用蛛网缠绕苍蝇一样。最初骑士们还能扯断这些线,但云雀们却把他们捆绑得越来越紧,直到他们摔倒在地,手脚都动弹不得,只能往外吐毛线,因为他们的嘴也被毛线塞满了。于是农奴们就扒下了骑士们的铠甲,夺走了他们的宝剑,把他们堆放到大车上,运到边境线,随后便把他们扔到河对岸的峡谷里,就像往垃圾场倾倒垃圾一般。而暴君扬科本人则因为吞进了太多毛线,脸色发青,被憋死了,这一下所有善良的人都欢欣雀跃了。”

斯塔西沉默了一会儿。

“要是咱们,先生们,”他笑了笑说,“也能去找找那只金喙云雀就好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我们才离开斯塔西的农舍。女主人一直把我们送到去卢布林的大道上。斯塔西留在家里。他站在农舍敞开的门口,不断从烟斗里喷着烟,目送我们离开。

女主人抱着孩子对我们说,斯塔西跟其他人不一样,让我们对他不要见怪。

在路口我们跟她告了别。

太阳已经西沉到维普日河那边去了。寂静下来的小树林和原野上空升起了一弯弦月,它取代了太阳的位置,在幽深的天空中挥洒着银光。

农妇向我伸出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俯身吻了吻她那只散发着面包香味的粗糙的手。她没有把手缩回去。“谢谢!”她用宁静的目光望着我,简单地回答道,“请一定再来。我会给你们做烤饼吃,斯塔西也能在维普日河里钓到不少鱼。”

我们许诺还会再去,但第二天我们的火车就被派往谢德列茨[2],从那儿又开赴华沙,所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斯塔西和那个抱孩子的年轻妇女。遗憾一直啃噬着我的心,说不清究竟为什么。也许,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同龄人,当时在生活中都无法像那位亲切的波兰农妇一样享受简单的幸福。


[1]  即耶稣。

[2]  谢德列茨是沙俄时代的名称,现名为谢德尔采,波兰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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