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信徒怎么下葬?被当作基督徒下葬的猫咪
1885年9月,《爱丁堡晚报》报道了一件奇异的事:有位住在阿伯克龙比街的老小姐,近来痛失爱猫汤姆。这位女士一生未婚,无儿无女,汤姆就像她的孩子一样。天不假年,汤姆走在了她的前面。她不能容忍汤姆的尸体被扔到垃圾箱,和死老鼠一起腐烂,也不愿意汤姆被制成标本,灵魂升不到天堂。因此,老小姐决意要为爱猫举办一场“像样的葬礼”,让它入土为安。
她找来木材商为汤姆量身定制了尺寸合适的棺材,又雇了一个叫杰米的人帮她在墓地为汤姆挖好墓穴。葬礼在汤姆去世的当天下午举行,好事者闻风而来。老小姐穿上丧服,蒙上黑纱,背着汤姆的棺材,不顾众人或惊疑或嘲讽的目光,只悲痛地向墓地走去。
快到墓地前,人群中的一伙年轻人忍不住了。他们的本意不过是来热闹热闹,围观疯疯癫癫的老处女落泪找乐子而已,可不是为了坐视这种耸人听闻的事发生!想想看吧,一旦开了先河,附近乡镇的“巫婆们”准会闻风而来,将她们膝头的黑猫、蟾蜍、老鼠什么的,一股脑葬在墓地中,说不准还会虔诚地祷告,期待她们的宠物先她们一步到天堂享福。这太荒唐了。
赶在小伙子们冲过来前,掘墓人杰米眼疾手快地合上了墓地的铁门,只允许少数几位老小姐真正的亲友进入。然而此举却激怒了其他围观者,他们推倒墓地的铁围栏,大喊大叫,抗议一只猫像虔诚的基督徒那样被葬入墓地。
历史上对于猫的评价,总是呈现极端的两极分化。喜爱者为它们神魂颠倒,寸心如狂,厌恶者却连和猫咪同处一室都会呼吸困难。尤其在维多利亚时代,厌恶者占据人数优势,各方流言崛起,齐心协力将猫咪塑造成了夺命的妖魔。
查尔斯·亨利·罗斯在1868年写了一本《猫之书》,记载了许多损害猫咪风评的流言。比如,人们相信猫咪肉嘟嘟的爪子带有剧毒,诡谲的竖瞳与女巫共享视野,以致于有人仅仅与猫对视便会失去理智。而为这个说法站台的还不少,包括当时知名的植物学家康拉德·格斯纳。格斯纳甚至声称“男人见到一只猫时,就会失去力量,汗出如浆,失去意识,意志脆弱的甚至看到猫的照片都会晕厥。”
还有更耸人听闻的。1791年,《年鉴》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讲述了一个18个月大的婴儿死于“被猫咪亲吻窒息死亡”的故事。这篇毫无事实根据的文章却为维多利亚时代的恐猫者们提供了一些灵感。导致英国各地炸然流传起猫咪拥有邪恶的致死力量。
人能感受到猫的邪恶力量吗?当然可以。据罗斯描述,“将一只手放在黑猫的喉咙上,而另一只手放在黑猫的背上。这样一来,放在喉咙上的那只手就会感受到电流通过。”因此,一些大胆的人,会积极利用猫的“力量”为自己治病。风湿患者往往会在身边养一只猫,据说这样可以减病痛,而癫痫患者则需要从猫的尾巴上采集三滴血,以水送服,病症会顷刻痊愈。
当然,这些流言并不足以成为人群对老小姐埋葬爱猫的行为不满心理的催化剂。事实上,维多利亚时代的厌猫者虽多,爱猫人士也不少。他们喜爱时刻陪伴在身边的猫咪,并真心为猫咪的逝去感到痛苦,因此木材承包商那里时常能接到为爱猫打造精致棺材的订单,石匠工作间中也经常受理凿刻猫墓碑的任务,甚至神职人员为猫咪做祷告也不罕见。
1894年3月,几家英国报纸相继报道了肯辛顿一位“潇洒”的女士为她的爱猫保罗举行葬礼的新闻,引起了广泛讨论。有社会评论员指出:“除了教会并未认可外,其他一切仪式都是按照虔诚的基督徒的葬礼标准来的。一位受尊敬的牧师被找来,见证保罗的尸体被妥帖安置在昂贵的橡木棺材中下葬,棺盖上甚至还放着一个可爱的花环。封土后插上墓碑,上面写着‘保罗,17年来一直是小姐的挚爱和忠诚的猫’。此举惊世骇俗,理当引起重视。”
其实,尽管教会在猫的葬礼争议上没有松口承认,但也没有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1987年《赫尔每日邮报》上报道的一位牧师带领家人为爱猫举行伤感而不失温馨的家族葬礼的事就是证据:
“那是一只白底黑花,有着丰腴身材的‘小姐’,一天傍晚和牧师散步回来后,就在客厅安详地合上了双眼。牧师和家人仿佛早就对‘小姐’的大限有所预感,因此葬礼章程很快就被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小姐’的遗体在客厅中停放了3天,然后被精心移放到了一个镶嵌黄铜的橡木棺中,里面还有奢华的丝绸和羊毛制成的内衬。然后牧师去租了一辆车,司机将他们一家人送去了火车站。他们带着精美的橡木棺和珍贵的遗骸踏上了北上的火车,而目的地则是个迷。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小姐’的坟墓前一定不会缺少牧师沉痛而饱含爱意的诵经声。”
大多数人将宠物葬礼当做富人闲极无聊的游戏,或者孤僻老人的怪癖,就算这些人将猫咪埋葬在自家花园日日垂泪也无所谓,真正冒犯到反对群众的是老小姐执意将爱猫葬在人类安息的圣地中的意图。毕竟,无论关于猫的那些邪恶传言是否为真,它桀骜不驯的性格和独来独往的习性可一点做不得假。而在崇尚道德感,尤其是家庭道德感的维多利亚时代,这些特征便足够让许多人反感。
我们不妨思考得再深入一点:那些粗鄙的年轻人愤怒的对象,到底是猫,还是人?
前文提到,猫总是被视作女巫的伙伴。在一个地区,女巫的角色多是由那些孤僻的寡妇,或独来独往的老处女“担任”。她们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社交,过着悲伤而空寂的生活,养着一只或者是几只猫,房子里没有丝毫家庭的欢乐,只有数不尽的猫毛。
她们理应被嘲笑,被可怜,不论她们是自愿,还是被迫过这种单身生活,她们都违反了维多利亚人引为至高信念的家庭道德观。女人应该在家门内服侍丈夫,教养子女,成为男人构筑的温暖家庭的重要帮手,以绝对的顺从和忠诚奉献家中的“国王”。因此,单身女人的存在就是对男权规则的挑衅。
那么为什么会有女人宁愿单身也不向往家庭和婚姻呢?这不是社会的错,就只能是单身女人的错。她们的思想邪恶而危险,她们的行为诡异而疯癫,她们桀骜不驯令人头疼,就像她们怀中的猫一样。
而猫咪也不负众望,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大量新闻报道中,勇敢承担起了为受虐女主人暴打渣男的任务。
1867年7月,一个叫乔治·埃米的男人被指控残酷殴打他的原配妻子伊莎贝拉。乔治此人很早就出轨搬去和情人同居,独留妻子伊莎贝拉一人在托特纳姆街家中,身边只有猫咪托普西陪伴。6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乔治忽然回到托特纳姆。据当地报纸报道说,“夫妻二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并最终大打出手,乔治将伊莎贝拉撞倒在地,跳到她的身上,扼住她的喉咙,试图掐死她。”
在千钧一发之际,托普西怒而跃起,亮起雪亮的爪尖,照着乔治脆弱的眼部狠狠来了一下,再趁着乔治哀嚎时,一口死死咬在渣男的脸上,怎么拽都不松口。最终,乔治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请求伊莎贝拉把她的“护花使者”劝下来,然后狂奔去医生那里止血。
最后,乔治被判入狱一个月。
当然,这种新闻在现在看来无疑是大快人心的。但在维多利亚时代,不免有许多卫道士为此感到不满,认为猫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家庭生活的和谐与男人对女人的统治。在这一点上,狗受到的非难却要小很多,在许多新闻报道和社会评论中,狗子都是以“从大火中叼出嗷嗷待哺的婴儿”的光辉形象而广受赞誉。相比于凌厉傲慢的猫咪,人们对忠诚可靠的狗子的苛刻就少得多。
因此,不难理解人们为什么对老小姐厚葬爱猫汤姆的行为如此不满。据《爱丁堡晚报》的后续报道,“(人群)砸坏了铁围栏,冲到老小姐面前,当着她的面捣烂了精美的橡木棺材,并把汤姆的尸体从棺材中拖了出来。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终不得不把警察请了过来。警察到来后,第一时间把汤姆的遗体解救了出来。在杰米和警官温斯顿的协助下,老小姐抱着可怜的汤姆的尸身逃到了附近的一所房子里,在那里待到了人群散去。而为了保护她的居所不被抗议人群捣毁,许多警察不得不彻夜巡逻维护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