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的优美句子，瑞雪兆丰年

作者 饶武

家乡仙人湖

2022年（壬寅）正月（壬寅）初七（辛卯）。清晨六点半我从暖和的被窝中醒来。正月初四立春，本该是在六九、七九沿河看柳。然而，暖雨不入夜，春风无剪裁。反而这几天有点冷，床上棉絮被子只好加盖了一张。

自以居在郊区之庐而惬意，闲来观鱼戏于水中，静听风过竹林飒飒响动，本该清净。忽听到窗外阵阵清脆的鸟鸣声，并伴有细微地“沙沙”的响动声。对于院前那片小竹林中的“啁啾”鸟鸣声已习以为常，细心辨别也许能听出是什么鸟叫声。不知为何老觉得今日清晨的鸟鸣声鸣叫得有点空灵中的那种感觉，掀开窗帘想寻到鸟声之源栖身何处不见鸟儿，却惊喜地看到地上一片雪白，房屋顶上和树枝上被白雪盖压，灰蒙蒙的天空中雪花飘飘。

原是春雪潜入夜，悄悄细细无响声。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地上白雪厚厚一层，我估计有五寸多深。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情不自禁地大声尖叫。也怪不得了，也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没见过下雪，更不用说下了这么大的雪。我不得不说这场雪下得有点突然，下得没有一点思想上的准备。为何？记得年前天气预报说明天有一场大雪。弄得我有了等待赏雪的那个好心情，还准备好了为雪花诗赋上几句，结果只下了点雨夹雪，前头下后头化，也就不用去说什么白雪铺天盖地的还有那个白皑皑了。

窗外原野真的是白皑皑了。大雪铺天盖地了。我的心情像白雪一样一下子变得洁白而且自净了。雪！洁白的雪！你来自玉宇，你来自尘埃，你来自天外。江南的雪与塞北的雪哪个更洁白？应该是一样的白。雪！你飘飘洒洒，你有少女的羞涩，你也有男人的气魄。雪！你冻死苍蝇，你化解腐朽，你催生河柳，你撬动花蕊，你装饰了山川河流。

大年初七下大雪，不由得使我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个满天飞舞的雪花，情不自禁地哼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望着天空中飞舞的鹅毛大雪，站在雪地中张开双臂用双手接住雪花落在双手中，很快捧满了雪花的那种童真和童趣。

我老觉得小时候隆冬季节下雪天的那种冷才叫冷，屋檐瓦片上挂尺长的凌吊，总在想如果把凌吊子留到夏天吃该有多好。洒水成冰，滴水成凌，那种冷冷得出不了家门。一家人只好坐在火塘边烤火取暖，听父亲讲饥荒年日子有多苦，大雪纷飞怎么去找到吃的。

一到下雪天，村里老人就会互相关心问你家过冬的柴草备足了吗？粮食够吃吗？雪下大了，就会听到老人们在说“瑞雪兆丰年”。老年多么希望来年粮食大丰收，餐桌上有大碗白米饭可吃饱。如今国富民康，餐桌上美食满满，却不知为何老有一种担心，担心这一代孩子不爱惜食物，这个也不好吃、那个也不好吃。餐桌上的浪费叫人心痛。父亲讲的那个故事得返回到那个特殊世纪的五十年代末，是在腊月年边上。

by:吴炎中

夜里父亲对母亲说：“孩儿他娘，离过年还有十二天，这雪下个不停怎么办？雪地里雪深处齐了脚骨杆，屋里能吃的东西能不能过这个年？”母亲答：“将就吃稀点。”“稀点，过年也不能餐餐吃稀粥吧！大肥猪肉吃不上，小鱼小虾俺也得弄点回来也好填饱肚子。唉！这雪下得好，这雪下得坏，雪把害虫冻死了就是下得好，雪把人困在家中找不到吃的就是下得坏。年底下了那么大的雪这应该是个好事，你没听过古人说‘瑞雪兆丰年’。”

母亲只哼一个“嗯”字。

“孩儿他娘，过了今年这个荒年景想必明年是个丰收年。”“但愿是的！”“俺家人口多属家大口渴，一日三餐个个张开嘴要吃东西，要是揭不开锅怎么办？我担心啊！”母亲没作回答。父亲接着说：“荒年你就是找人讨口粥汤也讨不到，没饭吃就会饿死人了。五谷杂粮好东西，俗话说粗布衣菜饭饱，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它就是好东西。”

母亲还是哼一个“嗯”字。

“我先前几天去湖大公社时路过太白湖，看到太白湖里的湖水……”没等父亲把话说完母亲问：“太白湖水怎么了？”父亲说：“原本那个满湖的湖水已落到底层的水位上了。”母亲说：“干旱之年连那么大的湖也饶不过。”“是，湖水落到这么底位上的原因就是这连年的干旱所造成的。我看到在湖中有深水沟里的地方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这个冰厚得有多厚我看到有人推着木板车在冰面上行走。”

母亲疑问：“推车在冰面上走路他们就不怕掉到湖水里吗？”父亲笑说：“不怕，我刚才不是说了湖面上的冰层结得很厚，我估计厚的地方的冰层有二寸多，木板车压根儿就压不垮冰层。当然，路是人走出来的。第一个从冰上走的人必是个大胆之人。再说想过湖那边的人从冰面上走也可以少走一些冤枉路。”母亲说：“从冰上推车走，还是危险。”“你一生就爱多操心，所以不经老。冰面厚得和一块木板一样那里会有危险？况且走冰面近了好多路，就如吃干饭和吃稀粥，吃稀粥就能省下了不少。有近路可走的有那个傻子傻得不去走近路？从湖对面东能直插过到湖西这边来不但省了十几里，还不用弯腰走河桥了。从湖西望到湖东一眼通，一下子就过湖来了，你不晓得少走了多少沿湖冤枉弯路。”

by:吴炎中

母亲说：“说来这人个个也不傻。孩子他爹，这么冷的天儿还有人在外面干活？”父亲回答：“不干活吃什么？”“吃糊吃粥啊！”“天天吃糊吃粥是个事吗？那些人在湖冰面上冒险走路，不就是为了找到一口能吃的好活命？”“是啊！有道理。”“道理就这么简单，人活命要紧。说来这人这一生忙忙碌碌地走，不就是为了一个身和口。能吃饱，能穿暖。你又不是不知道，荒年景到处一样。你想找人家讨饭吃就讨不到。孩儿他娘，我什么也不担心，我就担心家里怕没饭吃了，一家人怎么来熬过这个寒冬？”

母亲有信心地回答：“俺家有你这个顶梁柱子我一点也不害怕。”

父亲笑说：“你不害怕我怕，你不是没听说过有些社队里有不少人家连糊儿粥儿也吃不上了。”母亲说：“是有听说过，这天儿滴水结凌的也太冷了。真不敢想又冻又饿的日子怎么过，不是假难过、是真难过。苦日子过得了就过，过不了……”“什么过不了？世上哪有过不去的桥？”“唉！我担心这么大冷天的……”

父亲说：“孩儿他娘，有那个不怕冷？只有传说中铁打的金刚才不怕冷。我不是没看到村里有大部分人会选择呆在家中足不出户，还有一些人怕冷就窝在一张床上。”母亲说：“一家人聚在一起取暖多好，在屋中间生一堆火来烤火多好。”

父亲笑说：“是好啊！靠烤火来度日子我认为这个不是个事儿，再怎么熊熊燃烧的火也是有限度的，充其量也许一时不会冻伤饿着肚皮的人，但保证不了烤火者肚子里的饥饿，真的饿不死人？孩儿他娘，这人要当懒汉必定又冻又饿，越怕冷越冷，冻死饿死也活该。我这人一生只认可在这个人世间里只有勤劳的人，再就是不怕吃苦的人，下再大的雪天不怕大雪封山的人，不怕厚冰封湖的人，只有勇敢面对困难去战胜困难的人才会弄到肚子饱。还有住在湖边上的人，靠在山边长大的人，只要放勤快一点就饿不死。”

父亲接着说：“其实好多人都知道太白湖里有东西，有几处浅水区干得只剩下湖底。湖水再干、湖沟里还是有水，只要有水屯得住的地方就会有鱼虾，水深的地方有可能藏有一些大鱼。”母亲笑说：“太白湖里有宝，但这个宝可不是一般人能取得到。”父亲坚定地说：“这个难说，我认为这个湖里宝我就能取得到。”

by:吴炎中

“饱汉不知饿汉饥。”在我记忆里父亲是个一时也闲坐不下的人，刚刚做完这个事就接着去忙于那个事。为了一家人不饿肚子，不被饿死，天再冷、雪下得再大，父亲下定决心去太白湖取宝，开始准备渔具。拖网是一种捕鱼用的工具，长一米五等于四尺五，宽一米正好三尺，网眼一寸，网子用细麻绳编织而成。这是一种在农村很普通的常见到的捕鱼用具。拖网下水前在纲绳头上系一条牢固又结实的拖网绳，根据水域的大小和深浅来确定纲绳的长短。拖网绳子一般长有数百米，拖网在冬季捕鱼效果最佳。

正如父亲所言太白湖里有宝，不是父亲一人知道，其实我们村里有好多人都知道。父亲带头一说后头就跟了一群人去太白湖取宝。这些人像父亲一样信心十足全都起得老早，早早出门多少得吃点东西填一下肚子。家中少粮只能节食，有的清汤和水的吃了几口，有的空着肚子出发。这一行人踏着冰冻路面，还有齐脚骨深的白雪，一口气走了十几里路。跟着父亲身后有张三、李四、王麻子、陈五等十几人，他们个个身上背着拖鱼网，打定要弄到了一些鱼虾才回来。

眼前的太白湖白茫茫一片，还有如带刀刺的湖风朝他们杀气腾腾扑面而来。也许刚刚走了长路身上发热还不觉得有多冷，待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到湖边无比的寒冷。空荡荡的太白湖边上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寻找宝贝的人，想不到这些人一到太白湖前就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不知所措。望着一望无垠的结了一层厚冰的湖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原本不是坐在屋子里所想象中的那样，就是有再多再大的宝怎么弄呀？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太白湖在湖水满湖的时候湖面上无风三尺浪，白鸥、老鸨鸟和紫燕飞舞在浪尖上捕食鱼虾；渔民划着小船儿颠簸在湖里打鱼。到了深秋季节，湖水平静时波光粼粼，各种水鸟儿飞翔在碧蓝的天空中。一到寒冬季节从北方飞来多种无名候鸟在湖中越冬……再冷的天气湖中深水处的湖面上也不会全结冰，结冰最多也只结一层薄冰。

1959年的那个冬天与往年不一样，显得特别的寒冷。飕飕吹来的湖面风夹着冻雪，冻得前来寻找湖宝的人个个直搓双手。个个望着干涸了一大半的太白湖，还有大部分湖床露出水面，除了有几只不怕冷的鸟。湖底中只有坑凹的地方有水，有水的上面都结了冰凌，湖底泥巴全都冻结成冰渣渣，再就结成一层厚厚的冰刺直叫：

by:吴炎中

“哎呀！好冷啦！会冷死人了！我就怕这人在自家屋里没被饿死，到头来跑到太白湖边来被活活的冻死。冻死了事小，俺就怕没人来为俺收尸。”

又冻又饿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形象？站不直，立不起腰身，佝偻的样子，全身颤巍巍的瑟瑟发抖。湖风迎面吹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犹如夹带着万把尖刀向饥荒之民刺来。父亲明白宝贝就藏身在这冰层里头，想要得到这些宝贝就得吃大苦。人怕冷、鱼也怕冷，大多数鱼儿在水下被冻僵了，有些鱼儿躺在冰冻的泥面上一动也不动。深水处底层水温略微暖和一点鱼儿能活动，但是活动能力也极差，只要网口碰到了鱼儿必会装进网子里。

李四平时会使用网筝捕鱼，对于网筝的用法有界定，多用于无冰季，一到冬天在冰层上也就没有了用场。李四过于自信必有地方没结冰，结果湖面结冰了网筝派不上用场。不但网筝派不上用场就连拖网也无用处。这一群拾荒的人看到湖面上结了厚冰无处下手，也只能望湖兴叹几声。下不了网，拉不动纲绳，有人打起退堂鼓。张三说：“俺看今天是瞎子了。大家有没看到这么大的湖面上全是冰，狗咬刺猬无从下手，俺看是白跑了一趟。俺就不说怎么下湖里弄鱼，就俺这人站在湖边上不动也会被冻死。”

王麻子不停跺脚搓手直叫：“什么才是白跑冰雪战？什么才是大冷天？这种鬼天儿就是的呀！这鬼天儿的也太冷了！这么冷的鬼天儿连十个手指头也伸不出来叫俺怎么捕鱼？连山大哥我问你。”父亲笑说：“问我什么你直说？”“这湖面上结了这么厚冰，就是想下网也下不了网，就是有宝贝这个该怎么办？”

也许是天气太冷，父亲看着王麻子嘴唇冻得发紫全身瑟瑟发抖，嘴角边上还裂开了个小口子，看他双手也冻裂了好多个小口子。其实自从他王麻子站在湖边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把双伸进衣袖里放在胸膛前。父亲朝右手掌心呵了口热气，然后把双手合在一起反复的搓了几下了笑说：“怎么办？想办法。我觉得湖水下面一定有宝贝。”“有什么好办法可想？”“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可想。你不觉得这人要是怕冷他就越觉得冷吗？”王麻子认为父亲在耻笑他，朝父亲嘟哝了一下嘴。他心里在说连山你有什么了不起。

父亲也不在乎他王麻子嘟哝，将搓热了有点发红的双手摊开，接着又朝左手掌心连呵了几口热气。再将拇指和无名食指头之间相互捏了捏，十个手指头相互间勾了勾，再用力相互拉了拉。其实父亲的眼睛一直盯着湖面在看，他们个个都在叫冷，都怕了。

by:吴炎中

张三说：“连山哥，这湖水下面那里会有鱼？就是有也是一些小鱼小虾。我根本看不到有鱼，我看到的全是厚厚的一层凌冰而已。今早出门不利，太白湖，一个白字就算是白走了一趟。” 李四附和说：“是啊！湖面上全是冰和雪。张三，白走了就白走了，白走了也没办法。太白湖它本来就姓白，你要相信别人的，白雪外加上一层厚冰它就是太白湖，我怕了从太白湖里吹来阵阵犹如利刀子割肉一样生生痛的风。”天冷冻得连意志比较坚定的陈五也失去了信心。“唉！这个鬼天气的真是冷，我觉得从来也没像今年这么样的冷过。我想还是去找一处没结冰的地方再碰碰运气。”

父亲见同来的个个要打退堂鼓笑说：“再去其它地方碰运气陈五哥说得对也不对。依我看大家既然来了就要安下心来，有鱼没有鱼试了就知道。我个人认为你们今天不管是去到哪里，我认为哪里的湖水和池塘都是和这里一样。我也觉得今年比历年都要冷。” 陈五说：“连山，这个也说不一定，我个人认为有的地方也许有可能没有结冰。”父亲笑说：“陈五哥，你想想这么冷的天儿，不可能没有没结冰的地方。有也可能在水深的地方冰结得稍微薄一点这个我相信。就说这个太白湖的湖面上也有某处地方也有可能只结层薄冰。”

“破不开冰、下不了网、白搭，不进不退这不是个事儿。湖边能站得住人吗？这人又冻又饿，在外面冻死还不如回家饿死算了！”张三双手捂在胸前全身不停的发抖，他和陈五一样早晨空腹出门没吃点东西，实属家里揭不开锅。看来他是被冻的外加上饥饿的。他要打退堂鼓，嘴里还在不停的直啰唆“穷是命，冷是风”。

父亲再也没有去理会其他人在说些什么，一双眼睛像鹰隼一样在湖面上来回搜索。父亲从到湖边时的一刻开始就在用心观察每处地方，也不吭声。父亲在看着一处地方出神，想必一定有什么好东西住在湖里的冰层下面。父亲是个勤快人，他一生的勤劳有目共睹，既会上山打猎又会下水捕鱼。父亲身高在五尺之下，但体魂健壮力气大，一担能挑两百斤，一手能提起上百斤，腕力和臂力无人能比。父亲心中时刻牢记我有一大家子人口，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双手生活，为了生活只能豁出去。

“金玲，把四子耙给我！”“嗯！”十三岁大的大姐金玲一直紧跟在父亲身后听叫。大姐连忙把一张四子钉耙交给了父亲。父亲拿过四子钉耙朝既定的目标走去。当看到大姐也跟着他身后走来。“金玲，你站在那里千万别动！”“嗯！”父亲独自往一处显出带了青色的冰面上走去。那处地方有三十米宽，百米长应是一块落滩的低水槽。在湖水最满时这里应该是湖水深处。

父亲双脚如虎行龙步，每一步都牢扎在冰面上。冰面很滑，大姐背着鱼篓想紧跟在父亲身后，只好走走停停。“金玲了！你可以过这边来一点。”听到父亲的喊声，大姐小跑几步跟着过去，还想继续往前走。父亲冲她喊：“你就站在那里别动，这里冰层薄了！”大姐听话站在原地不动。

by:陈宇航

父亲在那处地方站稳了脚，双手紧握着手中的四子铁耙对着一处冰面用力猛砸。砸了一下冰面上就喷出一些冰渣渣，再砸了几下冰面上有了小小的裂隙，父亲也不歇息紧接着一连猛砸了几十下，冰面终于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父亲把铁钉耙往水里当尺子量了一下，得出冰下的水深大约有三尺。最多齐腰深水，冰面也不算太厚，大约在二寸多点。父亲接连用铁耙对着冰面用力猛砸，很快把面前的冰面砸出了晒筐子那么大小的一块水域出来。

父亲脱掉外衣。父亲身上所谓的外衣，也就是一件不知穿过了多少个寒冬的一件破旧老棉袄，破处都露出旧棉花了。露出来的棉花絮也是灰色的，一点也看不到新棉絮的柔软与光泽。父亲将脱下来的棉衣棉裤扔在冰面上，其外形就像一堆结了冰壳的猪油碴子。

大姐连忙拾起父亲扔在冰面上的棉衣棉裤怕打湿了，拿到远离破冰之地堆放在一起。父亲身上还有一件法宝是一条六尺长的青色围腰巾。他将围巾撑开来将整个身体围住像一条长筒裙子。同道来的人都在看着他到底要干什么？看样子他是要下到冰冷的湖水里去。只见刚被破开的冰面很快又结成一层薄薄的新冰。

太白湖素面朝天，尤以一脱光了衣服的女人大大方方让你看。四周无挡，除了远处湖岸上有几棵光了枝丫的杨柳，再就是几只寒鸦在天空中盘旋了一下又飞回到柳枝上。乌鸦企在光树丫上，弄得冰冷似雪棍的柳枝摇摆不定。天空有大雁成阵飞过，但大雁没有在湖面上停留。阵阵刺骨的寒风贴着湖面，扫起冰面上细小的冰块发出刺耳的笛啸声。站在湖冰上的人冻得直打哆嗦，个个将双手伸进衣袖里还直叫“这湖风吹得冻人死”。

父亲只有一个信念，一家待哺的子女还有两位七十岁老人要吃。有吃的他们能活命，没有吃的就会饿死。我一定要弄到一些吃的回去，不能天天吃稀粥喝米汤。父亲脱掉上下厚衣服只留条短裤头。他身上的肌肉映衬在雪与冰之间，显著地上的白色与立着的降紫红色的对比。父亲将一条六尺长二尺四寸宽的青色纱巾往腰间一围，既当裙子又是裤子。再就是把穿在最底下的短裤头脱下来扔在冰面上。

大姐连忙跑过来捡起父亲扔过来的短裤头，把它和所有的衣服堆在一起。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然而又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你别小看了我这条六尺长的青纱巾，既当了围裙又当了裤子，遇事好做用。在水温达到零度以下，在刺骨的冰水中，父亲像蛟龙入海一点犹豫也没有跳进了刚砸开的冰窟窿里。

by:陈宇航

站在岸上人惊骇的不敢相信他连山居然光体只围条青纱巾跳进冰湖里，他不是找鱼，他这是在找死。他不要命了！他们在看父亲整个身子淹没在湖水里，个个吓得直打哆嗦。父亲终于把头从水里露了出来，有几块冰渣子挂在头发上，好像被牢牢黏住了一样。都在喊：“连山，水里东西再好咱要不了，上来算了，冻死了值不得。”

父亲也没有去理会众人的好心意，他再一次把头淹没在冰湖里。岸上人感觉只有一眨眼的工夫，只见连山从冰冷的湖水中高高的举起了一条五六斤重的黑鱼。父亲把黑鱼扔到冰面上，黑鱼在冰面上蹦着。“爹！大黑鱼！”大姐连忙把黑鱼扑住，拉到更远处。黑鱼跳了几下也就不动了。冬天，鱼儿也怕冷，活动也慢了。

父亲摸到了一条三四斤重的胖头鱼（鳙鱼）扔到冰面上。胖头鱼会蹦跳。大姐连忙把胖头鱼抱得离冰洞更远一点的地方，生怕胖头鱼跳回到冰窟窿里。父亲接连不断的从冰窟窿里往冰面上抛鱼，鲢鱼，草鱼，鲤鱼什么鱼都有。

父亲双手捉住一条大鲶鱼笑呵呵对大姐说：“儿呀！冬天的鲶鱼如死了没舍两样，它躺在湖底泥巴上面，我抓它时它连动也不动一下。”父亲在水中为了多摸得一些鱼儿，嘴唇虽然有点发紫，但脸面上泛着红光。他心中是喜悦的，有了收获就不愁一家人明天后天再老后天没有饭吃了。他心中带着笑容。

父亲经常对我们说：“要爱惜每一粒粮食，不可以浪费一粒粮食只有粮食才是个宝。什么叫劲头？什么叫有好日子过？我认为首先得有吃的，肚子里能填实吃得饱饭才叫有好日子过。肚子不饿这个就叫有劲头。大凡之人生下来的命都一样，有那个贵？有那个贱？个个都贪生怕死、怕冷，为了活命你就不能怕冷、怕死。”

“当时和我一道出来的人个个都叫怕冷怕死，我还劝他们大家出来一趟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找到一口吃的，有了吃的家里老少就不会饿肚子。这人要是怕冷就会感到冷，这人要是怕死，遇到一点风险就害怕，反正我不觉得冷，感觉全身热乎乎的。你可以想一想，我一家老少有了它，今年过冬也就不会饿饭了。”

大姐把父亲摸上来的鱼堆在一起数了一遍说：“爹，有五十三条大鱼了！”“啊！有五十三条够了！我想冰窟窿下面也摸得差不多了。”“爹，还有鱼，还有好几条鱼。”父亲带着喜悦地微笑说：“算了，留它几条到明年好多生一些小鱼儿出来。”

取物不可取尽，这叫留有余地。鱼一出冰面就冻得结实，父亲总共捕捉到了六十四条大小不一品种不同的鱼，六十多条鱼堆在冰面上也不觉得有多少也看不出有多少斤两。最多的鱼是黑鱼，再就是鲤鱼、鲫鱼、草鱼、鲶鱼等。

站在岸上看了一阵热闹的人再也无话可说，他连山能在冰窟窿里捕捉到鱼儿这个是他的真本事。自愧不如人家连山。大家本是一道而来，只有连山才捕捉到了这么多的鱼。人家连山是人难道我们就不是人？人家连山人有用，难道我们真的没有用了？个个不服也不甘心空手而归，商量好了再到其它的地方寻鱼而去。

父亲爬上冰面。“金玲，快点把衣服给我！”大姐连忙把衣服递给了父亲。“爹，快点穿好衣服啊！”“嗯！”父亲望着冻得脸蛋通红的大女儿再望了一眼冰面上的堆成堆的鲜鱼，不知此时此刻父亲的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想必已无法去形容。

父亲站在冰面上不急于穿衣服，先是活动了一下胳膊和全身筋骨。此时湖面上刮起更大的西北风，吹得身上湿围巾快速的结了冰渣子。收获的喜悦，只要辛劳了必有收获，自古天道酬勤。父亲把湿漉漉的青纱巾用力挤了挤，拧了拧。湿漉漉的青纱巾一眨眼就结成了冰凌块，硬得像棍子。父亲把青纱巾摊推开来放在四子铁耙的手把柄上，任凭湖风来吹，也不怕听到凌冰砸砸的响声。三九四九，寒风割手。人想活命，不怕辛苦。

“金玲！”“哦！”“俺家有鱼吃的啊！”“爹，鱼好吃，我喜欢吃鱼。”“金玲！跟爹快快回家！”“嗯！”“咱们一家人过年有饭有菜吃的了！”“是的爹！”

父亲看到大姐红扑扑的小脸和一双冻得紫红的小手，从冰面上拎起一条十斤重的黑鱼掂了一下问：“金玲！这条鱼好不好？”“这条鱼好！爹，这么多的鱼，我们怎么拿回家？”父亲笑嘻嘻地说：“傻丫头，有鱼还怕拿不回家，把拖网拖过来！”

大姐从几十米外远处把拖网背了过来，拖网里头还有拖鱼用的网绳，一起加来有二十多斤。“你过来帮你爹做个下手，你把拖鱼网的网口拉开，我好把地上的鱼装进拖网里。”父亲把地上的鱼一条一条的往拖网里装，足有三十二条再也装不下去。父亲把拖网绳子穿进鱼筛里一串五条，一共穿六串。地上大条鱼用了半条拖网绳子全都串了起来。然后再把剩下来的小鱼、鲫鱼全都装进鱼篓里。父亲对大姐说：“金玲，鱼篓里尽是一些小鱼，由你来背它回家好不好？”

“好！爹，我也要多拿几条大鱼。”“你拿得动吗？”“我拿得动。”“不用你拿了！你把鱼篓放在身后背上，一路能背回家就够了！”“爹！我身上背个鱼篓，我前面也可以用手来提两条大鱼。”“你提不了！”“我提得了！”父亲笑说：“好，你提得了！我先试试，如果你爹一担挑不动它，我就给你两条鱼让你来提回家好吗？”

“好！”大姐背起鱼篓，把一圈拉鱼绳子挎在肩上。

父亲那里会让心肝宝贝女儿负重，父亲把四子铁耙的手把棍子当着扁担来用，前面是六串鱼，后背是一拖网鱼，重量把一根虎口粗细的檀树棍子压得有点发弯。父亲肩头上的鱼很重，就如他身上的养活全家人的重担子一样笑对大姐说：“儿，这一担家伙我觉得不轻，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此时的父亲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别问他心里有多高兴。“儿，咱们快快回家！”

父女俩高高兴兴的一个在前头一个在后头往家的路走来，路边的枯草被大姐踏着，地上白雪被父亲踩得“吱嘎、吱嘎”作响。父亲挑回了一家人的生活源泉，父亲仿佛看到了全家人朝着他奔来地笑容。父亲觉得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头，从早忙到天黑也不知劳累。这种生命的力量的源泉就是亲情，再是大爱，还有一窝熬熬待哺的小老虎在等待食物。每当听到孩子的高叫声，孩子们的吵闹声，父亲只要听到了这种声音心中就舒服。

父亲挑了一担超负重的鲜鱼眼看就要到家门了，只要进了家门就是温暖幸福的家。家里有吃的，家里人就饿不死。父亲常挂在嘴边上话，家里人只要有一个放勤快点，不怕冻、不怕冷，一家人就饿不了。能吃的东西望天上掉下来去捡，这只是个传说而已，吃的东西天上绝对不会掉下来。但可以找得回来，那个湖岔、港口子里没有几尾鱼可以捕捞上来的。有吃的东西一家人就有得活命。身上担子太重了，父亲只好时不时的转换肩背。

快到了家门口，父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父亲挑着一担鲜鱼走进了家门，将鲜鱼倒在地面上，里头竟然有几条还能弹跳，一条鲤鱼嘴巴还在不停地动。刚才在湖面上条条冻得像僵果一样，放在拖网里集体碰撞几下就活了过来。母亲看到父亲全身是汗，见汗水从眉角间往下流淌，连忙拿来一条干毛巾，递给父亲擦汗。

父亲刚一进屋门就下起了鹅毛大雪。父亲庆幸地说：“真幸运，一到屋就下大雪，要是在路上下这么大雪说不定还看不见走路。”

母亲问：“你们都饿了吧？”父亲笑答：“还得用问。”母亲连忙从厨房里端来热气腾腾的用五谷杂粮煮成的稀饭放在餐桌上。母亲对父亲搞了特殊化、特地从稀饭中捞了一些干的给父亲吃，在母亲心中，父亲是家中顶梁柱，父亲太辛苦了。父亲只看了一眼就将干饭倒进稀粥盆子里与其搅和。“俺家三餐能有糊儿和稀粥儿吃的就不错了。你要晓得早晨和我一同出门的陈五他们早晨没吃东西一直空着肚子饿得不停打颤。”桌子上还有一大盆白菜，一碟咸菜，一碟豆腐乳，最大的一大盆菜没放油用炭火烤熟了的咸鱼。两只大碗盛着稀饭，热气腾腾的散发出五谷香味。

我忘不了父亲所说，“饥荒之年你们这一代孩子没领教过也就不知道那个苦，那个苦三天三夜也诉说不尽，一条人命换不了一升大米，一个壮汉值不到一碗米饭，想吃块大肥肉想得你流涎。还想吃好的，有口吃的就不错，饿得双眼冒金花时只要有口稀粥喝的就算是不错了。想活命有野菜细米糖吃的就算好伙食了。”

父亲连喝下三大碗稀粥，用食指擦了一下嘴巴问母亲：“玉勤，水缸里有水没有？”母亲回答：“我看有水也不多，还可以做一顿晚饭。”父亲二话不说拿起扁担挑起水桶朝村西头水井方向走去。雪花满天飞舞，路面很快变成了一片雪白，屋上瓦片全在白雪之下。父亲挑水到家身上全是雪花。大姐连忙上前拍掉父亲身上的雪花。

母亲在一块空地上垫了一块木板，把鱼放在木板上用刀剖开鱼的肚子，把鱼内脏取了出来放在一只木盘里。父亲看到一木盘里的鱼朵，白花花带肠子的鱼油，笑说：“冬天鱼儿没有吃东西，肚肠子干净得很。只要把鱼胆从鱼肝上摘下来扔掉就行。摘鱼胆时要小心点，千万别把鱼胆弄破了，弄破了胆的鱼鱼肉会苦的。”

母亲把堆满了大木盆子里的鱼油、鱼肠、鱼肝、鱼心、鱼肺，鱼膘一点点的清洗干净了并按类分开来，油花花的一盆子鱼肠杂，还有鲤鱼肚里鱼籽。

大姐用刀子剔除鱼鳞，父亲见状连忙制止。“鱼身上鳞片不用剔除了，鱼鳞吃得，鱼鳞煮烂了很好吃，一样是粮食。”“爹，鱼鳞硬！”“要记住一粒粮食一粒宝。在这饥荒之年，且不知有多少人家屋子里没饭吃的了，想一粒米也进不到肚子。又有多少人在路上饿得叫爹喊娘。只要把鱼儿身上的泥巴洗干净就行了！”

“爹，我知道了！”

父亲望着木盆旁边地上鲜红色的鱼鳃将其一一拾起来笑说：“鱼鳃没丢了，鱼鳃也是个好东西。用鱼腮来炖萝卜条比什么都好吃。”

为了全家人不饿肚子有口饭吃，父亲想尽了各种办法，上山开垦荒山地角头，播种了萝卜青菜。不忘每天去挑水浇灌，到了冬季这些青菜萝卜长势喜人。无论山上雪下得有多厚多深，父亲照样上山拨开雪把它弄回来。

我喜欢雪，瑞雪兆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