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杨绛是一见钟情吗？往事，看见他们我就想到自己的父母

黄蜀芹与《围城》作者钱钟书先生

看见他们，我就想到自己的父母

—黄蜀芹与钱锺书、杨绛的《围城》情缘

顾春芳 / 文

322012..31990年，黄蜀芹刚拍完《人鬼情》不久，正筹备电影《画魂》。《画魂》的剧本已经弄了好多年，却还是停留在拍还是不拍的阶段。就在这个彷徨等待的过程中，上影厂的编剧孙雄飞来找她拍一个电视剧。据黄蜀芹本人回忆，当编剧孙雄飞提出拍摄电视剧《围城》的时候，她还没有想到这个《围城》指的就是钱锺书先生的同名小说，以为是个打仗的戏，后来才知道是写20世纪30年代留学生回国以后的故事。《围城》小说里头的这些事情，在黄蜀芹看来，太熟悉不过了，正如她所说：“他们怎么折腾，先回上海再去内地，再怎么回上海。他们走的路线跟我爹妈是一样的。”

但是，《围城》的作者钱锺书先生曾言“拙作上荧屏不相宜”。黄蜀芹和孙雄飞明白，要拍《围城》，必先拜访钱锺书夫妇。对于拍还是不拍这个问题，当年的黄导真是顾虑重重，她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态说：“我真的很怕，万一拍不好，惹得老先生不满意怎么办？或者钱、杨夫妇不同意我们拍摄这部作品又怎么办？” 当年，深居简出的钱锺书夫妇不接受任何人的采访，钱锺书用他一贯的幽默回绝造访者：“你觉得鸡蛋好吃，何必非要看看是哪个鸡生的？”这使得黄蜀芹怎么也不敢上门求见。多亏编剧孙雄飞有主意，他想到柯灵曾经与钱锺书交往甚深，两人情谊非同一般。于是，他请出了柯灵，最后由柯灵先生亲自提笔引荐。怀揣着柯灵的介绍信，黄蜀芹一行登上了赴京的飞机，叩开了北京三里河钱锺书先生的家门。

大学者终究是气度不凡，虽然淡泊名利、言辞犀利、冷僻孤傲，但内心却有着挚诚朴实、平易随和、善解人意的真性情。他们非但没有拒绝远道而来的客人，相反热情周到地接待了他们。黄蜀芹事后回忆对钱锺书夫妇的第一印象时说道：“他们夫妻二人为人坦率、淡泊，丝毫看不出传说中的傲慢狂妄，相反的，对于我们这些小朋友真是非常平易和蔼。他们从不会敷衍，更不客套，不啰嗦，是非常本质化的知识分子。看见他们，我就想到自己的父母，也是那么超脱率真。或许因为他们都曾经留学英国的缘故吧。”

柯灵那封热情洋溢的介绍信作用很大。柯灵和钱锺书是老朋友，老友的举荐，加之多年感情和相互信任，打消了两位老人的顾虑。尤其是当他们得知眼前的这位女导演正是黄佐临的女儿时，立刻就答应了小说改编权的授予问题。因为黄佐临先生在“孤岛”时期曾经无私地帮助过钱家。1940年，钱锺书和杨绛的生活一度非常困难，尽管两人都兼了很多课，家庭教师、小学教员，还要自己动手做煤球、劈柴烧火，什么工作都做，生活非常拮据。就在这时，黄佐临的苦干剧团看中了杨绛写的两个剧本《称心如意》和《弄假成真》，佐临先生亲自担任这两出戏的导演，把杨绛的戏搬上了舞台。随后，还将一笔丰厚的稿费及时地送到钱家，解了钱、杨夫妇“筹米筹钱”的燃眉之急。

说起“孤岛时期”，对于父辈们的交往，当时还是小女孩的黄蜀芹还有着清晰的记忆。她说，上世纪40年代初，自己曾经跟随父亲去长城电影院的排练现场，在去的路上，也会时常看到钱锺书和杨绛两人在复兴路上散步，父亲也总是会停下来，和他们说上一会儿话。父辈们曾经拥有那样的深情厚谊，所以钱锺书和杨绛把黄蜀芹看作自己的晚辈。在后来和黄蜀芹的通信中，他们一直亲密地称呼她为“蜀芹贤侄女”。

所以，对于黄佐临的人格和才华，钱锺书夫妇感同身受，而且多年来对于他当年的雪中送炭也始终铭记在心。就这样，剧组顺利地获得了小说《围城》的改编权，钱锺书的授权，也成就了日后中国电视剧史上的一部精品。

钱锺书笑了

在拍摄《围城》的过程中，钱锺书和杨绛曾多次写信给黄蜀芹，鼓励她创作的信心。拍摄中的一次意外令黄蜀芹腿骨骨折，她只能坐着轮椅指挥拍摄。钱锺书和杨绛闻悉此事后立刻去信慰问，杨绛的信中说： “看的时候，一半是感激，一半是抱歉（因为害你伤了腿不得休息）。”钱锺书的信中说：“尊体过于操劳，未得恢复，愚夫妇均极挂念，我尤觉得是拙著牵累尊体，内疚更深。惟有祝吉人天相，早日病除，无任大愿。”

他们把黄蜀芹的工作和受伤看成是自己的过失和责任，高尚纯净的人格可见一斑。在得知黄蜀芹的病情有所好转之后，钱锺书不顾手指腱鞘炎的折磨，又去信祝贺，欢呼雀跃之情跃然纸上：“得知‘高压氧’治疗见效，尤使愚夫妇心上一块石头的一大片落地。衷心祝你早日康复。”杨绛先生对黄蜀芹说：“我只希望你的腿早早复元，早日能活蹦乱跳，可以看见你。我对拄着拐杖的你，五体投地地佩服，对活蹦乱跳的你，该是不知多么高兴又佩服了。”

黄蜀芹拄着拐杖拍《围城》

《围城》的片子完成后不久，样带便送到了钱、杨夫妇家中，这时候黄蜀芹又有些忐忑不安了，她不知道老先生会对自己的作品有何评价。然而没过多久，钱、杨夫妇就寄来了充满肯定与赞扬的信件，信中说电视较之小说没有走样，夫妻两人一直看到了半夜，欲罢不能，剧中的那些人和事，仿佛又让他们回到了那个时代，带回到了上海。这封来信真是让作为导演的黄蜀芹兴奋开心了许久。尽管这样，黄蜀芹还是提笔回信给钱杨两位先生，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了一些自我批评。对于作品中的不可避免的某些遗憾，钱锺书非常包容，他宽慰黄蜀芹：

“我是八旬老翁，和你不同，白居易诗云：‘幸免非常病，敢当本分衰’，在拇指因多写字儿积久牵制不便，正是‘本分衰’，理所当然；电疗已稍好，乐得借此推却许多索请题签的麻烦……愚夫妇除一二小节外，实在很满意。对于艺术作品也许不能要求完善无疵。记得《红楼梦》里史湘云说话‘咬舌子’，脂砚斋评语说什么‘真正的美人方有一陋处，如太真之肥，飞燕之瘦，西施之病’等。外国诗人也说：‘faultlessly faulty, splendidly null’。只有不创作（包括导演、表演、绘画etc.）的人，才会不创作坏东西。”

杨绛给黄蜀芹讲艺术研究院的学者们对于电视剧《围城》的好评，讲有一位学者看了《围城》，因为高兴而不慎从桌子上笑得摔下来的故事，以宽慰黄蜀芹惴惴不安的心情，给予了她莫大的精神支持。

黄蜀芹一直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角色是否能符合钱先生的最初的艺术感觉。对此，钱锺书也在信中表示：

“愚夫妇及小女皆甚佩剪裁得法，表演传神；苏小姐、高校长、方鸿渐、孙小姐、汪太太等角色甚佳。其他角色亦配合得宜。此出导演之力，总其大成。佩服佩服！”

又信及：

“诗情变成画意，一定非要把诗改了不可；好比画要写成诗，一定要把画改变，这是不可避免的，这种改编是艺术的一条原则……媒介物决定内容，把杜甫变成画，用颜色，线条，杜诗是素材，画是成品，这是素材与成品、内容与成品的关系。这里一层一层的关系，想通这个道理就好了，你的手就放得开了。艺术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是成品，每一本书都是成品，所以你放心好了。”

找上门来的“李梅亭”

《围城》中集合了三代演员，从最老的到最年轻的。那时候大部分人还不是非常出名，现在都是了不起的演员了，像陈道明、吕丽萍、葛优、英达、吕凉、李媛媛、史兰芽等等。对于《围城》演员的挑选，黄蜀芹当初的目标就是“要做到几十年不后悔”。现在看来基本做到了。因为《围城》小说的魅力和感召力，小说中一百多个演员，都是有名有姓的，因为他们总是旅行，总搬地方嘛，搬一个地方出来一群新人，所以人物形象性格各异，对演员来说是具有很大吸引力的。因此，《围城》剧组有导演找的演员，比如陈道明、吕丽萍等都是导演亲自物色的，也有自己来找角色的，葛优出演的李梅亭就是演员找上门来的。

《围城》中的陈道明与吕丽萍（图片来自网络）

在《围城》之前，黄蜀芹看过了陈道明主演的电视连续剧《末代皇帝》，觉得他的可塑性很大，不是只能演一种单一类型的角色，会多面一点，所以找了他演方鸿渐。通过观察，黄蜀芹却发现陈道明日常行为跟方鸿渐这个人物还是有很大差距，不完全一样。但是，陈道明不愧是个好演员，他能够塑造好和自己性格有很大差距的方鸿渐。他能够找到那种状态，进入那个状态，而且进入得很快。据黄蜀芹回忆，到开拍的时候，陈道明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而当时的吕丽萍被分到了上影厂不久，是个北方的女孩子，觉得环境挺陌生，不愿意在上海呆，也没有演过电视剧。因为黄蜀芹在导演《围城》前拍过一部电影《童年的朋友》，找吕丽萍演过一个小童养媳，拍摄阶段剧组就生活在陕北，在黄河边上住了两个月，黄蜀芹对吕丽萍有相当的接触和了解，比较信任她的表演能力，于是请她来演孙柔嘉。

葛优的妈妈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文学编辑，她听说上海要拍《围城》，就托英达向黄蜀芹推荐葛优，让葛优能够在《围城》中演一个角色。因为当时《编辑部的故事》还没有出来，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葛优，为此，英达还拿了葛优的照片给黄蜀芹看，就这样，看了葛优的照片，黄蜀芹觉得他的形象可以演那个教授，但是由于英达推荐葛优的时候，剧组已经开拍了，所以就只能让葛优去演钱锺书笔下的那个李梅亭，一个文人中的小人。为此，不得不把前面那个定了演李梅亭的人给辞了，大家还是比较认同葛优出演李梅亭更加合适，所以是英达推荐的葛优。

《围城》的拍摄，应该是异常愉快和顺利的，比较遗憾的是由于当时拍摄资金的限制，没有能够同期录音。所有演职人员都非常喜欢这部小说，也许是出于对作者钱锺书先生的敬意，也因为《围城》的魅力和感召力，全体人员都非常认真。有一次拍黎明时的戏，盖丽丽化完妆后坐到天亮，整夜不眠，非常敬业和认真。当年因为在《咱们的牛百岁》中饰演“牛百岁”而红遍大江南北的演员梁庆刚，扮演只有五分钟戏的侯营长。为了这个角色，“牛爷”（人们对他的爱称）竟然剃了个“秃瓢”。这种精神，眼下已经很少见到。还比如当时有一位上海人艺的女演员徐金金，她分到的角色是一个小寡妇，一个不太起眼的小角色，她到《围城》摄制组等了整整一个月，还没拍上她的戏，所以一直在剧组做准备。等到拍她的“小寡妇骂街”这场戏的时候，小寡妇骂李梅亭那些人，她就用苏州话骂，骂得痛快，骂得艺术，拍完之后，全场安静了那么几秒钟，然后全体人员热烈鼓掌，大家一致觉得这个演员演得太好了，就那么小的一场戏，徐金金的人物形象就立了起来，大家对她都特肯定。据说在当年的《围城》剧组，每拍完一场，现场就会集体鼓掌。

英若诚向老师致敬

戏里，扮演高松年的是文化部当时的副部长英若诚，著名剧作家沙叶新扮演的是那位脸“圆如太极”的曹元朗先生，著名电影导演吴贻弓扮演了那位周经理。《围城》应该是开创了一种“大腕”云集的先河。那么，黄蜀芹究竟是怎么能做到把老中青三代演员都聚集到这部戏里，而且都那么有名的演员？在黄蜀芹看来，这些都是巧合和机缘。

《围城》拍摄现场（左起：黄蜀芹、葛优、李天济、英若诚）

英若诚当年在清华念书的时候，钱锺书曾是他的英文老师，他了解钱锺书的分量，当他得知黄蜀芹要执导《围城》时，就主动托儿子英达带话给黄蜀芹，意思是说如果有角色需要他来出演的话，他一定会参加，不是以文化部长的身份，而是以钱锺书当年教过的学生的身份前来参演，以此来表达对大师的敬意。后来黄蜀芹真的发了邀请，而英若诚也真的欣然前往，饰演了剧中三闾大学校长“高松年”一角。但是真正决定让文化部副部长英若诚来演这个角色的时候，黄蜀芹不无顾虑，一来是担心英若诚的身体，二来他毕竟是现任文化部副部长，几乎要天天开会，万一剧组开拍，他又到不了，那怎么办？正在黄蜀芹犯难的时候，还是英达帮了忙。他主动献计，让剧组和英若诚约法三章，要拍，就不能请假。英若诚欣然应允，这样才打消了黄蜀芹的顾虑。英若诚先生真是非常敬业，只要他到剧组，果然什么事情都不安排，一心一意在戏里。剧组也考虑到他重任在身，于是就抢他的戏，一个礼拜基本上就把英若诚的戏拍完了。后来样片出来，英若诚果然把那个面不善心不慈、世故狡猾的校长高松年表现得入木三分。

张口闭口就是“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的那位教育部官员扮演者是著名演员李天济，说起李天济，他还是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影片《小城之春》的编剧。曾经出演过《乌鸦与麻雀》，饰演国民党军官侯义伯。因为“文化大革命”那段时期，黄蜀芹曾和他一起蹲过牛棚，跟李天济那些人关系相处得挺好，“解放”以后，还一块儿创作过剧本，两家住的也不是很远，保持着很好的交情和来往。黄蜀芹觉得李天济的那个长相，很有特点，比较符合自己想象中的教育官员。因为知识分子不一定要一种形象，这个官员一定要有特点，如果长相和别人都一样，戴一个眼镜，相貌堂堂的，就没有艺术特色了。

钱锺书最满意苏文纨

在所有《围城》的角色中，据黄蜀芹说，钱锺书先生最最满意的，觉得最符合自己想象的是李媛媛扮演的苏文纨。

《围城》中李媛媛扮演的苏文纨（图片来自网络）

说起李媛媛，当时的她是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留校的青年教师。已经演过许多舞台剧，其中还有和焦晃联袂演出的莎剧《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她在生活中为人特别朴实，不宣扬自己，不重名利。用黄蜀芹的话讲就是：人非常好，而且戏非常好。一旦装扮成角色之后就特别有魅力，刻画角色的能力也很强。苏小姐这个角色其实非常难演，这个角色要有高贵的一面，又要有俗不可耐的一面，这个角色又是《围城》里面为读者所熟悉的一个重要的角色，很见钱锺书刻画人物的功力和笔力，戏份不多，但举足轻重。有苏文纨这种贵族气的人不多，贵族气再加俗气，都要有，就更难了。所以黄蜀芹想到了李媛媛，认为她最适合出演苏文纨，因为在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选择李媛媛饰演苏文纨后来看是异常正确的一个决定，她演得很成功。

《围城》中史兰芽饰演的唐晓芙（图片来自网络）

十六岁的史兰芽饰演了唐晓芙这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纯美恬静的少女。史兰芽姣好的面容，善良的眼神，青春的活力，知性的气质非常符合角色。方鸿渐透过别墅的窗户，看见草地上奔跑的唐晓芙，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史兰芽把一个都市中生活优越的富家小姐的“青春”和“脱俗”刻画得异常生动。

《围城》中于慧饰演的汪太太（图片来自网络）

第一美人“汪太太”由于慧扮演。汪太太之美，美在肌肤胜雪，美在少妇风情。不过，汪太太也是朵带刺的玫瑰，她对汪处厚说：我就不相信，你还年轻过！对赵辛楣说：你的胆子，只有芥菜子这么大！对高校长说：你这么带劲干吗？吃醋也轮不到你呀！于慧演得妩媚、辛辣、高贵而犀利。

《围城》中宋忆宁饰演的范小姐（图片来自网络）

演员宋忆宁打破自己的形象，在嘴里塞了棉花，又架起了老花眼镜，把头发剪得又短又平，演了“三民主义老小姐”、大学生的女指导范小姐。以至于看过《围城》的观众，很少能够把她认出来。

《围城》中盖丽丽饰演的“朱古力”鲍小姐（图片来自网络）

盖丽丽的“朱古力”鲍小姐，放浪而绝情。因为天生皮肤白皙，和人物的形象有距离，为此，拍戏时每次都要浑身上下涂上棕色油彩，梳成长波浪的发式，光化妆就要几个小时。

《围城》中的演员李天济（左）、顾也鲁（右）（图片来自网络）

1940年代的电影红小生顾也鲁被请来扮演口吃并心怀叵测的韩学愈教授。他举重若轻，演得活龙活现。他非常注意细节，在处理韩教授口吃说不出“欢迎光临”的那个“临”字时，他“光”了半天，让方鸿渐给补上了“临”字，令人发笑，大家觉得他演得太好了。电视剧《围城》真是塑造了一群个性鲜明的艺术形象。

黄蜀芹和钱锺书、杨绛结缘《围城》，她曾说：“看见他们，就想到我的父母。”她之所以选择《围城》是因为《围城》中有自己所熟悉的父辈的生活，她之所以领悟《围城》，是因为《围城》中有知识分子独有的冷眼看世界的超然和高贵，她之所以钟情《围城》，是因为《围城》里寄寓着自己对父辈的深切的爱戴和敬意。黄蜀芹用自己的智慧和才华，以影像的方式对以黄佐临、钱锺书等优秀的知识分子给予了最好的诠释和纪念。

（除注明者外，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原载《档案春秋》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