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荆门送别运用了借景抒情：语文课内文章拓展与旁通

部编七年级上（即初一上学期）语文教材第四课《古代诗歌四首》，选了汉末、唐、元四位诗人四首诗歌作品：《观沧海》、《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次北固山下》和《天净沙·秋思》。《观沧海》和《次北固山下》此前讲过了，今天来讲《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唐 · 李白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这是一首七言绝句。什么是绝句？历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绝句”这个名称很可能暗示了这种诗歌形式的起源。绝，本义是用刀把丝截断（会意字），引申为“断绝、截断”等常用含义。诗的长度本来是没有限制的，而绝句要求只写四句，像是刻意从长诗里按照固定长度“截”出来似的，所以称绝句。王力《汉语诗律学》中即采用了“分律诗之半即为绝句”的说法。绝句又称“截句”、“断句”等，字义上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的联系。

绝句严格固化的外在形式是对创作的一种约束，同时也是一种推动。诗人必须在短短四句话里表达出完整的诗意，为此他更加细致地锤炼字句，既要形式上的紧凑、凝练，又要有内容和意境上的隽永、悠长。唐代以来，诗人们创作了大量优秀的绝句（五言、七言）。我们所熟悉的诗人如王维、李白、王昌龄等，都是绝句创作的高手。

李白的绝句作品具有清新明快、飘逸自然的艺术风格，选词造句明白如话，极少用难解难懂的字眼，却拥有浑然天成、余韵不尽的广阔诗境：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春夜洛城闻笛）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客中作）

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越中览古）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yǎo）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山中问答）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山中与幽人对酌）

除了语文课本上选过的名篇之外，上边这几首李白的七绝，可以作为补充，最好都能背诵下来。

子规（供参考）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这首诗的鉴赏难度并不高。值得一提的是“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这两句，使用的表达方式非常具有代表性，其手法在李白的很多“寄远”、“怀人”诗中都有使用：

我在巴东三峡时，西看明月忆峨眉。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黄鹤楼前月华白，此中忽见峨眉客。峨嵋山月还送君，风吹西到长安陌。（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

客自长安来，还归长安去。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送韦八之西京）

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寄东鲁二稚子）

因为思念远方的亲友而不得相见，便直接邀请明月、甚至狂风来帮忙，似乎这些自然事物都具有了人性特点，可以托付它们把自己的思念之情跨越山海阻隔，不远万里送地过去。甚至于，明月彷佛不待诗人的邀请，自己便主动承担了传达传情达意的任务——“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简直太善解人意了。这种浪漫奔放的想象和情怀，具有一种别样动人的气度。

古代交通、通讯都很落后。人在他乡，想与远方的亲朋好友通信，往往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这种阻隔和不便带来痛苦，但换一个角度看，也是古典诗歌作品中诗意的重要来源。如果不是音信难达的关山阻隔，“我寄愁心与明月”的诗情也无从谈起，“鸿雁传书”的传奇也就沦为矫情。今天我们想念某人，最直接的方式多半是视频连线，而不是站到院子里“望月怀远”。能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在诗人的处境和视角，才能更逼真、更贴切领会诗歌的含义。

明月和狂风之外，流水，也是李白常用来寄托思念之情的意象：

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太原早秋）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沙丘城下寄杜甫）

细品会感觉到，尽管是“若汾水”是比喻的说法，但和“我寄愁心与明月”等一样，这里的水具有某种人性化特征：不仅仅只是寄托情感的物，更有化身为诗人自己的意味。“悠悠”是悠远绵长的意思，既形容水流，也同时形容了人的心境。《诗经》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句子，这里很自然地借用了古典，为诗境增添了更深沉的内涵。在简单的诗句中，自然而流畅地使用了比拟、比喻等错综的表现手段，言至简，意至深。

最后注意下“子规”这个诗意形象。在中国传统中，子规是常见于诗歌里的一种鸟，又名杜宇、杜鹃、布谷等，相传其鸣声哀绝，往往要啼到嘴巴出血不肯罢休。在文学传统里，子规、杜鹃，都是哀怨和愁苦的象征，当我们读到这样的形象出现时，首先要了解其在情感表达上的基本含义：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难）

谁忍子规鸟，连声向我啼（奔亡道中）

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又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宣城见杜鹃花）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白居易：琵琶行）

潇潇暮雨子规啼。 (苏轼：浣溪沙)

杜鹃鸟有很多品种，其中啼叫声悠长有致的有四声杜鹃和小杜鹃等品种，如四声杜鹃，其鸣叫总是四个声调一个节奏，在中国文化中，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将其谐音为“不如归去”、“光棍好苦”、“豌豆八哥”、“快快割麦”等语。“不如归去”似乎是催人还乡，因此在诗中称为引发离愁别绪的意象。四声杜鹃可能是最接近诗中所说“子规”的一种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