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旧梦人生几度秋凉:世事温良愿你老亦有伴儿
小区大门口的凉棚下,散落着一些破旧沙发,椅子,桌子。这个位置特别的好,通风,阴凉。在整个夏天,是一块宝地,那些闲散的老头儿们常常拢在一堆打打牌,下下棋,斗斗嘴什么的,热闹非凡。
今晨有雨,微雨清凉。
拉着小宝儿快速路过大门口,耳边飘来一句:
“那,这个世界上,只有老婆最好了!“
侧目望去,一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满脸得意的神色很有喜感。
另一老头戏谑:
“你怎么知道雨伞是你的?你怎么知道是你老婆给你送的?“
这老头立刻像是得了许可似的,大放厥词:
“那还用说。这么多年来,每次下雨,我老婆都是找着给我送雨伞,雨靴。老婆习惯了,我也习惯了。老婆好哇……“
在老头儿们嘻嘻哈哈的斗嘴取乐声中,我拉着小宝儿渐渐走远。心底里,快乐着老头的快乐。眼热着他们的幸福。
要多少的岁月积淀,多少的晨夕相伴,多少的宽容体贴,才能和睦到老。
记起有天早上,骑着电动车出去办事。前边一电动三轮车上,坐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手机里的声音传来,好熟悉。我一眼望过去,噢,原来她是在用手机斗地主呀。嗨!这老太太,满头银发,穿着一件深红考究的薄外套,时髦美好。老太太专心致志地玩着斗地主,世界仿佛在她之外。
再看一眼那个载她的老头儿,也是一身薄夹克,带着一顶帽子,后颈脖上露出银灰色的头发。
老头老太太都背影清瘦,看起来有种令人感动的般配。我尾随他们了一段,心里温馨而快乐。
有个人陪着朝朝暮暮,相伴到老,实在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又特别特别不容易的事儿。
新闻里听来,一位年过九旬的老人迷路找不到家了,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民警在他身上找到两样东西,一张17年前爱人离世火化的证明和一封40年前他写给爱人的信。
嗯,我忘了我是谁,但没忘记爱你。
从前的车马很远,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这么一个人。
二哥二嫂堪称是欢喜冤家。
二哥在河南某煤矿工作,下井作业。二哥有点儿小幽默,但仅限于在熟悉的人面前。在外人面前他不大开得了口。看起来木讷,憨厚。那时候,煤矿上女孩子很少,狼多肉少,女孩子们基本是把个单身男子挑个遍。二十八岁的二哥眼看着就要打光棍了。
大哥介绍了自己单位里的女孩给二哥。那女孩小二哥六岁,平日里活泼开朗。一张口都是爽朗的银铃般的笑声。
二嫂同意,是见大哥大嫂平日里恩爱,大哥在大嫂面前什么时候都在下风。二嫂羡慕,想在这样的家里,男人都一样,以后她也会跟大嫂一样幸福。
二哥二嫂一见定得终身。
问题是二哥在河南,二嫂原单位在神农架。两个人隔着山,隔着河,隔着时空,也隔着一系列繁琐的手续。
八十年代那会儿,一个人要调动工作,是件千难万难的事情。二哥两地颠沛奔波,这个章,那个戳,前后不下二十个章,终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娶得二嫂入门。
二哥长年是家里的劳模。一手好厨艺惊压四座。二哥最最拿手的,是二嫂喜欢吃的那个排骨炖莲藕。这是湖北的做法。二哥实践了很多次,终于是做出了二嫂喜欢的味道。我们也沾了二嫂的福,年年过年时得以享用。
二嫂是家里的指挥官。指点着:“老二,快点儿,妞妞醒了。“二哥听闻,甭管在做什么,丢下手里的活儿,二话不说,照看妞妞。
”老二,你也把沙发挪挪,咱们客厅里也换个样儿摆。“二哥听了,马上开始行动:”好,你说,怎么换,咱就怎么换!“
“老二,你今天别上班了,我们好久没去镇上逛了,今天儿天气挺好,咱俩去逛逛街吧。“
“好嘞!“二哥笑咪咪地跟哥们打电话,找人换班。二哥在二嫂面前永远一副微笑模样,仿佛,这个世界上,二嫂是他呵护着的珍宝,怎么宠着,都不够。
二嫂爱听戏,没事儿也唱上两嗓子。嗓门那叫一个畅亮。二哥为此,专门给她置办了相关的音箱,于是二嫂的豫剧腔儿,经常在楼下空旷的广场上响亮起来。
他俩在四邻八舍里远近闻名:一个指挥官,一个劳模。
岁月如梭,光影流水。转眼之间,来到暮年。如今的两个人到了侍弄孙辈的年纪。
二哥年轻的时候,喜欢喝两口,喝着喝着,就成了三口,然后,越来越离不开酒。以致到了如今,喝酒后遗症都有显现的迹象。动脉硬化,心脑血管病的疾病,找上门来,时有发生。
加上退了休,天天地圈在家里。女儿发话,不让爹爹再发挥余热“干什么活儿,在家里收拾收拾家务,带带外孙就可以了。你们要实在无聊,就到外面逛逛街,花园里散散步。“
二哥那个郁闷呐!
二嫂已经包揽了家里的一切家务。干得实在烦了,又扯开嗓子喊:
“老二,你来一下!“
”老二,饭好了,来,端饭!“
”老二,来,跟我把床单拿出去晾!“
“老二,别躺了,该接星星了!“
接送孙儿道是两个人一起走一走。
二嫂看二哥天天圈在家里看电视,实在着急了,非拉着他出去逛一圈。
城里几家亲戚,老两口儿也是没事,就去走一遭。走到实在累得不行的时候,才考虑坐车什么的。
二嫂穿着高跟鞋,辛苦至极。边走边报怨:
“老娘这可是为你,不是医生让你活动,我才懒得管你哩!我还想躺在沙发上歇歇。“
二哥还是一脸祥和,笑咪咪地呵呵应付着:
“要不然,怎么说,我娶到了你,就享了八辈子的福了呢。”
“是,你享福,我上辈子欠你的!下辈子,你该还我了!”
“还还还,下辈子,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鞍前马后!“
这两个人的狗粮时常还在撒,只是这一次,指挥官依然还是指挥官,荣模却又换了对象。
小辈们都只拿冷眼看着两个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二哥二嫂就这么快快乐乐地斗着嘴,合合美美地亦步亦趋,从少年夫妻,到了老来的伴儿。
这世间最美的生活状态,恐怕就是:和那个令你舒服的人在一起,做你愿意为他做的每一件微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