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香锅面：一盆狗肉面

01

哥哥家的千金在市里上班，养了两只贵宾犬，一只白色的叫乐乐，另一只黑色的叫多多。这两只狗都卷毛，摸在手里像是绒线，懂得人语和情感，小巧可爱，深得姑娘的欢喜。

为了照顾好这两只小动物，每天至少花一两个小时给它们洗澡，准备食物，给它们打扫卫生。去年的一天，乐乐在散步时丢失了，姑娘每天眼泪汪汪，茶饭不思，到处发传单，发朋友圈寻找，最后竟然找到了。收养乐乐的中年妇女说养了不少时日，非八百元大银不归还。姑娘也是普通的上班族，此时像是中了大彩票，欢喜得淘出一千元，貌似骨肉团圆，感恩戴德，喜极而泣。

中年妇女拿了钱说道：若不是贵宾犬长得像武大郎且值钱，要是像那些高大壮实的土狗，早卖到楼下的狗肉店了。

02

我们家也曾养过两次土狗，为了区别它们，依据外形姑且一个叫小白，另一个老黑。

小白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读小学，养到三四岁，壮实圆滚，见着人奔跑过去像是四腿装了小弹簧，一蹦一蹦，摇着欢快的尾巴。从它开始成长，亲戚朋友和村民见着它，对父亲说道，这白毛狗冬天更长肉了，可以吃一餐好狗肉。父亲笑而不语。大家见父亲不答应，眼睁睁看着一身好肉的小白不谙世事满村跑动，实在是让人难受。

到了腊月，村干部揣着蛇皮袋直接找上门来，问父亲五十元卖不，他们打算在大队屋杀狗打牙祭。父亲的基本工资才月薪一百五十元，但他还是摇头否决了。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白从狗洞钻出家门寻找同伴玩耍，一去不返。我们猜测，小白进入了其他的村庄，被下药或直接引诱进屋内乱棍打死，然后，被吃掉。这种事情在乡村一般是这种结果。我们除了极短暂的辱骂，再无其他可说。倒是有几个人对父亲说风凉话：当初五十元不卖，现在五分钱也没落下，活该！

过了好些年，我们家又抱养了另一只狗老黑。此时，我在外地工作，父母已步入年迈。

老黑在我们家有五六年，父母照常给些剩饭剩菜。偶尔我从外地回来，老黑见着我又是蹭头，又是随地打滚。我会盛整碗的面条或碎肉端到它面前，看它津津有味地吃。母亲总认为，狗毕竟是狗，不是人，就只有狗命，无所谓有什么额外待遇。

前两年的冬天，黑狗再也不愿意归家，失踪了。估计总也逃不了被人吃掉的惯例。父母再一次觉得养狗不划算：如果自己不吃掉它，总有一日别人也会不劳而获，杀了它，吃掉它。

03

同学养了一只狗，为了改变它的命运，每年到入冬之后他特别注意：将狗关到院子里，给它戴上铁锁链。他以为，只要狗在最风行吃狗肉的时节不出门，就可以保全性命。

熬到八岁，终于寿终正寝，同学重感情，伤感之余还有一些欣慰。

有同村的兄弟经过他家门，问他狗的去向，他回答说狗今晨死了，没熬过冬天，属于自然死亡。他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我将它埋在后山坡上的柏树下。话落，后悔莫及。

同村的年轻人不顾倾盆大雨，扛着锄头，一路小跑到后山坡，趴了狗坟，拉出还有体温的身体。他兴奋得再又叫唤七八个闻风而来的同伴，剥狗皮，破膛去杂，架烈火，烹热油，下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狗肉面。

兄弟们觉得吃的是同学家的狗，于情于理，应该将煮得香气四溢的食物送到他家里品尝。特意派人用大瓷盆盛了满满一盆，冒着雨送上门来，放在暗红色的八仙桌上。

同学没有说话，喝止了流着口水的小儿子，脸色铁青。狗肉面在冬天的雨声里兀自冒着热气。

他旋即披雨衣，一手怀抱盆，一手提铁锹，朝山上走去。为了防止滑倒，走到山顶用了两个小时，全身湿透，成了雨人。此时黑云罩地，四顾苍茫。他喘着气，挖了一个很深的坑，足有七八尺，又担心，再加深一尺。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将盆和狗肉面一起放入，又一铁锹一铁锹盖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