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林新月失火 杉林烈火，三

当木排从水中渐渐浮起时，李震川也立刻站直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沫，忽然，他看见木排随着波澜，径向正前方一块大石猛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排毁人亡。两岸的老表看着一场惨祸必不可免，一个个眼睛酸得杯子大，连粗气都不敢出。

排头离礁石只有二三尺，说时迟，那时快，李震川猛扳舵橹，双手一扬，伸出竹简，往岩石上死力一点,木排旋即调头转向，“唰”的一声，从石边擦身而过，顺着滚滚激流，飞向下游。两岸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声。

李震川将木排系在河边一棵大柳树下，和赵岩一道，从容来见黄儒勋。黄儒勋见李震川本事高强，心下欢喜,他摇头晃脑地说：“我黄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三,我看就将他收下如何？”那知窦老三骨碌着眼珠子，又生出一个主意来：“勋爷，目前山上怠工，河面上木头不多，撑排暂时不要这多人手，我看先叫他进山伐木吧！”

窦老三为何叫一个撑排好手上山去砍木头呢？原来，他看见李震川临危不惧，胆大艺高，知道此人不同凡响，本想不收，无奈自己出言在先，加上黄儒勋又应允了，只好作罢。他想，若让他下河，不易监视。近日山场老表们闹事怠工，一天砍不了几根木头，要是李震川上山后，依然如故，那时再加他个“煽动民心，聚众抗上”的罪名，把他捆送县靖卫团，一来拔了眼中钉，二来也可推卸“贻误军机”的罪责。

然而，窦老三这一招，却正中李震川下怀，山场上人员集中，便于宣传群众，组织群众。于是，他双手一拱说道：“多谢关照！”然后背起行装，取道上山。

李震川来到画眉坳山场，一撂下行李，就跟着老表们上山伐木。这翠云冲出产的尽是上等木材，你看这山套山，岭连岭，杉枝扫云，涛声如雷，林木苍郁，遮天蔽日。李震川来到山上，二话不说，挥动双臂，舞起那把五斤半重的开山斧，沟着头，叮叮咚咚，一下昼便砍倒十来根杉木，比其他老表多了一倍。派来监视的gou腿子将这情况回去禀告了黄儒勋和窦老三，黄儒勋听了暗自得意，对窦老三说：“哼，我看这小子不过是根实心杉木，心里没什么门道！”

可是，李震川给山霸干活这般卖力气，却着实使山场上的老表暗暗恼火。夜里回到工棚，李震川想和他们聊聊天，竟没有人理睬他，一个个神情冷漠，侧目而视。有个叫黑牯的后生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骂了声：“没骨气的家伙！”这一夜，他和赵岩搭铺，小小的铁匠棚没别人，两人扯了半夜。李震川详细探问了山场上老表们的出身、经历和思想状况。赵岩告诉他，这些大部分是黄儒勋的佃户，因为欠租欠债，被逼来卖苦力。招来的短工，也都是外乡逃荒要饭来的穷汉。人们早就恨透了这个吃人的世道，有不少人在过去还是农会积极分子。人们早就想动手宰了黄儒勋，但就缺个主心骨。李震川听了十分高兴，他轻声地对赵岩说：“表叔，我们穷人翻身出头的日子到了，红军就要打过来了。”

“红军？毛委员的红军？”赵岩将信将疑地问：“你……见过？”

“见过，我还见到过我们穷人的大救星毛委员哩！”“毛委员！”赵岩眼睛放着异彩，紧紧拉住李震川的手激动地说：“那你也是毛委员部下的人啰？”

李震川点了点头。他把自己这两年的经历和这次来翠云冲的任务告诉了赵岩，同时，还送给他一本油印小册子《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赵岩抚摸着毛委员的书，听着李震川讲述革命道理，真是又惊又喜。但是，当他想到李震川身负的重任，又不觉有些担心，他凑近来说：“震川，这翠云冲有保安队把守，黄儒勋防范严密，就来你一个人行吗？”

李震川笑了笑说：“表叔，一根木头再粗也撑不起一栋屋来，要打垮黄儒勋，主要还得靠你们，靠发动翠云冲的穷苦群众起来斗争。再说，我虽然来的是一个人，但党和红军首长时刻关注着这里的斗争。”李震川告诉赵岩，翠云冲西边不远的荷树岩茶亭，就是红军的秘密交通站,里面的卖茶老倌，就是我们的交通员，通过那里，可以随时和井冈山取得联系。听到这里，赵岩心里踏实了。这一夜两人悄声问着、谈着，直到鸡啼三遍。

第二天早上，太阳透过云层的隙缝，将一缕金色的阳光洒在画眉坳山场。老表们吃过红薯稀粥，都坐在棚前晒太阳。李震川在溪涧边的大青石上磨砺着斧子。这时，听得大工棚里传出一阵痛楚的呻吟和剧烈的咳嗽，人们都起身走进棚内。

工棚低矮而又阴暗。在棚右角的地铺上，躺着一个年逾六十的老爹。他眼睛微闭，脸色蜡黄，露在破絮外的一只黑手，瘦得像根枯枝。赵岩走近老爹床前，把他的手放进被窝，说：“樟树老爹，要不要喝口稀粥？”十几天前被杉树打伤的樟树老爹无力地摇了摇头，接着又是一阵剧咳，呛得眼睛翻白。李震川赶忙在他的胸口揉了好一阵，才略略平息。

人们心如刀绞，黑牯一拳捶在床上，吼道：“走！找黄儒勋这条老狗去，还不给钱抓药，我黑牯和他拼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