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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随州有没有人养田园犬:家有土狗中华田园犬在福建农村养狗龙岩长汀

人气:142 ℃/2024-02-01 04:15:15

家有土狗 涂明谦

挺久之前,我看到走过的一条垂头丧气的脏土狗,对女儿说,它其实叫做中华田园犬。女儿笑了很久,然后很正经跟我说,其实中华田园犬,是一个好名字。我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丧家之犬,也应当有名字吗?但又不由得思绪远扬,原来居住在涂坊,谁家不养狗。

涂坊,畲越和汉族角力的最着力的区域,文化混血的地方,第一重要便是狗。

狗,万家立户之依据。无狗不家,这是我祖母说的。

每天早上第一瓢稀饭,必然是先给狗的。我质疑为什么?她对我说:狗有大功于人,当然先吃。童年的我就要问:“猪为什么不是?”祖母停下来,认真对我说:“天地间发大水,我们人饿了很久,派猪和狗去带种子。猪没有带回种子,狗带回了,狗是家人。所以我们要记得给狗第一勺食物,比人还先。”我虽然有些生气,因为猪那么可爱。但祖母的郑重吓着我了,我也就认同了狗的地位。

狗是什么?狗是家人?我不禁要发笑,你跟狗才是家人。那是五岁的想法。

就是五岁那年,一只狗在涂坊街上咬穿了市集上的秤杆被人打死了。那狗,就是我家的老狗。姐姐嫌它太亲近,说:“你别跟我去新房子。“它居然傲气真的不跟去。但是寂寞,哪里是一条狗,能承受。时日一久,它就抑郁了,再后来,它发狂咬东西,被当街打死。但是它就是不到新家来,哪怕所有的家庭成员都在那里。我不理解一条狗的忧郁,这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是它就是那么正式,四十年来横亘在那里,成为家庭的历史。

又来了一只狗,是的,一只,闽西客家独特的对狗的计数方法。

和上一只一样,黑色,纯黑金晴,没有一丝杂毛。它来的时候,我没有知觉,如同我的成长。它有些讨好,睡在我的床下,我走出门去,它就来跟。我有些不耐烦,就会呵斥它,它就会悻悻然回家去。哪怕我只有五岁,狗儿并不因为我的年幼而忽略我的意志。我在多年后看到那些有外洋血统的大狗追逐那些年幼的孩子撕咬时,都会一身冷汗,感激我的狗。

它最出色的不是讨好,而是忠诚。外祖父家在涂坊南面五里的亭头,五里一短亭。狗儿腿快,它总是先我们一步到达,外祖父看到它就会开始号令舅父们开始烹食。我们到达时,就可以上桌,从来如此。

我们去外祖父家做客,早年,是会留宿的。外祖父那时候孙辈还没有出生,屋舍宽华,巨大的壁罗蛛也能有一席之地,舅舅们也还年轻,他们的皮肤闪着黑色的油光,健康得像村前巨大的荷树,开枝散叶。饱食了亭头陈氏的美食后,我们睡在杉木和山棕织成的床榻上,狗儿仍然在床下。我们安眠,它也不叫。清早,我们起床,狗儿早就守在门外。

它是世间难求的好伴侣。夏夜里,我们常会在月色中从亭头回涂坊,外祖父会送到村口,舅父会送到桥头,然后打着手电照着我们到卫生所。狗儿,它会一路先行,所到之处,蛙叫虫鸣都会安静下来,叫也叫不住。我有些生气它不等我,妈妈说它是前行把蛇虫赶走,我瞬间便安宁下来。我的狗,它遥远的消隐在禾稻之间的背脊耸动,和我幼稚的心灵,律动成一首夏夜之曲,如稻浪轻慢柔软,又像桥下的涂坊河。

它偶尔也会野性难驯。

七零年代末,以粮为纲,当然是粮食不够,人且不够,狗又如何?狗儿跟着它的同类,吃了早上一顿稀粥就出去攞食。家里实在不可能多给吃的,哪怕它有五个嗷嗷待哺的狗娃子。我按祖母的吩咐,舀一勺粥在台阶的大青石上。它把那点食物舔食干净,对我摇着尾巴,亲昵用头蹭我,我也抱抱它的大头,其实它的高度当时并不比我矮,它是一只大狗,而我,只是一个小孩。

中午时分,祖母尖锐的斥责声在屋宇下响起,祖母不是一个没有经历的普通女子,她见过护法兵和闽军的战争,也见过红军和白军的合战,还见过50年代的剿匪,她的怒喝让屋舍不安宁起来。我惊起往屋外跑,看到狗儿和祖母对峙着。祖母拿着一个锄头,她的愤怒像是一张***弓,对着狗,只等崩发。狗儿咆哮着,一点也不服气。他们之间是一个诡异的暗红色的半圆形物体,我悚然而立,大声尖叫。

狗儿冷冷回头,两眼血红,我的叫声嘎然而止,它的眼眼如此陌生。停下几秒之后,我意识到我即将要失去我的狗,我重新开始啸叫,那叫声中的哭腔多年之后还记得。狗儿眼中的血红,慢慢消退,它变回我的狗儿,它低下头,绕开祖母和那暗红事物,走到奶狗们之中趴伏下去。祖母用锄头将那暗红之物带到涂坊河的岸边埋了,她似乎也吓坏了,似乎也勾引起了某一些回忆。

很久很久之后,有一次祖母给我扇着蒲扇,说:人世间有一种东西是吃人的,他们的眼睛是血红的。那年代涂坊很多人小名叫流民,还很多人小名叫难民,那个年代涂坊的婴儿死亡率很高,涂坊还有一个专门埋葬死婴的山坡,叫做赤孩儿嘴头,我和姐姐在阳光消失后从来不敢从那儿走过。

母亲爱狗,那只狗很爱跟她。母亲是涂坊南边十多华里地的迳口村人的养女,她嫁到涂坊之后,有一屋子的婆婆妯娌要讨好,还有一堆孩子要养活,全不似在养父养母家受宠爱的快活。养外祖父姓蓝,畲族,上杭官庄人,他在松毛岭保卫战之后的人口空缺需求下填入涂坊,那个时代有一个特殊的叫法:“打合同”。他和养外婆的结合,不拥有一切权力,除了对我母亲的爱。母亲嫁到涂坊,虽然十多华里现在看来不算什么,在那个年代确似是天各一方。狗儿知晓母亲的意图,总是先一步到达迳口村,从会崩碎石的山崖下跑过,跨跃迳口村唯一的独木桥。外祖父这一生怕是只爱过母亲一个孩子,每次母亲将到来都让他欣喜无比,他会带着狗儿迎出五里地。他用汀州下路口音叫母亲“观音妹”,中气充沛,远远呼叫,只听得山鸣谷应,从风下到迳口的山林一片喜悦。

对前一步到来的狗儿,养外祖父母和舅舅都是格外的喜爱,他们会客气的称呼它“狗客”,我当时的想法是我家的狗如此灵性,受此礼遇也是理所当然。

欢腾跳跃的狗儿,和声音低沉的外祖父,皱纹深刻的黝黑舅父,他们都逝去多年,我的记忆却时常跳跃出他们在独木桥上迎接我母子的情形来。枫树在迳口对岸的山崖上红艳如火,乌饭茄在山阴处开成一片,涂坊河清澈见底,石斑鱼在石头间轻快的流动如水纹,独木桥去皮后生斑,上部日光曝晒后惨白,下半部渐生青苔,母亲青蓝色的围裙上银链子闪耀光芒,我在轻轻战栗的桥上看着狗儿的尾巴一跃一动。

2003年我去西北读书,认识了一位畲族的老师。他对我说,畲族以狗为图腾。传说高辛氏公主与盘瓠结合,生下雷盘蓝钟诸姓子孙,盘瓠狗头人身,故而畲族以狗为亲厚,四十幅布制“祖图”的首幅就是狗头太公和高辛氏公主的并座图;畲人山居,喜爱银饰,乌饭为节,自称山客。顿时不能自制,开始泪流满面,师长虽惊异,却都宽容停下,等待我情绪平复。自此不再惊异我爱狗的情怀如此,想必是血脉中自有所钟爱。

从涂坊离开前后的十几年,我们还养过了好些狗儿。那些狗,都没有名字,它们就叫做我家的狗。想到这里,我都不由得惭愧,不是为狗儿悲哀,只是为我的薄情和淡忘。它们,原本都是该有个名字的。

年前朋友捡到一条流浪的狗,寒假借给女儿玩,女儿很喜欢,问我它有没名字,说能不能叫中华田园犬。我告诉她人家叫它刘青云。她笑了会儿,虽然觉得不妥,但仍然迅速习惯了。深情如家人的看家狗,应该有个名字,有名字的狗,守着的家,才像家,有了家的狗,才像看家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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