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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浪滚滚和骄阳似火,灼灼烈火与绵绵冰雪

人气:279 ℃/2024-11-29 10:10:22

文/祈柠

来源:《南风》杂志

图片来源:南风插画(茜茜吐泡泡)

【楔子】

“这大陆上有三样东西不能碰:怨魂渊的淬火,追穹大漠的圣水,雪席宫主的头发。”

“嗯……嗯?等等,这‘雪席宫主的头发’是个什么东西?”

“老朽也不知,只听闻恋发成癖的雪席宫宫主若掉了一根头发,整个大陆都要抖上一抖。”

【一】

拾级而上的高台铺了一层厚厚的虎毛皮,宫主曳地的银发铺洒开来,宛如雅致的白骨伞面。来来往往的药官和侍女如履薄冰地围着那缎带银发,并未有人理会影七复命来迟的请罪。

直到他祭出大招,进献护发的药膏使得侍女手中的牛角梳一滑到底,落地声清晰可闻。

那立竿见影的效果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毕竟雪席宫主的恋发情结在大陆上早已不成秘密,后殿里堆积着各方名角进献的宝物不说成千,也有上百,可真正能取悦宫主的却甚是稀少。

“此物保证************,白……”殿内一片倒吸气声,宫主也自发下略一抬眸。

影七堪堪把白发去无踪绕回舌间,面不改色道:“白……拜别银发,黑发更出众!”又求赏侍奉宫主左右。

宫主也终于来了点兴致,她将那药瓶扔给身旁的侍从,淡淡道:“允了。”

接下来众人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发令智昏”了。影七说宫内清一色的白色格调太过冷冰冰,宫主说——换!影七说宫内的结界挡住了盛雪美景,宫主说——拆!

没了结界的遮蔽,影七闭眼抬头,近乎感恩地任旖旎飞雪扑簌落在他的身上,却能听见身后人牙齿直打颤的声音。

“哎呀,你们赶紧哪儿热乎赶哪歇着去吧!”影七连连挥退了一旁被冻得脸色发紫,却急着想为他披上大氅的侍从们,正纳闷他们今儿个这般献殷勤地杵着,就见那大氅被一双葱白的手指接过,然后以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盖在他身上。

影七没有半分下属该有的受宠若惊,默了片刻,猛地转身浮夸道:“宫主这么巧!也是出来赏雪吗?”然后称不敢打扰宫主雅兴,连声告退。

几个侍从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腹诽影七出了趟任务,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张扬。影七整日堆堆雪人、摸摸雪花,折腾累了便孩子气地扑倒在软绵绵的雪地上。连影一护法训斥他当差期间玩雪,还平地摔了一跤。

影一登时就要发作,却听身后的宫主轻咳了声。

影七突然对上宫主打量的目光,那飞雪般的眉毛和乌黑的眼睛让莫名他内心骤起涟漪。

“下去歇息。”宫主环顾了一圈庭院里的诗雪冰画,淡淡道,“明日继续堆雪人。”宫主走时,顺手往门边板正的雪人嘴角上,添了眉飞色舞的一笔。

影七抬头看向影一,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震惊,影一艳羡地问他膏药哪来的。

影七多日来终于抛出此行的诱饵,轻悠悠道:“天光墟。”

盛极一时的天光墟在大陆上闻名遐迩,每年于中元节方才开启一次,遁于之大陆末,半夜而合,破晓而散,故也称“鬼市”。

传言道天光墟开启时长夜未央,琳琅满目的宝物能彻夜照亮整个地面,珍稀草药、高阶灵兽、罕见物事,皆无穷尽也。

影一也曾想暗里地去淘些取悦宫主的宝贝,奈何天光墟的规则门道繁复无比,守门人脾性古怪又灵力诡谲,他三顾而不得入。因此影一便故作清高状地埋汰影七奉命设伏天光墟,竟然趁机窃取膏药。

影七竖起了耳朵,哪知这货叨唠了半天,除了天光墟是宫主的禁忌,就没别的重点。

影七撇撇嘴,讲到天花乱坠的影一于是又平地一摔,但到底没敢在影七成为宫主新宠的节骨眼上起争执。

【二】

影七也是个顽劣的主,隔天就不负众望地开启了堆雪人大业,地上和树上的薄雪也不放过,就连结冰的湖面都能被他凿出各种花样来。

宫主就蹲在旁边,看他不怕冷地直往雪堆里扎,问起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雪。影七搓揉着掌心的雪粒,半真半假道:“啊,小时候没见过雪好奇得紧,长大后总觉得怎样都玩不够。”影七浮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他想,毕竟充斥他整个童年的,只不过是一团怨毒的烈火。

宫主却不知听没听懂,露出会心一笑,带他进了个七绕八绕的地下通道,入目便是一个坚冰雕筑的华贵宫殿。

影七不难看出建设者花了极大的心思,甚至还寻得了追穹大漠的圣水,将此地的温度控制在一个微妙的度,趋于温和,而冰雪不化。

影七对统治阶级的奢靡享乐叹为观止,就听宫主说是为故人而建。

“那您这是想……冰屋藏娇?”影七刚说完,就被宫主一捧雪往脸上糊了。

影七笑着也没去擦拭,任由雪粒渗进衣衫里,却瞬息被体内的淬火灼干。他有些艳羡地抚摸着那冰筑的雕栏,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家”的体会,也许也不会有“蒹葭苍苍,思念一双人”的温情了。

几日来,影七刻意接近宫主,不曾想她平易近人,还会和他一起动手堆雪人,赏他喝冰酿梅酒,吹竹笛赏玩月色。

影七见堂堂雪席宫主的竹笛竟然如此破旧寒酸,便想给她换个新的,可不曾想太久没有使刀,结果削个竹笛都划伤手指。

他不甚在意地打算用衣角蹭掉血珠就完事,哪知宫主见了,直接捧过他的手轻舔了下伤口。

那温热清晰的触感令影七打了个寒颤,登时就想甩手发飙了。可宫主又就地取材,扯下几根银发,将他芝麻点大的伤口包扎成小山高。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影七已经无语凝噎了。

回去路上影七还一直在端详,他的无名指端被一圈银发缠绕着,这个位置这个形状怎么看怎么诡异。结果被影一瞧见,又是骂骂咧咧地一通找茬:私藏宫主的头发可是死罪!

“……”影七将罪证左手怼到影一面前,说:“那你即刻去给宫主下死刑吧。”。

影一想清原因后脸都涨紫了,影七同手同脚地回去歇息,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主人,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影七立即捂住自己的左手,正襟危坐道:“小嘤,我这不积极查找雪席宫欲铲平天光墟的真相吗?”

小嘤目睹了他吃饭睡觉撩宫主逗影一的日常,实在不屑点破。

“你说这宫主真是大手笔,影卫精锐尽出,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莫非……是小爷我当年欠下的风流债?”影七以手作扇,动作时无名指间的异物感更加旖旎地绕进他的心里。

小嘤见这个从未踏出过天光墟一步、不知恋爱为何物的纯情少年开始做起青天白日梦,摇摇头赶紧遁走。

【三】

影七嘴上爱自吹自擂,可隔天见宫主立即用起他的新竹笛时,还是有几分无语凝噎的。

这种诡异感在他见到宫主抚摸脖颈上的吊坠时放大到了极致。

“本该是极动听的,是我不善音律。”曲毕,宫主说着自贬的话,但神色却意外地平静柔和,她一手自然地摸索着脖颈上的吊坠,闭目似在认真倾听什么。

本该?影七无意识地顺着她的动作寻思,眼睛却越瞪越大。这吊坠环流转着低沉暗奢的色泽,他可太熟悉了——追穹大漠的圣水泉眼百年一诞的连理枝。

一株在他脖子上挂没几年就送出,而另一株正躺在天光墟的宝物库里等着给他媳妇呢!

影七颤抖地问宫主这奇异的首饰从何而来,宫主雪白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尾盖下一层阴影:“我夫君给的。”

饶是影七长袖善舞惯了,此时也如天打雷劈般僵住。因为连理枝未经主人许可,别人是无法强行将其掰开的。

影七头脑中风起云涌,各种离奇的念头都跑出来了。他几日来心神不宁,私下已经开始寻思宫主的名字了,但别人纷纷讳莫如深,称不敢直言宫主尊名。

影七心底的疑虑越滚越大,直到外边传来大片噬血鹰入侵的声音。

哎呀惨了!影七一拍脑门,初见时他只当雪席宫宫主是敌人,不仅阴阳怪气地讥讽她满头白发,还在药膏里动了手脚。几日来,影七更是借着四处堆雪人的契机,将各个结界口都给挑破了,整个雪席宫此刻成了毫无防御力的露天大碗。

噬血鹰体型巨大,长翅盖日,疾风骤起,扫落了一地的砖瓦碎片。影七几日来雕琢的冰雪杰作,也被扬至空中,将空气搅成了一片迷蒙的白色漩涡。

宫主眼神一厉,飞至宫殿檐角。

影七甫一赶到,只见缱绻的日光披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曳地的银白长发镀上了一层金光,如金裟加身。她的长发无风自动,衬得整个人更加凛然不可侵犯。

宫主自收下药膏后,日日使用,那气味早已渗入到发丝里。通体漆黑的噬血鹰调转方向,循着香气来源,朝空中的白色娇小身影振翅而去。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宫主竟然不躲不避,反而有所感应地回头望向影七。那一贯如黑潭死寂无波的眼神起了波澜,像跨越千山万水,竟然奇异地与之前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重叠。

“偲葭!”

影七身体已经本能地飞身上前,五指齐抓,裹挟起一阵灼热气浪,那噬血鹰瞬间被火焰击中焚炙,长啼悲鸣。

影七抱着宫主缓缓下降,另一侧那濒死的大雁坠空而下,拖曳出一道绚烂的火焰尾。

影七后知后觉地流下一滴冷汗,这一击即杀的招式绝对超出了一个普通影卫所该具备的实力。

哪知影一护法气急败坏地喊:“放肆!你竟敢直呼宫主尊名!”

影七轻吁了一声,没想到这么拙劣的一笔竟然这么轻易就被轻轻揭过了。但下一秒影七脑海中轰地一声,身子自发弹出了几米远,几日来压在心头的猜测一下子落地生根,令他甚至有了不真切的飘飘感。

偲葭也多看了影七一眼,却没追究他的不敬,一边吩咐侍从把那只烧得半熟的鹰丢厨房去整个红烧味的,一边却开始盘问起他之前领命设伏天光墟的细节。

影七攥紧拳头平息语调,浓墨重彩地将自己埋伏暗探的丰功伟绩娓娓道来,顺道称赞了天光墟少门主惊为天人的容貌和诡谲超凡的功力。可惜没人捧场,宫主冷冰冰地下令:“一月内,本宫要让天光墟沦为废墟。”

殿内的狗腿子们纷纷跪下复议,沦为异类的影七也只能干笑着举起手,跟随大部队喊起了“踏平天光墟”的宣誓口号。

【四】

影七被这一通变故打乱了计划,影一也怀疑雪席宫突然断裂的结界有异,要将影七押入地牢容后处置。

影七闻言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率先往地牢方向走去,两眼一抹黑就开始瘫倒。他习惯于把自己沉浸到一片漆黑中去思考,有什么比发现白月光一心想要覆灭自己家族的消息更震撼?

只可惜没多久就不得安宁,小嘤还跑来添乱:“主人,我给他们宫主下药了,现在外面大乱,我们赶紧走!”

“……”影七不可思议地歪头看向小嘤,尚不能理解她擅自行动的意图。

“此番药膏之事已然败露,他们会处死你的!主人你之前不是说,走之前还要让那个白发魔头变成秃头的老太婆吗?”

影七挥手间桌子应声而烂。

小嘤被主人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在原地,影七无言地挥退她,也懒得伪装了,直接震碎牢房的锁头离开。

外面的影一护法正为宫主闭关忙得上蹿下跳,就见影七击退众人,大摇大摆地向这边走来,合着当地牢一日游的。

影七看向高台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可她的脸庞近乎隐于长发中,任凭影七使劲仰头,都只能见到半截挺秀的鼻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令他更加悸动不已。

“滚开!”偲葭根本不敢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地上堆积了掉落的白发,本来经药膏治疗,偲葭发顶已经隐约冒出新生黑发,可现已大半头皮裸露,可怖得很。

影七不避不闪,任由她那带着倒刺的鞭子结实地抽在身上。

反而是偲葭措手不及,赶紧收手上前,扒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却发现她刚才带着七分灵力的一击只留下了道极浅的红痕,胸前反而横亘着犬牙交错的无数狰狞疤痕,她的手指攥得近乎痉挛。

“别脏了你的眼。小时候顽劣,让老爹给抽的。”影七随意道,又皱紧眉,趁机伸手探向她。

从来没有人在未经允许下,敢触摸宫主的头发,那是比天地毁灭还恐怖的事情。紧随其后的众人如临大敌,却意外看见宫主瑟缩了下竟然毫不抵触,居然像只被顺毛的慵懒小猫。

影七根本不敢多看偲葭裸露的头皮,手指僵硬地为偲葭注入固发的解药,刚想离开,却被那剩下的银白长发丝丝缕缕地缠住,将他卷至偲葭身前。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偲葭一手扣住严熠的脖颈,一手将他的************撕下,伏在他耳边道,“严熠。”

【五】

偲葭被雪席宫宿敌抓走,当做交易物丢进天光墟时,年方八岁。

黑暗笼罩了一切,阴暗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诶,你也是被绑进来的?”

偲葭循声望去,有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红衣少年,比她更惨,连眼睛也被蒙起来了。

“你那么冷漠干嘛?陪我说说话呗。”那少年不知道被囚了多久,大概憋坏了,遇到个活物就开始说话。他耳尖地听见她在试图挣脱绳索,还好心指导她怎样运转体内的灵力,才能将这种缚灵索解开。

“你自由了,也帮帮我呗,我可以带你一起出去。”那个声音又在怂恿道。

偲葭没想到他话糙技不糙,是个高手,难怪被捆了一层又一层,于是也过去帮他。待那少年眼睛适应了光明,揉揉手腕,又舒展全身关节,嘴又闲不下来了:“呼,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雪了。”

偲葭被烦到了,但红衣少年极有方向感,带她灵活地穿梭各种密道,对此处的密道如数家珍。她舍不得放弃有个对地形如此敏感的同伴,于是嘴上故意反着刺道:“雪是最肮脏的。”

“原来你会说话啊?”少年笑着回头看了下偲葭,逗猫般吆喝她多开口,“那你跟我描述描述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雪。”

偲葭被那明媚的笑容晃了眼,又鄙夷地想,他居然没有见过雪?偲葭带着股莫名的居高临下感,不肯再开口。

“听说雪都是白白的、软软的……” 那个声音自顾自地接话,“一定很好吃!”

“……”偲葭静静地跟着那抹红衣角,放弃了与他对话的念头,但他却依然倒豆子般自己介绍。

“敝姓严,单字熠。族中长辈称我出世时,天降奇火,亮如白昼,熊熊绕梁三日未绝矣。”他的指尖弹出一缕幽蓝跳跃的光。

偲葭噌地扑过去,有些惊喜地伸手护住那颤巍巍的小火苗,却意外地发现连外焰的温度都并不灼热。

偲葭的脸在忽闪忽灭的火光掩映下半明半暗,而她那使劲保护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的虔诚眼神,让严熠笑着摸了摸鼻子。

他们在天光墟的密道里走了几天,才走到一片原野。严熠自己削了个粗糙的竹笛,对空举笛,饮月而奏,凄清萧然的笛音偲葭勾得鼻子有些发酸。

突然有几只大鸟噌地掉下来,严熠立即丢掉竹笛,活蹦乱跳地跑过去:“古有美女沉鱼落雁,今有少侠沉沙落鸟。终于不用吃素了哈哈!诶,你等着,今晚给你烤肉吃,红烧味的!”

偲葭收回了音如其人的想法,但却鬼附神差地俯身拾起那只竹笛,收进袖中。

但少年客气没几天,顽劣的个性就原形毕露。

严熠时常鬼话连篇,忽悠她吃下酸出天际的野果;偲葭也不止一次被他捏着蟒蛇的七寸,出其不意窜到她面前;还曾清理野兽扒皮时,被突然诈死的野兽吓得疯狂扯嗓,而故意没烧全的始作俑者就在旁边捶腿狂笑……偲葭每天都在想打人和正在打人的边界徘徊。

严熠在捉弄人后,倒是乖乖认错,很好拿捏。偲葭唯一一次见他发怒,还是因为她水性不佳而改道时,正面迎上了一只五毒兽。偲葭躲闪不及,长发被齐根斩断。

严熠登时就怒了,几个招式往来间,将那五毒兽烧得凄厉声不绝于耳。他棱角分明的半边脸庞在火光掩映下半明半暗,无端添了几分妖异气息。

偲葭惊叹于他对火操控的炉火纯青,终于意识到他是为什么会被人卖到天光墟这里来的了。

严熠重新看向偲葭,这才发现五毒兽淬毒的爪尖方才近距离擦过她的脸颊,此刻雪白的脸颊上慢慢渗出一道殷红的血痕。严熠不敢大意,拿了手帕在脖间碰了碰,又想给偲葭擦拭,却被偲葭推开了。

偲葭注意到严熠的小动作,还在想严熠是不是也受伤了。严熠却误会她嫌弃,耐心地解释道:“你脖子上的伤口可能留毒。”

严熠见偲葭乖乖任他擦,可还是盯着自己的脖子,便好笑地掏出脖子上的连理枝,戏谑道:“眼馋这能解百毒的宝物?这可是将来留给媳妇的,你想当吗?” 没想到偲葭反应出奇地夸张,被激得扭头就跑。

偲葭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那么羞愤,直到严熠追赶她的步伐陡然加快,怒喝她停下时,她才发觉她在狂跑过程中早已闷出一身热汗并非错觉。来路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了一堵石壁,翻滚涌动的烈焰热浪迎面而来,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在这里了。

严熠真正再次靠近这孽火,表情反而不再凝重,甚至扬起一抹离奇的笑意:“莫慌,来到怨魂渊,说明我们已经靠近天光墟的命门了。”

偲葭一眨眼,垂下的眼睫也被汗水濡湿了。谁也没想到,天光墟的底下,竟然连通怨魂渊的淬火。

“也许天光墟的主人就想着,万一哪天守不住这些个世间奇宝,就干脆引燃怨魂渊的一把业火,让谁也得不到。”

严熠直面淬火余浪,脸上却不见半滴汗珠,嘴角始终挂着股散漫嘲讽的笑意,看得偲葭心悸不已。

“诶,你还一直不肯告诉我名字。名字寄托了起名者最深切的祈愿,你不如就现起一个呗。”

“……思家。”

严熠惊奇地听到她说了第二句话,满意地点头道:“偲葭?嗯……蒹葭苍苍,思念一双人,够缠绵。”

偲葭面上流露出“懒得纠正,随他去吧”的嫌弃表情,但心里却觉得哪怕严熠说出朵花来她也同意,她对待严熠已经开始有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纵容。

怨魂渊的亡魂又开始躁动。严熠不知道偲葭丰富的内心活动,他摘下自己脖颈处的连理枝,放进偲葭掌心。

严熠凝视着顶端那滴蠕动的水形,撩了下她耳边的断发,笑道:“待你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

偲葭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已经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出去,那水珠发射出温润的气流将她包裹其中,径直穿过了怨魂渊的层层淬火。而与此同时,严熠似乎失去了什么力量镇压般,灵力暴涨,一股暴虐之气开始肆虐。

待偲葭醒来时,才发现严熠所言不虚,那怨魂渊的确是天光墟的命门,能连接外界,她在天光墟之外遇到前来寻她的侍从。

她好似只是做了一场生死悲欢的大梦,但齐根的断发,脸颊发烫的伤口,系着圣水的连理枝,无一不让那个红衣少年更加鲜活不羁地出现在她眼前。

偲葭扯下一绺银发,将那滴逐渐萎缩的水珠缠在其外,重新穿回连理枝,珍重地挂在脖颈处。

那滴追穹大漠的圣水大抵在怨魂渊耗尽了灵力,终究还是蒸发殆尽,偲葭却依然戴着这个古怪的空壳挂饰。

一年复一年,她继承了雪席宫,头发也愈来愈长,而那个向她许诺的少年君却消失在怨魂渊的淬火里。

【六】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偲葭在扯下严熠的************后,就收敛了温情,命令道:“押下他!”

严熠没有反抗,不曾想没回到囚牢,却被押到宫主的寝殿。

宫人们都识趣地推下,严熠见没了外人,这才挣断了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缚灵索,对偲葭诚实道:“你们拦不住我。”

偲葭一打响指,五花大绑的小嘤便被丢了进来,与严熠大眼瞪小眼,他只得尴尬地问起偲葭是什么时候怀疑的。

严熠出于自己灵力的自信,假扮影七都带着七分玩意两分随意一分不在意。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合理,这一切如果没有偲葭的默许,谈何容易?

“如果我说在初见时,我就隐有猜测时,你信吗?”

严熠刚直起腰,要甩锅小嘤假扮侍女扔梳子的演技太浮夸,就听偲葭道:“你没有试过十多年来,做梦都在梦见同一个人的感受。”

“……”严熠泄气了。

偲葭补刀道:“你骗得我好苦。”

“……”严熠给跪了。

偲葭指尖极富暗示性地停留在小嘤脖颈处,轻笑道:“你之前不是假扮影七,说想侍奉我左右?那就留下来。”

“……”严熠石化了。

严熠小时候各种瞎玩闹折腾,最离奇的一次还曾闯进怨魂渊,被那些怨煞孤魂缚在淬火里烤炙,诅咒他此生烈火加身,不得所爱,连最寒冷的冰雪也无法熄灭。

严熠当时痛到牙齿都在颤抖,却还是不怕死地挤出笑容讥讽道:“冰雪是个什么东西?小爷我从来没见过。”

后来他毁灭性的力量被族长寻得追穹大漠的圣水相克,但雪却成了他的执念。

严熠之前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是自己这朵大“娇”花住进了那座奢华的冰雕宫殿,以这样怪异的方式圆了他的念想。

当年和偲葭一别,严熠自以为会葬身怨魂渊,不曾想体内的淬火早已被圣水调理得攻守有度,与怨魂渊的淬火相生相克,融为一体。严熠在即将爆体而亡前被族长父亲救回,在病床上躺尸了多年才调养过来,灵力不降反升。

严熠卧床经年,他救下的小姑娘的面容越渐模糊,他也只有在夜深辗转反侧时,才会喃喃将心上人的名字咬在舌尖。

而服侍的侍女焦急地拭去他额尖的冷汗,哽咽道:“主人,你快别思家了,你的家就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

他苦笑不得,费力地抢过手帕,胡乱地往侍女脸上一擦:“你干脆叫嘤嘤怪好了,整天哭!我才不思家。”

确实,严熠未曾感受过家的温情,亦无时无刻不痛恨自己是天光墟少门主的身份,身怀怨魂渊的淬火,每夜都得承受烈火焚身的灼痛感,整身骨头都像要熔化掉。而他此刻躺在冰床上,抬眼便是冰砌墙面,像全身都被恰到好处的清凉感包裹浸润,难得一夜无梦。

严熠丢了少门主的重担包袱,呆在冰雕宫殿的几日来,把过往缺失的欢乐找了回来。严熠重新为雪席宫作冰雪诗画、饮月而奏原版乐曲、谈起自己顽劣被罚的童年;偲葭也会为他亲手做羹汤、吹奏堪称原版的乐曲、和他一起商讨覆灭天光墟的细节……?

严熠觉得这个走势不太对劲,“不是,你当着我的面和我讨论灭我家族是几个意思,还指望我夸你吗?”

偲葭木着脸没有应答,但那意思很明显,他若是想出帮着谋划策——可以。但没有也罢,她也可以一举歼灭天光墟,搅碎怨魂渊的淬火。

严熠只好将自己抓住影七,审出雪席宫的阴谋,便顺藤摸瓜假扮成潜入雪席宫调查真相的事由解释清楚。

但偲葭眼底恨意未减,严熠急道:“无端与你定下约定,是我之错。但我之前的确以为自己失了追穹大漠圣水的庇佑,必死……”

严熠突然被偲葭喂了一口冰凉清甜的雪花羮,他口齿不清地继续道:“无疑……所以才想在死……之前,留个念想。没想到耽误……你个大好姑娘,是我不……对。”

严熠说句话,断断续续在关键处被塞了几口雪花羮,整个舌头都冻麻了,心也酥化了。他早就发现了,自从第一天对某道雪花酥多尝了几口,此后每天饭桌上都会出现一道冰镇甜品。

“对就好,你先歇息,以后再说吧。”偲葭喂严熠吃完,还贴心地替他拭去唇边的残迹。她也不假手侍女,伺候严熠净手后,就亲自端起瓷碗起身离开。

严熠仓皇地伸出手,银白的长发从他指间穿过,他没敢用力攥住,只是在偲葭走后才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

严熠一直没敢问偲葭因何头发变白,他更不敢想象她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在明知是身边侍女是冒充的,还任由小嘤对自己的爱发下手。

严熠颓然盯着冰桌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小嘤鬼鬼祟祟地趴在窗边唤他过去,严熠以为她有门中要事相说,于是跟她七绕八绕,几乎走到了雪席宫门口。偲葭虽然表现出一副要囚他千万年的架势,实际却根本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严熠觉得被偲葭养成了太岁,开始浑身乏力,刚想让小嘤有话直说,就被小嘤嫌弃走太慢:“主人我在那女魔头的碗里下药了,等她发现就跑不掉了!”

“唉哟,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严熠想起刚才偲葭喂他的那碗雪花羮,只感觉浑身灵力的凝滞感更加明显了。

上一秒冰释前嫌情比金坚,下一秒天涯海角各回各家,他简直是渣男实锤了。

放我回去……严熠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眼睁睁看着小嘤轻而易举地击倒刻意放水的侍卫。

他倒地前隐约看见偲葭站定在原处望向他,银白长发曳地,与地上皑皑的白雪融为一体。

【七】

严熠被小嘤和门人带回了天光墟,但清醒没几日,不曾想偲葭还真说到做到,杀到天光墟来了。

噼啪作响的火舌将整座宫殿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都疲于救火时,严熠却福至心灵般,孤身一人穿过地下通道,来到怨魂渊的入口。

那处确有一人,衣袂猎猎飘动,背后一片火光:“你挫伤我的雪席宫,我也覆灭你的天光墟。今后,我们两不相欠,可好?”

严熠被水形结界挡在外面,急道:“不好,不好!我救了你一命的恩情可没还呢!”他心想那你倒是上去灭啊,把人全引开,自己跑到怨魂渊这里算什么。

偲葭莞尔一笑,她直面眼前的魑魅妖火,低声道:“你心向自由,本不该被这些浮华的虚妄所禁锢。”

所以,那些你不想背负的,由我来摧毁。

偲葭握住自手中流动着圣水的连理枝,纵身一跃。但千钧一发之际,偲葭被一个中年男子救下,那男子意味不明地看向她花白的长发和脖颈上的连理枝。

“小姑娘,你以至寒的体质,引渡追穹大漠的圣水,想凭一己之力熄灭怨魂渊的淬火?那还要天光墟的‘活祭大法’做什么?”

拼命击碎结界的严熠也惊住了,瞪大的眼睛在偲葭和他的父亲间移动。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想反了。

怨魂渊并非是天光墟的立命底牌,而应该是,天光墟本就是为了镇守怨魂渊而存在。

严熠父亲微微收敛了笑意,“一代又一代天光墟守门人,孤独地遁于之大陆末,在中元之夜以活人的生气镇守蠢蠢欲动的怨魂。门主常年直面怨魂渊的淬火,也变得或性情暴戾,或……”

因为严熠踏着结界的碎片而来,他的话音渐止,但偲葭却听懂了。

历代天光墟门主以身镇渊,为世人守住大陆的清平,他们将最好的一面留给外人,却将最残酷的一面留给至亲之人。小时候严熠只怕是受不住父亲残害而逃出去,又被抓回来,宁愿背负族人所谓顽劣爱玩的骂名,也没敢将真相宣泄于口。

他们正言间,怨魂渊的孽火已跳跃攀至一丈高。严熠父亲多看了严熠一眼,然后夺过偲葭手中灌注圣水的连理枝,俯身跃下,代替偲葭成为了平息怨魂渊怒火的祭品。

渊底炸起了火光,嘶吼声凄厉长鸣,熔岩翻滚,直冲云霄,将地面都顶破了个窟窿。这一年怨魂渊的躁动,没有等中元节的活祭,仅凭一人熄灭,却太过惨烈。

严熠追着扑过去,却被偲葭的长发护住,卷回谷边。严熠却只能想起小时候无数父亲鞭打后,一闪而过的自责眼神。沉痛仇恨散去,尽是追悔深爱。

严熠颤抖着手指拨开亲密缠在他身上的白发,随后割下了自己的长发掷于地:“我身为天光墟的少门主,镇守怨魂渊的责任在身……是我负你。”

偲葭发现严熠眼中没有了往日看似不羁洒脱,实则无所依的随意,添了几分坚定。

严熠为偲葭指明了出路后,就先一步离去料理门中后事。但他知道,偲葭一定望着他的背影,一如从前,而他却只能攥紧拳头,快步离去。

此后,严熠以快刀斩乱麻的姿态,继任门主之位,恩威并重。有时,他也会忆起在怨魂渊的诀别。

在那一日,本以为终身不得所爱的他,收获了此生最宝贵的感情。

也就在那一日,这段亲情与爱情都与他翩然而去了。

【尾声】

又是一年中元节,盛极一时的天光墟遁于之大陆末,半夜而合,破晓而散。

新门主严熠戴着面具,却收到了一份别样的宝物——一段银白与乌黑缠绕编织在一起的长发在幽幽鬼火的映照下,流转着晶莹柔顺的光华。

严熠蓦地想起多年前,他甫入世,约莫也是这般距离,他望着雪席宫,而旁边年长者蓦地开口提醒道:“这大陆上有三样东西不能碰——怨魂渊的淬火,追穹大漠的圣水,以及雪席宫主的头发……”

“我想要换这个。”

熟悉的清冷声音唤回了沉思中的严熠,他循声望去。

守门人也才发现,来者的纤纤玉手正赫然指向他们年轻卓绝的新门主。

“放肆!”守门人猝然截断白衣女子的话,却见门主惊怔片刻后,便扔掉面具,如一团炽热的火焰,飞身抱住了她。

“你不走,我便来。”偲葭被抱了个满怀,只得微勾手指。那断发有意识般飞跃而来,如蚕线般丝丝缕缕地捆在他们身上。

严熠被银墨交织的断发勾着,便轻笑着附近偲葭耳边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从此,这世间,有灼灼烈火,亦有绵绵冰雪。

END

《南风》

2023年 第四期

—— 全新上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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