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台州12头搁浅瓜头鲸的生死救援，浙江台州12头搁浅瓜头鲸的生死救援

封面新闻记者 杨峰 浙江台州报道

7月9日上午，浙江台州搁浅12头瓜头鲸中的最后1头，已连续拒绝进食3天，工作人员正持续用输液的方式为其补充盐水和营养液，全力维持其生命。至7月8日晚间，这头鲸已存在严重脱水、消化道出血、呼吸音较重等不良现象，“状态不容乐观”。“鲸鱼对新环境有应激性，不进食，我们就只能通过输液来为其补充能量。”

7月6日早上8时同时被发现搁浅的另外11头瓜头鲸中，有6头回归大海，3头在搁浅现场死亡，2头在转运放生过程中死亡。这场已有500多人参与救援行动现在仍未结束，大家还在期盼着最后一头被暂养的鲸鱼可以康复，然后回归属于它的大海。

6日晚5头瓜头鲸被安置在宏野海产品公司的虾塘内

12头瓜头鲸的死亡搁浅：

500多人接力救援 “我们一心想把这些鲸鱼救活”

关于鲸群最早的记录，来自7月5日晚上6时左右。在头门港散步的潘女士看到正在退潮的滩涂区上，有类似海豚的鱼鳍，不确定是觅食还是搁浅。潘女士用手机拍下的视频显示当时有4只和瓜头鲸类似的鱼鳍露出水面。台州消防向记者表示，7月5日晚没有接报鲸鱼搁浅的相关警情。但7月6日上午，台州消防的救援人员赶到现场开展救援时，也从当地的渔民处听说了昨晚有鲸鱼活动的情况。

7月6日，最早发现鲸鱼搁浅的人是在北洋坝滩涂附近赶小海捡螺狮的村民。6日早上8时左右，林立聪和同行村民看到的十几只“大鱼”在远处的滩涂上一条条分散的躺着，不怎么动弹后，立即报警反映了这一情况。接警的值班民警赶到现场开展救援时，发现3头鲸鱼已经死亡。

在民警联系各部门组织救援的过程中，搁浅地点附近的村民也在闻讯后陆续赶来。正在海边捡海螺的上盘镇旧城村村民徐周芽，知道瓜头鲸搁浅的消息后，就拿着赶小海用的水桶和同行的村民一起赶来救援。徐周芽刚赶到搁浅现场时，看到几头搁浅的鲸鱼在滩涂上持续的用力拍打尾巴，像是在很痛苦的挣扎，觉得这些鲸鱼挺可怜的。但因为之前没见过这种动物，害怕它咬人，徐周芽在开始救助时保持了一些距离用桶给它浇水，但随着救援从早上8点多持续到下午5点多，鲸鱼一直没有攻击人，徐周芽对它们的畏惧也就轻了很多，敢去触碰到鲸鱼的身体。

搁浅当天，台州白天的平均温度达32.4度，为避免鲸鱼因高温脱水死亡，现场救援人员还在岸边开挖了多个水坑，然后合力将长度可达2.75米，体重可达275公斤的9头搁浅瓜头鲸一点一点抬入坑内。上盘镇联合村村民林善兰在救援的最开始因为没有其他工具，紧急情况下就和村民们徒手挖了一个水坑，将一头鲸鱼推了进去。在林善兰眼中这头鲸鱼是很听话的，“我们和它说，在救你你要不动，它就真的没有在乱动了。”随着镇里工作人员给现场拿来毛巾、被子、竹竿、遮阳布等物资，林善兰和村民们为鲸鱼搭起了凉棚为鲸鱼遮阳，还将镇里运来的冰块放入水坑中降温。至6日上午9时，经过近1个小时的救援，9头存活的瓜头鲸已全部转移到水坑内。

也是6日上午9时许，台州市海洋馆的工作人员赶到现场，参考饲养鲸豚类动物的经验对瓜头鲸展开救助。记者了解到，初期到场的救援人员中没人在之前见过瓜头鲸，也几乎没人了解瓜头鲸的习性，这些瓜头鲸也曾一度被误认为体型可以更长更重的领航鲸。

7月6日14时左右，救援现场曾拿出3种救援方案：一、将瓜头鲸运送至附近海洋馆，但由于距离远无法保证生命安全；二、运送至附近白沙湾水域，但水质不适合瓜头鲸生活，三、采取保守措施，留在原地等待下午五点左右涨潮。但随着环境、鲸鱼身体状态变化，最终的处置方案是2头鲸运往台州海洋世界暂养、5头鲸运往附近海水养殖场暂养、2头鲸送往白沙湾公园暂养。

“我们一心想把这头鲸鱼救活”。 包括林善兰、徐周芽在内的村民和救援人员从早上8时到下午17时，都是现场持续尽力挽救搁浅瓜头鲸群。在救援过程中，林善兰的手在徒手挖坑时被划伤，徐周芽救援时身体陷入水中，手机进水。徐周芽表示“手机坏了没关系，只要把瓜头鲸救护就好了。”

瓜头鲸的吊装转运工作从6日13时第一头瓜头鲸被运走，至6日18时，最后一头瓜头鲸被吊离滩涂，持续的5个多小时。至6日下午16时时左右，来自上海、杭州、宁波、温州4地海洋馆从事鲸豚类动物饲养的工作人员还有专家也分别赶到了现场，参与照顾剩余搁浅瓜头鲸的任务。据临时瓜头鲸救护指挥部统计，7月6日包括公安、港航渔业、消防救援、附近群众共500多人在北洋坝滩涂上开展了对搁浅瓜头鲸的生死救援。

7日晚4头瓜头鲸放生现场

7日晚4头瓜头鲸放生现场

6头瓜头鲸放生归海

2头瓜头鲸转运等待过程中死亡

9头瓜头鲸被救助时的身体状况各有不同，身体比较好的两头在7月6日中午14时左右陆续送往白沙湾公园暂养，并在6日晚上9时被送至水深大于15米处的凉帽屿附近海域率先放归。2头受伤比较严重的瓜头鲸在6日17时左右被送往台州海洋馆救治，这里可以提供给相对最好的暂养环境。剩下的5头被陆续运往浙江宏野海产品公司内，计划使用养殖塘临时安置。

5头瓜头鲸的安置并不顺利，记者从宏野海产品公司的经理黄元明处了解到，瓜头鲸转运安置在公司的初期方案是使用公司的一个大型鱼塘，但考虑到这个鱼塘无法有效控制水温至瓜头鲸适宜生活的26度以下，并且鱼塘太大了，工作人员不好轻易接触瓜头鲸观察其身体状况，安置方案最终修改为使用一个养虾用的小型水塘。也是为了等待这个临时启用的水塘注水和置入冰块降低水温。所以从6日19时左右，最后一头被瓜头鲸被送来，到23时5头鲸被陆续放入塘中，宏野海产品公司安置点的5头瓜头鲸在转运卡车上等待了近4个小时。在此期间，工作人员持续陪护，用湿毛巾覆盖在瓜头鲸身上，并给其中几头输液补充了水分。

7月6日晚23时左右，记者在宏野海产品公司安置点现场观察到，5头瓜头鲸被放入虾塘时，每头瓜头鲸都有4-5名身着潜服装或渔裤的工作人员在水中伴游，并时刻关注其身体状况。为了降低水温，每40多分钟就有一卡车“冰块”被置入水中。据工作人员介绍，瓜头鲸入水后，需要帮助它们熟悉新环境，还有引导它们游动把肌肉活动起来。这一过程中在场专家也在持续关注瓜头鲸的身体数据，并指挥海产品公司工作人员控制水深，持续加入冰块降低水温。至7月6日24时，记者在场观察到，5头被安置在虾塘的瓜头鲸中的2头已经可以脱离工作人员独自游动，1头瓜头鲸的身体情况疑有异常工作人员持续对其进行检查。7月6日的一整晚，都有工作人员持续在水中照料瓜头鲸。

杭州长乔极地海洋公园的潜水员陆文辉，在7月6日12时就赶到北洋坝滩涂搁浅现场开始参与救援和转运，后来又被派往宏野海产品公司照顾暂养在这里的5头瓜头鲸。7月6日的一整夜陆文辉用自己身体托起一头瓜头鲸保证其呼吸顺畅。7日凌晨4时，在水里已经泡了10多个小时的他因过度疲惫抱着瓜头鲸睡着，被同事用手机拍下。在陆文辉看来，鲸的智力很高的，它知道我们是在救它，是不会乱动的，“抱着鲸鱼睡着，和抱抱枕的感觉差不多。”

7月7日上午，记者在宏野海产品公司现场了解到，4头瓜头鲸都恢复了独立游泳的能力，1头需要人为协助。上海海昌海洋公园生物保育中心所长牟恺向记者表示：“因为搁浅的时间比较久，这头瓜头鲸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脏器损伤以及应激反应，导致不能完全保持身体平衡，工作人员会在水里对它进行托扶。如果不托扶的话，它可能会呛水。”

从搁浅开始，7头瓜头鲸都没有进食，牟恺向表示，在以往的经验中和瓜头鲸这么大的鲸豚类动物3天左右不进食，应该不会对其身体有太大的影响，时间再久就不清楚了。另外鲸类主要从捕食的鱼类体内补充水分，不进食除了没有体力也还会带来脱水的风险。所以现场的工作人员已在轮番给瓜头鲸通过输液补充水分和营养，至7月7日下午，平均每只瓜头鲸已输液4000毫升。

7月7日下午5时，浙江省农业农村厅渔业渔政处副处长方佩儿在专家答疑记者会上宣布，7头瓜头鲸中身体情况较好的6头将于7日晚放归大海，计划时间为7日21-22时的涨潮时段。7日19时，位于宏野海产品公司的5头瓜头鲸中的4头开始陆续装车转运，多位一线工作人员都想记者表示，装车前4头瓜头鲸的身体指标都很健康，在虾塘内的活动也挺活跃。

意外在7日19时30分左右发生，宏野海产品公司安置点，最先完成装车的转运卡车在等待出发时，车上一头尾巴左边做了标记的瓜头鲸（后文简称“左尾”）一改之前的“温顺”，开始剧烈拍动尾巴，并带动身体向前冲撞卡车车兜，为防止“左尾”自伤，车上杭州长乔极地海洋公园的工作人员陈先生，立即叫人取来卡车座舱内准备的棉被隔在车兜和“左尾”之间。随着工作人员抚摸“左尾”的身体尝试舒缓其情绪，“左尾”不再乱动，随后身体变软，意思不再呼吸，车上的工作人员在车队前往放生地点的过程中曾多次对“左尾”实施抢救，但最终没能挽回。

7月7日21时30分，包括载有“左尾”的卡车在内，两辆转运卡车抵达头门港码头，记者了解到这时除了“左尾”还有另一头瓜头鲸也发生意外。为了等待来自台州海洋馆的两只鲸同时装船，吊装行动在22时20分左右开始，只有4头鲸被装船，23时放生船出发，包括“左尾”在内的两头瓜头鲸的放生行动被中止。7月7日24时，记者从临海市海洋与渔业执法大队大队长朱雨朋处证实，7日晚间执行的台州搁浅瓜头鲸放生行动中，有2头瓜头鲸在转运过程中死亡，4头瓜头鲸放生成功。朱雨朋表示，瓜头鲸死亡的具体原因还待专家调查，我们所有人已在尽力去救援这群搁浅的瓜头鲸。

7日傍晚，4头瓜头鲸从宏野公司出发，图中右侧的瓜头鲸为转运过程中死亡的“左尾”

专家：瓜头鲸回归深海才是安全到家

据中国科学院深海工程与科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张培君介绍，瓜头鲸虽然在全球赤道两边的亚热带水域都有分布，但对于人类而言还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物种，全世界对于瓜头鲸的研究都非常少，仅有的研究是对夏威夷海域瓜头鲸的食性和潜水行为的研究，研究成果显示，瓜头鲸白天一般潜在水下30米以上，晚上可以潜到水下200-500米，是一个深潜物种。

张培君表示，瓜头鲸搁浅的情况以前也曾有出现，但次数不多。根据历史记录，此前两次较大规模的瓜头鲸搁浅分别发生在中国台湾和日本，数量大约为几十头。“此次12头瓜头鲸搁浅，数量算是比较多的了。”鲸类动物搁浅的原因很多，有可能是导航问题，也有可能是地磁变化，原因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来自上海、杭州、宁波、温州4地海洋馆从事一线照料瓜头鲸工作人员均向记者表示，在参与这次救助工作前没有见过瓜头鲸也不了解它的具体习性，大家都是按照之前救助江豚，和海洋馆内的鲸豚类动物相处的经验来照顾这群搁浅的瓜头鲸。一位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我们已经尽全力去救了，但是对于瓜头鲸我们知晓的信息太有限，只能类推海豚和江豚的救助经验，通过各种方法让瓜头鲸的体温、呼吸、体内水分维持我们认为的安全水平。我们通过物理降温让水塘的温度低于26度以下，但这个温度对于瓜头鲸来说是否适宜，我们没有一个准确结论。”

南京师范大学生态学博士单磊向记者表示：“放生，只是瓜头鲸回归自然的开始。我们还不知晓这群瓜头鲸冲滩搁浅的原因，也许冲滩事件会再次发生。放生后的几天内，如果渔民没有在近海再发现鲸群踪迹，我们才好说鲸群是“安全”回归深海了。如果这些瓜头鲸都健康正常，它们应该有能力找回自己的伙伴。“对于瓜头鲸在转运过程中死亡，单磊认为目前只能尝试多从尸体解剖中去寻找线索，“我们对于瓜头鲸的认知太少，解剖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回答瓜头鲸冲滩的原因和死亡的原因。”

牟恺表示，瓜头鲸前一刻还非常活跃，转运过程中却辗转直下突然死亡的情况。在对瓜头鲸认知有限的情况下，救援人员并不能对瓜头鲸的状态和行为时刻做出正确判断，并做出绝对有效的救援。“我们已经尽力。”

7月8日下午16时，记者在临海市瓜头鲸救护现场指挥部了解到，死亡的5头瓜头鲸目前已被冷冻存储在宏野海产品公司的冷库中，之后将捐献给高校和科研机构用于科学研究。

还在被暂养的最后一头瓜头鲸，在7月8日晚进行了输液、物理降温等措施，根据检测，存在严重脱水、消化道出血、呼吸音较重等不良现象，三位工作人员对瓜头鲸托扶伴游，其状态不容乐观。至7月9日上午10时，救护组仍在对其全力抢救。

8日下午工作人员为最后一头暂养的瓜头鲸输液

至此7月6日在浙江台州搁浅的12头的瓜头鲸中已有6头回归大海，5头死亡，1头等待身体恢复后和同伴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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