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糖糖，老狗糖糖

大姐管她那条泰迪老狗，叫糖糖。

据说是他儿子的前前女友的爱宠。没能把自己嫁到大姐家，许是内疚，又或许是留个念想，便把一条不说话的狗嫁到大姐家了。

糖糖狗寿高龄，走路已显蹒跚老态。

你若大叫“糖糖”，它心情好时，会懒洋洋瞥你一眼，但不开腔搭话。心情不好时，它就装聋卖哑。

虽然它是一条狗，但它狗命却很好。估计它前辈子烧了高香，求了菩萨，遇上大姐这个一等一的铲屎官。

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里，曾写过一篇文章《狗这一辈子》，那条村庄里的老狗，如果有一天来翻糖糖的朋友圈，一定要气晕。一辈子没拴过狗链，一辈子没舔过小孩子屁股，一辈子没被可恨的老母狗追赶着讨情债，该是何等惬意的狗生！

糖糖的狗牙娇贵，从没自己龇牙咧嘴丑态毕露地啃过骨头。大姐当了它十几年的狗牙了，替它把肉从骨头上剔下来，它只负责吃。不过我想它也少了很多凡狗的乐趣。

我曾怂恿大姐，让它自力更生。没想到那家伙估计听懂了我的话，冲我汪汪叫，完全把我跟它分享水果的情分，忘得一干二净。

糖糖老得一点儿都不糊涂，且完全没有老年痴呆的迹象。它趴在沙发一端，你瞧它，它也瞧你，眼睛比宝石还圆。常想，如果有一天，这家伙突然开口说话的话，它一定要嘲笑我或者报复我，因为我当着它的面，说过它的坏话。比如，有一次我说，它太混账了，身为一只狗，居然连搞定四楼那只发情的小母狗都不行，还被别人吓得屁滚尿流地夹着尾巴逃回来。真是丢尽了狗脸。

它养尊处优的样子，让它一点儿焦虑感都没有。哪像当下的朋友圈，到处都在晒“如果你的公司还没倒，请善待，因为是它帮你扛起了所有”“看到维密破产，终于理解了朋友圈的微商”……糖糖在人眼里，虽贱为一条狗，但我看很多人，活得比它高级不了多少。人在狗眼里，算什么呢？再高级的人，到了它的狗面前，一样是它的奴隶。供它吃，供它穿，哄它玩，还得为它洗澡擦屁股。

今天本是端午节，我照常背起书包上班。门卫看见我说：“端午不在家过节，还要上班？”我说“是！”旁边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哥接话：“有班上已经不错了！”大哥的话，是当下很多人的心态。其实不仅仅是当下这种社会现状，我一直这么认为，如果还有人需要你，需要到甚至节假日都要加班，至少能证明自己还有价值。这么想的话，我看那糖糖的生活就又没必要羡慕了。依靠别人活着的日子，也未必那么好过。

你看它每天守着大姐，几乎寸步不离，大姐也被它守得寸步不能离。出门带着个拖油瓶，况且这拖油瓶还是个不能自理的，着实不方便。离开了大姐它能活吗？或许可以，但胜算不大，它已被大家宠溺得一无是处了。

哈哈，我对糖糖的生活状态，想法似乎有些矛盾呢。不过幸好，无论怎么看，糖糖早已把我不当外人。下班回来，无论多晚，只要听到我的脚步声，它就开始里里外外着急忙慌地汪汪汪喊大姐开门。对我这么好，有很大部分原因是我回来了有水果吃。以前它是不吃水果的，在我的熏陶下，现在它除了水果核不吃，啥都吃。酸的甜的硬的软的有皮的没皮的，都吃。前两天我买了橘子，有些酸，它吃一口，呜呜地流了半天口水。

糖糖最不喜听到消防车的声音。只要听到那呜啦呜啦刺耳的警报声，它就开始跟着那声音呜啦呜啦地叫，像哭，又像哀嚎，瘆人。每次叫，少不了被挨骂。但它还是一听到那声音就照叫不误。也难怪，动物对灾难的敏感比人强。在这一点上，人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糖糖最喜欢做的，是无所事事的发呆，打瞌睡。它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发呆就是它最大的事了。如果它信佛，我相信它打坐的本领不会太差。没干过什么大事，也算对社会做出贡献了，相比那些动不动就咬伤人的疯狗，还有崇洋媚外的走狗，不知强了多少呢。

真想问一问它，如果有下辈子，糖糖你还愿不愿意做一条狗？如果它也问我，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不愿意做人？我的回答是，人世再好，我不再来。把我变成一棵树或者一片云，就行。

糖糖你的回答，我懒得听，也听不懂。夜深人静，人们睡去时，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想这些荒诞不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