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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牛的生命绝唱:建湖乡土文学闲话老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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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文人墨客赞美过老黄牛,老黄牛精神,是那些任劳任怨,埋头苦干人的代名词。的确,牛是值得称道和赞美的动物,是人类的忠实朋友,它们曾给种田人立下过汗马功劳,它们是功臣,在人类历史的画卷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小时候,我特别不喜欢老牛。养牛户常把牛棚搭建在人来人往的路中间,有时就把老牛往路边的大树上一拴,抱一堆青草,往牛头一放,他只管去往它处,就让牛儿自己采食。行人要经过此地,总要吆喝一会儿,叫横在路中的老牛让开一条道来。小孩子如要经过,就没那么容易了。无论你怎么吆喝,它就是不理你,就是不给你让道。我就遇到过一次,跟老牛周旋了半天,才得以通过。夏天的一个中午,我拎着一只刚打满油的油瓶,往家赶。走到牛棚跟前,一看,老牛正四脚立地,稳稳当当,站在路的中央。一会儿低头叼起一口青草含在嘴里咀嚼,一会儿抬起头来,扇动双耳驱赶叮咬的牛虻。还时不时地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让人听了,真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吆喝了几声,试图叫它为我避让一下,让我过去。可这个畜牲就是不肯相让,或许是因为看我人小好欺负,亦或是成群嗡嗡作响的牛虻,轮番似的向它进攻,惹它生气了。气极败坏的样子,没有丝毫退让之意。没办法,我只好来了个强行突破。一手拎着油瓶,一手挥动树枝,想从它身边穿过去。就在靠近老牛的一刹那,只见它把牛头一甩,两角猛然朝我抵来。眼看就要触及我身体的要害处,我连忙躲闪,紧接着,一个箭步跃出两米多远。人是躲开了,可一瓶棉清油也随之被抛出一丈多远,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不可收拾。从此以后,我恨死了老牛,看到牛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分外眼红,有时干脆避而远之。

是什么时候转变了对牛的看法,我也说不准,反正随着时间的流逝,看到老牛耕地打场,默默无闻,辛辛苦苦地为农民们劳作,渐渐地,我开始同情老牛,甚至于有点为老牛鸣不平了。

过去人种田没有机械化,什么重活累活,都离不开耕牛,牛是农家宝,种田少不了。那个年代,牛是种田人的命根子。

春天来了,大地回暖。经过冬天的保养,老牛养的膘肥体壮。它们养足了精神,积蓄了力量。跟着主人走出牛棚,套上牛珮头,拉着弯弓形的耕犁,在主人的驱赶之下,开始了一年的劳作。其实,对耕牛来说,春天还不是最忙最累的。一年中,农忙季节要数夏秋两季。农民们收割好成熟的粮食,一片空白茬子田就等着种下茬庄稼,这时可忙坏了老牛。它们没日没夜地在田间拉犁耕田,翻起板结的土块。翻起的土块,一垄一垄的,整齐笔直,若是站在田头,抬起头来,远远望去,整整齐齐,不偏不倚,笔直地一犁到头。种了一辈子田的老人,也不得不佩服耕牛这种拿弯取直的本领。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牛耕田,不用拉绳牵线,无需竖桩立杆,但不管田块多长,只要从这头一犁插下去,耕到田的那头,从没见过它跑偏的。大概是老牛天生的本领,亦或是主人对它调教得法的缘故。

秋风送爽,稻谷登场,老牛除了耕田,还得忙着打场。何谓打场?农民们把成熟的稻子收获上场,再把整齐的稻把弄乱散放于农场之上,要放成圆形状。接下来,牛的主人就给牛套上石磙,在散乱的稻谷上转圈圈。赶牛打场,是一门技术性含量很高的活,没经过师带徒的学习,是干不好这活的。打场通常是在夜间进行,因为白天要利用农场扬晒稻谷的。待到七八个妇女把场放好之后,两个用牛之人,就会一人赶着一头牛,一前一后,拉着石磙,由里向外成螺旋式,一圈一圈,慢慢的向外扩张,整个场上都转了一遍之后,头遍场就算打好了。翻场的妇女,一个个手拿着小叉子,迅速进入场地,开始翻场。翻场,顾名思义,就是把上面打熟的稻草翻到下面去,把下面生的,有稻穗子的草翻到上面来。翻过场之后,再让老牛拖着石磙,去打第二遍场。二遍场结束,起场扬场,就不必多说了。有人要问,牛打场在夜间,老牛难道就不困吗?牛主人自有办法让牛不觉困倦,还能神气十足。除了让牛伙计白天吃好休息好,还用一种叫“打来来”的方法来吆喝老牛,鼓足牛的精气神,调动牛的积极性。据说,牛听到主人打来来,吆喝几声,就如同人类听了优美的乐曲,立马就来了精神,疲劳被一扫而空。小时候,我最喜欢三队肖照达父亲打来来的吆喝声。无论是耕田还是打场,他的吆喝声是远近闻名的,无人能及,抑扬顿挫,优美无比,既响亮又好听,他的打来来的声音能划破寂静的夜空,传向远方,同时也感染着邻近打谷场上的老牛。只要是看到他在用牛,无论多忙,我都会停下急匆匆的脚步,竖起耳朵,盼望着听到他的吆喝声。听了他的吆喝声,老牛就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又像是听到了冲锋号,本来放慢了脚步的有点疲惫的老牛,立即就像驰骋疆场的骏马,奔驰在田间场头,无怨无悔,神气十足地埋头拉着磙子,或拉着犁,忠实履行它的神圣职责。如申请吉尼斯记录,肖照达父亲吆喝老牛声音入选吉尼斯大全,是当之无愧的。

老牛从不跟人争食,吃进去的都是草。在野草青青的春夏季,牛主人就会手执镰刀,肩挑竹担,来到沟浜梗垛,田头渠边,寻找并割取老牛的吃的青草。常常是村民们刚刚升火做早饭,炊烟袅袅之时,养牛人就挑着一百多斤重的青草饲料,“咯吱咯吱”地行进在撒满露珠的田间小路上,并不时地用披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与晨露。其实,队里已把一年四季牛吃的稻草饲料,全部晒干捆好,堆成草垛,让牛儿一年四季有了足够的饲料。但为了让老牛吃得更好,变换变换口味,养牛人总会不辞劳苦,割些青饲料,来为牛伙计改善改善伙食,把它们吃好吃饱,更有劲头子干活。

以前,农村人做饭的烧火草十分缺乏,人们就发挥聪明才智,把堆积如山的不能作肥料的牛粪,做成牛屎饼子来烧火做饭。牛屎饼子烧的饭菜香气四溢,其口味比现在的电饭锅烧的饭好吃多了。常听老人讲,从前一个有钱人吃了农民家的粥,觉得非常好吃,香喷喷的,吃了一碗又一碗,就问其好吃的缘故。当农民告诉他,此粥是牛屎饼子所煮时,有钱人便带几个回家,放进锅里跟水米一同煮食,闹出了一个流传至今的大笑话。

通常,牛住在牛棚里,但到了大热天的晚上,蚊虫肆虐,到处咬人。为避免蚊虫的叮咬,牛主人特别给牛准备了一个好去处:牛汪塘。塘里装满河泥,到了晚上,养牛人牵着牛鼻子,来到塘边,把牛赶下塘去,然后把拴在鼻子上的牛绳在木桩上扣牢。第二天一早,浑身沾满河泥的牛被牵到河边,养牛人用河水一遍又一遍地把牛身上的脏泥洗干净。通常情况下,牛汪塘放在远离路旁的田边,但也有人把塘放在人来人往的大路边的。如果这样,早早晚晚过路之人,就难免要吃点苦头的,我就吃过这个苦头。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吃过晚饭,同几个小伙伴一道,扛着小凳子,赶往大队部去看电影。刚走到牛汪塘边上,只听得“扑通,扑通”的声音从塘中传来,跟随而来的,是牛尾巴甩过来,甩过去,连续不断地拍打蚊虫的声响。当时,我走在最前面,是第一个到达牛汪塘边缘的人。对于老牛的突然袭击,我毫无防备。噼里啪啦,牛尾巴甩出的,带有牛屎牛尿騷味的汪塘稀烂泥,像雨点一样,劈头盖脸朝我飞来。刚刚穿上的洁白的衬衫,被溅得没一处干净的地方。浑身上下,泥猴斑面,狼狈不堪。后面的人,看到如此状况,火速后退十几米,躲过一劫。我是不幸的,等回家换了衣服,赶到电影场地,电影已然放过一半,憨厚的老牛又同我开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玩笑。

自从有了机械化,种田人再也用不着耕牛了,那种原始的大型农具,多少代农家人使用的耕牛,如今已远离了我们的视野,变得毫无踪影,现在的人要想看到老黄牛在田间耕作,或是在场上打场,是不大可能了。但是,在建设新时代的今天,那种吃苦耐劳,埋头苦干,任劳任怨,不计回报的老黄牛精神,仍然是我们这个社会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需要发扬光大。

2017年4月5日

(作者:肖光宏,建湖县恒济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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