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回来了你爸：青未了，于华英家有偏心的妈

作者简介：

于华英，1970年生，山东海阳人，1992年毕业于烟台大学计算机专业，现工作于莱阳市。喜欢读书写文字，喜欢山水随手拍，曾做过宣传工作，作品散见于《胶东散文年选》《齐鲁晚报》《烟大人微刊》《烟台日报》及行业刊物，是一个热爱生活不负时光的女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

家有偏心的妈

文/于华英

最近老妈打来电话，说老房子那棵香椿树发芽不少，已腌好了第一茬的香椿芽，放在冰箱里。不几天又来电话，说她已经晒好了今年的蒲公英，叶子和根是分开晒的。昨天又说槐花开了，地里的小香葱也长得鲜嫩，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老妈的家里如一个宝藏，好吃的一季连着一季不曾间断，召唤着子女回家。趁着五一假期，我和大弟两家决定回山村看老妈。

车在回家的路上不疾不徐，漫山遍野全是欣欣然的充满生机，透过车窗我享受着春天精心调出的五颜六色。路两边的大树新长了嫩叶，或鹅黄或新绿，欢快地甩向车后，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在繁衍着新生命。路边的樱花飘落一地，如下了一场樱花雨，随着车轮的滚过，打着旋舞动着，像极了舞台上的完美谢幕。放眼田地，杏树叶葱葱郁郁，已经挂了青杏子。苹果树还散见着花朵，已过了盛花期，正在孕育果实。远处有农民开着拖拉机在地里播种。一年之计在于春，行得春风收秋雨，这是个充满希望的初夏。

车缓缓进入乡村小路，仅容得一车开过，柳条随风摇曳，如曼妙的少女，偶尔会拍打到车身上。打开车窗，顿感空气的清新，阵阵青草味儿扑鼻而来。住惯了城市的高楼，闻的是汽车尾气和浑浊的工业气体，这里的空气更像一个天然氧吧，让我不由地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

娘家坐落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刚过百户，方圆几十多里没有任何工厂企业。从小在城市长大的爱人，每次跟我回来都喜欢这里原生态的幽静和清爽。停车后，爱人与儿子不约而同站在半人高的青草边大口呼吸，芳香馥郁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他俩陶醉。

我从车上拿下大包小包，只有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包裹回家时，才能弥补一下平时不经常回家的愧疚感。老妈开着灶间的门坐着小板凳在烧大锅，锅底的火苗红彤彤的，映着她一头银发。鼻尖的我一下子就闻到了猪肘子的味道，弟弟一家最爱吃大锅炖猪肘，这是给他们备的。

“老妈又偏心了，又给儿子炖肘子啊”，我笑着说，“我吃什么啊？”老妈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笑容堆了满脸：“你吃草啊。”她笑怼着我。我爱吃青菜常被老妈戏称是吃草，这一句被随后进来的爱人和儿子听到了，大家哈哈大笑，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小时候我就觉得我妈对我和两个弟弟不一样，现在看来还是不一样。

老妈从来没骂过我，不论我做错了什么事；老爸从来没打过我，哪怕是象征性地捶一下。对两个弟弟却迥然不同，有时俩弟弟闯了祸，老爸会大声地吼，甚至会下手狠打。

记得很小的时候，只有春节家里才会有香烟，最早见得就是大前门，同样是好奇大人抽烟，我偷偷抽了，妈妈只是很严肃地让我记住：女孩子绝对不能抽烟，好奇心用错了地方是要吃大亏的。而轮到小弟偷偷抽了烟，被爸爸看到后，爸爸是一边骂他小小年纪不学好，一边拿着扫把满院子撵着揍他，小弟边跑边争辩说只是没抽过想尝尝，爸爸大吼：“你吃过屎吗？怎么不去尝尝？”那天小弟挨了好多扫把，直到他说再也不敢了，老爸才罢了手。

“愣什么呢？去和老妈说说话，试穿一下新衣服吧。”爱人一句话打断了我的回忆，他顺理成章地拿下了老妈的烧火棍，老妈乐呵呵地说：“又买什么新衣服啊，我的衣服一件接一件的，哪能穿烂了啊，净浪费钱。”

老妈穿上新衣，很合体，对于老妈的尺寸，我已经熟记于心，就是对颜色和款式不是那么有准头，正想夸两句，大弟手提东西进来了，“这谁家的老太太啊这么漂亮！”大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上下打量着老妈说：“请问这位老太太，您今年有60岁了吗？”

老妈转身抬手就捶了大弟一下：“一进家门就拿老妈找开心。”然后接了弟弟手中的东西说，：“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东西的，要省点钱还房贷。”弟弟贷款又买了套房子，妈妈一直记着。

大弟笑了：“我又涨工资啦，家里宽裕着呢。”妈妈也笑了：“宽裕也要省着点花，别大手大脚的，手有余粮，日子不慌嘛。”

老妈和儿子一家说说笑笑，原本冷冷清清的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老妈望向儿子的眼光充满了欣慰与满足，与30年前她望向弟弟的那束我记忆犹新的严厉目光判若两人。

那是1985年，我们村借助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生活一天天的在变好，与此同时，家家都需要更多的劳动力，许多孩子辍学回家做了帮手，大弟的学习成绩一直在中游，他觉得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也决意辍学回家干活。妈妈愣了一下，也没劝他，说了句：“明天跟着去地里收苞米。”大弟愉快地答应了。

我们家住半山坡，苞米地在山脚下，大弟的活就是推着手推车把父母掰下的玉米棒子推回家，十三岁的大弟已是半大小子，他欢快地推着满满两筐苞米回家。第一趟他没费多大力就推回家了，然后空着车连跑带跳地回到苞米地里，老爸看了他一眼说：“回来是下坡，别空车回，把家里的粪运地里吧。”于是，大弟来回不空车，做着搬运工。上午搬运工做的还算顺利，下午明显的不在状态，一个来回用时越来越长，走路也带点跛脚，爸爸妈妈好像根本没注意大弟的变化，手推车上的份量不减丝毫，我便自告奋勇给大弟拉车，就是在手推车的前横杆上揽上绳子，把绳子另一端套在肩膀上，帮他拉车。即便这样，大弟做搬运工也是越来越吃力，经常推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走路也一瘸一拐的，爸爸妈妈也不正眼瞧他，一直默不作声。那时我觉得大弟一定不是亲生的。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大弟脱下鞋，给我们看他两只脚上磨碎的水泡，我看着都疼，妈妈看都不看，自顾说着她的打算：“都别闲着，赶快去院子扒苞米去，明早搬上平房晒着，倒出地方继续掰苞米，掰完苞米得尽快砍秸秆刨苞米根，扬上粪翻翻地准备种麦子，再不下雨的话，我们得准备挑水种麦子。庄稼活就是这样，耽误不得，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我们听了都很顺从地到院子里扒苞米，只有大弟目光暗淡打不起精神来。

月光如银盘般撒在院子里，照着我们一家人在忙碌着，不时传来邻居家的狗吠鹅叫声，夜色清冷，爸爸又开讲了他的梁山好汉故事，妈妈偶尔用余光扫一眼大弟，大弟在爸爸声情并茂的豹子头林冲棒打洪教头声中，拿着苞米的手时不时就停了下来，头慢慢地低下去，低下去，再低下去，猛地一个点头后，又迅速抬起头，继续着手上扒苞米的动作，扒不两穗又耷拉下脑袋，不停地打着瞌睡。在他又一次低下头很久没抬起头，手里的苞米掉在地上也没察觉时，妈妈打断了爸爸的故事，推醒了大弟，打开了话匣子：“我得说道说道了，就说这一次，你们都好好听着。现在赶上好时代不愁吃穿了，你们两眼也不能就盯在吃穿上啊。我今晚把话撂这，咱家的孩子只要想念书，能念到哪我和你爸就供到哪，砸锅卖铁也供你们念书。”妈妈长叹一口气继续说，“小时候我很喜欢念书，成绩也很好，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只念到完小就不让念了。你们联中的那个副校长当时学习一般，但他出身好，又肯努力，最后考上了师范，而我只能回家种地。如今咱家的日子越过越有奔头，你们想念书的，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你们若不想学，谁也塞不进你们脑子里。当然了，在农村种几亩地，成个家生个娃，也是一辈子。怎么个过法，好好寻思一下，自己定，以后不后悔就行”。寂静的夜里妈妈的话显得特别干脆有力，我也是第一次听见妈妈这么严肃地说一大堆话。大弟小声说：“妈，下星期我去上学。。妈妈厉声说：“没听见，你想干吗？”“我想继续上学。，大弟提高了声音说。月光照在妈妈脸上，她的目光是我不曾见过的严厉，直视着大弟，大弟羞愧地低下头不敢正视妈妈的眼睛。

此刻我才理解了妈妈这一天对大弟的“漠视”和“狠心”，但真正的懂得，是我有了儿子也做了母亲的时候，那份需要克制对孩子的心疼何尝不是对自己的狠心？

打那以后，大弟开始认真学习，他的书包里也多了一个带盖子的玻璃瓶，经常放学后绕道爬山走回家，带回来一些活的蝎子，晚上也经常拿着手电筒去照蝎子。月光下，翻开堤堰的石头，手电筒一照，闪着亮光快速逃跑的就是蝎子，他总能眼疾手快地捉住，我跟他学过，但被蝎子蛰得生疼，就再也不敢尝试了。爸爸经常在攒够一瓶蝎子时拿去药材店卖掉，换回来我们读书的本子和笔，有时也有糖果。

初一升初二的期末考试，大弟考了班级第三名，从此他的学习一直名列前茅，顺利考上重点高中并考上大学，父母也是说到做到，起早贪黑地喂鸡喂猪，精打细算过日子，东挪西借把我们三个都供上了大学。如今的大弟就职于烟台一所高校，过着与儿时伙伴截然不同的生活。

空气中传来香喷喷的味道，那是老妈炖好的猪肘子出锅了，大弟伸手拿了一块送进嘴里，老妈急忙说：“慢点，慢点，别烫着，尽着你吃，你看你像几百辈子没捞着吃的样吧。”

我一眼看见灶台边上整齐摆放着干干净净带着水珠的小香葱、水萝卜、生菜和莴苣，那顶着嫩叶的樱桃水萝卜，红绿搭配着一副诱人吃它的可爱样子，随手拿起一个就放在嘴里，连叶一起嚼得咯嘣脆，老妈立马说：“先吃点热饭再吃你的草吧，你肠胃本来就娇气。”

老妈大锅炖肘子的味道多年未曾变过，对儿女们的偏心也一直没变。她没读过多少书，面对乖巧敏感的我，她是心慈手软的；面对粗枝大叶的弟弟，她是“心狠手辣”的，正是她的这些偏心与良苦用心，成就了今天的我们。每个孩子的成长都是站在父辈的肩膀上看世界的，父母学识不一定通达，言传身教却能给孩子的双脚加上风火轮，让孩子们走的更远；一个知识渊博的老师，因材施教就是给学生安上了腾飞的翅膀，让学生飞的更高。一代一代的父母是这样走过来的，一代一代的老师也是这样桃李满天下的，周而复始，向远、向高。

转自胶东文选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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