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小学放学回家 童年上，放学路上

童年上（放）学路上

老石

“小呀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说我懒呀，没有学问我无脸见爹娘。”这首诞生于1944年叫《读书郎》的儿歌，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和红领巾季节的上（放）学路上。

那会儿，它几乎是我每天上（放）学路上的喉咙伴奏，或叫脑海音乐罢。偏爱有个理由:它不像其他歌那么“正”，念书不是为“四个现代化”或“革命接班人”，而是“先生”和“爹娘”……我觉得新鲜，莫名的亲切。哼唱时，我觉得自己就是歌里的小儿郎，吊儿郎当的小二郎，无忧无虑的小二郎。甚至想，要是老师变成“先生”该多好啊。好在哪儿，不知道。

现如今，到了上学或放学的时候，原本还空荡荡的学校周边，迅速像充胀的救生圈，被各式私家车和眼巴巴的家长塞满了。尤其是放学开闸时刻，小儿（女）郎鱼贯而出，大人们蜂拥而上。一瞬间，无数的昵称像蝉鸣般绽放，在空中结成一团热云。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只能用“失物招领”来形容。

生活在上世纪60、70年代，那时候上（放）学路上的小学生们，就是一群没纪律的麻雀。没有父母接送的，无人护驾，无人押送，大家早晨都是成群结队结伴而行背着书包去上学，叽叽喳喳，嬉戏打闹、有说有笑，互相分享趣事，时间过得飞快，玩透了、玩饿了再回家。回头想，童年最大的快乐就是在路上，尤其是上（放）学路上。

我儿童时代几乎所有的趣人趣事趣闻，都是在上（放）学路上邂逅的。我作文里那些真实或瞎编的“一件有意义的事”，皆上演在其中。它的每一条巷子和拐角、每一只流浪狗和墙头猫，那包子铺、裁缝店、竹器行、小磨坊，那打锡壶的小炉灶、卖冰糖葫芦的吆喝、爆米花的香味、弹棉弓的铮铮响，还有谁家出墙的桃子最甜、谁家树上新筑了鸟窝，那条小溪泥鳅最多……都会在某一时分与我发生联系。记得，我们同行的还有邻居家一条叫小黄的狗。狗颇有灵性，一路护送，看我们入校门后就会自己原路回家。很难想象，若抽掉“放学路上”这个页码，童年还剩下什么呢？于我而言，啥都没了，连日记都不会写了。

记得，那时通往村小学的路有两条:一条大路，一条小路。大路是沿着村头前边的小溪，一条泥巴夹杂石头的毛马路，由西向东直行到村尽头，再向东北拐弯穿过一座遍布坟墓的小山包，再左拐便直进学校大门，路稍微宽而且好走；小路是踩着崎岖的田埂行走，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到校的路途要比大路近一大截子，但是难走，常常露水把裤脚打湿。我常常选择小路，因为我要么睡觉过头，要么扯猪菜或者放牛太迟，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或者已经迟到，只能走小路。

大路不走偏走小路，当然或许还有儿时的调皮和叛逆，渐渐的我发现了走大路和走小路的坏处，走大路坏处是长、曲、慢；走小路坏处是凹凸不平，又窄又小，有些路段有荆棘杂草，旁边还有碎砖瓦片，堆得乱七八糟，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要么摔倒，要么被荆棘绊住，下雨天更惨，路上有很多小水坑，经过它们时要么跳过，要么绕过，因为是泥土路 加上雨水的滋润，路面非常光滑，无论是跳还是绕，上（放）学路上没少被摔倒。每次上（放）学，就像唐僧取经那样历尽艰辛。虽然一路上险象环生，但我还是坚持走小路，很少有改弦易辙走大路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吸引我坚持走小路呢。

实践证明，走小路有这样两大好处。一个好处，那就是偏僻隐蔽，除了我走，大人们基本上不走小路，他们都是选宽直的大路，所以一路上我们很少碰见大人，大人自然也很少碰见我们。离开了大人的视线，孩子就像出了笼的小鸟，非常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去学校还可以躲在小路边的石缝里几个吊儿郎当的小二郎和鸟儿一起浪荡。

另一个好处，小路有一片农田，一座石山，一个池塘。上（放）学的路上可以捉青蛙，可以抓小鱼，心痒难耐时可以脱光衣服在池塘游泳，可以偷懒在石山里打打牌，甚至还能在稻田里抓一斤黄鳝，虽然有一次我还抓了几条水蛇当黄鳝。到了夏天，迎面扑来的稻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的心情也愉悦起来，步子也欢快起来。

如果遇到下雨，走小路就比较惨，整条小路变得泥泞，穿着雨鞋都是一步一滑，要打起十分的精神，要不然一不留神就栽倒到稻田里面了，衣服和泥巴湿漉漉在一起，惹的同伴善意的取笑。路过袁家山、下石村，再穿过中学，便回到了家。

那时，每天父母都布置大量的家务，上（放）学路上，却一点都不紧张，可以说是边走边玩，一路欢声笑语。尽量放慢脚步，尽量忘记父母交代的家务，因为上学在校园，本来已经单调，拘束，紧张，只有放学上学路过的田园里，藏着丰富，宽宏，放松！

放学路上更加宽松，因为上学还有个时间催促，不敢太贪恋玩，放学就不一样了，放学没有时间的约束，我就像脱了缰的野马，自由自在的玩，有时候玩到天黑，甚至玩到听到大人在远处叫喊我的名字，叫我回家吃饭，我们才恋恋不舍离开那里，当然回家免不了要挨一顿打，至少是一顿责骂。

每次做了亏心事,心中忐忑不安,总想避开父母的眼神。父母每次看到我回来,像往常一样,那目光似雷达,把我从头到脚反复扫描。“你的头发被水淹过,都还没有干;你的眼睛被水泡过,还在发红;你的皮肤被水泡过,还在发紫。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事情己被父母看穿,我无话可说，只好哭着认错,跪在地上上，等待处罚，或者先躲到奶奶那里，待风平浪静再说。

这就是小时候上（放）学路上的记忆，它承载了我的童年，也承载了父母对我的牵挂和关爱，所以它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而如今，我要替眼下的孩子惋惜——他们不会再有“上（放）学路上”了。现在的孩子们被装进一只只豪华笼子，直接运回了家，像贵重行李。他们已经丢失了“上（放）学路上”的一切，那温暖有趣的沿途，那细节充沛的空间、滋养脚力的脚步，都消逝了。

“城市应是孩子嬉戏玩耍的小街，是拐角处开到半夜的点心店，是列成一排的锁匠鞋匠，是二楼窗口探出头凝视远方的白发老奶奶……街道要短，要很容易出现拐角。”这是简·雅各布斯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的话，我以为也是农家小孩上（放）学路上的怀念。

这样的上（放）学之路才生趣盎然、信息肥沃、故事量大，能为童年生长提供最充分的乐趣、最周到的服务和养分，而且它是安全的，让家长和教育者放心。为何现在待在保险箱里的儿童，其事故风险却高于自由放养的年代？父母再也不敢把孩子轻易交出去了，不允允许童年有任何闪失。就像风筝，从天空撤下，把绳剪掉，挂在墙上。再不用担心被风吹跑，被树挂住了。翅膀，就此成为传说和纪念或许，你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情景了——一群像风筝一样在街上晃荡的孩子。

我喑暗为自己的童年庆幸。如果说我那辈那一代尚可叫露天童年、旷野童年、村庄童年，那如今的孩子，则是温室童年、园林童年、玩具童年、手机童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