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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者的挽歌:绝叫,野兽的绝叫平庸者的挽歌

人气:149 ℃/2024-03-22 05:12:38

怀才者的自怜是天鹅的挽歌,平庸者的崩坏是野兽的绝叫。

单身公寓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死状极为凄惨。倒不是说她是遭遇了暴力身亡,而是因为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无人知晓,尸体已经被自己养的猫啃得面目全非。从存折上得知她的名字叫铃木阳子,就是我们的女主人公,她在开头就已经死了。

这种单身独居之人死亡很久都无人发现的情况,被叫作“孤独死”,而阳子这种死后被饲养的宠物啃食的,也被见惯不怪的警察们取了个名字——“被吃型”。

经过一番现场勘查之后,几乎就要确定铃木阳子为自然死亡时,办案女警绫乃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房间里有猫砂盆,却满地都是粪尿,为什么一个养了许多只猫的猫奴会不训练猫咪上厕所?而房东也证实阳子搬进来的时候开起来不像一个不爱干净的人。

绫乃无法忽视这个疑点,于是开始着手调查。随着绫乃的调查,铃木阳子的一生也像一幅斑驳的画卷在我们眼前展开了。

铃木阳子出生于一个小康之家,父亲工作,母亲是家庭主妇,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父亲以工作为由,将所有家庭责任都推给母亲,对他们姐弟不闻不问。而母亲看似一视同仁地照顾着姐弟二人,同样的一日三餐,上学以后同样的习题。唯一不一样的是:弟弟得到了母亲所有的温情,而阳子却只得到了打压、嘲笑和忽视。

年幼的阳子曾经以为,是自己乏善可陈的相貌和平庸的智力才使得自己得不到宠爱。

但随着弟弟因霸凌自杀,阳子发现母亲爱的也许不是真正的弟弟,而且她想象出来的完美孩子。她不愿接受弟弟自杀的现实,四处走访弟弟的同学,以期从他们嘴里再次回忆弟弟完美的形象。那些曾经集体霸凌过弟弟的同学,全都异口同声地安慰和鼓励母亲,顺着她的想法虚构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受欢迎的弟弟。

母亲因为这些谎话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然而对阳子的关注却始终没有增加一分。

1994年,从两年制短期大学毕业的阳子赶上了“就业冰河期”,才智依然平庸的阳子去东京打拼的梦想也就此成为泡影,无奈进入当地一家小公司,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像我这种平凡人,应该一辈子都会待在这个乡下小镇打杂,某天这个适合的对象结婚,这就是现实。现在虽然找不到自己的避风港,但只要自己脚踏实地地过活,总有一天会找到吧。”才二十出头的阳子对生活似乎死了心。然而命运却没有放弃捉弄她。

在阳子27岁生日的当天,父亲离家出走了,他带走了家里的存折,却留下了三千两百万的债。薪资微薄的阳子和没有工作的母亲无力偿还巨额债款,只能任凭债主收走了房子。更雪上加霜的是,本该和阳子相依为命的母亲却丢下她,一个人去舅舅家寻求庇护了。

阳子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命运终于给了她一点甜。她遇到了初恋山崎,并结为夫妻,一起搬到了东京。可好景不长,不过两年时间,山崎就出轨了,对方还怀了孕。不孕的阳子只能黯然退出了这段婚姻。命运给她的那一点甜现在也只剩了余味的酸。

离婚后的阳子为了摆脱拮据生活,成了保险推销员。在这里,她似乎迎来了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没用一年就拥有了七位数存款,过上了两周一次发廊,一个月一次美容沙龙,吃穿用度皆名牌的“东京生活”还和英俊的上司芳贺成了情人。

然而,这风光的背后藏着不能说的苦楚。她的业绩都是靠找熟人刷脸,打人情牌磨来的。人情牌打光之后,为了冲业绩她又自掏腰包做单子,手头紧就分期付款。最后,实在走投无路了,她开始为了做业绩而陪睡。而这一切正是在她的情人上司芳贺的唆使下进行的。

芳贺是个PUA高手,不止一次对女同事 下手,利用她们的感情,逼迫她们不择手段地做业绩,好让自己升职,等到对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踹开。阳子被他迷了心窍,任凭他敲骨吸髓。可讽刺的是,芳贺却因为别的女人打架进了警察局,被公司远远地发配了。

与芳贺失去联系的阳子仿佛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只能通过消费填补心中的孤独,却全然没有发现她每日刷信用卡买买买和之前冲业绩积累的债务,已经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这时,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出现了——福利中心打来电话,要她负责母亲的生活费。收留母亲的舅舅去世了,母亲因为不愿意工作成了舅母的负担,舅母给她200万把她扫地出门了。母亲就守着这200万一边抱怨舅母坏心眼,一边坐吃山空,然后宁愿申请救助也不找工作。阳子无奈,只得又背上了母亲每个月的生活费。可屋漏偏风连阴雨,这时,阳子因为业绩不达标兼之业绩造假的事东窗事发,被新来的经理扫地出门了。

债务缠身的阳子走投无路,去做了应召女郎——也就是性工作者。曾经挥金如土的她,现在为了一万日元不得不忍辱答应那些“顾客”提出的要求。如今每天伴随她的是无休止的自我厌恶和胆战心惊。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阳子遇见了她的第二任丈夫,牛郎怜司。沦陷的过程和芳贺那次如出一辙,几句赞美几声温暖的问候就让阳子对他彻底沦陷,心甘情愿为他掏空钱包——同样是做皮肉生意的阳子本该轻易识别出,这不过是牛郎拉客的伎俩。与强迫阳子不择手段冲业绩的芳贺一样,怜司也不过是把她当成“提款机”,叫她去店里翻他的牌,逼她买昂贵的酒水。怜司脾气暴躁性格偏激,但阳子却认为这样的他很有魅力,一直拼命地工作,维系着两人的关系。

直到后来怜司重伤残疾,和阳子住在一起时,每天网上冲浪、酗酒,心安理得地花着阳子的卖身钱,稍有不如意就对阳子大打出手。阳子的心冷了,同时一个危险的想法出现在她头脑中。

当她认识神代的时候,她知道这个机会来了。神代号称自己从事慈善事业——可阳子知道他干的是和黑社会差不多的买卖。于是,阳子对他提出了杀死怜司骗取保险金的计划。能言善辩的神代三两下就把怜司忽悠瘸了,毫不迟疑地加入了神代的“大家庭”,对他死心塌地。而同时,神代则紧锣密鼓地敲定杀死怜司的地点和司机人选。阳子偷取了怜司的证件,办理了结婚手续(日本的结婚手续只要有委托书和齐全的文件,本人不到场也可以),并为他投了巨额寿险,当然,受益人是阳子自己。

怜司就在一次酒醉后,被拉到一个小巷里的监控死角,伪装成交通意外,结束了性命。阳子和神代如愿得到了共计约1亿元的保险金。

而神代食髓知味,又先后策划阳子和新垣、沼尻假结婚,然后再杀人骗保。就这样,阳子经历了四次婚姻,死了三个丈夫,获得了一笔巨款。

阳子和神代也从同伙变成了情人关系,但越是深入了解神代这个人,阳子越感觉到他的可怕,表面看来,他慷慨大方关心身边的“家人”,他能让你有一种被爱的感觉。但阳子知道,神代的“爱”更像是农场主对自己饲养的牲畜的爱,养你就是为了吃你,当他把你推出去挨刀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终于在神代选定第四个受害者八木的时候,阳子奋起反击,联手八木,杀死了神代逃跑了。

最后,也就是我们最开始看到的,铃木阳子不知为何孤独地死于东京一间单身公寓,被猫啃食了。

你相信了吗?如果你信了,那你就被铃木阳子骗了。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的结局。杀神代之前,阳子联系了一个人——她做应召女郎时的同事树里。一年来,阳子不断地和她套近乎,请吃饭,博得了她的信任。没错,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策划杀死神代的,才不是什么临时起意。

她邀请树里来家里做客,下药让她熟睡,然后将她勒死,清理干净自己留下的痕迹。之后花五天时间买来十一只猫,跟树里的尸体关在一起,紧闭门窗,接下来就交给时间,等待饥饿的猫把“证据”吃得一干二净。

至于为什么是树里,那是因为一,树里是为数不多的还愿意跟阳子联系的人;二,树里是应召女郎,经常在各个应召站之间辗转,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去找;三,两人年纪相仿,最重要的是,树里有一个物件能够成为很好的物证。

那是一个护身符。里面是她的脐带,可以提取出树里的DNA。阳子只消将这个东西放到自己母亲居住的地方,待警察取证时自然会拿它来跟尸体进行DNA比对,那么就会顺利成章地证明尸体是铃木阳子——母亲保留的脐带自然是自己孩子的。

当然,为了保证最后一环顺利,阳子已经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这才是阳子的故事的真正结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铃木阳子这个人确实是死了。

小说的封面上印有这样一行字“怀才者的自怜是天鹅的挽歌,平庸者的崩坏是野兽的绝叫”,大概是对“绝叫”这个书名做的注解。

绝叫,有死前最后一声大喊的意思。

阳子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得到过爱,在人生的岔路口上每一次都被人朝着更深更黑的地方猛推一把,最后终于成为了野兽发出了不甘的吼叫。

纵观整本书,阳子前半生所遭遇的事情,每一件都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被父母忽视的孩子,被出轨丈夫抛弃的糟糠妻,被上司PUA的下属,掉入桃色陷阱失去一切的人……这些事情的经历者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有可能是网络上的陌生人。只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杀人罢了。

这里很大一部分是阳子自身的原因。自私冷漠的父母,没有爱的家庭,使她缺少安全感更缺少自信。这种缺少一直影响到了她成年之后的生活。

第一次离婚,从山崎的态度变化,她应该多少也感知到了自己婚姻出现了问题。但她依然没有为自己考虑后路,甚至在山崎挑明了要离婚以后,还一直哭闹着不离婚。后来在山崎父母名为请求,实为要挟下,她终于同意离婚了。她本来是无过错方,可她想到的只是自己不能生孩子又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而第三者不仅怀了孕还能对山崎的工作提供帮助,于是便黯然离场了,赡养费还是山崎“大发慈悲”主动给她的。

可怜她从山崎一无所有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陪他来东京过苦日子,最后得到的费用还不如她游手好闲的母亲从舅舅家被扫地出门时的补偿多。

山崎的离场虽然不厚道,但好歹这段婚姻是阳子为数不多的被真心对待过的时光,至少是一段正常的婚姻关系。

后来的芳贺和怜司,就只能用人渣来形容了。这两个人本质上没有区别,没有丝毫真情,只有利用。

对芳贺来说,有业绩的阳子是“摇钱树”,是他升职的踏板,值得他用假意的温情甚来笼络;等阳子刷脸赚来的业绩到达极限,再也无法成交了,她就成了“废物”,连约他见一面也不配。

在怜司眼里,阳子就是一张“长期饭票”,一个出气筒,一个奴仆。

阳子真的感受不到吗?并不是。只是他们曾经在她低谷时给过她一直稀缺的东西,那就是认同感。芳贺在阳子困顿时的鼓励,怜司在阳子身心俱疲时的安慰,都是阳子之前极少得到的。之前她不也是因为山崎一句“你是我的灵感女神”就被感动了,仅仅交往三个月就仓促结婚么。

马东说“心里全是苦的人,一丝甜就能填满”。阳子就靠着他们给的一丝甜不断地填补着生活的苦。为了再次获得那丝甜,阳子一次又一次地奉献自己,想着留住他们,想让自己也被他们需要。这种不平等的关系,早就注定了鸡飞蛋打的结局。

造成阳子“崩坏”的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旁观者的冷漠。第一个旁观者是她的父亲,虽然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却从未对自己的孩子尽过一点职责,最后留下一堆债务逃走,不管妻女死活。

第二个是保险公司的同事。拉她进保险公司的栗原,也是芳贺职场PUA的受害者,她本可以离开前警告阳子一声,如果她提醒一声,也许阳子不会陷得那么深;同样地还有知晓芳贺底细的中根,他最后说出芳贺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劝诫,更像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第三个是阳子的邻居。阳子和怜司同居时,动辄遭遇怜司家暴,邻居太太是知道的,但是她不但不干预不过问,还装作无意把他们的房子死过人的事告诉怜司,导致阳子又受到了怜司的毒打。正是这次毒打使阳子坚定了杀人的决心。

可以说,这些人的冷漠加快了阳子变成“野兽”的过程。

阳子的悲剧还有时代的因素,阳子经历了日本泡沫经济的破灭,人们生活得有多艰难,作者在很多不起眼的地方早就留下了伏笔。如阳子初到东京时见到的游民,如应召所里上班的单身妈妈和住在网吧里的母女。作为平庸者的阳子,也可能最后和他们一样。

阳子用她的一生谱写了一曲平庸者的挽歌。可悲,可叹,也可恨。愿世间能有平庸者的容身之处,愿世间再无野兽的绝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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