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丑的两只小狗 有只小狗叫丑丑，四

这样过了两年，我上中学开始住校了；每周只回家一次。那时，丑丑的母亲花狗已死了；于是，母亲把丑丑拴了起来，开始让它履行作为一条狗的光荣职责与正规生活。

周末回家，丑丑老远就识得见我的气味和脚步声，蹦挣得拴狗铁链喳哪哪直响；待到我到跟前，它扑到我腿上似恸哭一般，绕着我不停转圈，在我身上这里嗅嗅那里闻闻似检查我是否毫发无缺；接着，就是一番主动地作揖打滚磕头，眼里一汪橙红的泪水……

母亲说，我每周去学校的几天，丑丑总是不好好吃食；也显得无精打采、闷闷不乐。而每到周末我在家的一天，它就肠胃大开，不管残汤剩饭还是泔水泡麸子，总会大口嚼啮、狼吞虎咽。

初中毕业后，我上了异地中专学校，就愈加和家里离多聚少了。那时，丑丑已经老了；加上平日不好好吃食，显得格外体瘦毛枯。每当我假期结束开学出门时，它似乎知道我要出远门长离家，我走的那天，它总在狗窝里弓着腰吱吱狺狺转着圈不出来；我急了怒喊一声，它才会低头揺尾地出来，然后伏在我脚下，眼里早已是老泪纵横。每学期放假回家，我老远喊一声丑丑，听得它苍老沙哑的汪汪激动声，却没有了铁链的喳喳声；我走到它跟前，它只是用腰身拱着我的腿，用头蹭着我的手，嘴里模糊不清的呜呜狺狺声中眼泪鼻涕洒落一地。

中专的最后一学期，只上了一个月的课：余下的三个月是实习期。我联系好了外地的一家实习单位。在一封信中我本向母亲说明了实习前要到家里去一趟的日期；因为临行前一日为了赶坐一辆顺车，因此提前一天到了家。到家时已是深夜，我叩门叫了几声母亲——家里两道大门，外大门是将庄院、以及庄院前后左右的菜园子果园子牲畜圈等圈起来的一座更大的庄宅的门——没有丝毫动静。忙月天的农人倒头就睡着，睡得很沉，加之母亲不知我当天回家。由于叫不开门，于是我索性把被褥箱子、书籍吉他等一并行李放至外大门旁丑丑的窝前，乘着顺车连夜就去了实习的外地县城。

三个月后，我实习完回家；却没了丑丑。快到家时，我和往常一样老远地喊它，然而听不到任何动静。到家门口，我吃惊地看到，狗窝里空空如也；曾经拴丑丑的半截铁链散落在狗窝前，上面一层厚厚的垢土。

母亲说，我放行李的那晚后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总似听得吱吱呴呴乱七八糟的琴声一直在响；丑丑没叫没咬，她也就没起来。天亮后，她才在大门口狗窝前看到我放的行李。然而，当她准备去取行李往家里搬时，丑丑竟然奇怪又罕见地护着我的行李不让母亲动；也是第一次对着母亲呲牙唬威。母亲拿了铁锨吓唬它，它竟然不为所动。没办法，母亲就用铁锨把离丑丑远一点的被褥箱子勾拨过来搬回了家，气得丑丑在狗窝前又唬又嚷、连哭带叫。那把吉他因在丑丑身边，又被狗铁链缠着，没法拨过来，就一直在丑丑身边放着；经常被丑丑起身活动时带动的铁链摩在琴弦上后玱玱啷啷地乱响。母亲几次尝试趁给丑丑喂食的机会想取出我的吉他，都没能得手。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丑丑死了。它死时头枕在吉他的琴箱上，两只前爪象作揖时的样子一样搭在琴头上。

母亲说，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人一辈子几十年是养不了几只狗的；而要遇上一只灵慧通人性的狗，那还得有那缘法。母亲又说，鸡狗也好，骡牛也好，我们总是给少获多，其实我们是亏欠这些生灵的一一当然这句话是不包括如今食山珍海味住楼宇广厦——养尊处优——的城市宠物们的。

现在的我，住在城市积木般的水泥钢筋盒子里，已没有了养狗的条件。偶尔看到阳台上落满尘土的那把吉他——那把代表着丑丑曾经陪伴过我的那些年幼和少年求学时代的懵懂岁月；那把代表着我五岁到十八岁之间的那段人生中最美的岁月——看到了它，也就会想起枕它而去的丑丑。

丑丑，来生我们还做好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