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惊鸿醉，生生浩荡满江红

年初三赶了个早场，去影院看了张艺谋导演的电影作品《满江红》，影片有着深深的张式标记，也有着明显的张式不足。对于欢欢喜喜的新年来说，影片有些过于阴暗和血腥。

影片上映之后，岳飞的《满江红·写怀》又从人们的记忆中复活：“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电影《满江红》海报 | 图片来源于网络

清代田同之的《西圃词说》曰：“词之为体如美人，而诗则壮士也；如春华，而诗则秋实也；如夭桃繁杏，而诗则劲松贞柏也。”

词，最初为伴曲而唱，或按词制调，或依调填词，曲调就是词牌。词牌有几个来源：一是原古曲的曲名，如《风入松》《杨柳枝》《雪梅香》；二是摘取的词中词，如《芭蕉雨》《梧桐影》《折丹桂》；三是词牌同时也是词题，如《双瑞莲》《采莲子》《十月桃》，第三种情况最为普遍。宋词时代，词牌与词的内容已经不太相关了，词牌便仅作为了文字、音韵结构的一种定式，同时也可决定词的平仄。《旧唐书》记载：“自开元（唐玄宗年号）以来，歌者杂用胡夷里巷始于梁代，形成于唐代而极盛于宋代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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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红》是宋词常用的词牌名，调名来源说法不一。旧调、新调、变体等，挺复杂，后以北宋婉约派词人柳永的《满江红·暮雨初收》为正体，《词谱》记“仄韵词宋人填者最多，其体不一。今以柳词为正体，其余各以类列。”

南宋豪放派词人辛弃疾，写有《满江红》词牌的词达34首之多：“风卷庭梧，黄叶坠、新凉如洗。”“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春未老、已惊台榭，瘦红肥绿。睡雨海棠犹倚醉，舞风杨柳难成曲。”美句迭出，不少还是写的植物及植物景色。

▼ 辛弃疾《满江红·涂堂上》 | 图片来源于网络

草木亦有名满江红（Azolla imbricata）者，又名红苹，蕨类植物，槐叶蘋目槐叶蘋科满江红属。《中国植物志》记载挺复杂，槐叶蘋目下设槐叶蘋科和满江红科2科，每科下各1属。满江红属之满江红列3个变种，即叶片绿色但秋后变紫红色的原变种满江红，植物体秋末大量结大小孢子果的变种多果满江红（var. prolifera），以及植物体终年保持绿色的常绿满江红（var. sempervirens）。之后进行了分类修订，满江红科合并归入槐叶蘋科，仍列满江红属，满江红则改成了羽叶满江红（A. pinnata）的亚种（subsp. asiatica），原亚种羽叶满江红描述为叶片秋后变紫红色，而满江红则成了“满江绿”，描述为叶片终年绿色了。

▼ 满江红的红期和绿期 | 图片：王明强

不管描述为绿的、红的，满江红属的物种都是广义的满江红，而且叶片的颜色有时还能顺着环境条件改变，高温、缺乏营养、盐度的影响，绿色、黄色、红色的转换。

近观满江红，极小的叶片，覆瓦状重叠，在和叶片一样多的茎枝上排成2行。每一张叶片都分裂成背腹两部分，浮在水面上的背裂片，肉质而边缘无色透明，方寸间洒满星点瘤突；背朝人们目光的腹裂片，像个稍紫红色的透明贝壳，一头略略浸入水中。小小植物体，除了繁复的叶片结构，具有的蕨类植物繁殖器官大孢子囊、小孢子囊更是复杂，其专业性难以有趣地科普。

▼ 满江红，显示了叶片的结构 | 图片来源见水印

秋来一池红，春来一塘绿，颇为壮观，面积大的，不亚于如站在滩涂看赤潮（总称，并不都是红色的，形成的生物可以是红色的赤潮藻、褐色的金球藻、绿色的浒苔），有感官的震撼。只是，茎叶结构精细的满江红，让水面带有了设计感，让震撼带有了诗意。

江南春水生微波，郊外沿着河池渠沟走，看与满江红同科的槐叶蘋（Salvinia natans），形如槐叶的三叶轮生之上二叶沉绿融翠，随长茎漂浮水面，另一叶悬垂水中，成线状，替代了根的作用；也看叶小如芝麻的满江红，在这个季节的满江绿，积累色分，期待秋天绚烂的成熟和紫红。

▼ 槐叶蘋 | 图片：王明强

槐叶蘋的“蘋”字，有两个发音。读pín时，意蕨类植物蘋科的蘋（Marsilea quadrifolia）；读píng时，意蘋果。其后，均简化为“苹”，读音却不区分了。古字蘋的诗意消失，意思也开始混淆，蘋、苹，青蘋、青苹，白蘋、白苹，青苹果，甚至萍、青萍、白萍都来混淆，实际上指向的为多种植物。

比如白蘋、白苹一般指被子植物水鳖科水鳖（Hydrocharis dubia），一种开白色小花而花瓣吹弹得破的水生植物，古诗中时能见，“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红蓼白蘋岸，清风江月明”。

萍、青萍，一般指被子植物天南星科浮萍（Lemna minor），涨断莲舟路的那种，难见花，花序中雌花长中间，雄花围周边。白萍，古指鼋（异体字魭），“魭子，一名鱼子，好羣浮水上，曰白萍。”有时干脆就泛指水中浮草。满江红所在的槐叶蘋的“蘋”，音、意应均同蕨类植物蘋。

▼ 水鳖 | 图片：王明强

▼ 浮萍 | 图片：王明强

亭亭绿立的四叶草蘋，花开清灵的水鳖，形态均与满江红大相径庭，唯独浮萍，浮绿寄清水，随风东西流，远观可与绿期的满江红乱真。不过，浮萍不分裂的对称叶状体，有花有果，足以与满江红区分，在于是否有心去观察。浮萍是个结构简单的植物，甚至等不及种子来繁殖后代，它的叶状体基部一侧生有囊，新叶状体于囊内形成浮出，以极短的细柄与母体相连，随后脱落，故而可“一叶经宿即生数叶”。而依靠孢子生殖的满江红，繁衍速度也很惊人，只是，与浮萍的繁殖机制完全不一样。

▼ 蘋 | 图片：六月牛

仔细看，是四叶不是三叶草，水生蕨类植物

漂浮水生的满江红，没有根植于泥土的笃定，没有依傍大树的从容，时时经历着晓来雨过、一池蘋碎的风险，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它的应该完成的生活史。辛辛苦苦的演化成果快速增殖后代的特点，很好地弥补了风雨飘摇、水中生物等不利带来的个体损失。人也一样，为了生存和更好地生活，会顺应环境而改变自己。

【作者】六月牛 本名杭悦宇，江苏省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植物多样性及系统演化研究中心研究员，南京农业大学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植物系统与分类学、植物及功能基因演化。研究之余，自2016年6月创建个人公众号“草木悠家”，旨在进行植物与文化的科普。曾任江苏省第九届科协委员、江苏省植物学首席传播专家，现任江苏省科普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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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六月牛

编辑、排版｜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