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宠物百科>综合>资讯>正文

江山无限青歌:青未了,七月流火

人气:497 ℃/2024-05-28 16:35:38

文/柴玉霞

在很多年后,当小娥终于决定离开哨头村,离开她生活了四十五年的院落时,记忆又将她带回到那个十分遥远的冬天。那年,天气特别寒冷干旱,哨头村几个月,既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后来连吃水都成了问题。人们都争着从西湾底的小泉眼里抢水。小娥家的两个女儿见了着急,也想去抢水。可是她们太小了,大的七岁,小的六岁,只好把坚硬的冰块放进盆里,从距家一里远的西湾把冰块抬回家。到家之后,把它放到锅里烧火化开。这活本来挺辛苦的,但小娥家的两个女儿,却干得头顶上冒烟。她们来来回回,蹦着跳着,银铃般的笑声,覆盖在坚硬的冰块上,随即,又像一群鸽子飞走了。

冬天的柴禾是稀缺的。这天,小娥和孙有粮带着两个可爱的女儿,去黄河滩捡拾柴禾。此时的黄河滩上,呈现出无数因干旱皲裂的口子,纵横交织着。浅咖色裂口处的泥层向上翻卷着。冰在窄窄的河床底凝固沉睡,一切都静静地,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定住了。宽阔冰冷的河滩上,有不少枯黄凌乱的芦苇,还有些散乱的树枝。偶尔还有几只饥饿的苇渣子,飞起飞落,四处搜寻着食物,在空中划过一条条美丽的弧线,使人迹罕至的河滩,显得更加空旷荒凉。

冰冷的河滩离哨头村较远,很少有人来。两个小妮子更是难得来这里。此时她俩很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那银铃般的笑声在河堤上流淌,使寒冷干旱的河滩如沐春风甘霖。她们一会东一会西,蹦跳着捡拾柴草。稀疏发黄的羊角辫在风中来回地摆动着。空旷寂寞的河滩此刻充满了生机。没多大功夫,他们就拾了两大困长短不一的柴草。正准备收拾一下往回走时,在一个较大裂口处,一颗沾满泥土的小树,吸引了孙有粮的目光。他把小树拿在手里,瞅着这棵疙疙瘩瘩弯曲的小树。半天惊喜地说,哎呀,这是一棵滩枣树,长出的枣又叫人参果,果大核小,皮薄好吃,回去把它种上,说不定能活,以后就不愁吃枣了。在回去的路上,姐俩争着扛这棵小枣树,好像上面已经缀满了诱人的枣子。两个大人背着两大捆柴草,上身向前倾着,背微微隆起,他们的手上、脸上均匀的敷了一层黄河滩的沙土,像两个行走的雕塑。两个小妮子,一路上来回抢着那棵枣树,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两只欢快的花蝴蝶。小娥和孙有粮看着两个可爱的女儿,心里甜滋滋的,生活的艰辛和疲累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春天到了,他们就把小枣树种在自家院子里。小娥家的院子很大,北边是三间堂屋,宽敞明亮。正东是两间耳房,平时没人住,里面放着一架织布机,占据了半个屋子。黄河以北是主要产棉区,家家户户都有织布机。小娥是村里有名的织布能手,她织出来的布均匀光滑。东南角的厕所边上有个猪圈,养了两头猪,一黑一白,黑猪身上还有些白色圆点。那头白猪,毛有些稀疏,粉红色的肉皮清晰可见,两头猪的小尾巴像小丸子,在身后撅着,随着它的走动不停地左右摆动,还不住地哼哧着。南边是两个麦草垛子,顶部糊着泥巴,像戴了顶圆形泥巴帽子。大门朝西,门左边是鸡舍,养了十多只鸡,可欢腾呐,每天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一传到小娥的耳朵里,她就知道又有鸡下蛋了。门右边是厨房,夏天做饭,冬天就成了储物间。孙有粮站在院子里瞅了半天,决定把小枣树种在靠近厨房的地方,离大门约有五米远,这样可以留出宽敞的院子。一来孩子们可以跑着玩,二来收庄稼时晾晒方便。这棵干巴的小枣树种上后,很不起眼,当年并没发芽,一直是干巴巴的样子。

尽管一家人对小枣树很上心,经常浇水施肥,可是来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连个小芽儿也没发,依然是枯黄干巴的样子,如同老姑奶奶皱巴巴的脸。大家都说肯定活不了。小蛾也是这样想的,就说伐掉吧,留着也是占地。孙有粮说,枣树与别的树不一样,返苗时间要长一些,再等等。于是这棵其貌不扬的小枣树,越来越不受待见,孤零零地杵在那里。有时候连鸡狗也欺负它似的,小狗跑过来冲着它撒泡尿,花母鸡不停地的用爪子刨着树下的土,边刨边用坚硬、咖啡色的嘴不停地啄着。

还真让孙有粮说着了,小枣树在第三年的春天,随着天气的转暖,它的枝干鼓出了一个个小芽孢,似刚要发育的小姑娘,羞答答的样子,可爱极了。看到枣树真的活了,小娥心里那个欢喜劲儿,跟捡了元宝似的。出来进去都会多瞅两眼,给它浇点水。一个夏天,这棵枣树长高了不少。来年的秋天又长高长粗了,更让人高兴地是,还挂了十多颗红彤彤的枣。虽然少,可总是一种欣喜,那十多颗枣儿挂在树上很抢眼。引得孩子们天天围着树,转来转去,一遍遍数着挂在树上的那几颗枣。快摘下来吧,别等了。正在喂鸡的小娥看到孩子们的样子,笑着说。孙有粮也笑了,他应着。于是踩个小板凳,把枣儿一个个地摘下来,放在孩子们手里。孩子们欢喜不已,跟得了宝贝似的,两手捂着得到的枣,跳着跑着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孙有粮悄悄的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两枚枣,递到小娥手里,笑着说,你也尝个鲜,一准好吃。小娥望着手心里的枣,红中泛着绿色,绿中又透着红,真漂亮。轻轻地咬了一口,真甜。你也尝尝,小娥把另一个颗给了孙有粮。孙有粮在手里摩挲了半天说,明年一定能结很多枣,让你和孩子们吃个够。

梦幻初秋,家禽牲口都已入睡,只有秋风来回地游荡着,深灰色的大街上被舔得一个人影也没有,在高低不平的路上,被风卷起的树叶不停地打着转。枣树上的叶子来回地摆动着。孙有粮一家带着对枣香地回味进入了梦乡。这棵枣树也载着孙有粮的希望和梦想使劲地长着。

2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村庄,日子就这样一年年的过去了。枣树长高了、也长粗了。正如孙有粮说的那样,这棵树结的枣一年比一年多。这棵枣树因形修剪,渐渐地长成了一棵歪脖枣树。孙有粮和小娥都喜欢这棵疙疙瘩瘩的歪脖枣树,闲了就给它松松土,浇浇水。有次在给枣树修剪时,小蛾的手不小心被枣树针扎破了,立时,殷红的小血球如红玛瑙般鼓在手指上,孙有粮看见了,迅速跑进屋里找了一根白布条。他先用力把小娥的手指挤出点血,然后才给她包扎上。小蛾说粗皮厚肉的没事。孙有粮说这活以后你别干了。你不知道枣树针的毒气重,挤出点血,就能把毒气带出来了。小娥并没感觉有多疼,看着那很快印在白布上的血渍,犹如一朵雪地里盛开的梅花。

小娥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最小,也最受宠。两个女儿像花一样漂亮。小名是小娥起的,她说名字别起那金贵的,就叫大妮、二妮吧。孙有粮觉得小名叫什么都行,就依了她。儿子的名字是他起的叫光一,就是光得第一的意思。俩人嘴上虽然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可骨子里还是重男轻女的。到了上学的年龄,小娥本不打算让大妮、二妮去上学,家里地里的活多,想让她们做个帮手,再说村子里好多女孩子都不上学。可是孙有粮不同意,再穷也得让她们上学。于是姐俩结伴都去了邻村上学。虽说是邻村,并不是很远,约有二里路。两个女儿都挺聪明,学习都不错,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每当她们把奖状捧回家时,小娥和孙有粮的脸上像开了花,赶紧奖励给他们一大把红枣。

这棵枣树越来越能结,家里人喜欢,左邻右舍的也都喜欢。在那些穷困的日子,这棵疙瘩枣树还真帮了不少忙。那些年每每收了枣,小娥和孙有粮就把一半运到房顶上晒干,余下的左邻右舍的送一送,亲戚们分一分。小孩来玩,就给他们抓一把。孩子们都愿意去他们家玩,家里天天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在那个年月,那枣真如雪中碳,都说那枣好吃,也都夸小娥大气。离他们家不远处住着五保户张大爷、李奶奶,都没儿没女,且上了岁数,平时小娥就很照顾这两位老人,得空就去帮忙洗洗涮涮。每当枣下来时,总不忘把枣放进锅里蒸熟,盛两碗给张大爷、李奶奶分别端去。喜得老人跟过年似的。

晒好的干枣,过年时就用来做枣糕、枣山,花卷,孙有粮也在一旁帮忙,孩子们跑进跑出地欢蹦着帮忙。不多会,那枣香味就就轻轻地飘出来。等到揭锅时,那蒸腾的热气带着醉人的枣香,迅速盈满屋子,很快又跑到了院子里,孩子们的眼睛都长到锅上了。小娥给每人分一块枣糕,说要到过年时再吃。其实自那天起,她们每天都能吃到一块香甜的枣糕。童年的幸福感,慢慢得随着枣糕一起吃到肚里,长在了记忆里。

小娥喜欢热闹,爱听戏,饭后孙有粮常常在枣树下拉段二胡,她在一旁,边做针线边听。孩子们也会偎在她的身边,她们觉得自己的爹真厉害,什么都会。那二胡声一响起来,连她家的小黄狗也会乖乖的趴在树旁听着。左邻右舍没事的都过来听会儿。大家都说她家的风水好,平时也都喜欢来他家玩。夏天都坐在在枣树下,冬天就都到她家屋里,小孩子就在炕上玩的,女人们坐炕沿上,男爷们就坐板凳、马扎子上,聊得高兴了孙有粮就拉上一段二胡。小娥会把自家种的向日葵、枣抓出两把来,大家磕着玩。屋里的炉子上坐着烧水的壶,小娥给男爷们泡上壶茶,所谓的茶,也就是改变一下水的颜色,哪有什么好茶,有时就是竹叶子。泡茶的水就是黄河水,一碗水半碗泥。每回孙有粮把水担回来后,小娥总是先抓一把玉米面洒在里面,水变得清澈后再倒进水缸里,水桶底下总是会沉淀下厚厚的泥层。烧开的水都有股子泥巴味儿,放点茶也就是为了去去泥土味。

小蛾和孙有粮自打成婚就没有红过脸,一家人过得虽不富裕,但很幸福。在哨头村,谁家吵架了,哪家夫妻不和睦,村长若知道了,一准会说,你们去看看人家孙有粮两口子,人家是怎么做的,没事到人家家里坐坐,好好学学,取取经。

3

岁月催人老。转眼间,孩子们都大了。女儿们出落得端庄秀气,姐俩走在路上,那就是村里的一道风景,不论男女,有事没事,都愿意和她们搭讪几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村里人一提起她们,个个竖拇指,两个女孩子有文化又漂亮,家教也好,知书达理。上门提亲的踏破门槛,很快姐俩地都定了亲。大妮找了个军官,二妮找了个工厂技术员。小娥的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既为女儿们有了好的归宿高兴,又为她们即将离开,伤心不已。常常默默地流眼泪。定了亲,小娥就开始为她们准备嫁妆了。小娥的针线活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论是绣花,还是做衣服,那颜色的搭配、那针脚做的,真是既细密又美观,件件都是工艺品。小娥给两个女儿绣了鸳鸯枕头,用自己织的老粗布做了床单、被褥等,一针一线地缝着,和着泪水与牵挂,无奈和不舍,一起缝进了嫁衣。两年时间,姐妹俩都出嫁了,家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小娥天天像丢了魂一样。好在姐妹俩都嫁得不错,婚后也都过得不错,这对小娥也是最大的安慰。可就是都离得太远,大妮婚后随军去了外省,二妮婚后随爱人调动也去了外地,见一面都不容易。小娥常常望着飞进飞出的燕子说,她们都像你们一样长翅膀飞了,还飞得那么远。每嫁走一个女儿,她都难过地吃不下饭,好些天才缓过劲来。大妮出嫁时,小娥留下一件她的衣服。二妮出嫁时,留下一双她的鞋子。想了就拿出来看看,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小声地叨叨上几句,一个个都像燕儿一样飞了,不要娘了。说着说着,泪水就涌出来。孙有粮见了就宽慰她几句,别哭了,看那眼都哭成啥样了,她们也是忙,得空了就会回来看你的。随手就会递给小娥一块毛巾,同时自己却也红了眼圈,赶紧出门去了。

小娥的背渐渐有点坨了,头发也白了不少。每逢过年过节的,孙有粮总会拿一把牙涮给她染发。脖子上围上条毛巾,一缕一缕的,染得很仔细。染完后,小娥也是迫不及待地去照镜子,仔细地端详着年轻了的自己,心里也是美美的。旁边的孙有粮就坐在板凳上,点上烟,慢慢地吸着。瞅着小娥,笑着说,年轻了。

现在儿子孙光一上高中了,离得远,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中间孙有粮去学校看望一回,顺便给他带点吃的和换洗的衣服。他每回去学校都希望能碰到儿子的老师,所以他就在校门口徘徊一阵子才走。又一次,还真地碰到了儿子的班主任,孙有粮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老师说孙光一学习很用功,也很有主见,让他放心。老师的话让他高兴地有点晕,一路上老想裂嘴笑,一身地疲乏早没影了,那脚步轻快地直想跑。到家后也不嫌疲累,放下包就去捉鱼。他想多捉点鱼,晾成鱼干给儿子带去,他觉得儿子瘦了,得补充点营养。黄河边上的人,个个都是捉鱼的好手,不多会,七八条黄河鲤鱼弄回家。把鱼交给小娥时说,咱俩就吃一条,其余的全晾上吧,给儿子留着。小娥答应着。她干活麻利,很快就把鱼洗净,炖上。不多会儿,香喷喷的鱼就出锅了。他们俩自打第一次吃鱼时,小蛾就说自己喜欢吃鱼头,孙有粮就说自己喜欢吃鱼尾,后来就习惯了。小娥把做好的鱼放在枣树下的小桌子。在鱼中间一截两半,一个吃带鱼头的,一个吃带鱼尾的。孙有粮喜欢喝两口,只要有好菜,他就忍不住要喝点,小娥就依着他,但不准他喝多。

儿子孙光一着实争气。初中时就是全年级的尖子生,到了高中更努力,高二就进入了提高班。高中毕业后考取了上海复旦大学。发榜那天,小娥和孙有粮高兴的直掉眼泪,村里也人都为他高兴。录取通知书是村长亲自带着人亲自送去的,同时还送去了一块教子有方的牌匾。村里多少年没有出过大学生了,一下子出了个名牌大学生,乡里都惊动了。临去上大学那天,乡长专门派人去他家,村长和乡亲们敲锣打鼓为他送行,热闹了一阵子。小娥和孙有粮的名气也大了,有的学校还专门请他们去介绍经验。

4

孙光一毕业后分配在西营烟草公司,离老家百十里路。他能工作能力强,勤奋能干,工作出色,很快得到领导赏识。没几年就提拔成了单位中层。一次他回老家,带了两瓶五粮液。小娥只认得酒瓶上有个五字。孙有粮看到儿子拿来的酒,喜得眉开眼笑,不停的说,好酒,好酒,赶紧把两瓶酒藏到了粮囤里。小蛾从老伴的表情和举动上看出,那一定是两瓶挺贵的好酒。在心里就有了算计。后来有几次,老伴想喝时,她总是阻止。说眼瞅着孩子大了,得盖房子娶媳妇,这酒咱就送给村长,让他给孩子规划一块好的地基。你想喝,等有了钱,我去给你买,让你喝个够。孙有粮每次也都是笑呵呵地说,不让喝就不喝。

后来儿子处了个对象,是个老师,俩人很投缘,这婚就定下了。婚后还给小娥添了一个孙子。喜得老两口子天天合不拢嘴。尽管家里给儿子准备了新房,可是他们都在城里上班,每次回来也住不了几天。儿子儿媳多次让他们搬到新房子里住,那边既宽敞又亮堂。可是小娥说什么也不去。她说住惯了,换了地方不习惯。其实她心里是恋着那棵枣树。她喜欢听树上的鸟鸣,喜欢看洒满阳光的枣树叶,在微风中来回拂动的样子,喜欢闻那清雅的枣花香,更喜欢看着那满树的枣,由青慢慢变红的过程。

有生命的事物,都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枣树老了,小黄狗也成了老黄狗。小娥的腰弯得更厉害了,头发几乎全白了。小娥不让染,说老了就应该是这样,她依旧天天有说有笑的。歪脖子枣树,结的枣子好像不如以前多了,叶子每天都飘落下不少。小娥常常眯缝着眼睛,手搭在额头上,迎着光瞅着这棵树。自语道这棵树真不错,越看越喜人。用手抚摸着枣树,太阳的光点透过树叶的缝隙,轻轻地落在她那沧桑的脸上、手上。分不出哪是手,哪是树,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沧桑。

每天早晨孙有粮总是一如既往地早起。用粗糙的手握起扫把,将偌大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有时扫到一半就停住,望着某个角落愣神。小娥知道他又想孩子们了,最近他老是说自己老了,不然咋总想见见孩子们那。一到这时,小娥就忙着把饭做好,招呼他吃饭,和他说点别的事叉开他的念想儿。夏天,他们就在枣树下的桌子上吃饭。他们家吃得最勤的就是鱼,吃剩的鱼刺就埋到枣树下。枣香和鱼香总是在她家的院子里飘着,引的鸟儿们不停地在院子上空盘旋。

上了岁数的孙有粮靠在枣树上,用和枣树皮一样颜色的手,不紧不慢地拉着他的二胡。小蛾常常端着针线篮子,坐在旁边听着,看着被树叶揉碎的阳光洒在地上,光斑随着二胡的声音摆动着愣神。她欢愉又忧伤,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过得慢点。可是孙有粮查出了胰腺癌,还是晚期。尽管做了手术,可是已经扩散,太迟了。乌云遮住了太阳。小娥的心天天似被无数银针扎着,欲哭无泪。她常常抚摸着老枣树,说要是能让我替他就好了。泪在心里悄悄的流淌,一刻也没有停止。天要塌了,这个家可怎么办那?她无数次在心里说着。眼圈哭红了,说是被沙子眯了眼。

小蛾在那颗歪脖枣树下放了一张躺椅,天气好时,小蛾就陪着孙有粮在枣树下聊天。小蛾总是和他聊以前的往事,或是讲个笑话,总是聊开心的事儿。孙有粮总是笑眯眯的,听着应着。此时的小娥就像是哄小孩一样。在孙有粮面前她总是笑眯眯的样子,而背地里却总是偷偷地掉眼泪。

秋天到了,天气转凉,孙有粮每况愈下。小娥不再让孙有粮在外面坐了,怕风吹着。孙有粮仿佛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在弥留之际,他突然对小娥说,想再到那颗枣树下坐坐。小娥就扶着他斜躺在椅子上。他微闭着眼满意的笑了。小娥和孙有粮慢慢地说着话,孙有粮时而闭上眼睛听着,时而微眯着眼睛答一声。最后有气无力的说,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和你说实话。小娥笑着说,什么事还瞒着我。孙有粮说,其实呀,我最喜欢吃的是鱼头。泪水从小蛾的眼眶里涌出,她握着孙有粮的手,半天才耳语般地说,其实我最喜欢吃的是鱼尾。两个人都为了对方,喜欢吃鱼头的吃了一辈子鱼尾,喜欢吃鱼尾的吃了一辈子鱼头。孙有粮太虚弱了,说不了几个字就得歇会。以前呀有好酒你不让喝,现在你就是让喝,我也喝不了了。聊着聊着他就都睡着了,嘴角挂着微笑,睡了,再也没有醒来。

风卷着枣树的呜咽声,带着二胡低沉地哀鸣,在院子里徘徊。房梁上的燕子在院子上空盘旋,枣树的叶子落了又落,似是都在和他告别。

来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这棵茂盛的枣树一颗枣也没有结。这事让村子里的人们很是惊奇,这棵枣树成精了。这事让小娥感到惊喜,同时也愈增加了她的哀思。原来这棵枣树知晓人事,自此她视它为知己,也更加怜爱这棵懂她的枣树。

5

老伴走了,小娥常常望着偌大的院子出神儿。失去老伴地哀伤揪扯着她的思绪,在院子里来回地飘荡着,卷过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掉落在枣树上。此刻的小娥除了对老伴的思念,她的心里还有一份歉疚,这份歉疚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秘密。

老黄狗老了,有时趴在窝里,有时趴在枣树底下,半天不挪地方。小娥时常瞅一眼着老黄狗,再抚摸一下老枣树,像是抚摸着老伴的手,一样的颜色,一样的粗糙。你们的主人走了,你们想他不?随之泪水就没有知觉的,从深咖色的眼窝里顺着脸上的皱纹,无声地流淌着。

夜晚皎洁的月光,把一片银白洒进小娥家的院落,此刻,她正一个人坐在枣树下。她害怕孤独,却又无限贪婪地品尝着这份孤独,这份独属于她的无限思念和忧伤的孤独。

小娥的女儿们都离得远,偶尔来一趟,住不久,还是地走。儿子孙光一着实不放心母亲。一直想接母亲进城,可一次次都被她拒绝了。她舍不得那老屋,舍不得那颗疙瘩歪脖枣树。后来还是儿媳做母亲的工作,再加上亲戚们不住地劝说。小娥松口了,她终于决定离开了,是很不舍很不情愿的离开哨头村。这个承载了她半生沧桑的院落,已经融入了她的生命,成为了她灵魂的一部分。

小娥终于收回了思绪,开始为进城做准备了。家里能卖的就卖了,不能卖的就送人。一天天地忙活着。累了就在枣树下坐会儿。住了大半辈子的家,哪能说离就离得开那。她不停的对着枣树叨叨着,她的声音沿着枣树的纹理,慢慢的渗透到里面,每次那枣树都会落下一片片叶子,像是在用手在拍打着她,抚慰着她。望着渐渐空了的屋子,莫名地湿了眼角,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灰的味道。

深秋时,小娥来到了城里。在农村住了大半辈子,咋一到城里,很不习惯。高嵩的楼房看着就晕,过个马路还得看红绿灯。路上、小区里人挺多,可是她不认识,也没人串门和她唠嗑。她天天无事可做,浑身的不自在。都说城里好,哪里好了?她想家了,她想家里的歪脖子枣树和老屋,想左邻右舍的街坊了。可又不愿和儿子说,怕给儿子添心事。

小娥的愁绪,在城市的水泥墙里撞击着,沿着钢筋水泥的缝隙,飞到了满是枣香的老院子里,泪水再一次打湿了衣襟。对枣树和老屋地思念越来越甚。尽管儿子儿媳都很孝顺,晚上都尽量推掉各种应酬,陪她聊天,给她讲一些新鲜的事情。可是她依然高兴不起来,她在这里没有归属感,她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日子就在她地叹息声里,一天天渡过着。后来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她,也让她的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

她在小区里溜达时,看到有好多纸箱子堆在垃圾箱旁,她几次想去捡,可又忍住了。她怕儿子儿媳嫌弃。每每此时她都放慢脚步,忍不住多看几眼。她的心里痒痒的。她决定每天等儿子、儿媳上班后,她就偷偷地捡拾那些纸箱子。这想法一经产生,她就坐不住了。第二天就开始了她的拾荒工作。小区门口就有个收废品的,她当天就把它们处理掉,儿子儿媳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看到母亲近来挺开心,还以为是她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儿子儿媳心里踏实了不少。

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时间一长,儿子儿媳都知道了。孙光一的脸都绿了,他是单位领导,觉得母亲拾荒太荒唐了。带着哭腔和母亲谈了好久,给母亲的零花钱每月又增加了五百元,母亲说什么也不要,但她答应不再拾荒了。可是没过几天,看到垃圾箱旁边的纸箱子,她就又管不住自己了。于是她又悄悄地干了起来。这次孙光一是真地生气了,强行阻止,不准母亲再去扒垃圾箱。一是太不卫生,二是这脸面上过不去。为此,他和媳妇俩人经常倒班休息,在家看着母亲。可是,这也不是个办法呀!眼瞅着母亲像霜打了的茄子,刚刚有了笑容的脸上,黯淡无光,天天无精打采,人很快消瘦了不少。一天到晚,哀声叹气。孙光一是个孝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最后,他还是做出了让步。母亲愿意干就干吧!靠自己的劳动挣钱,不丢人。于是他和爱人与母亲谈了很久,讲了很多保健方面的知识。母亲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儿媳买了很多消毒水和防护手套。还教给她如何使用,并叮嘱她注意事项。小娥都一一记下。儿子给她买了一辆三轮车。有了三轮车,小娥工作起来就方便多了,她不再把纸箱子就近处理,她嫌收得太便宜,每次她都拉到外面去卖掉。

一天儿媳回来得早,听到婆婆在屋里念叨买酒的事,就问。小娥开始不想说,儿媳好奇,一再追问,她这才把心中憋了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当年俺儿子给恁爹的那两瓶带五字的酒,恁爹稀罕的什么似的,可是直到走也没能喝上,我想用自己挣的钱,给他买两瓶带五字的酒,就不知道那带五字的是什么酒?贵不?应该五粮液,一千多吧,儿媳说,娘,咱家啥酒都有,不用买。可是小娥坚持用自己挣的钱买酒。

小娥每天都过地很充实。夜里睡得也很踏实,还经常在梦里看到老伴坐在那枣树下,笑呵呵地喝着那带五字的酒。

(图片源自网络)

【作者简介】柴玉霞.笔名。花沐。山东东营人。华能山东济宁电厂技术员。曾发表小说散文多篇。

《当代散文》由山东省散文学会主办,散文双月刊,主要发表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欢迎山东籍散文作家申请加入山东省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常年举办各种散文活动,为作家提供图书出版服务,欢迎联系。投稿邮箱:ddsww2022@163.com

壹点号当代散文

搜索更多有关“江山无限青歌:青未了,七月流火”的信息 [百度搜索] [SoGou搜索] [头条搜索] [360搜索]
CopyRight © 2021-2024 宠物百科 All Rights Reserved. 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