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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恐惧成为常态,当夜晚变得不再恐惧

人气:267 ℃/2024-01-23 03:58:14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最大的特点便是敬业。工作中严格的按照规范规定,每个小时都会按时的出去巡视仪器,别说电闪雷鸣、刮风下雨,就是天上下刀子都会认真的执行。不是我们傻,是一种出于职业的本能,觉得既然有这样的规定,我们必须严格的执行,没有疑问、不可以懈怠。那时候,大家抱怨:“下雨了,人们往家跑,我们是往外跑”。抱怨归抱怨,但大家依然认真的并且必须的跑着:下雪了要测雪深,下雨了要量降水量,下冰雹了要测冰雹的直径、称冰雹的重量,哪怕那冰雹比鸡蛋还要大。那时候,我们的职业三部曲就是:出门看天、抬头看云、低头看温度表。这三部曲根植在我们的骨子里,即便不做地面测报工作了,即便退休了,出门看天、抬头看云的习惯始终没办法改变。

我们刚上班时最难以面对的便是:夜班。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加空旷的大院子,几乎使我们的每一个夜班都变得惊悚且恐怖难熬。小夜班还好,和大家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一大半就过去了。而大夜班(夜里两点到早晨八点),却成为刚刚进入社会的我最难克服的梦魇。且不说半夜两点钟,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是一个如何艰难的过程。你的睡眼朦胧里,那一片望不到底的黑,那一点手电筒微黄的光晕穿不透的空间,让我们渺小到有时连自己的脚都不敢看,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因为上夜班的人们,也许是为了娱乐、也许是为了锻炼自己强大的心理抵抗能力,关于观测场的恐怖传说太多,且讲的有根有据。

有次我大夜班出去巡视仪器,出值班室的门不一会儿就听到后面一阵铁链哗啦啦的响声,我停,它停,我走,它响。当时的我全身僵硬,汗毛竖起,脑子里一片的空白,根本不敢回头,连手电筒都不敢斜一下。几分钟的路,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当进到值班室明亮的灯光下后才猛然掉头,和我相对的是院里一个姐姐家里养的一条小黄狗,拖着半截铁链子,对着我摇尾巴。那一刻,腿软的站不住的我对小狗生不出怨恨,有的只是感谢:“还好、还好,原来是狗”。白天当故事说给那个姐姐听的时候还心有余悸,但从此也对那只小狗特别的喜爱。过了两天,狗不见了,我特意跑去问姐姐她家小狗去那里了,姐姐说:担心晚上不小心跑出去吓着人,所以送给了老乡。平日里总是安静温柔、悠然处世,对我们年轻人跳跃的性子平和以待的姐姐,在这次小狗事件上处理的如此果断,让我感动,却也让我内疚了好一阵子。

我们上班时间不长,我们的老站长就退休回了老家,但他的老伴因为还有一年多才能办退休手续,所以暂时的留在祁连。也许是因为孤独、也许是思念在家乡的老公和孩子们。那时候的陆姨时常的会在晚上感觉心脏不舒服,我们值班的时候,会经常在陆姨难以入眠的夜晚陪她在院子里散步,和她说说话。陆姨经常担心自己见不着她的孩子们,有时候看她太过难受,我们就半夜陪她去医院,而医生也往往查不出什么问题,便会安慰安慰她,给她开点安神的药。这样的夜晚周而复始,在陪伴陆姨的夜晚,我们也慢慢的放松心情,开始真真的欣赏祁连的夜晚。

可以说,祁连的星空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星空。祁连县植被丰厚,原始森林密集,空气相当的清新。没有云的夜空高远深厚,像一面打磨过的青铜古镜,在那份干净明亮里,散发着远古的醇厚气息。那蜿蜒着横过整个天空的银河,由密集的星光点缀的异常璀璨,在如洗的天空里是那样的的宽阔悠长。也就是在你不经意的抬头间,满眼的星星如一天碎钻石般的迎面铺设开来,而天幕却幽兰深远,隐于星光之后,仿佛只是衬托。祁连的星空,以他的灿烂亮丽、以他的静谧安详,深深的震撼着我们的心。离开祁连以后,十几年间,我再也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星空。

陆姨走的时候,特意的请我们吃饭,感谢我们的陪伴。殊不知,对于我们来说,陆姨才是那个将我们从夜晚的恐惧里带出来的人。我们相互陪伴,在晴朗的夜里,我们一同欣赏星空;微雨的时候我们一同感受空气的清新与湿润;落霜的夜晚,我们一同踩过那被月色映照的微黄的落叶;下雪的时候,我们在积雪的地面上踩踏各种形状的脚印。陆姨,用她特有的方式让我们看到了那些你在白天里感受不到的美好,让我们忘记了夜晚带给我们的恐惧。使我们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夜晚,面对黑暗。以愉快的心情经历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用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心情看待那份更深露重与飘雪飞霜。我们终于可以平静的倾听暗夜里远远的狗吠,不会为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变得想入非非、心惊肉跳。我们年轻的无所畏惧的勇气一点点的在一个个夜班中不断的增长,让我们可以以一份随意的心情,独自面对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的或晴朗或阴沉的夜晚。这时候,我们的神经已经强大到如美剧里的小孩子看到外星人与怪物一样处变不惊的程度。

但是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是,在夜晚不再变得恐惧的时候,我们也在一点点的褪去青涩和幼稚,变得沉稳与安静。每一次的成长都是一次蝉蜕,或痛苦或愉悦,或漫长或短暂。当你经历过了,人生才算真真的开始,夜班给我们的是从内而外的考验,使我们在不经意间发生着改变,这份改变给我们的是面对黑暗,面对未知,面对心里面的恐惧时所应有的勇气。也使我们懂得,人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在有意或者无意里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相依存。助人者才可以自助,我们在帮助别人的时候却已经帮助着自己在不知不觉里渐渐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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