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银花和金银花 金花，银花

金花和银花，是一对孪生姐妹，我的小学同学。初中毕业后，金花去广东打工，银花读了中专，我去读高中。十年后，再跟这对姐妹相见，我也去了广东。原本文静的金花变得话多，泼辣；原本活泼的银花反而娴静了许多，跟她的名字的气质近了。

我们三个，曾一起采金银花卖，换点小零嘴。金银花野生，也有人家刻意种一点，装饰庭院的同时，还能收了花，晒干了泡茶，是对人很友好的植物。金花银花姐妹俩生在金银花盛开的时节，喜欢花的父亲便给她们取了这俩名字。姐妹俩跟金银花真是颇有缘分，脾性都像，待人很友好。我喜欢金银花，也喜欢这姐俩。

金银花中文学名忍冬，初开时是白色，很快转为黄色，因此得名金银花。《本草纲目》如此记录：“一蒂两花二瓣，一大一小，如半边状。长蕊。花初开者，蕊瓣俱色白，经二、三日，则色变黄。新旧相参，黄白相映，故呼金银花。”此时看花，成双成对，状如鸳鸯，因此又名鸳鸯藤。在我看来，更像金花银花姐妹，长得那么像，日日形影不离，曾叫我非常羡慕。

金银花名字虽俗，但又美又香。暮春开花，两片细长的花瓣卷成喇叭状，几根纤细的黄色花蕊从中探出，像一个个跳动的小音符。白的清丽，黄的高贵。至夏初，开花不断，灿烂的藤蔓挂在墙头，爬满山坡，芳香四溢。尤其雨后，阳光下的金银花，金灿灿，银闪闪，幽香更浓。花开盛极时，我们四处去采花，一边玩一边摘花，很快就能摘一袋子，回家后交给父母晒干。

《本草纲目拾遗》记载：“金银花气芳郁而味甘，开胃宽中，解毒消火，以之代茶，尤能散暑。”乡人们可能不懂这些医学知识，但口口相传加自身的体验便知，如何用身边的花花草草，解决一些小毛病。若中暑了，喝点金银花煮水，很快就能神清气爽；若哪家孩子生了火疖子，取一小把干金银花，泡软捣烂，敷上去，肿胀痒痛两三天后便能消除。所以盛夏，母亲常以金银花以代茶，作为家人防暑降温的饮品。金银花茶颜色透亮，闻之芬芳，不爱喝茶的小孩子都不拒绝。

原以为江南才有金银花，到北京后发现公园庭园都种有类似金银花的植物，也是暮春夏初开花，金银色的花细碎而可爱，开在墨绿色的树叶间。凑近鼻子闻，也有淡淡的清香，但我肯定，不是家乡的金银花。一查果然不是，北京常见的开金银花的植物，学名叫金银忍冬，也叫金银木，是落叶灌木，到秋天，开红艳艳的果子，小石榴籽似的，很好看。但有毒，人不能吃，是鸟儿们的食物。家乡的藤本金银花，也结实，果实却是黑色的，俗称银花子，能解毒止痢，治热毒肿疮、痢疾等。二者同为忍冬科忍冬属植物，可称兄道弟，但秉性各异。

在北京，也见过跟家乡一样的金银花。大概某年夏初时节，和朋友去北京大观园玩。大观园里处处是红楼景观，假山花墙，流水亭榭，移步换景。不少地方，都种有金银花，小雀般地翩跹着，在水边，在墙头，此情此景，一下子将我推向千里外的家乡，有点悲悲切切，颇似林黛玉附体。

在《红楼梦》中，似乎很少提到金银花。大概第五十六回，探春和李纨探讨蘅芜苑和怡红院如何产生经济效益的问题时提了一嘴。探春笑道：“可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没有出利息之物。”李纨忙笑道：“……怡红院别说别的，单只说春夏天一季玫瑰花，共下多少花？还有一带篱笆上蔷薇、月季、宝相、金银藤，单这没要紧的草花干了，卖到茶叶铺药铺去，也值几个钱。”其实这些没要紧的草花，还真是外强中干大观园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不过，尽管两位女人这么会打经济算盘，但谁也没能力挽救贾府的颓势。

一个家族的命运和一个人的命运一样，不会常青。都不如小小的金银花，寒冬也叶子不凋零，一到暮春，照例奉上又一茬新花。这么想着，便有些悲哀。转眼间，金花、银花和我便人到中年，父母日渐老去。也不知是为了童年的念想，还是为了美化庭院，老家重建新房后，我便极力怂恿父母种一些金银花。好几年了，我都没在花开的时候回老家，也不知花开得怎么样。也许是该回家看看的时候了，短暂做一做“米沃什”的梦也好。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米沃什《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