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线持剑骑马马腿掉桥眼,那年跑川藏线夜宿左贡兵站
左贡兵站的藏狗哭了一夜
冯正荣
1979年,我担任汽车第十八团十三连指导员,我的搭档李能好是1968年入伍的安徽省无为县人。我们两个是同一张命令下的连长指导员,他是副连长提升的连长,我是副指导员提升的指导员。
作者冯正荣(后排)和文中出现的李能好连长(前排左)合影
李能好连长比我早当五年兵,他是连队的技术能手,开车修车样样在行。我当兵从新兵训练结束后就在连队当文书、营部当书记、连队当副指导员,没有下过行政班,我的开车修车技术是当文书期间学的。我当兵六年就当指导员了,开车修车技术在李连长面前算个徒弟,我对李连长也很尊重。
李连长话不多,是个实干家,人很厚道,连队遇到大的事情,他总是说,你是指导员,是连队的党支部书记,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两个在连队工作中合作很愉快。
1979年10月,我们连队执行进藏运输任务,我担任带队车走在车队前面,李能好连长担任收尾车走在车队后面。
我们的车队从四川省夹江县的部队营区出发,沿川藏线一路西进,经过近十天的行驶,顺利到达左贡兵站。
左贡兵站坐落在西藏自治区左贡县一个叫昌戈拉的地方,海拔3866米,离左贡县城十多公里,周围人烟稀少,川藏公路从兵站的停车场旁边经过,兵站没有围墙,是一个敞放式的营区,兵站养了两条藏狗看家护院。
藏犬中名气比较大的是藏獒,据说藏獒是藏狗的后代,明显的区别是,藏狗的体态比较小,而且毛发没有藏獒的多。藏獒看起来凶猛,毛发多、体态大,形状像狮子一样。藏狗的性格柔和一些,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伤害人。藏獒则是一种非常凶猛的犬,容易伤人。
作者冯正荣(右)和战士谈心
左贡兵站养的这两条藏狗体型较大,看起来有点凶猛,经过兵站官兵的长期驯养,藏狗完全“姓军”了。只要是穿军装的它都不咬,穿军装的和穿便衣的走在一起它也不咬。只要是穿便衣的单独到兵站,两条藏狗就会跑过去汪汪汪地叫,这种叫声是“警告”,如果有不听“警告”者,它就会扑上去咬人。
这是两条很可爱的藏狗,每当汽车部队的车队到兵站的时候,两条藏狗就在车场边摇着尾巴表示欢迎。每当汽车部队的车队离开兵站的时候,两条藏狗又坐在车场边注视着车队,一直欢送汽车兵离开兵站。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左贡兵站车场边烧着一堆火修车,两条藏狗就卧在火堆旁边陪着我们,感觉很亲切。
这两条藏狗又是兵站的“忠诚卫士”。由于兵站人少,战士们白天接待车队很累了,晚上需要休息。这两条藏狗则白天睡觉,晚上担任兵站的巡逻任务,只要那个地方有风吹草动,它们就狂叫着扑过去,从不误事,履行了兵站“哨兵”的职责,而且尽职尽责。从某些方面讲,它比兵站哨兵的作用还大。
不知咋回事,我们住左贡兵站的那天晚上,从下半夜开始,兵站的一条藏狗哭起来了,没过多久,另一条藏狗用不同的声音也哭起来了,而且哭声越来越大,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悲惨,哭的情凄意切、哭的撕心裂肺,好像死了人哭丧的一样。
藏狗的哭声惊醒了我们连队许多熟睡的战友。那时候汽车兵到兵站住的都是大通铺,一个大房间,中间有一个过道,两边都是用木头钉的通铺,一个房间可以睡四五十人,车队的干部战士自带背包睡在通铺上。睡在我旁边的一个老班长小声给我说,指导员,你听到狗哭没有?狗哭的第二天要死人的,明天我们不能走了。我说,听到了,好好睡觉,明天再说。
作者冯正荣在泸定桥留影
那天晚上兵站的两条藏狗断断续续哭到天亮。
第二天起床后,大家纷纷议论昨晚狗哭的事。有的说,有一年,竹卡兵站的狗夜里哭,第二天,一个西进的连队翻越觉巴山,一台车翻下了悬崖,一名战士当场牺牲了。有的说,有一年,八一兵站的狗晚上哭,一个东返的连队在通麦大塌方翻了一台车,牺牲了一个战士,另一个战士受了重伤。有的班长给我建议,昨晚兵站的藏狗哭的那么伤心,今天翻越怒江山(实际叫业拉山,当时我们汽车兵都叫怒江山)不保险,还是在左贡兵站休整一天再走稳当一点。
那个时候跑川藏线,没有电话联系,车队出发后,一天跑几个站,住哪个兵站完全由连队干部决定。
我们在左贡兵站多住一天?还是按原计划继续西进?我找李能好连长商量,李连长还是那句老话,你是指导员,你说咋办就咋办。
当时我想,我们执行的是川藏线战备运输任务,如果是打仗,前线急需物资,我们听到狗哭就不走了,岂不是贻误战机!
我决定车队还是继续西进。我在出车动员时讲了四点要求:第一,昨天晚上大家都听到兵站的藏狗哭了,兵站的藏狗哭,提醒我们今天行车一定要注意安全。所以,吃过早饭后推迟半小时出车,每个驾驶员要对车辆的方向系统、制动系统、传动系统和轮胎进行一次仔细检查,保证车辆处于良好状态。第二、今天继续按计划住白马兵站,中午在邦达兵站吃午饭,今天行驶的里程比较长,一定要在思想上高度重视安全。第三、车队行驶要做到前走后跟,车距保持在50米左右。尤其是下午翻越怒江山的七十二道拐要特别小心。第四、教练车只能在邦达草原和上怒江山搞教练,其它地方一律不搞教练。
车辆检查完毕后,我们的车队出发了。我开的带队车比平时的速度相比放慢了一些,从左贡兵站到邦达兵站的107公里路,中间休息了两次。
到邦达兵站吃午饭,所有车辆都到齐了。吃过午饭翻越怒江山,这是一段特殊路段,从海拔4658米的怒江山到海拔2800多米的嘎玛沟,30多公里的路程,经过七十二道拐,有人说九十九道拐,我们常跑川藏线也没有数清到底是多少个拐,通过怒江大桥,落差1800多米,坡陡、弯多,道路艰险。我开着带队车压慢车速,尽管怒江山上的土路灰尘很大,我们的车辆一台接着一台,车队跟进的很好,我们连队的40台车远远望去像一列火车在怒江山上奔驰、像一条巨龙在怒江山上盘旋,台台车安全地翻越了怒江山。车队行驶到嘎玛沟(也称白马沟),我们找了一个比较宽的地方停车休息,所有车辆都到齐了。
车队继续西行到了白马兵站。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三班长刘学贤(1972年入伍的甘肃省敦煌县人,现在叫敦煌市)驾驶的61号车、连长坐的收尾车和救济车还没有到。
作者冯正荣(后排左二)和文中出现的班长刘学贤(后排右二)在泸定桥头合影
刘学贤是连队的技术标兵,开车以稳著称,曾经担任过报饭车、救济车,经常单车行驶,是连队干部信得过的驾驶员。有一年,他担任报饭车跑川藏北线,在海拔6168米的雀儿山上遇到暴风雪,大雪覆盖了路面,看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他和车队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和学员谭亁发(1976年入伍的四川省忠县人,现在是重庆市忠县)轮流拿着木棍探路,一米一米地向前移动,一天一夜没合眼,硬是把车安全地开到了独木岭兵站。刘学贤开车从来没有出过事故,难道今天在没有冰雪路的嘎玛沟会出问题!
晚上九点多了,还是不知道这三台车的消息。我想着昨晚左贡兵站藏狗哭的事情,有点着急了,我带了两个班长在公路边上拦住了一台地方车一打听,才知道61号车在嘎玛沟抛锚了,他们正打着手电筒修理。知道了确切消息,我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我坐在兵站值班室,等到晚上十一点多,所有车辆都到兵站了,才放心地回寝室休息。
第二天,我和连队的几个班长聊天说,左贡兵站的藏狗哭了一夜,我们还是做到了安全行车没出事故。有个班长说,指导员早晨出车动员时把狗哭的事说破了,所以没出事故。是不是这样,我们就不去讨论了。
当年汽车兵在气候恶劣、道路艰险的川藏线上执行运输任务,上川藏线犹如上战场,翻车亡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有一副对联曰:“处处有险处处险,年年难上年年上。横批:川藏线”。英雄的川藏线汽车兵发扬“艰险多吓不倒、条件差难不倒、任务重压不倒”的川藏线精神,一趟又一趟,一年又一年地奋战在天寒地冻、空气稀薄、道路险峻的千里川藏线上,为巩固祖国的西藏边防做出了贡献。
作者冯正荣(右三)在连务会上讲话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冯正荣:甘肃省酒泉市人,1954年2月出生,1972年12月入伍,入伍后就成了川藏线上的一名汽车兵。曾任连队文书,营部书记,连队副指导员,指导员,副教导员,宣传股长,兵站站长,宣传科长,大站政委,干休所政委。曾四次荣立三等功。在部队退休后,一直在川藏兵站部机关帮助工作到2021年。
作者:冯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