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游戏：续，龙腾匈奴

马踏匈奴之猫鼠游戏

经过河南、河西、漠北三个战役后，匈奴损失了大量的有生力量，元气大伤，中心西移。汉也因为自己的国力耗损，缓解了对匈奴的大规模深入打击。这时，汉与匈奴之间开始演义猫和老鼠的游戏。随着这个游戏的展开，随着匈奴在汉的挤压下越来越中心西移，西域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焦点。

酒泉市霍去病雕像

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后，匈奴远遁，漠南地区再也见不到匈奴的王庭，成了军事、政治、民族的真空。于是，汉在它控制下的黄河以北，朔方以西到令居（治所在今甘肃永登西北，地当湟水流域通向河西走廊的要冲。《史记集解》：徐广曰：在金城。《史记索隐》：徐广云在金城。《地理志》云：张掖令居县。姚氏令音连。小颜云音零）的地区内，往往到处开通灌溉水渠，开垦田地，屯垦的官吏及军队多达五六万人。而且在不断地对蚕食匈奴中，这个地区越来越向北深入匈奴的领地（《史记正义》：匈奴旧以幕为王庭。今远徙幕北，更蚕食之，汉境连接匈奴旧地以北也）。

这时的匈奴已经没有了还手的力气，只好用赵信之计，派出使者到汉，好言好语请求和亲。汉武帝把这个请求交给大臣们讨论，有人建议和亲，有人建议趁机征服。

对比建元六年那次匈奴要求和亲，这次匈奴要求和亲时，匈汉双方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建元六年前的和亲，是汉仰视匈奴、讨好匈奴的表现；建元六年的和亲，是已经崛起的汉平视匈奴，在没有找到打击匈奴的最佳方案前推迟战争、麻痹敌人的表现；这次在朝堂上讨论和亲时，汉作为战胜国，俯视匈奴，考虑得更多的是如何安抚匈奴，让匈奴如何乖乖地成为自己属国的问题了。首先是国力，然后是战争，校正了两个国家的关系。

但是，曾经的大国和后来崛起的大国，它们的关系是很难处理的。就像美国独立后，公元1783年到1814年间，英美关系也处于很难处理的关系中，日益崛起的美国在一系列事务上也需要安抚英国。由于美国很好地处理了跟英国的尴尬关系，此后的一两百年里，本为宗主国的英国渐渐地成了美国的盟友，二战后成了美国的仆从。两千年前的汉朝，也似乎很好地处理了和匈奴的尴尬关系，南匈奴渐渐融入了中国。

丞相长史任敞的意见是：匈奴刚败，非常困难，应该可以让它作为我们的外臣，以属国的身份留在我们的边境。于是朝廷派任敞出使匈奴。任敞到匈奴后，伊稚邪单于听说任敞为汉武帝出了这么个主意，大怒，扣留了任敞。这之前，汉也扣留过匈奴使者，匈奴也扣留过汉的使者，双方都把扣留使者作为表态的方式。有那么多使者被扣，说明双方是需要大量交流的同时又存在很大的隔阂。这个局面实际上反映了大战结束后，在怎么样处理两国关系，如何达成新的平衡的问题上，两国的诉求是不同的。作为战胜国，汉要当匈奴的大哥，但作为战败国，匈奴坚决不承认这个大哥，坚决要求平起平坐。

没过几年，匈奴历史上丢失土地最多，战败最多的大单于伊稚邪死了。他在位的时间一共十三年，这十三年中，他经历了汉发动的所有大规模对匈战争。在经历了这些战争后，他很可能是死于心力交瘁。他的儿子乌维单于就在匈奴历史最黑暗的一个时间即位，那个时间，就是汉元鼎三年（公元前113年）。好在那时汉天子刘彻正忙于巡视郡县，大汉的军队正忙着对付南方的两越，没有精力来找他的麻烦。当然，他也没有精力，没有胆量来找汉的麻烦。

但是，当汉解决了南越后，又掉头对着他来了。

那是他即位后的第三年。汉太仆公孙贺率领一万五千骑兵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史记索隐》：苴音子馀反。臣瓒云：去九原二千里，见汉舆地图）而还，不见匈奴一人。从骠侯赵破奴率领一万余骑兵出令居几千里，至匈河水（《史记索隐》：臣瓒云：水名，去令居千里。）而还，也不见匈奴一人。那些曾经被匈奴控制的地区，现在成了空无一人的旷野。他们哪里去了？

这时汉武帝正在十八万骑兵的护卫下，以朔方为舞台要表演大汉雄风的节目，可空无一人的旷野没有观众，实在让人扫兴。

武帝出巡

必须找到那个最有资格的观众。

于是，汉武帝派出了一个叫郭吉的使者。郭吉到匈奴后，匈奴主客（《史记集解》：韦昭曰：主使来客官也。《史记正义》：官名，若鸿胪卿）问他来的目的何在。郭吉非常礼貌非常谦恭地说他要面见单于才说。见到乌维单于后，他说南越王的头颅已经悬挂在大汉长安的北阙。现在单于最好马上就上前去与汉天子决战，汉天子亲自带兵在边境上等你；如果单于不敢，那就放下架子，南面称臣，何必跑得远远的，躲在漠北这样寒苦而没有水草的地方呢！他一说完，乌维单于大怒，立刻杀了他的主客，扣留了郭吉，通知人众转移到北海上（今俄罗斯境内的贝加尔湖，该湖在清朝以前一直是我国北方的匈奴、蒙古等民族游牧的地方。《史记正义》：北海即上海也，苏武亦迁也）但就是汉这样侮辱匈奴，乌维单于也始终不肯来到大汉边境。他只做一件事，那就让马儿静静地吃草，士兵好好地休息，还多次派使者到汉，甜言蜜语请求和亲。

汉武帝的巡边，无疑是一次对胜利的宣示。

“假如我们把胜利的观念当作一个全体来加以观察，则我们可以发现其中有三个要素：

“（一）敌人在物质力量方面所受损失较大。

“（二）敌人在精神力量方面所受损失较大。

“（三）敌人用放弃其意图来对此作公开的承认。”（克劳塞维茨《战争论》）

乌维单于的做法是很明智的，但是，汉会答应和亲吗？

汉派出王乌等使者去观察匈奴。根据匈奴的法律，汉使如果不放下手上的符节，涂黑自己的脸，就不能进入穹庐。王乌是北地人，熟悉匈奴习俗，主动放下手上的符节，涂黑自己的脸，进了穹庐。乌维单于看他尊重匈奴的法律、习俗，对他有了好感，甜言蜜语地许诺愿意派遣太子到大汉为人质，以求和亲。

这时汉已经打败东边的秽貉（古时东夷国名）、朝鲜，建立起玄菟（大约在今北朝鲜咸镜南道、咸镜北道以及中国辽宁、吉林省西部一带，郡治大体在咸镜南道境内）、乐浪（治所在朝鲜县，今平壤大同江南岸，管辖朝鲜半岛西北部，对朝鲜、日本诸部落有很大的影响力）二郡。又在西边设置了酒泉郡，以隔绝匈奴、羌人之间的通路。又西通月氏、大夏，又派出翁主与乌孙和亲，真正断了匈奴的右臂。又在北边增加大片田野，屯军至乌孙北的胘雷，以此为防线。汉进行了一连串的大动作，而匈奴始终不敢出声。那年，翕侯赵信死了，汉的当权者认为匈奴已经被削弱了，可以让他们臣服了。于是，汉派杨信出使匈奴。杨信为人刚直屈彊，一向喜欢非难贵臣，乌维单于不喜欢他。单于打算召见他，但他不肯放下手上的符节，于是单于只好坐在穹庐外接见他。他对单于说，既然想和亲，那就以单于太子为人质。单于说，这不符合过去的和约。过去的和约是，汉经常派遣翁主，给予我们一定数量的缯絮食物，而匈奴也不能扰边。现在你们打算违背协议，回到古代那种情况，让我的太子为人质，休想。匈奴的习俗是，见到汉使不是中贵人，而是儒生，就以为是说客，先就要摧折他的辞锋；如果是少年，就以为是想行刺，先就要摧折他的锐气。每当汉使入匈奴，匈奴就报复。汉留匈奴使者，匈奴亦留汉使者，必须数量相当才肯罢休。

杨信回来后，汉又派遣王乌出使匈奴。乌维单于又甜言蜜语起来，目的是想得到汉更多的财物。他说，我非常渴望拜见大汉天子，好当面与他约为兄弟。王乌回报朝廷，朝廷就在长安专门为单于修建了访问时的下榻官邸。匈奴传话说，除非汉派出较高级别的官员，否则我们是不会说真心话的。匈奴确实也派出了自己的很高级别的官员到汉，谁知这位官员到汉后就病了。汉派医生为其治疗，不幸医治无效，死在了大汉。汉派遣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出使匈奴，顺便送丧，花了数千金厚葬死者，告诉匈奴这次大汉派出的是一位二千石级别高官。乌维单于认定是汉杀了匈奴使者，扣留了路充国。其实，乌维单于根本就没有诚信，根本就没有打算派遣太子为人质，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开给汉的空头支票。扣留路充国后，他就开始多次派兵突袭大汉边境。于是，汉拜郭昌为拔胡将军，跟浞野侯赵破奴一起驻扎朔方以东，防范匈奴大规模入侵。

路充国被扣留在匈奴的第三年，乌维单于死。他在位十年期间，基本上采用的是坚决不与汉大规模正面冲突的周旋策略，军事上忽近忽远，外交上或软或硬，既要从汉得到好处，又不让汉抓住他的尾巴，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和独立，不至亡国灭种。他死后，他的儿子乌师庐即位单于，因为太年轻了，人家叫他儿单于。乌维单于死，儿单于立的那年是汉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此后，儿单于越来越躲往西北，匈奴左方兵与汉云中郡相对，右方兵与汉酒泉郡、敦煌郡相对。

兒单于即位之时，汉派了两路使者出使匈奴，打算一路慰问儿单于，一路慰问右贤王，目的是离间儿单于与右贤王之间的关系，分裂匈奴。结果，使者进入匈奴后，匈奴把他们全都送到了儿单于那里。搞懂了汉的目的后，儿单于大怒，把所有的使者都扣留下来。这时，汉使留在匈奴的前前后后已十余批；当然，匈奴的使者也被汉扣留了大致相同的批次。

也就在乌维单于死，儿单于立的那年，贰师将军李广利西伐大宛。那年的冬天，匈奴大雨大雪，牲畜冻死饿死得很多。儿单于年轻，不懂政治，喜欢杀伐，国内人人自危。恐怖的政治气氛中，左大都尉想除掉儿单于，派人秘密转告汉，只要汉能够派兵接应，汉军一到他就行动，成事后他即投降。汉接到这个信息后，命令因杅将军公孙敖筑受降城（今内蒙古巴彦淖尔盟狼山西北）。但是，左大都尉仍然觉得这个城离他太远，难以很好接应。为了满足左大都尉的要求，汉在第二年的春天，派浞野侯赵破奴率领二万余骑兵出朔方西北二千余里，计划抵浚稽山（《史记索隐》应劭云：在武威县北）而还。希望借此给左大都尉创造行动机会。就在赵破奴回来的路上，左大都尉正准备采取行动就被儿单于发现，儿单于杀了左大都尉后，调集左方兵攻击赵破奴。赵破奴斩杀匈奴数千人后，在离受降城四百里的地方，遭遇匈奴兵八万骑兵的包围。晚上，赵破奴亲自出营找水时，被匈奴悄悄抓捕，并趁机进攻汉军。汉军中郭纵为护军，维王为渠帅，两个人都害怕丢了将军回去被判处死刑，决定投降匈奴。于是，他们就带领全军投降了。儿单于大喜，随即派兵突袭受降城。攻城受挫后，他们就转而攻入边境大肆抢劫后而去。第二年，儿单于打算亲自攻打受降城，病死半路上。

儿单于在位三年而死。因为他的儿子太小，匈奴就立他的季父，乌维单于的弟弟右贤王呴犁湖为单于。这一年是汉太初三年（公元前101年）。

呴犁湖单于立，汉派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史记正义》：即五原郡榆林塞也。在胜州榆林县四十里也）数百里，他的部下有人甚至走了千余里，修筑城堡、卫城、瞭望所，一直修到庐朐（《史记集解》：音衢，匈奴地名，又山名。《史记索隐》：服虔云：匈奴地名。张晏云：山名。《史记正义》：《地理志》云五原郡稒阳县北出石门鄣，得光禄城，又西北得支就城，又西北得头曼城，又西北得虖河城，又西北得宿虏城。按：即筑城鄣列亭至庐朐也。服虔云：庐朐，匈奴地名也。张晏云：山名也）又派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驻扎左右，派彊***都尉路博德筑城居延泽上（《史记正义》：《括地志》云：汉居延县故城在甘州张掖县东北一千五百三十里，有汉遮虏鄣，彊***都尉路博德之所筑。李陵败，与士众期至遮虏鄣，即此也。长老传云鄣北百八十里，直居延之西北，是李陵战地也）。这时，汉的行政控制区已经到了居延泽（居延海位于内蒙西部额尔济纳旗境内，古称流沙泽，汉及魏晋称居延泽，唐以后称居延海）一带。

就在徐自为出五原塞的那年秋天，匈奴大举进攻定襄、云中等郡，杀略数千人，败数位二千石以上的官员而去，离开时还破坏了徐自为所修筑的防御设施。然后匈奴右贤王又攻入酒泉、张掖等郡，掠数千人。幸逢汉将任文救兵赶到，才追回了被匈奴掠去的人口和财物。这年，贰师将军李广利攻破大宛，斩大宛王而还。匈奴想在半路上拦击李广利，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能赶到。冬天，匈奴正想进攻受降城，呴犁湖单于病死了，他在位一年时间只有一年。受降城是两代单于的眼中钉，又是两代单于的克星，每当他们准备进攻受降城时，他们的大限就来了。

于是，匈奴又立他的弟弟左大都尉且鞮侯为单于。

李广利攻破大宛后，威震外国。汉武帝开始考虑包围匈奴了，于是下诏，说：高皇帝留给了我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的书信充满了悖逆的恶语。从前齐襄公报九世之仇，《春秋》赞扬他。这年是汉太初四年（公元前100年）。

这时的匈奴更弱了，而且且鞮侯单于是一个比较成熟的首领，他一即位就把包括路充国在内的全部被扣不降的汉使送了回来。他害怕汉再袭击他，自称我是儿子，哪里敢仰望汉天子，汉天子是我的长辈。但是，汉派中郎将苏武带着厚礼去慰问他时，他又狂妄起来，态度极端傲慢，让大汉非常失望。第二年，浞野侯赵破奴逃回了汉。

赵破奴逃回的第二年，也就是汉天汉二年（公元前99），汉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领三万骑兵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指南祁连山，在今甘肃、青海之间），斩获匈奴首级一万余级。但在回来的路上，他遭遇了匈奴大部队的包围，差点走不脱，部队损失百分之六七十。接着，汉又派因杅将军公孙敖出西河，准备与彊***都尉路博德会师涿涂山（蒙古人民共和国车车尔勒格南部），但两路大军都没有找到匈奴，无功而还。接着，又派骑都尉李陵率领五千弓箭步兵，出居延泽（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以北千余里，目的是分散匈奴的注意力，不要让匈奴全力对付李广利。结果他们碰上且鞮侯单于率领的八万骑兵。交战中，李陵部斩杀匈奴万余人，但他自己也兵尽粮绝，想撤出战斗，且战且走，连斗八日，匈奴咬住不放。在离居延泽百余里的地方，匈奴阻住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过不去，救兵又不来，无奈之下，李陵仰天长叹，说他没有脸面再见皇上了，于是投降。五千汉军只有四百人逃了回来。且鞮侯单于非常赏识李陵，把自己女儿嫁给了他。

李陵是李广的长子李当户的儿子，成年后被选为建章监，管理建章宫骑兵。此人因为家学而善于射箭，而且像他爷爷一样爱护士兵。在汉武帝心目中，李家是世将，让他掌管八百骑兵。他曾经深入匈奴二千余里，穿过居延泽侦察匈奴地形，沿途没碰上一个匈奴。回来后官拜为骑都尉（在边郡掌管骑兵训练的长官），带领丹阳楚人（指长江中下游一带的人）五千人驻扎在酒泉、张掖一带，教习骑射屯田，防御匈奴。根据《汉书》的说法，对于李陵的投降，汉武帝是很生气的，但很快，他就后悔当时没有能够救助李陵，想通了李陵的投降不是李陵的罪过，而是老将路博德羞于担任李陵的后卫使了奸诈（路博德不愿意担任李陵的后卫，上书说秋天匈奴正马肥兵壮未可与战，不如等到春天，他和李陵各带酒泉、张掖的五千骑兵合击浚稽山的匈奴。汉武帝以为是李陵不愿意出战故意让路博德上书，大怒，强迫李陵出居延，导致李陵战败投降），于是派使者赏赐逃回来的李陵残部四百余人。李陵投降后一年多，汉武帝又派公孙敖带兵深入匈奴迎接李陵。但是，公孙敖带回来的消息是李陵在为匈奴训练军队准备对付汉军。于是，汉武帝大怒，杀了李陵全家，李陵的母亲、弟弟、妻子、儿女全被杀害。后来汉朝出使匈奴的使者搞清了真相，为匈奴训练军队的不是李陵，而是另一个姓李的，叫李绪。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汉昭帝时，大将军霍光、左将军上官桀当政，这两个人都是李陵的好朋友。他们曾经派李陵的老乡陇西人任立政等三人到匈奴招降李陵，李陵回答说大丈夫不能两次受辱，拒绝回到汉朝。显然，李陵对汉朝是伤透心了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投降不是故意的，而是没有救援的结果，他没有什么对不起汉朝，而汉朝杀了他全家。力战匈奴得不到救援，不得已投降，又被误会，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他对汉朝已经没有了任何留恋。

苏李别意图

但是，作为世代汉将后人的李陵，投降后，在匈奴的生活是不可能内心平静的。这一点我们可以在《汉书·苏建传》后关于苏武的文字里看出：李陵劝降苏武不成，“喂然叹曰：‘嗟乎，义士！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

后来，苏武脱离匈奴羁縻，终于可以回国前夕，李陵“置酒贺武”，内心对苏武充满了羡慕，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悲苦：

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陵虽驽怯，令汉且贳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奋大辱之积志，庶几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为世大戮，陵尚复何顾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异域之人，壹别长绝！陵起舞，歌曰：‘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聩。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陵泣下数行，因与武决。

苏李诀别图

更能表现李陵内心不平静的当数后世署名李陵的诗歌三首，姑录于下：

（一）

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

屏营衢路侧，执手野踯蹰。

仰视浮云驰，奄忽互相逾。

风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

长当从此别，且复立斯须。

欲因晨风发，送子以贱躯。

(二)

嘉会难再遇，三载为千秋。

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

远望悲风至，对酒不能酬。

行人怀往路，何以慰我愁。

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缪。

(三)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

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

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

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

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

后二年，也就是天汉四年（公元前97年），汉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领六万骑兵，十万步兵，出朔方。彊***都尉路博德率领万余人，计划与贰师会师。游击将军韩说率领步骑兵三万人，出五原。因杅将军公孙敖将一万骑兵三万步兵，出雁门。总兵力二十三万。匈奴获得情报后，把全部累重远送到余吾水以北（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流经乌兰巴托的土拉河。《史记集解》：徐广曰；余，一作斜，音邪。《史记索隐》：徐广云：一作斜，音邪。《山海经》云：北鲜之山，鲜水出焉，北流注余吾。《史记正义》：累，力为反。重，丈用反）而且鞮侯单于以十万骑兵等候在余吾水南岸，准备与李广利接战。李广利战不利，于是脱出战斗，引军撤退，匈奴咬住不放，连战十余日。就在这时，李广利听说了太医令随但捎来的他家以巫蛊罪被灭族的消息，率领大军投降了匈奴（《史记集解》：徐广曰：案《史记·将相年表》及《汉书》，征和二年，巫蛊始起。三年，广利与商丘成出击胡军，败，乃降）逃回来的仅有千分之一二，也就是说十六万大军，只回来了两三百人。游击将军韩说没有任何斩获。因杅将军公孙敖与左贤王交战，战不利，撤出战场。

这里确实《汉书》与《史记》有出入。根据班固的说法，余吾水之战，李广利是撤出了战场的。

第二年，也就是汉太初元年(公元前104) ，在位五年的且鞮侯单于死了。临死前留下遗嘱立长子左贤王为单于，但是匈奴贵族认为他身体不好，违背遗嘱要立次子左大将。于是哥哥左贤王不敢靠近王庭；弟弟左大将让人召哥哥回来即位，哥哥称身体不适，无法继任大位。弟弟坚持要他即位，说你先即位吧，即便即位后你不幸死了，再传位与我不迟。于是哥哥答应了，立为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即位后，任命弟弟左大将为左贤王，但没几年弟弟就先于哥哥病死了。他的儿子不能接替他为左贤王，更命为比左贤王级别稍低的日******。狐鹿姑单于任命自己的儿子为左贤王。狐鹿姑即位六年，匈奴攻入上谷、五原，杀掠官吏百姓。七年，匈奴再次攻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于是，汉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率三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率四万骑兵出酒泉千余里。狐鹿姑单于获得汉军大出的情报后，转移了全部辎重，迁徙到赵信城北邸郅居水(现在蒙古共和国色楞格河)。左贤王驱使他的人众渡余吾水六七百里，驻扎兜衔山。狐鹿姑单亲自率精兵左安侯所部渡姑且水(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的图音河)。御史大夫商丘成进军到追邪山，没有找到匈奴。回来的路上，匈奴大将与降将李陵率领的三万骑兵追来，转战九日，汉军连连攻陷匈奴阵地，多次打退、杀伤大量敌人。匈奴追到蒲奴水，越来越处于不利的地位，于是引军撤退。重合侯莽通进军到天山，匈奴大将偃渠和左右呼知王率二万余骑兵拦截，看见汉军太多，撤退。当时，汉担心车师的军队挡住莽通，派闿陵侯率军围住车师，俘虏了车师王以及全部人民。贰师将军出塞后，匈奴右大都尉和卫律率五千骑兵在夫羊句山狭(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达兰札达加德城西)这个地方拦截汉军。李广利派部下大汉诸侯属国的胡兵二千人出战，匈奴被打散，死伤数百人。汉军乘胜追击，直至范夫人城(夫羊句山东北)，匈奴狂奔，不敢回头拒敌。但，就在这时，李广利的妻子被牵连进巫蛊案的消息传来了，他的心里充满了忧惧。他手下一个叫做胡亚夫的属员，这时也正避罪从军，他游说李广利，说现在夫人家室都被羁押，如果你回去有什么不测，那么即使你再想到郅居以北这样的荒蛮的地方来，还有机会吗？李广利的内心由忧惧转为狐疑。一方面，他担心回去受死；另一方面，他又心存侥幸，指望立下更大的功劳，回去可以因功而获免。于是，他深入匈奴，向北进军到郅居水上。这时，匈奴已经撤退，李广利派手下护军率二万骑兵渡过郅居水。一天，突然遭遇匈奴左贤王、左大将率领的二万骑兵，双方大战整整一天，汉军杀了左大将，匈奴死伤惨重。李广利手下长史与决眭都尉煇渠侯私下商议，认为李广利这样不顾全军安危纵军深入是别有用心的，必败无疑。于是他们密谋发动事变，制住李广利，迫使他改变策略。李广利知道他们的密谋后，先发治人，杀了长史，引兵回到速邪乌燕然山(今蒙古人民共和国杭爱山)。这时狐鹿姑单于知道汉军已经非常疲劳，于是，亲自率领五万骑兵拦击李广利，双方都伤亡惨重。夜晚，匈奴挖了条数尺深的壕沟到汉军后面，发起猛攻。汉军在一片混乱中大败，李广利投降。狐鹿姑单于一向知道李广利是汉之大将，而且是汉之显贵，把女儿嫁给他，对他的尊宠在卫律之上。

第二年，狐鹿姑单于遣使送国书到汉，希望和亲，让汉继续送女人、酒、米和丝绸，条件当然还是匈奴不再骚扰大汉边境。汉也作出回应，派出使者。汉使到来后，双方除了口水战，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匈奴又扣留了汉使，三年后才放回。

无论是李陵还是李广利，他们的投降在今天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作为降人，或者叫汉奸，他们必然遭遇来自文化的冲突，遭遇来自匈奴内部的政治挤压，来自内心乡情的折磨。他们最后的结局必然是悲剧性的。李广利在匈奴呆了一年多后，卫律因为嫉妒他得宠而陷害他。恰逢单于的母阏氏病，卫律就让巫师说是因为前单于发怒。在地下的前单于说，昔日祭祀兵神，兵神常说得贰师要拿来祭社神，现在既然拿到了他，为什么不用？于是，匈奴把李广利抓起来准备拿来祭神。李广利大骂，说我死了在地下也要灭了匈奴。李广利终于作为祭品被宰杀后送上了祭坛。接下来，匈奴就接连几个月雨雪不断，牲畜大量死亡，瘟疫大肆流行，庄稼也严重歉收。狐鹿姑单于害怕了，以为是李广利作祟，为了平息李广利的愤怒，为他立了祠室。

这就是汉武帝时期汉军最后一员名将的人生结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投降后只多活了一年，比李陵更幸运，李陵还得忍受内心那无边的孤独。自从李广利投降后，汉军损失了大将军以及数万军队，再也没有力量大规模进攻匈奴。三年后，汉武帝驾崩。他在位的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对匈奴穷追猛打二十多年，匈奴连人带牲畜都难以顺利繁衍，疲惫痛苦到了极点。自单于以下都希望能够重新与汉和亲。

作者:何国辉

编辑:闫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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