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给女朋友惊喜:我用巨型孔明灯把火树银花放上了天空
我懒得去管宫崎为什么要这羊皮卷,以及他是怎么从金牙狗这里骗走的,只感觉到多日以来的心血全部枉费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曲江小院,无精打采地看着眼前耗时多日施工的亭台花榭,一股怨气涌上,操起一根䦆头就要将一切砸碎,忽然门打开了,我回头一看,是金牙狗。
“我这疯子,虽然疯疯癫癫,经常弄不清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但清醒的时候,还分得清好人坏人,你给我送吃送喝,还准备给我安排住所,这些我心里都清楚。你是个好人,花费了这么大工夫造火树银花,我却失了约,所以我感觉有些愧疚。”
金牙狗这么一说,我反倒怀疑起来,他先是把羊皮卷送给了宫崎,现在又跑过来大发善心,是不是怀有什么阴谋?
金牙狗不管我的迷惑,先上前移动了一个盆栽,自言自语说道:“花木上的萤石,要利用松脂来溶解,这样既晶莹剔透,又不损伤萤石粉的光……”接着又命令我:“把这块石头换掉,蓝田石遇水容易化蚀,水中应该是太湖石。”
萤石
一旦忙碌起装修,金牙狗就像换了一个人,全神贯注在院子里的每一个细节,即便累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一擦。趁着他不说话的间隙,我试探着问道:“你当年是因为什么,被流放到伊犁呢?”
金牙狗一边将一处喷泉的装置搭好,一边埋头说:“我父亲原来是营缮清吏司的笔帖式,小时候我也是个公子哥,原本家境殷实,坏就坏在我父亲太贪心了。”
我惊讶地望着眼前两鬓开始斑白的金牙狗,这家伙来历可真不小,营缮清吏司是清朝工部下属的机构,集中着全国各地一流的建筑高手,主要负责屋宇宫殿的修缮和营造,而笔帖式是其中负责翻译和管理文件的文官,有权力接触到最珍贵的皇家建筑资料。
想要继续听他说下去,他的思维又跳跃到现世中来,指东画西地叮嘱我火树银花的布置要诀,我赶紧一一记了下来。
金牙狗在我这忙了一个礼拜,最后终于拍拍手,吐出一口气对我说:“火树银花的工艺我早就记在脑子了,再过两天就给你全搞定。”
我感激地站起来,将院子里所有的匠人召集到身边来,兴奋地对大家说:今天下午完工后,我们一起去钟楼饭店大吃一顿!匠人们一起欢呼叫好。我趁着人群的兴奋劲儿转身对金牙狗说:“前辈,这次重现建筑经典,幸亏有你出手。”
在众人的鼓掌声中,金牙狗看着我,让我有点心慌,我见他瞳仁微扩,紧接着脑袋开始微微摇晃,我正想稳住他,只见金牙狗忽然暴躁起来,指着我大声骂:“你个狗日的,骗我的宝贝,休想!”
说完,金牙狗拿起锄头就要毁坏辛勤建造了一礼拜的工程,辛亏旁边有手下拦着,他大叫着冲出了门外,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望着只剩下最关键的一部分工程,我不光非常着急,也感到深深的不安。金牙狗喜怒无常也就算了,那个宫崎,他拿去羊皮卷到底要干什么呢?
如果拿到羊皮卷的不是宫崎,那我还能前去商量讨要。可我和宫崎之间矛盾重重,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想到这里,我沮丧地摇摇头,看来火树银花的完全体是没法完成了。
我刚回屋躺在床上,手下就进来通报,说外面有人求见。
我出门去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肖乾君,别来无恙。”宫崎背着手,一身西装风衣立在那里,尽管他温和地笑着,但红色的眼珠泛出的光,还是让我感受到了比这个季节更深的寒意。
“你有什么事吗?”我冷冷地说道。
宫崎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拿着一个黄色绸布包裹的东西。
“伊犁羊皮卷。”宫崎笑着说。
一看到羊皮卷,我就明白了,我做火树银花的事情想必他早就知道了,由此推断,他一定在暗处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瞬间我后背淌汗。虽然心里不自在,也知道宫崎不会安什么好心,可我朝思暮想的羊皮卷就在眼前,我还是想要接过来。
“这羊皮卷上的工艺记录,实质上并不是计成原版,而是明代西域通商的维族人翻版用羊皮卷记录下来的。”宫崎说。
我恍然想到,自己遗漏了最简单的事情,中原地区都是用纸张或者帛来记录文献的,羊皮卷是西域或者北方少数民族的文字载体,但是金牙狗从西域带回的羊皮卷和计成原版有差异吗?
宫崎也是行内人,知道我所担忧的事,所以他接着说:
“我取来羊皮卷正是抱着多方记录的目的,我已经用笔记下了这份西域版的火树银花,待日后发现中原纸版的,再两相对比。对我来说,这件文物的价值也就这点可以用在学术上,你别忘了,我首先是东京帝国大学的文化学教授。”
尽管对宫崎的动机充满了怀疑,但羊皮卷实实在在地递到了我眼前,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只想着用最后的时间,将火树银花完成,到时候给胡彧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接过了羊皮卷,宫崎就转身走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果然,从结构图示到工艺要诀,全部详细记录在羊皮卷上,许多我之前施工的阻碍都可以得到解决。
我一边将上面的古文翻译成白话让工匠们开始操作,另一边也没有忘记金牙狗。
羊皮卷是金牙狗的,既然宫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我也誊抄了下来,这羊皮卷还是物归原主吧。
★★★
我将羊皮卷重新用绸布包好,来到龙首塬的贫民窟,找到了金牙狗。
金牙狗见到羊皮卷后,像只饿狼一样,一把从我手中夺过,然后紧紧捂在心口,痛哭流涕。
这个怪人的举动让我心里一紧,轻声问他:“既然你如此珍重这件羊皮卷,当初为什么要给宫崎呢?”
金牙狗不说话,只是搂着羊皮卷哭,见我关心地靠近,他连忙躲开,仿佛怕我又要抢回去似的。
正在想如何应对这尴尬的场面,屋外骂骂咧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这条老狗,整天吵吵闹闹,我们四周被你折腾得头疼,这里住不惯了,你就滚蛋!滚蛋!”
我回头一望,正是那个白胡子邻居,见我在屋内,老头无奈地咧咧嘴:“没办法,这家伙赖在这里不走,我们倒不是嫌弃,只是他疯疯癫癫把我们扰得够呛。”
金牙狗听见有人骂他,神色开始缓和下来,带着略微讨好的语气对白胡子老头说:“你说得对,对,我不闹了,真的不闹了。”
“年轻人,您瞅瞅,他老是这样,骂他的时候,乖得像个哈巴狗,你变好心了,他又像疯狗一样龇牙咧嘴,真是没办法。”
说完白胡子就摇着头离开了。
老头的这句话也提醒了我,我回想起数次和金牙狗打交道,每次对他温言细语时,他就变得狂躁敌对,而对他强硬责骂,他则乖乖巧巧,对你言听计从。
我换了一幅面孔,目露凶光地厉声喊道:“老东西,把你手上的包裹交给我,你敢不给,我就把你扔到野地里喂狗。”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金牙狗马上变得温顺友好,谄媚似的将羊皮卷呈到我眼前。
眼下他正处于对我友好的状态,我趁机厉声质问:“老实交代,你是怎样被流放到伊犁的,那羊皮卷是怎么回事?”
金牙狗如实回答我,说他父亲在为一处蒙族贝勒府建造庭院时,误将门匾的蒙文写成了满文,因此得罪了权贵,全家被发配到伊犁当囚犯,在西北荒原劳动时,他的父亲偶然从驼队手中收集到一张带有火树银花工艺图案的羊皮卷。
为了让儿子能安全地长大,他不惜将儿子,也就是现在的金牙狗送给狱卒做私家奴役,同时,也把羊皮卷交给金牙狗保管。
金牙狗当时还小,在狱卒家做奴役,忍受不了艰辛和屈辱,有一次偷偷用羊皮卷跟沿街卖奶酪的小贩换了一份奶酪,解了馋,幸亏当天父亲放风,才避免了羊皮卷流落不明。
父亲对这张羊皮卷非常珍重,原本想着有一天能够让经典重现,可是自己年老多病,从这几千里外的新疆回到内陆已经无望,悲凉之情上涌,一下子就病倒了,几个月后便郁郁而终,死前唯一的遗言是:保护好羊皮卷。
年幼的金牙狗面对这样的死亡刺激,一时承受不了,精神开始错乱。此后的岁月里,他加倍呵护着父亲的遗物,但是由于长期过度紧张,以至于精神加剧错乱,凡是对他好的,他都认为是图谋羊皮卷,而面对凶残恶行时,他才能从暴力和冷酷中寻找到认同感和安全感,加上颠沛流离的流放生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古怪的脾气。
看着面前眼神迷离的金牙狗,我不禁心生恻隐,他的家族痴迷建筑艺术,为了保护一份不起眼的羊皮卷,不惜牺牲两代人的幸福来换取,“性痴则其志凝”,难怪金牙狗看上去疯疯癫癫,手下造出的“火树银花”却精美绝伦。
他和他父亲如此执着,应该得到一份回报,我说:“前辈,等胡彧的生日一过,我第一件事是先把你安顿好,让你不再居无定所。”
刚说完,我立刻就反应过来,如果对他好的话,估计又得癫狂了,于是大吼他:“把羊皮卷藏好!否则我带人揍你,再把你扔到街头……还有,老实交代,那个日本人是怎么拿去你的羊皮卷的?”
金牙狗马上一五一十地交代,原来宫崎和我一样,也发现了金牙狗古怪的性格,不过他发现得早,提前从金牙狗手中骗走了羊皮卷。
★★★
回到曲江的小院,我加紧按照羊皮卷上的工艺布置。
下午六点,夜幕渐渐降落,我看着即将完工的院子,心情相当不错。这时,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是金牙狗。
只见他神色慌张地问:“你是按照这羊皮卷的工艺建造的?”
“是呀,有什么问题?”
“羊皮卷的工艺被修改过。”
金牙狗指着羊皮卷一些模糊的痕迹,说羊皮卷上的部分工艺文字被改动过,改过之后又用碱水做旧,如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这些破绽,好在他早已对其中的记录烂熟于心,今天无意打开,才发现了异常。
一定是宫崎做的手脚,我就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我也是着急完工,没有仔细察看漏洞,导致我的工程按照宫崎的错误方法施工下来。
“那……宫崎改过之后,对工程有什么影响吗?”我紧张地问。
金牙狗仔细察看工艺,长久地不言不语,我耐心地在旁边等候,希望这个建筑学家的后代能看出什么端倪。一个小时候,金牙狗默默地说了句“不好!”
“出什么事了?”我紧张地问,这个时刻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宫崎在萤石粉和松脂的配方里加入了大量硝石粉,只要一点火星,整个工程就会爆炸,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丧命。”金牙狗默默地说。
我手心冒出了汗,宫崎想置我和胡彧于死地,这条计谋太阴狠了!
生日的事情只能抛诸脑后,要先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我对金牙狗说:“前辈,我马上护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赶紧远离这儿,工程的事,就先别管了……”
话没说完,我忽然一拍脑袋,又忘了,对金牙狗好,他会发病的,我正准备调整语气,没想到金牙狗拍拍我的肩膀,满脸感动,眼眶都湿润了。
“你……你情绪不会又要失控吧?”
金牙狗摇摇头:“你放心吧。”
说完,他冲到院子中间,一边忙着挪动摆设,一边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而是要改造利用。
改造利用?我诧异地问他。
“这里交给我了,你给我找些帮手过来就行。记住,后天零点准时,你们站在钟楼上往这个方向看,我会让你们看到比火树银花更美的东西。”
金牙狗一再叫我放心,看他真诚的样子,我决定再相信他一次。
★★★
两天后,晚上十一点多,我来到胡彧屋前敲了半天门,胡彧睡眼惺忪地出来,“你发什么神经。”
我看看手表,还差最后五分钟,我指着曲江小院的方向对她说,你往那边看。
胡彧看了半天,漆黑的天幕上几颗寒星朦朦胧胧,胡彧缩着脖子冷得发抖,白了我一眼:“看什么看,连星星都没几颗!”
我把衣服给她披上,见她暖和点了,正准备说生日快乐,忽然胡彧大叫:“不好啦,你看那边,起火了!”
曲江小院那边一片通红,好像真的起火了,我心里暗叫,糟糕,金牙狗那边出事了。
正焦急时,那片火光渐渐稳定。
“快看,那片火光在往上升!”胡彧大叫。
我仔细看了看,原来不是失火,而是一团上升的光亮,再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是一盏无比巨大的孔明灯。
当这盏灯升起后,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灯罩垂下了无数根线条,每根线条末端都系着物体,有亭台阁榭,花鸟鱼虫,罩子里的火光将这些东西映照得橙黄透亮,是火树银花!金牙狗把火树银花搬到天空去了!
我趁机上前紧紧挨着胡彧,望着天空,轻声对她说:“胡彧,生日快乐。”
胡彧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了声谢谢,然后轻轻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巨型孔明灯
天空之城越升越高,快要看不仔细时,忽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顿时在夜空中燃烧成一个大火球,夜幕上一片绚烂夺目的烟花,天空之城化成了无数的烟霞。
烟火渐渐熄灭,纷纷降落下来,夜空也慢慢恢复了宁静。
看着胡彧幸福的表情,我也很开心,但在这份开心的深处,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慌,宫崎已经开始对我痛下杀手了,以后的路会是什么样,我心里没有一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