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想真的养狗了，从此不再养狗

不再养狗

徐有三

昨夜又梦见小黑子了。它远远地朝我奔来，哼哧哼哧地使劲摇尾巴。

小黑子是我家许多年前养过的一只狗，生命短暂的让这个世界完全可以忽略它来过，但在我心中，它从未走远，随时恭候我的召唤。 小黑子一表人才人见人爱。毛发油亮，一身浓黑，连眼珠都呈黑色。它不威猛，但壮实伶俐。“头似葫芦耳似叉，尾似拖枪腰似虾”，符合狗中帅哥标准。

小黑子是妈妈从亲戚家抱来的，当时不满仨月。它独生子，我们农村有“双猪独狗，不做都有”的说法，故而小家伙一进门就被看做吉祥宝贝，备受宠溺。

人常言“娇惯出逆子”，可我们的小黑子从不恃宠而骄，相反，它懂事的让人心疼。它不挑食。每天我们吃饭前给它的小碗装上半碗饭，洒点菜汤，它很快吃完，最后连碗也舔得干净。吃好后一边坐着，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慢慢吃。

小黑子特别粘人。从我家到村小中间有一条幽长的山路，每天上学它都会送我到小路尽头，那个一眼就望见学校的地方，停下，然后转身回去；放学时，像是有心灵感应，每每我出现在学校背后的转角处，它已经从家那个方向三步并两步蹿过来了，每次照例激动得像老朋友的久别重逢。爸爸妈妈从田间干活收工了，它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们上了家门口田埂路，于是一个激灵飞出去，各种腻歪，求抚摸求抱抱求亲吻。妈妈常将她的儿女和小黑子作比较，“淘气娃实诚狗”，“七八九不如狗”，那时半大的我们远没有小黑子会讨巧。

白天很多时候，家里只有小黑子独自留守。是不是孤单久了，特别渴望与人为伴？

小黑子看家有一套自己的原则。见到陌生人来了，它会站起来大声叫，不让陌生人靠近家门一步。如果陌生人形象邋遢又五大三粗，它会边叫边跳，凶得很；如果陌生人穿戴整齐，慈眉善目，它象征性地叫几声，像是示好。见到熟人，它使劲摇尾巴，客气的近乎谄媚。它以貌取人，有时会惹麻烦，记得有一次把一位收破烂的大爷追得摔了一跤，家里大人迫不得已出面“赔小心”。

小黑子最喜欢家里来客人，那热乎劲没人能比。在客人胳膊腿上磨过来蹭过去，那是替人挠痒痒；伸长舌头舔客人手，表达最崇高的敬意。小黑子无事献殷勤，无关奸盗，好客而已。小黑子特别听话，大人小孩的话都听。有时我们嫌它无事忙，太闹腾，命令它“一边去”，听起来有点生硬的语气让它感觉被嫌弃了，于是乖乖走开，远远的或站或坐，表示认罚。如果被冷落久了，它会悄悄溜回来，眼巴巴地瞅着你，像是求宽恕。

有人说狗的方向感灵敏，但局限于两公里内，而我家小黑子突破了此限，至于它的能量大到什么程度，未进行过评估。有一次我们一帮小伙伴出门打柴，领着它同行。那次打柴的地方离家很远，翻过了几座山。等我们满载而归的时候，才留意到小黑子不见了。我们站在山顶上一声声呼喊，始终没有小黑子的回应。这山高林密的，它是不是瞎溜达迷路了？抑或遇上了狗贩子？那天我坐在山上哭了好久，我怕家人批评，更不舍得小黑子就这样没了。等我怏怏而回还没到家门口时，倏忽一道黑影从屋里射出，竟然是我家小黑子！它又打滚又蹦跳，挡在我面前。有谁经验过失而复得的心情像我这样？我喜极而泣，一把抱起它久久不撒手。我想它一定是仗着自己识路的本事，有心为我制造一场惊喜，没料到我受惊吓不小。

小黑子还有独门技艺，捕鼠。我家那只养了几年的老猫突然有一天见异思迁跟着一个过路客走了，老鼠开始兴妖作怪，通宵跑鬼子反。妈妈突发奇想，何不把小黑子请进家，震慑一下老鼠也好。之前为了防贼，小黑子夜里守在屋檐下的窝棚里放哨。就这样小黑子不明就里地接替了猫的岗位。小黑子很争气，上岗的第一个晚上就咬死三只大老鼠，齐整整地摆在堂厅中央。早上我们一起床看到它的累累战果，大喜。它端坐在死鼠旁，头颅昂得高高，俨然得胜回朝的将军，等着犒赏呢。从那以后，小黑子的窝就名正言顺迁到堂厅，家里从此得一宿宿安宁。

小黑子在我家仅仅生活了6年多。永远忘不了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最先意识到小黑子出事了的是习惯早起的妈妈。小黑子没有在第一时间从窝里出来与妈妈打照面，屁颠屁颠地绕膝打转，妈妈觉得奇怪，屋前屋后高声呼喊，不见踪影，于是发动全家人扩大范围满村庄寻找，一声声“小黑子，你在哪里？”传遍村子每个角落，可是小黑子就像人间蒸发了。我们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妈妈说估计被套了。小黑子没有被套。第二天邻居叔叔告诉我们他发现了小黑子躺在村东头的一山塘边，僵直着身子。我们无法相信小黑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任何征兆的。俗话说“猫死上山，狗死出门”，爱热闹的小黑子为什么选择离家那么远的一个僻静地方作为长眠之地，我至今也没弄明白。我们再也不能寻小黑子开心了，失去它的阴影弥漫在全家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散。

6岁，对于狗类来说也不过中年。我们共处的那些年，小黑子从未出现过病态，它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或许活泼的它，即使有小病小灾头疼脑热的也觉察不出来吧；等到实在挺不住了，也就溘然长逝了。

古人说：“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相聚是美好的，别离总是令人伤感。从那以后，我家里不再养狗。

如今大街上、公园里，到处遛狗的，哪怕泰迪、京巴、哈士奇、金毛等名贵犬，被主人精心饲养着装扮着，可那形象怎么看也比不上我家小黑子英俊可爱。见过黄山不看山吧，我怀念它如同怀念一位逝去的亲人，尽管它仅是一只卑微的土狗，一个没几人知道的官名，中华田园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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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有三，北京中学语文老师，潜山市作协会员。热爱读书，码字。读书是为了遇见有趣的灵魂，写作是为了沉淀自己，悦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