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苗和流浪猫故事，最后的青山镇最后的人

“

青山镇是明清时期的古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江，上世纪的商船过武汉必经青山镇码头。

如今，百年历史的古井、木雕，大多藏在废墟里，青山镇从2012年拆迁，只剩下一条正街伫立在废墟里。

人们搬走了，63岁的赵望娣还住在废墟里，她不是钉子户，只想给喂养20年的流浪猫狗善始善终。

”

青山正街46号在青山镇中央，周围都是废墟砖瓦，上午十点半，赵望娣生煤炉，飘袅的烟在空中盘旋。

2018年春天，青山镇居民搬走大半，她签好了拆迁条款，新房装修好了，人却没搬走。

“这些小东西是个负担。”她指着在废墟里搭窝的流浪猫狗，她说她不想再住破旧的平房，又不忍心它们饿死。

赵望娣从2000年开始喂养流浪猫流浪狗，一个中午，家门口来了几只邻居弃养的流浪狗，一时同情，她煮了点剩饭喂养。

自那以后，流浪猫流浪狗把她家当做据点。它们繁殖得越来越多，从几只发展成几十只。

全天时间她都在为流浪猫狗忙碌，煮饭送到家门口、后山上、江边、隔壁小区，走完全程需要一个多小时，一天两次。

赵望娣退休工资两千八，经济条件不允许大批量买猫粮，她早上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鱼鳃和鸭屁股，偶尔买点鱼头煮给猫吃。

“邻居还没搬的时候，别人和我说话都隔一两米，我身上太腥了。”

赵望娣指着家里堆砌的鱼鳃，浓烈的腥味让我立刻屏住呼吸。

有个下雪的冬天，她送食路上从山坡上滑下来。有次生病，她打完针赶回来煮食物，差点昏倒。她的腿不好，医生说要住院治疗，她拖延了五年，家里人无数次让她放弃，但她没有。

她说她像个流水线工人，到了时间手脚不听使唤，煮饭送饭，20年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一天间断。

青山镇拆迁的五年，搬走的邻居几乎都没带走自己养的宠物，流浪猫狗增加到五十多只，青山镇成了一个流浪动物乐园。

赵望娣想过一走了之，去年四月，青山镇最后二十户人家搬迁，她也想搬走，把生活用品放在儿子的轿车里，几只猫狗过来送行，她又把东西从车里搬出来。

“过两个月再走吧。”10个“两个月”过去了，流浪动物还剩二十来只，大多是猫。

赵望娣不是专业的流浪动物救助员，动物受伤，她买碘伏或把阿莫西宁胶囊拆开，倒在伤口上。

刚出生的小动物许多都得瘟疫死掉，特别是狗，很难存活，去年死了五只，今年路上捡了四只，最后只活了两只。

有人建议赵望娣不要喂猫，专业的流浪动物救助站只收养流浪狗的，猫有独立生存能力，没食物自己会进行迁徙。

赵望娣狠不下心，这里的流浪猫从出生到长大都吃她做的鱼鳃生活，几乎每一只她都起了名字，她想象不到自己走了它们会迁徙到哪里。

周围全是废墟，迁到哪都没人，“只有吃石头”。

△ 小黑住在老刘的房间里，老刘是钉子户，要照顾自己80多岁生病的母亲，一直不签拆迁协约，今年2月他母亲去世了，他把母亲留下的被褥铺在地上留给赵望娣养的动物，自己搬走了。

偶尔，住在废墟里有一种特别的浪漫。

太阳落山，赵望娣和老头搬凳子坐在家门口，挨在一起一句话不说，山里的鸟叫回荡在空旷的街上，格外清晰，夕阳把他们的剪影拉得老长。

把所有邻居都送走后，这条街只剩他们。

老头很讨厌猫狗，哪怕是冬天，家里到处是苍蝇，屋子满是腥味，“像睡在菜场里。”老头20年都没习惯。

他每天晚上都和赵望娣抱怨，退休工资不算低，但全花在这些小畜生身上，自己抽烟打牌也要省着。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老头也是个嘴硬的人，他年轻时是水手，会点手工，此时他正给赵望娣做炉子，用来给猫狗做饭。

老头不是青山镇原住民，年轻时随父母跑船路过青山镇，晚上的青山正街摆起竹床阵，一群青年围坐吹牛聊天，他加入，讲他漂泊在水上的经历，去了苏杭、九江。他成了人群中的焦点，19岁的赵望娣看上他，老头就留在了青山镇。

老头总说房子太破，要搬到新家去，是赵望娣喂动物耽误了他。他每天早晨去巷子边上的梧桐树下摆好桌子，搬走的邻居骑车过来打麻将，老头和他们在这棵树下打了30年麻将。

赵望娣知道他舍不得走，只是装作洒脱不愿意讲罢了。

赵望娣送食物要绕遍整个青山镇遗迹，她一边走一边讲曾经发生的故事。

走到古井，她说老头年轻时喜欢和好朋友游泳去天兴洲摘西瓜，回来把西瓜冰镇在井里，切好递给她，前几个月街上停水，她还用井里的水洗漱，现在这口井已经被封住。

很多汉口人开车赶来，是要买街上一个黄陂人晒的豆丝，早晨5点，豆丝店就开门，6点开始，就有人在门口排队。

“他家的豆丝真是好吃。”她指着店门口的封条说。

“这家五个兄弟以前全是外面混的，牵头去红钢城打架，后来严打，老大坐牢，其他人做生意去了。十年前他们的父亲病了，只有坐过牢的老大回了青山镇照顾他。”

赵望娣推着自行车走在空荡的建筑里，自言自语。“你很难体会，我们这些邻居，都是从小到大在一起，分不开的。”

她把煮好的鱼鳃洒在废墟里，躲在墙角，有猫跑过来叼走食物，她笑得很开心。

她每天中午给在49中读书的孙子送饭，孙子说她做得不好吃，但至少猫很喜欢。

我和她走到江边的船厂，一直喂养的五只流浪狗只剩下三只，“天气冷，估计又被隔壁厂的门卫抓去煮了。”

她对抓狗的人无能为力，有一次她看见有醉汉用棍子打死了两只狗，她只能在旁边看，看完把狗埋在了江边。

狗有领地意识，我尝试去废墟里拍照，无意走过一个废弃的小院被它们吠叫着轰出来，这是它们主人的旧宅。

赵望娣说，狗就是这样，哪怕明天这间房子拆了，它还会在门口，一直到死，她给它们喂吃的，也只是多喂一天多活一天。

天很快就黑了，在没有灯光秀的青山镇，晚上六点能看到一片暗红色的天空，阳光一点点消失，有点像北欧。

青山正街46号的灯泡点亮了这条街，房间外，路灯黯淡，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老头打完牌回来，把地上剩下的鱼鳃清理好，穿上了棉睡衣。

圣诞节快到了，城市狂欢的夜晚中，又有流浪猫狗没撑过这个夜晚。

赵望娣有些迷茫，她并不能真正地救助这些流浪动物，只能适当延长它们寿命，因为20年来，没人领养过它们。

我跟她说，喂养它们可能只是满足她的爱心。

赵望娣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放弃，但到了第二天早晨六点半，赵望娣的手机闹钟响了，她依然去菜市场捡鱼鳃，买猫粮。

从这时开始，她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成了这片遗迹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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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 = 吴智鑫

摄 影 = 黄大头、陈丹妮

『 HANS话题 』

天冷了，

你在城市的角落遇到过什么感动的小故事？

遇到过哪些不一样的普通人？

今天文末，一起来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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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镇。

阳光照在红砖屋顶，

总有故事在这里发生。

作者 / 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