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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有鬼来陪你,深夜有鬼,落日迷谈

人气:373 ℃/2025-03-01 03:06:34

作者:黄裳瑾瑜 | 原题:落日迷谈 | 禁止转载

1、

潘镇街上的潘家杂货铺子,最近一个月出了蹊跷事。

每天晚上铺子打烊的时候,掌柜的潘胖子和伙计兴哥儿都要对账,将一天的营业额与收入核对。潘掌柜胖得香肠似的手指,拨起算盘珠子时,灵敏如昆虫的触须,异常的精准,从来不会出错。可是,自从一个月前开始,一直到现在,每隔一段时间,他的帐怎么算都不对。

卖出的货与钱匣子里收的钱对不上数,任凭潘掌柜打多少遍算盘,恨不得将木头算珠子打得冒烟,帐还是不对。每次都要差几钱银子。

一次几钱银子,一年下来那也是不少银子。照这么亏下去,潘掌柜全身的肉都要疼掉了。

伙计兴哥儿在他这里做学徒已经有三年了。兴哥儿是北方人,三年前逃荒来到这里,如今已经十九了,长着一副憨厚样,木登登的一张憨脸上,一双温厚的眼,模样很普通,就是让人瞧着就觉得能安心。潘掌柜人虽刻薄,但心里对兴哥儿还是挺满意的,因为只要每天给他饭,不用给工钱,既能当长工又能当伙计,很划得来。

三年来,兴哥儿干活很卖力,他做的多,说的少。虽然不够机灵,嘴笨的出奇,但人很本分,就像一头老实巴交的牛,默默地听主人使唤,从不计较什么。以前像这种卖出的货跟货款对不上数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就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你妈的,真是见鬼了!”

记账的薄子上写着今日卖了酱油、醋、红糖以及一些小孩子吃的东西。零零碎碎地加起来,共收货款应该是碎银六角,铜钱三十枚。但碎银角子少了,折算成铜钱就是十好几文,气得潘掌柜把钱匣子整个倒空,一堆旧旧地铜板叮当作响的滚在柜台上,连带着落下一撮子灰。

潘掌柜指着那落下的灰,横眉竖眼地冲兴哥儿吼:“钱呢?我问你钱哪儿去了?你说你没拿,你没拿,难道钱自己长腿跑了?钱变成灰了?”

兴哥儿讷讷地为自己辩解:“掌柜的,我真没拿,不信你可以搜。”

“搜?往哪儿搜啊?既然有心偷钱,自然早就安排妥了,这天底下从来都是藏东西容易,找东西难。谁知道你把钱藏哪个旮旯耗子洞里去了。”潘掌柜的媳妇施施然从后面走出来,斜靠在柜台边上,嗑着瓜子轻蔑地说。

一个月来,潘掌柜和他媳妇,也不知道将铺子和院子翻了多少遍,但凡是兴哥儿涉足的地方,他俩都不放过,任何的犄角旮旯都一一检查了,只差没掘地三尺,可惜一无所获。但是潘掌柜两口子绝不轻易放弃,家里两个孩子还小,那装钱的匣子放置得高,只有成年人才能够到,如今隔三差五的丢钱,除了伙计兴哥儿,他们想不出还能有谁。

兴哥儿艰难地咽口唾沫,他嘴太笨了,不会说,只一再地重复“我没拿,我真的没拿”。

这样的一句话,他重复了一个月,越来越显得苍白和无力。

“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三年前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你早就饿死在外头了!吃窝边草的兔崽子,天杀的小贼,挨千刀的!呸,不要脸!”潘掌柜媳妇突然将手里的瓜子朝兴哥儿脸上砸去,并啐了他一口。她双手叉着腰,蹦起来叫骂。

潘掌柜媳妇名叫凤琴,镇外塘里村人氏,娘家颇有一些家产,算是地主。凤琴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泼辣货,仗着自己娘家小有资产,嫁给潘掌柜后更是飞扬跋扈,整个潘镇,没人敢得罪她。

那天晚上,兴哥儿又被凤琴罚了,让他饿饭,还挨了打。

兴哥儿平时就住在杂货铺子里。铺子的后面连着院子和三间瓦房,每天傍晚日头落山后,兴哥儿便将门板一块一块地上上,夜里在地下铺一张草席,一床薄被,垫一半盖一半,就那样和衣而睡。

最近因为总是少钱,兴哥儿一连好多天晚上都被东家饿饭,半夜肚子实在太饿了,睡不着,觉得自己的前胸都快要贴到后背上了。每到这时,他就想妈,想妈做的高粱玉米糊糊,贴的饼子。想着想着,兴哥儿便流下泪来,他怀念跟妈在一起的日子,慢慢地,他控制不住哭出了声音,用胳膊使劲堵着嘴,闷头呜呜地哭。

“孩子,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后面通往铺子的木门咯吱一声,一个又瘦又小的人影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兴哥儿抹了抹泪眼,那瘦小的人影手里端着一盏烛台,微弱的烛火映着她苍老的脸,遍布的皱纹,像干涸的土地。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来人是潘掌柜的母亲,兴哥儿赶紧爬起来,迎过去掺扶老太太。“夜里黑,您眼神不好,要是摔着崴着了可怎么好?”

老太太站在兴哥儿面前,还不到他肩膀的高度,她穿一件破旧的灰色布大褂子,腰背弯的厉害,腿脚也不利索,还缠了小脚,就好像一小块萎缩在墙角边的暗影。

“你现在正是男娃娃长身子骨的时候,每天要干的活也多,饿不得啊。我这里还有两个粑粑,一个菜团子,你吃了吧。”枯瘦的仿佛只有一层皮的手臂伸在兴哥面前,干瘪的手掌上托着一个手帕,上面是老人说的粑粑和菜团子,冷的,每一块都不大。

兴哥儿认得,这是老人每天的中午饭。凤琴是个厉害媳妇,不仅对丈夫飞扬跋扈,对公婆更是从没给过好脸色。一年前,潘掌柜的爹去世了,潘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凤琴多少还收敛些,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风中残烛的老婆子,比路边快要枯死的草还孱弱。凤琴便无所顾忌了,将老太太赶到下房去住,更是在吃穿上面苛刻老太太。

潘掌柜是出了名惧内的,又一心惦记着岳父家的财产,自己老娘遭媳妇虐待,他连屁都不敢放。

兴哥儿的心被烫了似的,又痛又热,眼里又是一阵酸涩。“我年轻,扛饿。您吃吧。”他知道,老太太每天晚上只能喝一碗稀粥,并不比自己强多少。

老太太摇头,满头白发有些散乱:“孩子,让你吃你就吃吧,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动这些东西,给,快拿着。”

老人将手里的东西往兴哥儿怀里塞,兴哥儿正要推拒,突然间伸出另外的一只手来,将老人手里的东西一把夺了过去。

那是一截白胖的胳膊,手腕子上带着刻花银镯,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抢眼,白森森的,让兴哥儿和老太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哇,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们谁都别想吃!老娘就是喂了狗,狗也知道对我摇几下尾巴,给你们吃,还不如喂狗!”凤琴将劈手夺下的粑粑和菜团子,扔进了狗窝,她转过脸来,对瑟瑟发抖的老太太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老货,既然吃不动这些东西,以后你就什么也别吃!”

2、

一整天时间里,兴哥儿都憋着一股子劲,他今天一定要找出少钱的原因不可,这不仅是为给自己洗刷罪名,更是为了因为自己而受连累的老人。昨夜潘老太太混浊凹陷的老眼里闪动的泪花,一整天都烫得他心难受。

然而奇怪的是,一连几天,铺子里都没有出现少钱的事情,兴哥儿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最近这些天,镇上没集,来铺子里买东西的人并不多,今天更是格外的少,钱匣子空空地张着嘴,里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枚铜钱。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铺子快要关门的时候。

每到傍晚,小街上便空空荡荡的,寥无人迹。潘镇地处山区,地方偏僻,人口也不多,整个镇子就只有一条街,这里因为天黑下来后,时常会有赶尸的路过,所以家家户户一到酉时便关门闭户,生怕冲撞上什么不吉利的东西,渐渐地这形成当地一种民俗。

兴哥儿是北方人,不太在意这些,自从他来到潘家杂货铺,每天晚上都是最晚关门的。潘掌柜的和凤琴却是格外的忌讳,早早地就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了,直到兴哥儿关好铺门,两口子才敢进铺子查账收钱。

已经酉时一刻了,不算太长的一条小街,寂静得仿佛荒野,没有人烟似的,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这是一天之中兴哥儿最喜欢的时候,每在这个时候,整个镇子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潘掌柜的数落,没有老板娘凤琴的谩骂,世间变成一幅安静的图画。

一个人,慢慢地走入兴哥儿眼中的图画,在一片黑瓦灰墙的世界中,那人白得突兀。

走来的是个姑娘,穿一身满地绣花,镶花边滚牙子的雪白裙裳。一衫一裙,襟前挂着佩饰,头上装饰翠花,并垂有珠珰。这是未嫁之女的打扮,兴哥儿想,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每次见着都给他怪异之感。

首先,那姑娘走路的样子让他很奇怪。她走得极慢,不像一般的女子,走起路来腰肢轻扭,两条手臂也有节奏的前后摆动,或娇俏、或灵动、或憨朴。这姑娘的腰背挺得笔直,像士兵一样,标枪似的。其次,她走路的时候,双手紧紧地贴在身侧,一动也不动。每次出现都是在酉时之后。这个奇怪的姑娘从镇口慢慢走来,拖着一道长长地影子,在黯淡的天光下走进潘家杂货铺买东西。

最近,这个姑娘已经来了好几次,兴哥儿也从开始的惊诧,变得见怪不怪了。

今日还是与往常一样,兴哥儿将姑娘请进铺子,铺子里也很暗,还不到掌灯的时候,除非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潘掌柜才会允许兴哥儿燃一盏小油灯。

“大姐,今天需要买点什么?”兴哥儿殷勤地问。

姑娘一双眼睛总是半睁半闭的模样,眼皮好像无力似的,半耷拉着,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更显得她阴沉了。

与往常一样,这买东西的姑娘并不看兴哥儿,径自走到柜台前,手臂慢慢平直的举起来,她的衣袖很长,将整个手都罩住了,只有几个指尖露出来。兴哥儿注意到,这姑娘的指甲是染了颜色的,可能是染得太重了,在光线阴暗的店铺里看,有些发乌。

她用手指了指柜台上的几样东西。

“是这些吗?”兴哥儿将她指出的几样东西拿起来,其实就算她不指,兴哥儿也清楚她要什么。她每次来几乎都要同样的东西,无一不是小孩子吃的用的东西。

姑娘缓缓地,一顿一顿地点了下头。

她是从来不说话的,兴哥儿也从没在她脸上见到过任何表情,永远冷冷淡淡,一身雪白的绣花裙裳,像个雪堆出来的人似的,连带着给人没有温度的感觉。兴哥儿人老实,有些过分得憨厚了,他不会跟人套近乎,更不会虚情假意的奉承别人,也不爱跟人聊天。虽然深感眼前姑娘怪异,但兴哥儿从未想过去打探什么。

兴哥儿将姑娘要的东西用桑皮纸包好,再用细麻绳系上,然后放在柜台上,那姑娘会慢慢平举着胳膊,慢慢用手拿住,再慢慢平举起另外一只胳膊,将一块银角子放到柜台上。

兴哥儿将银角子放进钱匣子,姑娘便和来时一样,双手紧紧贴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腰背挺的笔直,白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街的尽头。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3、

潘掌柜两口子吃过晚饭,端着油灯进到铺子里,兴哥儿已经将门板下好了,他干活干习惯了,手一刻不停,正在整理柜台。

“兴哥儿,把记账的簿子拿过来,对对账。”

“是,掌柜的。”

兴哥儿将算盘、账簿子等物,一一给潘掌柜拿出来放好,他将钱匣子拿出来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顿时全身僵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了。

“怎么了?”潘掌柜看出了异样,扬声问了一句。

兴哥儿没有回答,他像被贴了符似的,没有反应。

“你妈的,问你话呢,说话啊!你中邪啦?”潘掌柜骂他。

“肯定是见着鬼了,叫鬼给吓的。”凤琴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说,“哎呀,人呐,不能太缺德呀,做坏事虽然抓不到把柄,偷了钱虽然找不到脏物,不过人在做,天在看!”

凤琴使劲翻了个大白眼,兴哥儿精神有些恍惚地转过身来,他手上抱着的钱匣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几枚可怜的铜板,那块银角子,不见了踪影,只在角落里余下一撮子灰。

他是真的见到鬼了!

可他现在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晚上依然是没有饭吃,身上尽是一道一道的伤痕,是老板娘用鸡毛掸子抽的。兴哥儿坐在草席上,抚着身上的伤想不明白。

那个姑娘真的是鬼吗?可自己明明见着她是有影子的,如果是鬼的话,怎么可能有影子呢?可是,如果她不是鬼,那她给自己的那块银角子,为什么好端端地就化成了灰?

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不是兴哥儿那简单的头脑所能想明白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像平时一样早早地起来,把地上的铺盖收起来,打开门板准备做生意。

早上掌柜的两口子起得比较晚,院子里潘老太太挪着小脚在喂鸡。兴哥儿把水缸都挑满了,他脑子里头乱糟糟地,全是那件想不明白的怪事,闷在心里让他难受。于是,他便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对潘老太太说了。

俗话说,老人言有听头儿,毕竟老人们听过见过的事情多。

“老太太,您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兴哥儿苦恼地问。

潘老太太听完以后,脸色大变,手里装鸡食的盆子咣当掉在地上。“孩子,你怕是真的遇上不好的东西了!”

“不好的东西?是鬼吗?”兴哥儿搔了搔头,“可是,她是有影子的,而且鬼怎么会买人的东西呢?”

“那姑娘不是鬼,怕是……”潘老太太犹豫了片刻,压着声音说:“是旱魃!”

兴哥儿不知道什么是旱魃,潘老太太告诉他,旱魃是一种僵尸,是死后一百天内的死人所变。变成旱魃的死人,尸体不腐烂,坟上不长草,坟头会渗水,而出现了旱魃的地方,则会大旱。

潘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说完,又念叨起一些神啊鬼啊的东西,兴哥儿听了老人的话,一会儿觉得那姑娘是僵尸,一会儿又觉得不是。他还是想不明白,僵尸怎么会来买东西,而且买的还是小孩子东西。

三日之后,又是傍晚时分,酉时快要到了。日头大半落下了山,灰暗的天色将潘镇笼罩,大山厚重的影子覆盖着整个镇子,山的轮廓看上去有些狰狞,像一只只趴卧的怪兽。

今日的天空阴得很重,兴哥儿准备早点关上铺子。他把门板一个一个地拼上,正要在里头栓门,一只脚突兀的从即将关严的门板缝隙间伸了进来。

一只很美的白缎子绣花鞋,正要合上的门板撞在那只脚上,夹了一下,兴哥儿哎哟叫了一声,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夹疼了吧?”

门板打开了,一个白得突兀的人影站在兴哥儿眼前,一张脸白纸似的,在阴沉的天色下,愈发白得惊人。外面起风了,风吹着那人的头发,发丝珠珰来回摆荡,一双半睁半闭的眼,恰好近距离的对着兴哥儿。

站在外头的,便是那个奇怪的姑娘,潘老太太所说的旱魃僵尸!

兴哥儿吓得楞在原地。正在这时,或许是因为他距离那姑娘太近了,或许是那姑娘感应到兴哥儿内心的恐惧,那双从来不曾睁开过的眼,此时忽然缓缓地掀了起来——

一股子寒气从兴哥儿的脊椎骨升起,随着那双眼的睁开,一路蹿到头顶。

兴哥儿头皮发麻,全身发紧,被魇了似的动弹不得,一口气提在嗓子眼里,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气。兴哥儿以前曾听人说过,鬼怪一类的东西,闻到生人的气味便会来掐人,所以他不敢喘气。

那双从来不曾睁开的眼,此刻睁开了,露出里面黢黑的眼珠子,黑洞洞地,直视着兴哥儿。睁开双眼的姑娘,模样长得十分漂亮,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那双眼除了有些晦暗之外,兴哥儿没瞧出任何异常的地方。从那眼睛里,兴哥儿甚至感到忧郁和悲伤,这让他的心霎时有些软了。

“大姐,我们已经关门了,需要什么,你明天再来吧。”

潘掌柜夫妻为人苛刻,如果兴哥儿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干完活儿,或者他做事晚了,通常是要挨罚的。眼看着规定吃饭的时候要过了,兴哥儿只好对姑娘抱歉的说。

姑娘一双眼睛定定地对着兴哥儿,她看上去好像有话要说,但无法说出口的样子,却又透出一股执着。她慢慢地摇了一下头,然后朝兴哥儿伸出一只手掌。

手掌上是一块银角子,姑娘又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指着铺子里摆放在柜面上的几样东西,看着兴哥儿的眼神里,流露出哀伤。

兴哥儿看着她的样子,他想,这姑娘一定不是什么僵尸,僵尸怎么会让人觉得这么哀伤?他悄悄地呼出那口憋着的气,侧开身让姑娘进来了。

于是跟从前一样,那姑娘还是要那几样小孩子吃的东西,待兴哥儿给她包好,她在柜台上放下那块银角子,再默默地走出去。从头至尾,还是一言不曾发过。

想到上次的事情,兴哥儿拿起姑娘给的银角子时,特意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银角子,白灿灿、亮莹莹的一块。他甚至还用牙咬了个印子。

兴哥儿这下总算放下了心,甚至为自己把人家好端端地大姑娘认做是僵尸而感到羞愧。

天彻底的黑透了,他摇着头点燃小油灯,总算是没冤枉了人家,看来这丢钱的事情是另有原因。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兴哥儿百思不得其解,待他关好铺门,掌柜的两口子还没从后面出来,兴哥儿便提前将待会儿对账要用的东西摆放好。他将钱匣子取下来,今天买卖还是不好,一整天几乎没什么生意,钱匣子里除了刚才收的那块银角子外,只有三个铜板而已。

银角子安静的躺在匣子里,兴哥儿想,这回他要一直看着,倒要看看银角子怎么会变成了灰。

这时,兴哥儿觉得银角子似乎没有刚才白亮,它暗淡了许多,像一块有些年头的老银子,发了黑。这短短地时间里,一块白灿灿的银角子怎么就发黑了呢?

兴哥儿感到纳闷,伸手去拿,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块银角子的时候,银角子忽然在他眼前化成了一小堆灰烬。

4、

沿着镇子唯一的小街往西,出了镇口,眼前的景致越来越荒凉。

天阴得很重,星月无踪,却不像是要下雨,空气里不带一丁点的水气。

镇外的道路很是崎岖,四面尽是大山。南方的山,怪石嶙峋,山上多洞穴,植物茂密,阴影甚重。风从山石的孔洞间穿过,发出呜呜地声音,夜晚听来,像是有人尖利地哭叫。饶是兴哥儿胆子大,此刻也被吓的汗毛倒竖,再加上那些竹影树枝沙沙,一片漆黑里,仿佛鬼怪突然伸出的手臂,不时拉住兴哥儿的头发和衣服。

从山里深处传来野兽的吼叫,惊起的夜枭在头顶上盘旋,到处没有一点人气,这里到了夜晚,好像突然从人间变成了鬼域。

兴哥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前面赫然出现一座山岗,远远地,他看见一个惨白的人影,木头桩子似的在走着。

正是他要找的那个古怪姑娘。

兴哥儿发现银角子突然化成了灰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涌上来的不是害怕,而是气愤。于是,一气之下他便追出了铺子,沿着那姑娘来时的方向一路追到这里。

直到这里,兴哥儿才不得不相信,那姑娘真的不是人。

有哪个大姑娘敢在夜里独自走在荒山野岭的?而且,这荒山野岭还不是一般的荒山野岭,前面的这座山岗,赫然是个乱坟岗!

野草萋萋,在风中宛如群鬼乱舞,张牙舞爪。草丛间有粼粼地鬼火闪烁。

兴哥儿全身如浸冰水之中,牙齿咯咯地打颤。恰在这时,浓郁的黑云忽然裂出一道缝隙,月光穿漏而下,借着这一线光亮,兴哥儿看见一座一座的坟包,乱七八糟的散在岗上。鸷鸟凄厉鸣叫,豺狐出没,有的坟已经被野兽扒开了,人的尸体被啃食残缺,森森地白骨与腐烂的棺木露在外头。

阴风飒飒,静夜之中,不知从何处突然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嗷地一声,让人措不及防。

兴哥儿毛发倒竖,头皮里像被扎进了无数细针,他被吓得叫出声音,脚一软,跌倒在一丛灌木里。

在这乱坟岗中,怎么会有婴儿?!

他一叫,走在前面的白色人影骤然停了下来。月光也是惨白的,照在那白花花地人影身上,分外得瘆人。兴哥儿惊恐地发现,人影转过身,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了,这一次,人影不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来的,而是两只脚并起,一下一下跳过来的,速度很快!

僵尸!

真的是僵尸!

那僵尸大步大步地跳来,两条腿木桩似的毫不弯曲,身体笔直跳跃,总是紧贴身体两侧的手臂直直地平举,指甲陡然增长了数倍,月光下乌紫的颜色,仿佛染了剧毒。她冷冷淡淡毫无表情的脸,此时也有了变化,变得无比狰狞!

那僵尸看上去好像是在发怒,一脸的怒容。

兴哥儿全身瘫软,伏在灌木里动弹不得,只用手死死堵住嘴。他不敢想象,自己居然那样近距离的曾与僵尸呆在一起过!

僵尸离他更近了,近的他能听见僵尸嘴里发出“嚯嚯”地声音。近了,又近了,那僵尸穿的一双白色绣花鞋已经近在兴哥儿的面前了,她只要再向前跳一步,便能踩到灌木里快吓晕厥的兴哥儿!

“哇——哇——”

可是,就在这时,从乱坟岗中又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婴儿的哭声并不响亮,甚至有些微弱,若不是地处荒野,又是夜里,那样孱弱的哭声很难被人听见。

那僵尸听到婴儿哭,顿时不再向前跳跃,而是跳转过身,以更快的速度往回跳去了。

兴哥儿仍然大气也不敢喘,透过眼前灌木枝条间的隙缝,他瞧见那僵尸跳到一座坟前,绕着坟墓跳了三圈,坟的周围升起诡异的烟雾,好像浓郁的水汽。水汽中,兴哥儿隐约看见那座坟墓从中间裂开来,白色的影子纵身往裂缝下一跳便没了影踪。

待到水汽散去,坟的四周空空如也,僵尸不见了,连同婴儿的哭声也再未传出过。

天上黑云重新聚敛在一起,月光被吞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与温度,仿佛都被那座裂开又合上的坟墓给吞没了。

兴哥儿被吓掉了魂魄一般,只剩下一个躯壳趴躺在地,一动不动。

一只乌鸦“嘎”地一声从他身边蹿起,他打了个大大地激灵,回过神来,撒腿便跑,一路连滚带爬的跑向潘镇。

刚跑进镇口,迎面只见从小街的另一头,在微弱灯光的指引下,好几个模糊的人影一蹦一蹦地朝自己而来,两腿并立笔直跳跃,手臂僵直平伸,不是僵尸又是什么?

兴哥儿本就受惊过度,脑子一片混沌,神志不清,这一次,他再也无法负荷了,发出一声足以撕裂黑夜的惨叫,随后便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5、

整个潘镇都沸腾了,像一锅烧开了的水。

不到半天的功夫,现在潘镇上人人都知道,潘家杂货铺子的小伙计兴哥儿撞了邪,遇上了不好的东西,魂都吓没了,大半夜的晕厥在镇口,正好碰上赶尸的黄道长,被道长给救了。

黄道长是附近黄龙观的老道,黄龙观是一座始建于唐代的道观,规模不大,历史却悠久,在潘镇一带很有名气。不过道观隐在重重深山之中,崇山峻岭,路途遥远,道路又异常的崎岖难走,因此几乎没有什么香火。时日久了,黄龙观日益的破败,观里现在仅有黄道长一人,平时给人做做法事,偶尔也做赶尸的营生。

昨夜小伙计兴哥儿从乱坟岗跑回潘镇,进入镇口遇见的,正是黄道长赶着几具尸体回来,将客死异乡的人送还家乡安葬。

兴哥儿是在中午醒过来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潘老太太的小破屋子里。

潘老太太拿着一条旧布巾给他擦着冷汗,黄道长正在给他号脉,小屋门外是探头探脑的潘掌柜夫妻,还有镇里的居民们,站了一院子。他们显然是忌讳,好奇却不敢靠近。

黄道长高瘦,穿一件很旧的道袍,却很干净。那道袍就像挂在竹竿子上似的,飘飘荡荡,倒也有两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道长……”兴哥儿吃力地支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昨夜那月下的僵尸着实把他吓坏了,到现在一想起来心便狂跳,惊悸不安。

“我都知道了。”黄道长知道兴哥儿要说什么,他让兴哥儿重新躺好,然后说道:“你所见到的,确实是旱魃,也就是僵尸。不过没有关系,她还尚未成气候,虽然已能出来活动,但还不至于会伤人。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坐视不管的。”

谁知兴哥儿却摇头说:“道长,我要说的不只是这个,那僵尸似乎还带着一个孩子,还是个婴儿。”

正要起身的黄道长猛地怔住了。“孩子?婴儿!”

兴哥儿虚弱地点了点头,随即将这一个月来,铺子里总是少钱的怪事,与僵尸来买小孩子东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兴哥道:“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人。”

“僵尸怎么会跟活人在一起?那孩子肯定是个小僵尸!”门口的潘掌柜惊叫,全身的肉都在颤。僵尸来过他的铺子,而且来过好多回,谁知道以后那僵尸会不会进他家里面,这让他怎么不怕?

“别是僵尸捉了谁家的孩子吧?僵尸不是会吸血吃人吗?”

不知是谁忽然这么说了一句,原本只是看热闹的镇民们都慌了。谁家都是有孩子的,那是命根子,不仅是自己血脉的延续,更是对未来生活的寄托。野兽和牲口尚且知道爱护幼子,何况是人?

大家纷纷请求黄道长即刻消灭那具僵尸。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地吵嚷着,兴哥儿眼前浮现出女子漆黑晦暗的黑眼睛,那双眼里是浓得仿佛凝结的忧郁与悲伤。他忽然间觉得没有那样害怕僵尸了,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不忍心。

“我觉得那姑娘……那僵尸不像是会伤害那个孩子……她也没有伤害过我……”憨厚老实的兴哥儿讷讷地道。

“你替僵尸说话?你长脑子了吗?”凤琴冲着兴哥儿,母老虎一般。

潘老太太瞧兴哥儿一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连嘴唇都发白,被凤琴这么一喝斥,眼里全是委屈和隐忍,老人便替兴哥儿说了句话,结果招惹来凤琴一顿谩骂。

黄道长脸上毫无表情,他只是冷冷地扫了凤琴一眼,气焰嚣张的泼妇顿时矮了下去。

“好了好了,现在这种时候,咱们全听道长的。”潘掌柜赔着笑脸说,对母亲泫然欲泣的模样视而不见。

黄道长环视着众人,冷肃静定地道:“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贫道有生以来闻所未闻,我要先去那坟地亲自查看查看,若是事情严重紧急,恐怕需要立即有所行动。”

道长说完,一抖道袍便飘然出屋,潘镇的居民们也纷纷带上火种、松油、大蒜等等,各种据说能够克制僵尸之物,跟随在黄道长后面。兴哥儿心里记挂难安,不顾潘老太太的劝阻,还是从床上下来,也随着众人出镇去了。

那个乱坟岗在潘镇一带人所皆知,埋葬的大多是无主无家之人,也有因为犯了错不能入祖坟地的。一路上,众人都在猜测,那变成僵尸的姑娘是谁,为何会带着一个婴儿,还有那个婴儿的来历。

极度的好奇与心理刺激就像一根鞭子,不断的抽打着人们的心脏和脚步,浩浩荡荡地人群,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便走到了乱坟岗。

白日的乱坟岗依然让人心生恐惧,一片凄凉颓废的景致,阴气彻骨。

黄道长在一片荒坟间走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一处凹地前,那凹地正中有一座孤坟,看上去还是新的,尚未破败。道长自从不离身的布袋里掏出罗盘,罗盘的指针对着那座坟,一动也不动。道长又绕着那坟走了一圈,忽然从坟头抓了一把土,将那土在指间捻了捻。

土是湿的,不似其它坟上的土一样,倒似从地下深处翻上来的新土。黄道长趴下高瘦身躯,又将头耳贴在坟包上听了好一阵。

道长脸上神情专注严肃,时而皱眉,时而眯细双眼,时而又猛地将眼睁开。众人方才仗着人多势众还敢说上几句话,此时个个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喘,内心惊惧的情绪再也无法掩饰,透过绷紧的身躯,握着铁锹、榔头的僵硬手指,展露无遗。

突然间,罗盘的指针开始剧烈的颤动,不是转动,而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的来回颤抖!

黄道长“嗬”地一声从坟包上跳了起来,众人随着他的动作齐齐向后退开,发出受到惊吓的叫声。道长的手快速自布袋里掏出一叠符纸,宛如点穴一般,将符打在那坟上多处,随即又沿着坟墓撒了一圈白色的粉末,并不停的念念有词。

再看手中罗盘,指针的颤抖平息了许多,却仍有异常的迹象。

道长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刻不敢放松,又自布袋里取出四枚老桃木制成的长钉,在坟的四个方位钉下,直没入土中。

桃木钉上连有黄色布符编制的绳索,随着桃木钉的钉入,那座坟墓宛如被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兜头罩住。

“不能再耽误了。”道长站在坟前,灰色的宽大道袍被风吹的鼓荡,好像招魂的幡。

他抬头看了看天,手指掐算着什么,片刻后接着道:“明日午时,敞坟开棺!”

6、

午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太阳最为猛烈,达到极限。世间再没有比阳光更能克制僵尸的东西了。

翌日,潘镇的居民连同附近村镇听闻的人们,早早地便做好了准备。潘掌柜夫妻二人更是不落人后,一心等着看稀奇,这一天连兴哥儿都被破例允许可以不干活,待黄道长一出现,众人浩浩荡荡,皆手持各种器具跟随其后,一同来到了乱坟岗。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日中十分,太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那座被束缚着的坟墓格外的显眼。黄道长已经做好了事前的准备,他今日换了法服,身后背了一把宝剑,坟前设好了法坛,摆着各种法器以备不时之需。

事先挑选好的青壮有胆气的男子,在道长一声令下,挥舞着铁锹,转眼便将那座坟挖开了。

坟地里埋着一口没有上漆的简陋棺材,显然棺内所殓之人,死的让人措不及防,时间太仓促。

棺材一露出来,天地间顿时鸦雀无声,人们看的眼都不眨。黄道长老鹤一般在敞开的坟前来回走动,不时的将朱砂写就的符纸,穿刺在剑尖上撩燃。符纸化成的灰,蝴蝶似的翻飞着,最后扑落在棺材上面。

“吾德天助,前后遮罗,青龙白虎,左右驱魔。朱雀导前,使吾会它,天威助我,六丙除痾!”

随着最后一个字从黄道长嘴里念出,他手中的那柄宝剑,突然脱了他的掌握,朝着天穹直飞而起,笔直的一线银白,映着正午的日光,耀得众人一阵眼花。紧接着,那柄剑自空中调转过头,剑尖朝下,宛如银龙投水一般直落而下,“扑”地一声扎在坟地里的那口棺材上,半截剑刃透入棺木。

黄道长收法,见宝剑已将棺内尸体钉住,便抬手命道:“起棺!”

粗实的麻绳与横木将棺材自墓穴里吊了起来,可棺材抬起一半,刚离开墓穴地面,悬吊在半空的棺材突然自己摆动起来!

这下可吓坏了围观的人们,若不是黄道长重新施法稳住,那些抬棺的年轻力壮的男人,登时便要扔下家伙逃跑。

从棺材里传出“嚯嚯”地声音,很像人愤怒时的嘶吼。如此一来,这棺材里所躺着的,千真万确便是僵尸了!

“开棺!”

宝剑自棺材上跃起,连带着将棺材盖板给带了起来。

轰地一下,棺材盖子掉在地上,耀眼的阳光顿时倾泻而下,被敞开的棺材里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人们眼前似乎升起一层雾气,但是很快,雾气被阳光蒸发殆尽,棺材里赫然躺着一具雪白的人尸。

兴哥儿站在人群里,当他看见棺材里的尸体时,脸上流露出一些难过与哀伤。

这具未曾上漆的简陋棺材里躺着的,便是那几次三番去潘家杂货铺子买东西的姑娘。她穿一身满地绣花,镶花边滚牙子的雪白裙裳。一衫一裙,襟前挂着佩饰,头上装饰翠花,并垂有珠珰。

潘镇以及附近村镇的居民,有不少都认得这棺材里的姑娘,一见恐怖的僵尸竟然是她,顿时发出复杂的叹息。

她是镇外油坊家的闺女,附近出了名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要强而且倔强。一个月前暴毙而亡,因为还是未嫁之身,没有夫家,娘家也不能留,只能被葬在这无主无家的乱坟岗。然而,说是暴毙,但大伙儿心里清楚,这姑娘是未婚怀孕,难产而死的。

当地风俗,难产而亡的人不可在家停灵,即死即葬。因此,这坟里才会是一具连漆都没上的简陋棺材。

这姑娘死了,眼睛却没有闭上,半睁半闭的模样。然而,当棺材被打开的时候,死尸的眼睛突然暴睁,两条手臂被装置了机关似的,骤然自身侧弹起,十指如叉,冲着对面不远处的黄道长,根根指甲尖长,尸身也霍然一下从棺内坐了起来!

僵尸方自棺内坐起,早有准备的黄道长便一道黄符钉入她的眉心,那把贯穿棺材盖的宝剑,也如同通灵一般,铮地飞起,将僵尸重新钉进了棺材。

这一次,围观的人们一步都没有退,仿佛统统被贴了符般动也不动,每个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棺材里——僵尸的身旁,有一个异常瘦小的婴儿,若不仔细去看,还以为是只猫崽。

这便是僵尸带着的孩子。

那婴孩蜷缩在尸体腹侧,宛如依然置身于母亲子宫的模样。小小地一团,没有衣物,身上的皮肤还是皱巴巴地,异常的白,透出诡异的灰色,像一层脆弱的膜衣,隐约能够瞧见皮肤下面纵横的经络与骨骼,拳头般大小的肚子,微微起伏,竟然是活的!

这小小婴孩不像是人,反倒像个怪物,肚子上垂着一条长长地脐带,脐带早已变色了,像一段枯萎的藤,另一端连在母亲的尸体上。

棺材子!

是难产而亡的母亲在棺材里生下的孩子!

那变得黑紫的脐带断处,参差不齐,留下指甲深深掐痕,竟是用指甲生生掐断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黄道长恍然而悟,不由得动容。

女人生子犹如闯鬼门关,常常会在生产的半途突然气绝,如同死了一般。但其实这是一种假死,但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也一样会丧命。很显然,这具棺材里未婚有孕的姑娘,在生产时便发生了假死的状况,可身边的人不懂,又不敢声张,一心想要遮丑,便将尚未死去的姑娘装殓了埋入坟墓。

姑娘在棺材里并没有死,棺材在被抬动或下葬的过程中,姑娘因为受震动又缓过气来,结果已经被下葬了,在棺材里生下孩子,自己用指甲掐断脐带后,才真正死去。但是,她的躯壳虽然死去,一颗牵挂着孩子的心却没有死。

她放不下刚刚出生在棺材里的孩子,那股放不下的执念太过强大,再者,这下葬的乱坟岗阴气实在太重,也是机缘巧合,种种际遇之下,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

“贫道错了,我们都错了。”黄道长喟然一声长叹。

道长慢慢走近棺材,棺中的女尸,面目狰狞,怒目而视,嘴里不住发出嚯嚯地嘶吼,如同护崽的母兽。

“真是对不住你呀,姑娘。”道长对着棺内女尸,诚挚地道,“是我们大家误会你了,你并非旱魃僵尸,你只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道长这么一说,棺内女尸威吓的吼声蓦然小了一些。

黄道长忽然脱下身上法袍,俯下高瘦身躯,弯腰自棺内将那猫崽似的小小婴儿抱起,用法袍裹了,抱在自己怀内。

棺内孩子所蜷缩的地方,散着乱七八糟的桑皮纸、麻绳、还有那位僵尸母亲从潘家杂货铺子买回来的东西。

都是一些孩子吃的东西,可是,这棺内的孩子实在太小了,许多东西他都不能吃,然而,他竟然奇迹般的存活至今!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天地之间,竟然会有这样一对奇异的母子!人的意念原来竟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力量超越生死,令世人震撼。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情景震撼了,无人出声。

道长用袍子将婴孩头脸盖住,将孩子面朝棺内母亲,道:“姑娘,你可以放下了,去你该去的地方。放心的去吧,贫道今日在你面前保证,你的孩子,从此以后会有人用心照料,他会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

黄道长话音一落,棺内的女尸突然也安静下来。她直直长伸的双臂陡然垂了下去,狰狞的面目,犹如被揭去了可怖的面具,重新回复原本姣好的容颜。

白衣素面,眉目如画,栩栩如生。让人望之便觉得,这棺材里的人,去的极其安心。

人们正在感慨唏嘘,姑娘生前家人得了信,一路哭号着赶来,正遇着这一幕。

姑娘的家人奔至棺前,扒着棺沿瞧见姑娘宛若生前的样貌,顿时哭得撕心裂肺,纵然对她生前再有怎样的埋怨,此时也荡然无存,只余悲痛。

姑娘终于永远的离开了,这一次,她走得安详,唇角边甚至显露出微笑的痕迹。

“好好地葬了吧。待这孩子长大之后,要让他知道,他有一个怎样可敬的母亲。三牲尚知哺乳之恩,燕雀尚有衔泥之德,何况是人?普天之下,每一个生养了孩子的母亲,都是可敬的。母亲的恩情,便是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啊。”

逝者已逝,重新入土为安。黄道长将那孱弱的孩子带走了,带去黄龙观精心的养护。

人们散了,各自沉默的离去,一座新坟静静地目送着人们的背影。

兴哥儿跟在来看稀奇的潘掌柜两口子身后,慢慢地走回潘镇。远远地,在镇口石雕的牌楼下,粗布大褂,满头白发的潘老太太领着孙子孙女在等待。

孩子们在奔跑玩耍,老人依着石柱含笑看着,一脸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此时却笑成一朵盛开的花,张开双臂,将玩累的孩子拥进怀里,不住的亲着。

潘掌柜看着看着,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眼底突然酸涩胀痛。

小伙计兴哥儿默默地走回铺子,默默地将自己的铺盖收拾起来,背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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