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几只好，猫吱各，一
一
猫吱各他死了，听后我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前几天在街上碰见他，还是手里拿只瓷碗，到卖鱼人那里，捡了二付鱼肠子，拿回家去喂猫尼。相遇时他还像往常一样，满脸笑容，点着头地喊着我：“卫国佬。”现在却听人说他死了，来得是这么突然，又怎能不使人怀疑呢？
八十多岁的他，能吃、能说、能走，还很健朗。他不是死于最近流行的奥密克戎，而是死于噎食。据他的亲属讲，文倒〔1〕一锅子猪肉，在食用时，一坨肉略大了一点点，下噎时好像有点挤在食管里，感觉到还有点儿不舒服。于是他就洒来一杯茶，一饮而尽，想把食管道里的东西给冲下去。哪知弄巧成拙，一下就把食管和气管全堵上了，如同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就此一命呜呼，驾鹤西去。
猫吱各，是他的别名，因为隐私问题，减少没有必要的争执，就用他的别名来写作吧！
在黄土矿20世纪的70年代到改革开放的80年代前，猫吱各在黄土矿公社，用夸张一点的说法，就是一个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他活套〔2〕，为了达到目的，死活都来得。他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在公社开大拖拉机。那时物资匮乏，很多东西都是凭票供应。而他却手眼通天，只要他愿意出马〔3〕，什么紧俏物资都能给你弄来。
那时食品站的肉，国家干部都是凭票供应，每个月一人一斤半，就是同老尹讲尽好话，你要想多剁一两都冇做得到。可猫吱各呢，他只要到老尹面前一站，眼睛眨，手一指，老尹就会问他要好多。供销社的那些只能看不能买的商品，如毛绳子、灯芯绒、冲毛尼、凡尼丁，还有后来被少女少妇们，连做梦都想得到的日本尿素尼龙袋子。是那个人求他，也会给你顺手拿来，满足你虚荣心的需求。于是，街坊上和各大队之间，那些长得有点姿色或风流的少女少妇，都对他青睐有加，总想跟他套近乎，拉关系，既能得到出门时交通的方便，又能从他身上获得点购买商品的便利。
说实在话，猫吱各比我要大十多岁，从年龄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将近要隔一代了。最早知道他的为人时，还是与大林兄非常要好的时候。集体化时，同乐大队在街上有个缝衣社，大林、绍阳、老胡等裁缝师傅都在那里做衣服，同时还有必松和酬宝老在那里开理发店，他们都是交钱计工分。有一天，我在那里闲坐时，在谈笑间，忽然有人对猫吱各的父亲说了一句：“冒要学猫吱各没有皮鞋上不了操”调侃的话。听后他们都哈哈大笑，唯有我却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我的追问下，才弄清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故事发生在20世纪的六十年代，全国人民正在勒紧裤带过苦子，猫吱各那时候在“武阳二中”读初中。有一天，他到武阳公社供销社走了一遭，看到一双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买的皮鞋，而他却一见钟情，并且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它买回，穿在脚上风光一下，让同学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回学校后，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计。就是以老师布置任务的名义，给父亲特地写了一封信，让走路回家的同学带给父亲，信里内容的重点就是：“老师说：没有皮鞋上不了操。”父亲接到信后，不问青红皂白，只怕上不了课，儿子的学业成绩下降。急忙问来人，“买双皮鞋要多少钱？”同学也按猫吱各告诉他的数额转告给他的父亲。哪知他父亲二话没说，立即从衣蔸里掏出来钱来，给了他所说的数额，只怕他钱不够，买不到，甚至还多添了几角钱，一并交给了同学，让他回学校时带交给猫吱各，以免影响他的学习成绩。
事后我才知道，猫吱各并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而是抚养来的。好在他父亲从解放前以来，就住在街上，一直靠理发为生。如是经济也就比较活泛，手头也比较宽裕。再加上他对这撕来的禾蔸子〔4〕猫吱各素有偏爱，虽然他还有二个亲生女儿，但他还是希望猫吱各能为自己养老送终，传宗接代，也就对他多了几分溺爱，从小就形成了对他有求必应的习惯。
在那过苦日子期间，父亲都会在不加追问的情况下，就能满足猫吱各那奢侈的愿望，从此可想而知，他的童年和少年还是过得风调雨顺，称心如意的。
真正让猫吱各名声大噪的时候，还是黄土矿公社到洛阳拖拉机厂，买来的“东方红”第一台拖拉机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哪家买一辆几十万的小车，大家都不会感到新奇、羡慕和兴奋了，好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哪个集体化时代，黄土矿公社买来了一辆大拖拉机，在这方圆几十里，人口近二万的大公社，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遍每个村落，做到了家喻户晓。特别是选择拖拉机驾驶员的时候，因为那时国家会驾驶有技术的人才奇缺，而当看到这个庞然大物时，又闹出过许多笑话。
拖拉机购买后，是工厂派驾驶员从洛阳不远千里开回来的。拖拉机虽然已经到家，可还等着谁来驾驶。有人向公社领导提议，大湾“吨脑壳”曾经在大同湖农场工作过，据他平时说他看过拖拉机，去把他喊来，看他会不会开。
2023.3.12.于释迦乐
注释
〔1〕文倒：方言。二字都是谐音。把食物煮烂的意思。
〔2〕活套：方言。头脑灵活，左右逢源。
〔3〕出马：方言。愿意去做的意思。
〔4〕撕来的禾蔸子：方言。借用稻田里死去了或者插田时留下的空间太大，从其他禾苗蔸上，撕三分之一或一半，来填补这片空间而获得收获。民间也用这句话来形容过继抚养别人的儿子，来给自己顶香炉钵，传宗接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