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烈日灼万物 热浪，万物烈日炙烤的不光是人类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刘俏言 视频 实习生 王潇艺

一场席卷全球的热浪，正在塑造新的自然和生态。

当人类尚且能够躲进空调房中喘口气时，大部分生物正在热浪的炙烤下默默承受。

这个夏天，南京中暑的老鹰坠入江中，西湖群山的小溪旁听不到蛙声一片，小区楼下的蝉鸣不再吵闹，就连讨人厌的蚊子，似乎都很少见了。

傍晚出现在滨江跑道上的人少了，路边的樱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晒伤，开车行驶在高架上，花团锦簇的月季也收敛起了花瓣，一片片枯叶落下……

烈日炙烤的不光是人类，在城市的某些角落，一些物种不见了，仿佛多米诺骨牌里最为关键的第一张被轻轻推倒，植物、动物，野生的、饲养的都受到不同程度影响。浮出水面的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深藏水下。

8月11日，杭州，防晒网大面积覆盖在西湖龙井一级保护区的茶山上 视觉中国 供图

看不见的消失

上天竺大水潭蝾螈一家不见了

上天竺有个大水潭，里面生活着许多东方蝾螈，这是浙江最多的蝾螈种类，这种古老的生物，拥有强大的再生能力，在有溪流的野外，便能寻觅到它的身影。

今年，这个蝾螈们的家，消失了。

这是沈秋今年做生物多样性调查时看到一幕，那个曾经清澈见底的水潭，如今已经没了一丝水汽，潭边的石头上生了杂草，而完全依赖于水潭，无法在陆地上行走太远的蝾螈们，再不见踪影，沈秋几乎可以断定，她曾经镜头下的蝾螈已经死了。

以往，还未靠近水潭，便能听到阵阵蛙鸣，如今再去，西湖群山和灵山等地皆是一片静谧，沈秋和团队在杭州做了三年的生物多样性调查，水源如此缺乏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生物离不开水源，如果沿着山一路寻找野生动物的踪迹就会发现，在缺水的山脚往往一无所获，越是往上走，有了水，活物就开始变多，水汽越多，便有了蝉鸣，有了飞鸟。水养活了两栖动物，构成了生物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然而今年的高温和少雨，让依赖水而生长的蝾螈、青蛙和蛇，失去了存活的根基。

沈秋说，他们试图和高温赛跑，发现和记录更多的物种，然而高温对生物多样性的打击是致命的，也是无声的。

在美国的佛罗里达州，过去四年出生的海龟，全是女宝宝。因为海龟的性别是由孵化期间的温度决定，当温度在27.7℃以下时，出生的海龟是雄性；当温度在31℃以上时，孵化的是雌性；如果温度在此间波动，一窝小海龟里会既有雌性，又有雄性。

比海龟更加痛苦的是鸟类，因为它们更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今年夏天，一项针对拉斯维加斯莫哈韦沙漠的研究发现，如果水需求增加30%，较大的鸟类就需要每天多捕获60到70只虫子才能满足水需求，这是对它们体能的巨大损耗。因此，沙漠中的红隼、草原隼和火鸡******等食肉鸟类和山雀等食虫鸟类的种群数量都下降了。高温间接导致莫哈韦沙漠物种丰富度下降43%。

根据IPCC（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的第六次评估报告，如果全球升温1.5℃，接受研究的10.5万个物种中，将有约6%的昆虫、8%的植物和4%的脊椎动物失去适宜的生存环境，升温2℃，则将扩大到18%的昆虫、16%的植物和8%脊椎动物。由此带来的气候变化还将导致高纬度苔原和北方森林退化，二氧化碳浓度增加致使海洋酸化，从而威胁到从藻类到鱼类的庞大生物种群。

那里的蝾螈一家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受访者提供

看得见的改变

中暑的小动物越来越多

“如果野生动物开始向人类‘求助’，那将是一个非常反常的现象。”浙江省野生动物繁育救护中心的张旭医生说。动物的天性是在生病或受伤时躲起来，往往只有它们处于非常糟糕的状态时，人们才可能发现并“捡到”它们。高温挤压了动物们的生存空间，让它们有意或无意闯入人类领地。

今年，张旭医生收治了一只小猫头鹰，被发现时摔晕在小区空地上，左腿骨折。这本不是它该出现的地方，张旭猜测，或许是这只猫头鹰在觅食的过程中被热晕了，摔在地上才断了腿。现在这只猫头鹰被放在一个猫爬架上，吹着24小时的空调养伤已经两个月了。虽然日渐丰腴，但它毕竟是野生动物，张旭说，等它的爪子能抓地上的食物了，就把它放归自然。

中暑的小动物越来越多，今年张旭收治了3只羊驼，都是因为中暑。张旭家养在阳台上的佛罗里达宠物龟，也几乎不怎么进食了。

同样受高温煎熬的还有鱼缸里的热带鱼，超过35℃的高温，让“热带鱼被热死”的新闻频现，在吴山花鸟市场上，卖热带鱼的老板今年卖了不少特制的风扇，夹在鱼缸上，靠水蒸发散热降温。

飞进办公室避暑的蝴蝶，需要浇水降温的猪都是族群中少数的“幸运儿”，然而即便是在精心呵护下，也会有动物因热射病，猝不及防离开主人。

陈杰仪家的加菲猫噗噗，没有扛过这个夏天

陈杰仪家的加菲猫噗噗，就没有扛过这个夏天。两年前，噗噗得了一场大病，严重的甲亢导致它情绪低落，医院建议陈杰仪安乐死，可噗噗却挺过来了，变成了一只十斤重的小胖子。然而今年，噗噗被养在客厅里，只因白天一天没有开空调，便开始有些呆呆的。8月15日那天，陈杰仪照常和噗噗说了晚安，便把它放在了客厅，她注意到噗噗把身子堵在了卧室的门缝前，回想起来，她猜测，噗噗当时很可能已经不舒服了，所以才如此希望能吹到些凉气。

陈杰仪家的加菲猫噗噗，没有扛过这个夏天

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噗噗就在8月16日的早上离开了。陈杰仪抱着已经僵硬的噗噗，怎么也没想通原因，便送去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她，噗噗很可能就是被热死的。

更多时候，人类对于眼前动物们正在发生着的改变无能为力，比如因高温少食而无法下蛋的母鸡，被高温地面烫死的蛇和蚯蚓，以及在城市边缘挣扎生存的流浪猫狗，它们主要的食物来源是人类的垃圾桶，而高温导致里面的食物变质腐烂，没有合适的水源，没有食物，顶着无处躲避的高温，这些动物的下场可想而知。

前段时间，一只老鹰在南京中暑坠江 漫画由视觉中国 供图

难以预测的未来

蚊子北上会增加疾病传播吗？

明年的龙井春茶，会减产吗？西湖区龙坞茶镇70岁的茶农李大伯有点担心。

高温不仅让茶树缺水死亡，阳光也把茶叶晒焦了。老茶树的植株少了，新种下的茶树更耐不住这样的“烧烤”。

做茶农40多年，李大伯第一次遇到自家茶树这样大面积枯死。按理说，现在应该是施肥和修剪枝叶的季节，然而因为缺水，无法让肥料渗透到土壤里。现在他每天凌晨四点和傍晚五点要上一次山，担水浇茶地。

杭州市农业局种植业和种业处副处长钮杭分享过一组数据：杭州茶地58万亩，目前受影响的有1.9万亩。李大伯担心今年夏季的极端高温，或许会让冬季更冷，如果再经历一场霜冻，那对茶叶的影响就更大了。

这只是肉眼可见的预判，更多高温带来的蝴蝶效应，正在以我们预想不到的方式殃及人类自身的生存环境，例如晚上睡觉时没了蚊子烦人的嗡嗡声，然而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蚊子本身并没有消失，只是它们的孩子被热死了。蚊子的卵和幼虫的发育与温度有直接的关系，气温越高，蚊子便不爱活动，卵变成虫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然而，蚊子也会通过“北上”来躲避高温，生活在南方的“花蚊子”，近年来，在北方也越来越多见到它们的身影。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蚊子活动范围的变化将导致全世界无数人面临感染蚊媒疾病的风险。世界卫生组织的评估显示，即使经济条件和公共卫生水平不断进步，从2030年到2050年，气候变化依然可能导致额外的6万人死于疟疾。

高温加剧了蚊媒疾病的传播，也让蜜蜂大量死亡，从而威胁我们的农作物产量。雄蜂对温度十分敏感，高温的压力之下，雄蜂们的自然反应是射精，然后死去。作为变温动物，蜜蜂最适宜的生存温度为15℃至25℃，我国养殖面积较大的中蜂和意蜂个体安全临界温度分别为10℃和14℃。

气温低于上述量值时，蜜蜂就会逐渐呈冻僵状态；超过40℃时，蜜蜂就会基本停止采蜜活动，这对植物授粉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其中就包括农作物，而据统计，需要蜜蜂授粉的农作物超过了80%。

“大热曝万物，万物不可逃，飞鸟厌其羽，走兽厌其毛。”高温影响着自然万物，而人与自然，恰恰是生命共同体。

7月26日，韩国水原，当地研究人员在对采集的蚊子进行分类研究，近来在韩国传播日本脑炎病毒的蚊子数量有所增加 视觉中国 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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