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曾经有多繁荣啊 临清明清时的繁华都市
“这临清闸上是个热闹繁华大马头去处,商贾云集之所,车辆辐辏之地,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金瓶梅》九十二回。
而今,运河还在,临清还在,但运河已不是当年的运河,临清也不是当年的临清。临清成为“因河而兴,因河而衰”的典型代表。
临清塔。
马桶手工业与李瓶儿的“鸳鸯眼狮猫”
时而有老头老太太坐在巷子口发呆,买卖人当街叫卖,卖竹器的、卖牛羊肉的、修车的懒洋洋等待生意。
穿行于卫运河畔临清老城,在一条条巷子出出进进,仿佛置身《金瓶梅》世界。
根据《金瓶梅》研究学者杜明德的考证,《金瓶梅》中有二十五处直接写到临清,如临清州、临清码头、临清钞关、临清闸等,这些都是《金瓶梅》的故事背景地是临清的明证。
杜明德考证说,《金瓶梅》第五十八回写道,“韩大叔在杭州置了一万两银子的缎绢货,见今直抵临清钞关……”书中多次提到的临清钞关,为明宣德年间设立,是运河漕船纳税处,所征收的课税银列运河八大钞关之首。目前,临清钞关遗址是同类文物中国内仅存的,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书中第九十三回写王杏庵送陈经济到晏公庙做道士,“王老过了广济闸大桥,见无数舟船停泊在河下。来到晏公庙前,下马,进入庙来。”晏公庙遗址现在位于临清市小白布巷85号,其不远处即为广济闸桥和临清钞关旧址,与书中所提位置完全相仿。
有一年,我来到晏公庙遗址,只剩一座石碑,碑旁古槐树上,几只鸡夜宿枝头。连同不远处的广济桥,掩映在老城街巷深处,不经辨识,外人很难寻到。
临清是一个商业都会,手工业非常发达,其街巷就有手帕巷、线子巷、纺织巷、纸马巷、毛袄巷等。《金瓶梅》中有专门关于手帕巷的介绍,狮子街、会通街、臭水沟胡同、前关街、后关街,这些在老城区也都能找到。
《金瓶梅》多处写到西门庆家里用马桶,有学者以此为据,认为《金瓶梅》故事背景地应在南方,以为北方临清等地不用马桶。其实恰恰相反,临清不仅有箍桶巷,而且家家都会有那么一件两件木桶制品。在临清,还有一条专门制作木桶的箍桶巷。
临清的马桶,不仅行销北方,而且沿运河卖往江南。书中写的马子,其实临清很普遍使用。
随着南方、北方商人落户临清及相互通婚,也把苏杭的婚俗带入了临清,女儿出嫁陪送马桶已成为一种婚俗时尚。现在临清还流行着女方出嫁时陪送痰盂和红鸡蛋的婚俗,这就是由陪送马桶逐渐演变来的。
除了马桶,临清独有的当属狮猫。
清代时,临清卖猫的商人。远处的运河和临清塔依稀可辨。
《金瓶梅》中,潘金莲喂养狮猫,致使李瓶儿的儿子官哥被吓死。据《临清县志》记载:狮猫是临清市民用白色波斯猫杂交培育的一种珍奇动物。在诸多品种中,以一只蓝眼、一只黄眼,白毛拖地的雪狮子最为珍贵。人们称其为“鸳鸯眼狮猫”。
“狮猫是临清所特有的,是《金瓶梅》发源于临清的活化石。”原临清市博物馆馆长马鲁奎说,“画家曹克家画画的时候,总爱提上几句话:‘世界上异眼猫,唯有临清有。’”
鳌头矶。
县治旧址。
老街巷。
清真寺。
老市民与古典白话:外乡人眼中的“临清猴”
虽然两旁房舍的青砖变成了红砖,虽然老城的繁华早已不再,虽然有那么多衣着时尚、婀娜多姿的少女匆匆而过,走在街头,依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西门庆、潘金莲自不用表,风云人物春梅、主仆同槽的贲四嫂、处世能手孟玉楼、帮闲的应伯爵……《金瓶梅》中的一个个人物,好似与你擦肩而过,消失在一条条窄窄的巷子里。
“这个字怎么写?”路人甲问。
“我也不知道,很拿捏。”路人乙回答。
在临清,听路人说话,猛不丁冒出一句古典白话,让人感觉好象置身古典小说的场景中。仿佛隔着迢迢时空,在茫茫人海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80多岁的老人静静地坐在福德街街口的一条石块上,注视着身旁一座古楼“县治遗址”。我问起,老人介绍说,福德街原名纸马巷,解放后才改名。
单大妈在福德街上住了30多年,她的家是一座有着近10间房的古建筑,房屋分为前后三排,第一排都是四合院式布局。单大妈说,家里祖上是当地做酱菜生意的大户。房子是清朝晚年建的,已经有100多年。
虽然早已衰落,但竹制品一直是临清特色,老城就有专门经营竹器的竹竿巷。而今,因为竹竿巷太窄,车不能进,很多人将经营竹器的摊位转移到了邻近的锅市街。35岁的刘运来手握一根长长的竹竿当街在炉子上烤,他身后的墙边堆满了竹竿和制作成的竹梯。我问:“这些竹梯有什么用处?”刘运来说,可以用作建筑工地搭脚手架,电工架设电线时也可用来作为攀登之用。
刘运来的妻子在一旁的摊位经营食盒,这种食盒很多地方已经难觅其踪,在《金瓶梅》中多次提到,随处可见,比如“西门庆不得已,还把礼物两家平分了,装了五百两在食盒内”。
商业繁盛,临清人也就逐渐养成了精明,工于算计的小商思想。从而被戏谑为猴子样的精明,称为“临清猴”。而在运河文化专家李泉看来,“临清人保留了良好的市民气质,他们的言谈举止、嗜好,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很小的店铺,也要找名人或是有知识的人题写店名,原先的商业传统有所保留”。
“临清傍运河,富庶甲齐郡”
遥想当年,临清运河两岸商贾林立,车水马龙,舟帆船影,达官贵人,赶考举子,无论是从江南入京还是自京南下,临清都是必经之地。连乾隆都来凑热闹:“临清傍运河,富庶甲齐郡。”
在《金瓶梅》中,清河(即临清)可谓来宾众多。
山东巡按御史、工部督催皇木的安主政、管砖厂的黄主政、宋御史之类,来往络绎不绝。西门庆善于逢迎,既然拜蔡太师为干爹,对于领导自然不肯放过,一位一位,都礼宴齐备。话说清河县既不是东平府衙门所在地,为何这些领导都爱打这里过呢?
原因在此:“这临清闸上,是个热闹繁华大码头去处,商贾往来,船只聚会之所,车辆辐辏之地,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
这句话曾被多次用来诠释临清曾经的富庶。
此临清闸,便是明代会通河临清段上的新开闸,俗称二闸口。实地走访之后,在本刊记者看来,如今的二闸口已与一般的石桥无异。据刘英顺介绍,旧时闸门有7米宽,船太大了过不去,后来船家就把船造的很长,又新设了规定,超过了一定时间,也不准过去。
据后人记载,当时“临清城周围逾三十里,而一城之中无论南北货财,即绅士商民近百万口。”它在规模、人口和经济繁荣程度上都不亚于天津这样全国性的一流大城市,也不在如今的临清城之下。
南来北往的人们交汇于此,带来了各式宗教,时至今日,五大宗教在临清都有踪迹可寻,其中最著名的是清真寺。临清现存的清真寺有三个:清真女寺、清真北寺和清真东寺,汉式建筑,规模宏伟,装饰精美。
相传泰山奶奶老家在临清,每年4月要回娘家。临清人为其建起了碧霞祠,初称泰山奶奶庙。乾隆帝南巡,皇帝在此下马受朝,并歇息饮茶,于是,十里长亭改称为“歇马亭”,泰山奶奶庙便也改称“歇马亭奶奶庙”。
如今,附近歇马村老人在奶奶庙前摆摊算卦,一卦五元。掩映在村庄和庄稼地之间的奶奶庙,显得十分古朴。
《金瓶梅》中写了主食、菜肴、糕点、酒、茶、干鲜果等多达三百余种,有五十余种面食至今在临清多有流传。如炊饼烧饼、黄米面枣儿糕、烙饼、玉米面鹅油蒸饼、葱花羊肉一寸扁食、冷糕,都是临清人常吃的面食。炸酱面、温面,更是临清人喜爱的饭食之一。
“临清的砖,北京的城”。500多年间,由临清运至北京皇城的贡砖已不计其数。《金瓶梅》第六十五回:“正饮酒到热闹处,忽报:‘管砖厂工部黄老爹来吊孝。’慌的西门庆连忙穿孝衣灵前伺侯。”工部厂街即现在的考棚街。
临清砖也成为当年临清繁华的标志。
无数临清砖,铸就了北京紫禁城。
马戛尔尼的临清之旅
站在临清塔下,仰头望去,临清塔昂然挺立,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样子。离塔仅十几米,就是著名的大运河,俗称卫运河。几个农民将抽水机搬到运河边,长长的管子通向他们的田地,断航后的大运河,仅有的一点儿河水被农民用来浇灌土地。
我跑过去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他们摆出各种姿势,拄着锨,朴素的微笑定格在相机里。然后,我回到塔边,一对新人正在拍婚纱照。
临清塔前,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临清塔。
马戛尔尼使团绘就的大运河畔风貌。
身旁的车座上,躺着一本《英使谒见乾隆纪实》。1793年,满怀对大清帝国的无限失望之情,英国人马戛尔尼率领他的船队,离开北京,顺运河南下。
马戛尔尼是循着马可·波罗的足迹来到中国的。1275年前后,马可·波罗沿运河到江南,途经临清,对临清码头描述道:“此域附近有一宽大之河,其运赴上下流之商货,有丝及香料不少,并有其它物品,贵重货品甚多。”
此时的大清王朝,早已不是当年马可·波罗来华时的情景。马可·波罗给欧洲人画了一张理想王国的大饼,500年后,马戛尔尼来到传说中“遍地黄金”的东方,却什么也没找到。
虽然老大帝国的败相已全面展露,18世纪进入尾声,梦魇般的19世纪即将来到这个自诩为世界中心的东方大国。但无可否认,马戛尔尼访华时代的大运河,依然正在经历它的辉煌。
马戛尔尼使团谒见乾隆皇帝。
明清之际,京杭大运河已成为贯通中国南北的交通大动脉。张秋伴随着运河漕运的繁盛而迅速发展起来,成为运河沿岸一处重要口岸,一度有“南有苏杭,北有临(清)张(秋)”之说。张秋处阳谷、寿张、东阿三县交界处,三县均不肯放弃这个富庶繁华的城镇,为三县共管,俗称“三界首”。
1793年10月18日,马戛尔尼的船队船来到临清附近。“今天是中国月份的十五,沿路居民整夜不停地举行宗教仪式。爆竹声、锣鼓声、烧香拜神等等从午夜起一直搞到第二天天亮。”
尽管看到了中国最肥沃的土地——华北平原,看到了运河两岸大片的棉花,马戛尔尼还是得出结论:“中国下级社会男女永远穿布料衣服,中国的棉花产量满足不了全国的需要,每年须从印度孟买进口大量棉花。这笔生意在广州成交。”
马戛尔尼的船队离开临清不久,附近村镇跑出来几千人拥挤在河的两岸看外国人经过。为了看得更清楚,许多人站到停在河边的驳船上来。船少人多,一个船的船尾被人压坏,几个人掉到水里。这几个人都不会游泳,大喊救命。其余的人似乎丝毫无动于衷,也不设法援救这些将被淹死的人。这个时候有一单人划子朝着出事地点划过去,但他不是去救人,而是去抢掉在水里的遇难人的帽子。
而随着19世纪的到来,尤其是黄河改道,淤塞大运河,漕运慢慢断绝,繁华的临清慢慢归于沉寂。及至铁路一开,码头的重要地位让位于火车站,静静矗立于鲁西一隅的临清,和一旁安静的运河,成为历史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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