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狲笑起来的样子 连兔狲都饿得翻白眼......
大猫今天早上临走前说：你们就等着我去张掖带回好看的兔狲吧！
于是我们都眼巴巴地翘首以待，谁不喜欢兔狲这种又怂又凶的小猫呢？
但身居人烟稀少的西北荒漠，兔狲也并不是高枕无忧的。当地牧民为了牧草，进行了大规模的灭鼠，这样下去兔狲很可能会失去它最主要的食物。
今年3月3日世界野生动植物日的主题为“恢复关键物种，修复生态系统”，这看起来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口号，老虎、大熊猫、大象，这些都是为人所熟知的、公认的关键物种。
那么其他重要的捕食者和猎物，比如狼、*********、鹅喉羚，甚至像沙鼠和鼠兔这样不起眼的小动物，算关键物种吗？就好像我们想保护兔狲，可是如果没有了食物，我们的保护又从何谈起呢？
今天也是三八妇女节，猫盟祝愿每一位可爱的女性朋友节日快乐，也希望无论人还是动物，我们每一个个体都有在地球上平等活下去的权利。
我站在甘肃张掖北部一个荒山的山顶上。不远处是一个兔狲的巢穴，红外相机显示就在我们来到的前一天，一只兔狲就在洞口休憩。
此时并非繁殖季，这里只是它选择休憩的洞穴之一。
我非常清楚，这只兔狲将会成为我们关注这片荒漠山地的重要理由：毕竟它的存在就足够吸引眼球。
兔狲在它的洞口休息
西北猫科保护项目由猫盟月捐人支持，合作方：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北京大学
旗舰物种、伞护物种、基石物种
就像是我们通常会关注老虎、雪豹一样，我们往往会将这些位于食物链顶层的食肉动物描绘成“旗舰物种”（Flagship species）。
通过针对它们的保护，从而保护从野牛、*********、岩羊直到青蛙、鼠兔等相关生态系统里所有的动物，以及合理的植物群落甚至是真菌和昆虫。
这个自上而下的辐射式保护逻辑清晰明了，即便不懂生态的人也能够一目了然、迅速理解，因此很多地区和保护组织也乐得用这个逻辑来开展自己的保护工作。
然而这个合理的逻辑其实掩盖了一些生态学上的缺失：旗舰物种之所以被重视，是因为我们喜欢它们。
一些旗舰物种的代表 ©Julie Bang 图片来源：Treehugger
旗舰物种本身的定义是有吸引力和号召力的物种。而容易被人们接受的那些“旗舰物种”，很大程度上并不代表着它们在生态功能上的重要性。
比如在广阔的青藏高原，大家更接受将雪豹作为“旗舰物种”，而对于分布更广、事实上也比雪豹更加能起到生态调节作用的狼，却不但没有多少人喜欢它们，甚至有更多的人讨厌它们，更别提把它们作为旗舰物种来进行保护。
藏狼 ©Abhishek.ghosh1984 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事实上，真正容易被人喜欢的旗舰物种少之又少，除了老虎、雪豹、大熊猫、考拉这些明星动物外，我们很难真的列出足够的旗舰物种来保护整个生态系统。
因此很多时候，保护领域用“伞护物种”（Umbrella species）来承担保护的重任。
伞护物种更加强调单一物种的保护对当地生态系统保护的促进作用，逻辑还是那一套：保护好撑伞大佬，那么其他物种都会得到保护。
比如我们经常看到的一个例子是通过大熊猫的保护，从而使得中国西南山地的诸多物种得到了保护。
同样，老虎、大象、犀牛等很多物种都被描绘成类似的角色。
“不，他怎么会介意？他是伞护物种啊！” 图片来源：The Little Owl
然而近年来许多研究也在提出这一理论的局限性：单一的伞护物种真的能全面保护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里所有的生物吗？
吃竹子的大熊猫既是当之无愧的旗舰物种，也是被反复强调的伞护物种。
事实上在大熊猫得到了保护的同时，确实有很多同域的物种得到了保护：*********、毛冠鹿、羚牛、中华斑羚、小熊猫……
然而由于在营养传递链上的偏居一隅，保护熊猫实际上并不能保护熊猫栖息地里的所有物种，比如豺、狼和豹在大多数熊猫分布区里都消失了，喜欢低海拔阔叶林的林麝也并没有在竹林里兴旺发达起来。
而缺乏大型食肉动物抑制的羚牛，甚至开始影响森林的健康程度——数量快速增长的它们通过啃食树皮导致一些地方的森林退化。
四川卧龙自然保护区的野生圈地中的大熊猫 ©Ami vitale 图片来源：Pinterest
即便是一些位居食物链顶层的食肉动物，我们可能会同时将其列为旗舰物种和伞护物种，比如豹，似乎也未能真正起到全系统保护的作用：在华北，一些地方的豹还存在可繁殖的种群，但当地的原麝却早已因为麝香的昂贵而消逝殆尽了。
因此在我们面临生物多样性不断降低的今天，研究领域开始强调“基石物种”或者“关键物种”（Keystone species）的重要性。
六盘山的林麝，是华北豹的猎物之一
比如就在我站立的这片西北荒漠山区，在我把注意力从兔狲巢穴移开时，我意识到这种荒漠旗舰物种（或伞护物种）能够在此存在的原因：我的脚下布满了耗子洞。
这片无人问津的荒原是子午沙鼠和跳鼠的乐园，到了傍晚时分，这些沙鼠们纷纷从洞里探出头来，望着西方的夕阳，似乎在进行一天里最重要的祈祷。
而兔狲此时已经开始活跃，这些沙鼠正是它喜欢的食物。
子午沙鼠 ©Vladimir Yu. Arkhipov, Arkhivov 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其实除了兔狲，还有很多荒漠上的住客一样依靠这些耗子们生活。
我们的红外相机拍到了赤狐和沙狐——它们与兔狲的生态位接近，只是没有兔狲那么招人喜欢。我们也拍到了虎鼬，看到了大鵟，它们都会捕捉沙鼠。
数量充足的沙鼠成了这些招人喜欢或被人忽视的食肉动物的重要食物来源，这些动物们使得荒漠里生机勃勃。
就现在来看，这些位居食物链底层的老鼠即不招人喜欢，也数量众多，似乎没有迫切的保护需求。它们不会成为伞护物种，更没有希望成为旗舰物种。
但它们的存在非常重要，一旦这些老鼠消失，就可能会导致整个荒漠生态系统的崩溃。
大鵟抓鼠 图片来源：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
这样的事情并非危言耸听，相反，在很多地方可能正在成为事实。
在离这里100多公里的地方，我问一个牧民：你们这里还有小野猫吗？他告诉我：很少见到。
为了让放牧的羊有更多的草吃，当地一直在进行灭鼠活动：每年都会有大巴车满载了灭鼠工作人员前来，他们在每个耗子洞口撒上耗子药，来最大可能地消灭老鼠，因为这样就能够减少沙鼠们对植物根系的破坏，从而在理论上能养活更多的羊。
我在这里确实没有看到那么多耗子洞，而代价就是：当地的兔狲和狐狸非常罕见。
虎鼬也会抓沙鼠吃
事实上生态系统的破坏未必是自上而下的，大多数情况下，是底层建筑出了问题。
很多地方可能并没有专门针对兔狲或者狐狸进行狩猎，但对基石物种老鼠的灭杀却导致食物链上层物种的消失。
这种现象也出现在北京的山区：虽然人们并未专门去猎杀豹、狼和豺，但是针对野生动物的无差别猎杀却让它们区域灭绝了。
而这里面最关键的因素，可能是它们的主要猎物：狍子、野猪、斑羚、蒙古兔这些主要的食草动物数量锐减。
当大型食肉动物丧失了生存资源，它们会先于基石物种而消失。
我们需要怎样的关键物种？
2021年11月17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秘书处宣布了2022年联合国世界野生动物日的主题：“恢复关键物种，修复生态系统”（Recovering key species for ecosystem restoration）。
2022年世界野生动物植物日主视觉 ©Delphine Gilliard 图片来源：联合国官网
然而这句看上去更加科学系统的口号并没有对关键物种进行解释，看上去它并不是指代我们上面所说的关键物种或基石物种（Keystone species）。
事实上它更像是一个在科学定义和公众认知之间寻找平衡的词儿：老虎、大熊猫、大象、犀鸟……这些重要的、为所有人所熟知的动物，它们一定属于关键的物种。
斑马、*********、鹅喉羚、狼……这些重要的猎物和捕食者，它们属于关键物种吗？
从生态功能上来看，它们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或许也是关键物种。
鹅喉羚在山丘上眺望，前方是延伸的公路 ©巧巧
那么沙鼠和鼠兔算关键物种吗？
如果我想让一片遭到严重破坏的荒地重新拥有藏狐、赤狐、沙狐、兔狲、荒漠猫、大鵟、雕鸮……那么恐怕能做的首先就是提升当地老鼠（或鼠兔）的数量。
而这需要我确保这块荒地有正确的植被群落，并且不再灭鼠。
栖息于甘肃荒漠中的兔狲幼崽 ©张玉林 图片来源：网易
如果修复生态系统是目标，那么恐怕旗舰物种不会是修复的起点，而是检测保护成效的结果；那些不招人喜欢的、容易被忽视的老鼠和兔子们才是修复的起点和关键。
然而公众们会对保护老鼠热心响应吗？
我很怀疑这种为了迎合大众认知的妥协后的保护口号无益于真正的保护。如果保护的焦点和资源依旧集中于那些”招人喜欢“的关键物种，那么情况和过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许多遭到破坏、亟待修复的生态系统会因为缺乏“关键物种”而继续被冷落。
除非我们意识到：生物多样性这个词儿本身就意味着并没有多余的物种，每个物种都承担着不可或缺的生态功能。
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许多动物顽强地生存着，它们每一个都是这个荒漠生态系统的重要支撑 ©巧巧
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如果一座山里已经缺乏关键物种比如老虎，那么它还值得被保护吗？
毕竟，我们今天所面对的，是一个在大部分地方都没有虎、豹、雪豹、大熊猫、藏羚羊……的世界。
我们需要因此而放弃这些大多数吗？
兔子看上去似乎不需要保护，但是如果失去了高原兔，猞猁怎么办呢？©大猫
我曾经在江西的某个县城参与了这样一次对话：如果你们这山里真有老虎，那咱们就啥也不干了，好好保护。但要是没老虎了，那是不是就可以让我搞搞开发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搞风电开发的老板，事实上他说的可能是真心话：他并不认为保护生态环境不重要，但前提是这里有招人喜欢的“关键物种”。
不断有抱怨声传出：像大熊猫这样的“关键物种”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保护资源，花在它们身上的钱如果能分一小部分出来，就能让更多缺乏关注的物种受益。
但是现实情况是即便这些钱被分了出来，也未必会花在别的物种上，因为根本没有人能说出到底该花在哪个物种上：既然大家都不了解它们，那凭什么给A而不给B呢？
鼠兔很小，但也很重要 ©李小六
如果把花在老虎保护上的钱抽一部分出来花在保护穿山甲上，可能有意见的人不多，但如果把同样的钱花在保护海洋生物鲎上，那么很多人就会有疑问：为什么要保护它？我甚至都不会念它的名字！
或者我们换个问法：如果我们要恢复一个已经被破坏的生态系统，那么保护行动的起点在哪里？是重新定义这里的旗舰物种，还是致力于先保护好基石物种？
说到底，关键与否其实都是人类的游戏。
而作为物种本身，它们的每一个个体都有遵照自然规律在地球上活下去的权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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