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对待猫：古时候的猫如何与人类相处

文：赵老实

人养猫，一开始大概是因为鼠患。老鼠偷吃人们一年劳作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粮食，不免让人发出“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的感叹。而猫，是鼠的天敌。在古埃及时代，人们就开始豢养猫来对付老鼠和沙漠中的蛇。在中世纪的欧洲和古代中国，猫也是教堂抄经人和文人墨客的好朋友，最初的原因也是因为啃食书籍的老鼠。《猫苑》的作者黄汉感叹地说，猫可以被封做“书城防御使”，兼“尚衣监太仓中郎将”，世袭万户侯罔替。而在欧洲中世纪的手抄本中，也常常将猫画在圣经里，除了自娱娱人之外，也希望可以震慑乱啃书卷的老鼠。

【猫捉老鼠，康提姆普雷的托马斯：《物性论》插画】

猫是老鼠的克星，所以被重视。十世纪的时候，威尔士的德赫巴斯王Hywel Dda颁布法律，规定猫的价格：一只奶猫值1便士，在能捕鼠之前就已经涨到2便士，而能抓老鼠以后就再翻一倍，可值4便士。爱尔兰中世纪法律文本专列了关于猫的条款，一只会抓老鼠的猫价格等于三头母牛，一只仅会叫的猫就值一头半的母牛。从这些条款中我们可以发现，猫的价格和农业生产密切的关系——大概三头母牛的产值抵不上老鼠造成的损害，所以一只能抓老鼠的猫可以定到这么高的价格。

家里养着一只眼睛特别大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主人的心都融化了。在中国古代，猫又被亲昵地称为狸奴、雪奴、佛奴等，而在中世纪英国的猫则有个统称：吉尔伯特（Gibert）或者吉比（Gibbe），在法国叫泰伯特（Tibers）。于是在莎士比亚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第三幕第1场中，茂丘西奥把朱丽叶的堂哥特尔伯特（Tybalt）叫做“猫精”。

在中国，从别人家领养猫要下聘礼。陆游诗中说：“裹盐迎得小狸奴”，说的是用盐当聘礼“请”猫回家的习俗。《猫苑》中解释说，“盐”与“缘”音相似，用盐下聘礼是某些地方娶妻的礼节。因此有了“嫁猫”的说法。“天生物类知几许，人家养猫如养女，出窝便费阿媪心，抚护长成期捕鼠……一旦裹盐聘娶逼，阿媪欲辞苦未得，抱持不舍割爱难，痛惜只争泪沾臆。”如此送猫的场面，简直和女儿出嫁一模一样。

“有钱就可以任性”，王公贵族把猫当宠物来养，当然是尽其所能。法国查理六世的王后，巴伐利亚的伊萨贝拉给自己的猫制作了一张明灰色的床单，就花了16先令。

明万历皇帝喜欢猫，于是后宫多养猫。这些猫还被封了官职。皇帝管这些在“御前行走”的猫咪的称呼也很亲昵，母猫被叫做丫头，公猫被叫做小厮，而阉割过的公猫呢，则被称作姥爷。

唐朝的后宫也养猫。《旧唐书》说武则天当年后宫争宠，杀了王皇后和萧妃，萧妃在死之前咒骂道：“愿武为鼠我为猫，生生世世扼其喉！”所以后来后宫就不让养猫了。不过这个禁令大概后来被废除，在《新唐书》中也记载着一个武则天和猫的趣闻。武则天养着一只猫，因为她早年可以降服烈马，所以大概觉得也可以训练猫，她让猫和鹦鹉和平相处，还展示给群臣看训练成果。结果猫当着大家的面竟把鹦鹉给捕杀了，搞得武则天很没面子。

猫与人相处得多，就常被拿当做讽喻的借代之物。在莎士比亚的名著《麦克白》中，麦克白夫人呵斥丈夫说：“你像一只畏首畏尾的猫”，意思是麦克白渴望权力，却不敢下狠手。

发春的猫常用来比作女人。在《坎特伯雷故事集·巴斯太太的故事》中，巴斯太太谈及她的前夫把她比作猫：“因为谁若烫了猫的皮，它就留住在家，再也不走了；但如果它的皮毛光润美观，它绝不肯停留半天，在天亮以前就要去出风头咪咪地叫起来。”在另一篇《伙食经理的故事》中，把一个淫荡的妻子比喻成无法被关住的猫，既是给它再好的食物，再舒服的床，它还是会为了捕捉老鼠而义无反顾地离开家。

在古代中国，关于猫“仁与不肖”的争论也颇有趣。《谐铎》里面说了一个故事，万寿寺里的猫常伴青灯之下似乎染了佛气，看到老鼠不抓，和尚认为这是“仁”的表现。而儒家则不这么看，有个叫黄之骏的文人就写过一篇《讨猫檄》，说猫被叫做“佛奴”，看起来很仁慈，可是打翻花盆、弄坏竹席……这些事儿一件也没少做，分明是沽名钓誉之辈。

还有人借着骂猫来抨击尸位素餐或和恶人沆瀣一气的官员。“向人只做狰狞势，不管黄昏鼠辈忙”、“食有溪鱼眠有毯，忍教鼠啮案头忙”。在《猫苑》里记录了一个趣事，有个文人家里老鼠多，他向隔壁人家借了一只猫。猫刚到家的时候呢，老鼠都吓得不敢出来了，这人心里很高兴。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老鼠又肆无忌惮了。他很奇怪就仔细观察，发现猫居然和老鼠睡在一起。原来老鼠看到猫喜欢吃鱼，就到厨房偷鱼给猫吃。久而久之，每次老鼠偷东西，就要分给猫一份；猫当然放任老鼠去偷，官匪一家其乐融融。

在法国的狐狸列那寓言里，也用猫来指代被愚弄的蠢货。狐狸列那是猫咪泰伯特的损友，经常耍着猫玩。有一天狐狸对猫说，有个谷仓里有好多老鼠，猫就傻乎乎的去了，掉进了装在谷仓里的陷阱里。原来狐狸早就知道谷仓里装了陷阱，防止它来偷鸡。列那不仅陷害了猫，还玩弄了农夫。而在另外一个故事里，狐狸向猫吹嘘自己背上有一麻袋的诡计，可以玩弄人于股掌之间。这时猎犬来了，猫窜上了树，幸灾乐祸地问不会爬树的狐狸：“你麻袋里的诡计呢？快掏出来看看哪”。

当然，除了爱猫人士之外，古代也有很多虐猫的事情。相传闽浙交界的山区里种香菇的菇农为了驱赶老鼠，会把猫的眼睛挖掉，然后放在山里吓唬老鼠，“昼夜唯有瞎叫而已。”在欧洲则是和猫的皮毛过不去：13 世纪早期,百无聊赖的巴黎大学生们会玩一种猫丢骰子的游戏：给猫一个骰子叫它丢,如果猫丢出来的字比学生丢的大,就给猫喂食;如果猫丢的字比学生丢的小,学生就会把猫剥了皮卖。

在古代，对猫最大的迫害并不是因为人类的吃穿需要，虽然的确文献中记载着猫皮被人穿在身上、也有人吃猫肉来治病，但这些算是少数。对猫的污名化和扑杀，与宗教、巫术密切联系——特别是对野猫和女巫养的猫。在中世纪的欧洲，四旬节的活动中有一项固定的环节，就是把猫从高塔上丢下去；在施洗者约翰节则是把猫装在麻袋里，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围观的民众们听着猫的惨叫，开心得不得了。

“如果什么动物有魔鬼的灵魂，那一定是猫”。《猫苑》中记载：“家猫失养，则成野猫，野猫不死，久而能成精怪。”传说猫能入魔，会吸人精气。犯了猫精，十有九死。《夜谭随录》中说有个苗疆老妇趁人不注意施展巫蛊之术，她的坐骑是一只伴随她多年的猫。在欧洲对巫术的恐慌也把猫（特别是黑猫）牵扯了进来。传说爱尔兰最早被指认为女巫的爱丽丝·吉蒂尔能够化作一只长毛黑猫制造恐怖的梦魇，并杀害了她的四任丈夫。《巫师之锤》中也提到有人指控自己被三个巫婆化成的猫攻击的事。在天主教统治的西欧，用黑猫来指代异端。基督教卡特里派的名称因为和cat相似，就被与猫联系起来。传说中卡特里派的教徒在仪式中要亲吻一只黑猫的臀部，而实际上卡特里派的来源是希腊语的“清洁、纯净”，和猫并没有关系。

猫眼大脸圆，人们觉得它萌；它肆无忌惮地发春，于是又被认为是淫荡的动物；在黑夜中行走的猫，被视作鬼魅与恶魔……千百年来，人们对猫的想象一直在变化着，而猫呢，始终没有变，根本不在乎人们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