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是观众最喜欢的那个人英语:我永远不是观众最喜欢的那个人
封面新闻记者 薛维睿
采访彭敏的时候,他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虽然《中国诗词大会》已经结束了大半年,他的生活还处于这场比赛的余波里。
除了日常在《诗刊》的工作,他的业余时间被各种活动邀约占满,忙到要经常坐夜车。最近几个月,因为网络上的一个音频课程,他还在加班准备讲课材料。
八个月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上,连续四次夺得擂主的彭敏成为《中国诗词大会》的亚军。而这之前,彭敏已经是第二届中国成语大会年度总冠军,以及第三届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媒体竞赛团年度总冠军。
但这些还不完全接近彭敏想要的成功,“成语大会我是冠军,亚军却比我更红;诗词大会我是亚军,冠军又比我更红,这是一个双重的遗憾”,彭敏调侃地说,“我觉得一个年纪大、 长相没有看头的人,参加电视节目总有一个困扰:他永远不是观众最喜欢的那个人。”
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彭敏显然还想走得更远,他也并不避讳承认这一点,在他去年出版的书里,他写道:我对这世俗世界的成功者总是充满了膜拜和仰望。
一
写下这些的彭敏,曾经有过太长时间郁郁不得志的体验。
虽然在多数人看来,他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婴儿抓周时,彭敏抓的就是书和笔;别的孩子都在玩泥巴,他已经对《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首》爱不释手。
后来,从人大到北大,他一直是中文系的才子,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发表了小说,一路斩获北大校园原创小说大赛一等奖、原创诗词大赛最佳原创奖等各种文学奖;也被称作“万能文艺青年”,除了能背诗词,他还会笛子、古筝、小提琴和吉他几种乐器。
但在毕业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一度非常厌弃文学,感觉文学实在是没什么前途,甚至觉得文学把自己坑惨了,“我是文学世界里的‘全能战将’,现实生活中的低能儿。”
“百无一用是书生”,跳出象牙塔面对真实的生活,彭敏没有办法依靠诗词风雅下去,2009年,他开始研究股票和期货,“除了文学,我一无所长,想要突破物质的困境,只能想到股票和期货试一试。”
他没太多去想后果,但回想那个时候,宁愿承受很高的风险,也要奋力去博取一个想要的未来。
在以后长达四年的时间里,他过着和文学完全无关的生活,每天读着各种财经新闻,分析公司年报季报,那时候A股两千多家上市公司,随便挑上一家,他就能说上半个小时。
“我博过,但失败了,我过上了别人害怕的那种掉到谷底的生活”,那几年彭敏不断亏钱,不仅花掉了所有的积蓄,银行的贷款也全部搭进去,直到最近一年,彭敏才把前些年的债务还清。
虽然损失惨重,但回忆起那几年,彭敏觉得不全是懊悔,“起码我的眼界变开阔了,文艺青年往往容易眼界狭窄,对文学以外的东西漠不关心,而我在那个时候,不得不关心政治变动和经济环境。”
而他也明白了,真正的成功是“用时间堆出来的,需要一个过程”,他曾经对文学弃如敝履,幻想能一夜暴富,而最终让他获得成功的,却是曾经他最不相信能够带给他价值的东西。
二
但恰恰是不断亏钱的那四年,是彭敏认为自己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以前的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文学青年,深知写诗不会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有什么大的改变,而在他研究股票和期货的日子里,“彷佛总有一种虚幻的希望,好像可以摆脱自己平庸的生活。”
反观大学的日子,他用“封闭”和“偏狭”来形容。
北大三年,他每天的生活就是读诗读小说,参加文学活动,时间久了,好像除了读书和写诗,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这种只对文学感兴趣的日子,看起来好像很专注,但彭敏对自己越来越怀疑,“旁边许多人都活得很优秀,我无法获得价值感和存在感,而且我又一直是单身狗。”
“主要是单身狗的问题,文学青年就想着这事儿。”
从大学到研究生,彭敏都没怎么谈恋爱,他一厢情愿地喜欢过图书馆里坐他对面的女孩,也曾给喜欢的女生写过歌,甚至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找她,但他一旦发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意思之后,就不再敢去追击,“我是一个比较容易退缩和不自信的人。”
这种不自信也不止在恋爱上,在人群中,他从来是坐在边上不太发言那一个,艳羡地看着那些侃侃而谈的人,在言谈间轻易地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自信的人天生自带侃侃而谈的气场,他们相信自己讲的别人爱听”,而自卑则是一种限制,认为自己所思所想并不那么重要,介意给别人带去任何有可能的麻烦,彭敏常常会没有信心地想,“我说的这些,别人可能根本不想听”。
以至于刚开始参加节目的时候,尽管台下准备充分,上了台也是战战兢兢和哆哆嗦嗦的。在《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以前,他还参加了《中国好诗词》,结果是决赛也没有进去,他于是没有信心地推掉了接下来的《最爱中国字》和《最爱是中华》。
再次登台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舞台表现力下了一番功夫,在反复的训练和实践后,他终于也“学会了侃侃而谈、插科打诨”,还逐渐知道选手的面目不能过于雷同,懂得贴出自己清晰的标签,也明白应该要释放和收敛的那部分自己。
“被《喜剧之王》捧红的那本书叫什么来着?——《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三
任何看似偶然的成名,背后总有着必然性,不管是成语大会还是诗词大会,虽然赛前的准备很重要,但走到最后离不开多年的积累。
互为因果的是,彭敏也是在参加了这些节目以后,才真的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和文学捆在一起了。
不能免俗地,彭敏对自己的认可,很大程度来自外界对他的认可。在获奖以后,彭敏写过:“我这样一个平凡得彻头彻尾、普通到无地自容的人,也能拥有片刻的光芒。我学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连我的父母都含着微词,却得到这么多陌生人的欢呼与鼓掌。”
不管是在他写的书里,还是在采访之中,彭敏总是可以不介意地提起自己自卑和窘迫的一面,像咳嗽一样,彭敏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掩饰不住的;而欲望也是,世俗的成功对他来说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是追求美好生活的必经之路,“就说爱情,如果长相普通,又想收获完美爱情,可不就要先做一个成功人士。”
这是他在频频受挫的爱情和生活中总结出来的。
现在成功和名气来得不算早,在北京漂了七年时间,他一度觉得未来没什么希望,而文学不过是他从日常生活中逃离的一种方式 ,“没什么了不起,跟打游戏是一样的,给你一个虚幻的空间,去获得满足”。
今年三十三岁的彭敏,总算真正找到了一个出口,给文学和现实划上条理清晰的关系线。
他承认现在做的很多事,可能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乘胜追击,“暂时先在这个文化节目热头之下,做点这些事。”接下来,他还想要参加《我是演说家》或者《奇葩说》这样的节目。
一开始那个文艺青年的梦想仍然在彭敏体内,“写书是我一直以来特别执着的事,可能也是一种路径依赖吧。”
不过更重要的,可能是某种不甘心,如果用一句诗来形容,彭敏说是:
“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
“我读了那么多书,总得弄出点什么名堂,一辈子不能就这么荒废和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