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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买房买车建议:一定要买车买房吗男子35岁仍不工作

人气:182 ℃/2025-05-01 23:26:51

行走路线相当清楚,从人民广场开始,或者更远的外滩,坏坏从淮海路打车,在高架上就看到了一些大同小异的标语牌,用水彩笔手绘的一张亚洲男人的脸以不同角度反复出现。下车后他穿过马路,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群。温暖的天气,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照相机、手机。小孩坐在他们父亲的肩膀上,左看右看。他们来自高校、公司,或从工地来,也有外国长相的,他们以小集体的形式列队,用一排排年轻的面孔,吸引着两旁人行道上的观众。

一个头发花白的五十多岁男人扎了个低低的马尾,每次他站到攥着横幅的队伍前就意味着,该停下唱国歌了。很有可能他是处女座男人,在走到下一个路口之前他都这样整理他的队伍。不过,他肯定无法瞥见这个队伍的最末尾,那里就像已经荒芜的田地,野草东一棵西一棵。

横幅很长,攥着它的至少有二十个年轻人。坏坏居然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歪歪站在正中央。她穿了件白T恤,没戴胸罩保护自己,白底黑字的横幅挡住了她穿黑色打底裤的两条腿。跟在她背后的人可以看见她略显肥大的屁股。她的头发扎得高高的,但是歪着,显示出某种随意性,事实上,她是在集合前最后一分钟才奔跑着用手抓好的。她到1路集合点时发现,大家都到了。

虽然她赶得心急火燎,但事实上,领头那个老男人一直忙着和其他什么人联系,队伍在原地耽搁了一刻钟才出发。她今天特地穿了最简单的白T恤,不化妆,没有首饰,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学生。这和周围令人眼花缭乱的美丽雌性动物相比,实在是太平常了,平常得完全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坏坏挤到她的侧边,间隔了一小块人群,突然想起“生活在别处”这几个字。他第一次在日光之下仔细观察她,确认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一样苗条。脸上的肤色白得纯净,头颈以下却是不太均匀的淡褐色,似乎光线忘记了她还有张乡下姑娘式的清秀的脸。他在人群中缓慢地拖着步子,被高架硕大的阴影过滤了热气的微风,让他想起了她在床上的一个小动作:她也喜欢这样,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吹点气。

她告诉他,她喜欢躺在床上读萨特的小说。“人得有信仰,对吗?”她问他。“对。”他同意地点点头。“萨特有信仰,但他用信仰试着换取更多东西,这就变成了政治,而且这个游戏他玩得不好。”嗯,这次他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他没看过那些小说,“我想你是对的。”他说,看着她躺下。“人不能没有政治立场,可也不能为了立场而立场。”“对。”他说,俯下身子,单人床的宽度让他没法舒舒服服地揽她入怀滚上几滚,她脸上有种勾人的神情,看着看着他就硬了。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开怀。他立刻就不行了。歪歪,你是个天生的坏蛋。他要是生气了,她就更有理由大笑了。但她支持他写作,“写出你真正的作品。”她说。不像他昔日的同学朋友还有父母那样,认为他三十五了仍然不务正业,不买房子不买车。你的生命你做主,就算浪费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打结的金黄色头发在他的手指下向两边岔开,她的大黑眼睛开始眯缝,他亲吻了她的嘴唇,伸出舌头试探她,碰到了一排牙齿,然后,它们向上升起了,淡而无味的吻将激情升温了。

人群放慢了脚步,一座人行天桥在光亮里出现了。振兴中华抵制啪嗒货。加入加入。声音从挤在两边栏杆旁的人们身边擦过。鞋子闹哄哄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喊声,沿着阶梯下到地面。远处响起鞭炮声,有个新娘子刚刚钻进花车。

人们笔直向前,红灯停,绿灯行,警车不吭声地停在高架桥下路口的阴影里。总的来看引导群众在延安中路四车道上行走是明智的,与之平行的左侧南京西路、右侧淮海路,每几步就有一家商业店铺,打着啪嗒旗号的不少见。路面状况也很好,大部队不用为钻孔的风钻绕道。人流缓缓而过,从另一方向开来的公交车,好脾气地满足大家的需要,喇叭声嘟嘟,响个没完没了。被阻塞的出租车里的乘客们看着大家,计价器的红数字像往日一样往上蹦跶。

人群中逆向而来的“实利”员工一脸严肃地抬着纸箱:整齐躺在里面1.5元一支的“星星雨”被稀里糊涂地从睡梦中拽起,塞到人们手上。人行道上终于有一家小烟纸店开门做起了买卖,干渴的人...

就这么走啊走啊,更像饥不择食地搜寻,而不像一个著名导演挑选他的角色。队伍中的一支停下了,一个啪嗒拉面馆,离高架桥不远,在延安中路和南京西路交汇的拐角处,门前恰好有一片开阔地带。往日这时候馆子已经开了门,今天阳光如此充沛,铁门仍然紧锁着。坏坏敢打赌老板是中国人,顶多去啪嗒挣过钱。不过为了让大家高兴,屋顶上的大型广告牌大方地允许鸡蛋和番茄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大花脸。

两个半小时后,通往古北新区的仙霞路上的另一家啪嗒拉面馆,落地大玻璃门全碎了,砖头把它们变成了一把米,很快,几把大笤帚像鸡一样围了上去。人们围成一圈喊着口号。一个衣服太肥的瘦*********在最边上,嘴里嘟哝着什么。坏坏经过时,他抬起头看了坏坏一眼,很快掉过头去,继续盯着那个大窟窿。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善良普通的,单把某一个挑出来看看,甚至也许是懦弱的,因为一个想法在黑暗中向他们招了招手,就像夜路上出现的一道光一样,他们就向往地跟着过去,这样做算不算盲目?如果那个想法本身是正确的,那是否只有将他们聚在一起这一种方式?在路上行走并喊口号,是否只是一个形式上的选择?其他方式会不会同样有效?不管怎样,那个想法现在包住了他们,并为他们的身体镀上一道金边,他们认为他们正在闪耀,这使他们以外的人同样产生了冲动,比如我,我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分享这道金边?看着窟窿,坏坏皱起了眉头,他想自己在这里出现究竟是要干什么呢?他喝了一小口水。他想歪歪此时会在队伍的哪一段。她的头发现在肯定乱糟糟了,不知道她算不算一个容易激动的家伙?他叹了口气回到队伍里,感觉到第一层汗水已经完全占领了他的皮肤。

在通往领馆的万山路上,坚忍的歪歪用坚韧的嘴皮子磨着头排,笑呵呵的“藏青蓝”。她知道身后大包小包的人群正等着缺口的到来,打火机在啪嗒元首头像上已经坐立不安,但是一只只透明硬塑罩子弹眼落睛地瞪着她,罩子后的橄榄绿胳膊一个拐着另一个,隔着层衣服都能看出骨头硬挺的质感,眼神一律向前瞄准。她用手撑住柔软的腰,送出悦耳的声音,“您是中国人对吗,警察?您会让我们进去的,要不就让他们出来吧,他们不需要您。”“藏青蓝”有趣地看着她,只剩下一层微笑的壳子了,她用她因为戴了隐形眼镜而发蓝的眼白盯着他恼怒地想,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我里面什么也没穿。很快她的脸上凝聚起新的甜美的微笑。但是微笑瞬间就消失了,人们很快激动了,不仅仅是言辞。她身后的人们蜂拥而上,她被挤过了“藏青蓝”,直接紧紧顶到了罩子上。

这次挤压只发生在这支拥在路口的队伍身上。队伍两侧的人行道上站满了人,一旁的高楼窗口也伸出不少脑袋,每隔一段时间从那里飘下一些只打印了一面的A4纸,一些隐藏得很好的啪嗒企业被五号宋体字揭发了出来。罩子后的人群用更大的气力对峙着。挤压与踩踏产生了叫喊,“藏青蓝”们开始请求,“大家安静。”队伍停下了波动。

这次小小的冲击类似一种摇晃,歪歪发现在她不远处新出现了一些她认识的面孔:她家楼下年轻的小夫妇(谁正为他们襁褓里的女儿唱《摇篮曲》),她常去的小书店的老板(她不知道他姓什么),酒吧里见过的一个好看的长发女孩(会弹钢琴,据说最近开始学跳爵士舞)。之前她没看见过他们,他们和她待在一起,但他们在篮子的底层,摇晃使她不用转身就看见了他们,此外,在她的两只脚上留下了不同程度的乌青块。

在一个玻璃门紧锁的商场前,坏坏停下了,那里已经围上了一群人,他挤进去看了看,一辆啪嗒车四脚朝天,正挨着不少鞋底。这样的行为很快就会被停止了,他想。这个想法非常默契地迅速得到了实现:客车、敞篷车、甚至还有一辆小面包车,一共五辆,装满了人,一声不吭地从古北路拐向领馆,在商场的地下车库前依次停下了。车型都很普通,军绿色也是让人眼睛舒服的颜色,没有一辆打了雪亮的前灯(灯光只在夜里令人目眩,现在是下午四点)。同志们辛苦了,有人喊。救救我,救救我,新来的这一拨显然听见了啪嗒车的呻吟,他们以有序的小跑步方式赶到了它的身边,为它围起一道栅栏(富有同情心的表现)。原先的人群乱糟糟地向身后的花坛退去。我们没干什么,这玩意,它要不在马路上跑,也就是一堆废铜烂铁。说这话的是个胖乎乎的男人,有几滴他的口水溅到了坏坏的右脸颊上,这真让人不舒服,于是坏坏加快了后退的脚步。他的脚后跟碰到了什么,一个长花坛底座。在那上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毕竟已经步行了十几公里(这个距离对城市人而言算是个苦差事),因此坏坏和人们一起,在花坛上站出各种懒散的姿态。他看见地上的人群一直排向远方,他看不见的地方,有着难以目测的数量。总有成千上万了吧,这数量只是我看不见,其实它是可统计的,肯定有那么一拨人,他们和我一样,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他们在队伍的各个段落里跑来跑去,他们的身体接在一个巨大的网络上,大脑用来储存信息:在高架阴影深处、在阳光下面、在巨大的美女广告牌下、在隧道里、在广场上……他们的眼睛能观察行走的双脚,眼光轻易地迅速地从脚背攀爬到脖子,他们有强大的识别能力,测出那些双脚上的身体在穿过一条又一条马路时都做了些什么,但我不在那里面。这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侧面,她正举起她的右胳膊喊着,头微微上扬(她好像没有看着什么),头发正好有几缕被风吹起了,她的周围全是人。回头,回头你就能看见我。坏坏开始集中自己的意念,他想象这意念有一双翅膀,一直扇动着飞到她的耳朵里。

如果意念的确可以转化为某种声波,那么这一道,它在离开坏坏的大脑后立刻发现,在它面前是厚重的大量的富有节奏和力度的其他声波,虽然它需要到达的目的地离它的出发点实际距离不过两米。

歪歪没能感受到这一道的存在,她的耳边充满了响亮的口号,在她前面的一个男孩正用另一种频率的声音谦虚地请求着,我们对啪嗒国没有敌意。她其实已经认识到不能再做什么,绑着塑料护罩的绿衣服们越来越多了。再过几个小时,这里就会恢复安静,现在如此热闹,但这热闹的每个瞬间,都在不可避免地趋于安静。这幢房子,现在染上了那么多颜色,以后它会平静地看着清洗液在那些颜色上缓慢地来回地揉搓,它们将发出轻微的吱吱呻吟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瓦解,被扔进一团水里,然后怎么样呢?什么都不会留下。这悬在两棵树间的横幅会消失,在树与树间的,是空空的一个空间。这两年会留下什么?什么都不会有。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那么多有趣的时光……那又怎样?如果人的脑子里真装得下那么多过去的记忆,那么那具大脑现在已经因为超重而停滞不动了。

“我其实是在家教特别严格的教授家庭长大的,在他们眼里我是乖女孩,高中毕业后我就离开他们到了上海,他们觉得以后我在上海找个工作会更好,但我同时又是反叛的,我一到上海就找了一份咖啡馆服务生的工作,那里有很多老外,不过我没见到过啪嗒人。”“你想在那里找个外国男朋友?”“不,我没这么想过,这种事要碰巧,比如我们今天碰巧遇到。”歪歪回头看了看,一对男孩女孩,肩挨着肩,男孩身子侧着,女孩在微笑,她居然能在这么吵的环境下说她自己的故事!接下来的故事就是那样了:他会照顾她,发生冲撞时用自己的胳膊挡一挡,带她从人群中离开,向她建议一起去什么地方坐一下,然后就以一个吻开始(但愿他们俩没有人需要先结束些什么),不过,就算在另一个时代,比如“五四”,戴着大礼帽穿着大夹袍的男人同样可以随时拉起一只女孩的手,这样看来我们现在也没那么多进步,也许还没那会儿那么张扬。不管什么时候,对年轻女孩来说生活只是爱的背景板,她知不知道她在这里其实是要承受某种残酷性?她认为她在这里干什么?当然她是爱国的,她可以在以后谈起这次游行,也许她揣在兜里的手机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啪嗒货,她搁在家里显眼位置上的照片也是用货真价实的啪嗒相机拍出来的,她还可以谈谈啪嗒文学,小说不错,电影也很好,她当然知道名字里一堆木头还写了一本有关森林书的人是谁。

制服越来越多了,显然制服们不欢迎他们继续前进,他们在路口手拉手,他们中有男人有女人。人群来到这里后就只能往回走,要是这样走上几次准会头晕,就像小松鼠踩着它的小水车。

人群被不同的注意力分散成了一段一段。要是我们像冰格里的某一块冰一样被整块地双脚离地地拿起,我会不会就此断绝了与他人的联系?歪歪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她还是这样,她其实并不那么出众,但她就是显得比其他女孩们更有魅力一些,就像现在,别人都在交头接耳或者呆呆站着,她却像是站在一棵树下吹风,这才是她为什么使我迷恋的原因吧,对,我是被她吸引,不是她的外表。坏坏看着她,但另一方面他的心里却在怀疑着,他如此轻易地看到的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吗?

在认识她之前,坏坏是个对现实没有想法的人,他几乎从不看报,但是歪歪不,她看几种思想领先的报纸经常引用那上面的观点,他对她说的那些没什么想法,她就说他是个没头脑的罐子,只会接受别人给的。她不也在不停地看这看那吗?听着她气愤地谈论那些他能听懂并且觉得有些习以为常的事情(他总是担心她还没变成知识分子就有了躁狂症的迹象,不过他觉得自己能忍受,她的情绪只在这个时候起伏不定),他的小弟弟总是从骄傲自满开始自我怀疑最后虚怀若谷。他对那份报纸以及一些网站产生了担心阳痿的忧虑,他打哈欠,她一再向他表明,她将是个无产者,她说她只害怕,害怕她将失去爱。“不用害怕失去我。”他安慰她,同时在她电脑里放那支长长的曲子《All Blues》。于是,歪歪向他趴了下来,“我爱你,傻瓜。”她低低地说着。然后,他们的舌头碰到了一起。

吵吵嚷嚷中,一个孩子哭了起来,是个女孩。女孩穿着红上衣黑格子裙,小胖手里攥紧了一面小国旗,抱她的男人戴着眼镜。她为什么哭?她觉得这些不好玩了?孩子的天性就是不负责任,想干吗干吗,她应该待在家里,床上地上全是柔软的玩具动物,她坐在它们当中,把它们想象成她自己的孩子。

在他们头顶上空,突然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大家的……已经传达……要警惕……”

肯定有人坐在电脑边打字,打出这段讲稿来。这就是说,在他们脑袋上方存在着一个办公室,有些人很早就在那里待着了,不会******静。键盘敲打起来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清晰干脆,听起来永不犯错。然后他们叫来一个女人,会发给她一件和他们一样的制服吗?来,现在开始读它。于是,一遍,两遍,直到很多遍。有几段人群开始慢慢散开,显然他们想到了,还有其他的事要干。

为什么我会来这里?这样的活动又有什么意义?坏坏跳下花坛,沿着马路边慢慢往前走,酸软像是他的影子跟着他。在他的前面走着一对情侣,他觉得他们走得轻松自在。什么时候他才能和歪歪这样呢?他希望周末的时候她能跟他去外面逛逛,可是……现在,现在只有他自己。他走到路口,交通灯变成红色,他停下了,但是酸软仍在他的骨头里徘徊。

花坛与草地边,“藏青蓝”们三三两两地坐着靠着,手里拿着“农夫山泉”塑料瓶。一个胖胖的“藏青蓝”从坏坏身边小跑经过,喘着粗气。路很直,不知道什么名字,两边都是高楼,顶着黄昏之前的蓝色天空,风吹在脸上不冷不热,胃却感觉到了饥饿,这饥饿以及行走过久带给他一次短暂的晕眩。他加快脚步走到一片开放的草地旁坐下了,几分钟后,一把竹枝扫帚的几根脏兮兮的小枝杈迟疑地好奇地碰了碰他的鞋子和裤管,好像在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这时手机响了,坏坏把它从牛仔裤口袋里挖了出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喂?喂?”对方一声不吭。挂断。

一分钟后,手机开始震动,一条短消息:“能和你交个朋友吗?”应该是位女性。对方如何知道这个电话号码?坏坏决定去马路对面的咖啡馆要一份简餐。他不打算回复,也许是某种骗钱的行为。“请问您要点什么?”“一份金针菇肥牛饭,再给我一杯冰水。”比水更早送上的是第二条短信:“今天你去游行了吗?”他下意识地使用起拇指。第三条:“那很好,我其实与你很近。”“你在哪条马路上?”坏坏忍不住问,“还有,你怎么弄到我的号码的?”“你觉得很奇怪吗?叫我莴笋,我和大家在一起,我们不需要见面。”

但他想见见,不管她长什么样。

服务员在他面前的大理石桌上放下了一个红色食盒,他抬头看她,她有一对高颧骨,下巴轮廓倒是圆润,他拿起筷子后仍然盯着她看,现在是背影:直发被染成栗色,用一根黑色皮筋扎成一个马尾。在嚼下一小束金针菇后他发现她将手伸进了白围裙的大口袋里,她掏出手机,她微笑了,这微笑因为出现得突然并且出现在阴暗的墙边而显得格外迷人。肯定是她爱着的那个人,人们总能相爱,哪管窗外洪水滔天,坏坏愉快地低下了头。

他很快吃完了那盒饭菜。他脱下鞋子,把两条腿像架一座索桥那样架到了对面的棕皮沙发上。好几个男制服迅速推开玻璃门从他眼前走过,他们急匆匆地走进厕所,然后慢慢走出来。有一个对一旁墙边的那位服务员笑了笑,不过大多数都沉默着进出,脸上除了疲惫,没有更多的表情。

坏坏以同样的姿势半躺半坐了一个多小时。

在第十条短信里,她告诉他,她觉得啪嗒领馆的墙面像一件装置艺术作品,人们用行为艺术的方式参与,这堵墙应该被一块砖一块砖地拆掉,再运往世界各地的美术馆重新砌起来(可以不按照原样)。人们站在它的前面端详它(也许隔着玻璃罩子),喝啪嗒清酒。

这会是一场爱情的开始吗?现在自己不应该需要爱情了啊?但她有点……文艺女青年,不是吗?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他们将会每天短信聊天,他并非每条都回,她也不生气。大多数时候由她发来一天中第一个问候,定下他们讨论的主题。一个星期不到,他们已经讨论过性生活(他第一次得知刮风打雷下雨时不应该做爱)、上海好吃的餐馆、去哪里旅行最容易发生一夜情、她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等话题。

好了,我亲爱的读者们猜对了,坏坏发现自己同时被她吸引了,在这个城市里跑来跑去的时候他留心各种文字广告,应该专门收集一些词,不同的构成表达出同一个意思: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我想真正认识你;没有你我有点若有所失……但他没有提出去见她。月底时,坏坏收到的账单显示,他在“智能对话”服务试用过程中表现良好,因此下个月可享受八折优惠。他到底是在和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在打交道?不过这是后话。

咖啡馆到这时已经几乎坐满了人,大约十五六张桌子,只有他把腿架到对面椅子上的这一张,没有其他人坐下。新进来的有几个,刚从大街上走过,现在从他边上走过。他们从高处瞥他一眼,他摇头,他摇头的意思连自己都不明确,他们重新走出门去。服务员靠着收银台站着。我可以选择,后来他想他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摇头,因为一个姑娘向他走来了,他再一次摇头,并告诉她:“不,没人,你可以坐这里。”那姑娘的头发可真浓密,她允许别人把它们剪得很短很短,她把它们染成蓝色。染这个颜色很费力,“到现在一个月了,我每天早上洗脸时毛巾上都会有新的蓝色印记。”她用手指抓抓脑袋。他听她讲着,微微一笑,这是礼貌。要是她个子再高一点就好了,这蓝色就会更起眼。

隔着一层玻璃与一条马路,人群仍在走来走去,旗子和横幅飘扬,但是这里,对面有个女孩,背景音乐还在一天里,但已经从《蓝天》变成了《荷塘月色》,服务员走来走去添着冰水,看起来开开心心、忙忙碌碌。

在天黑、服务员点上小蜡烛之前,坏坏离开了,乘车回了自己家,终点站前的一站。他下车后,发现通往小区的人行道上灯光通明。黄色的绳子把老死不相往来的电线杆团结到了一起,共同对付走路的,跨骑在自行车、助动车上的好奇的人们。这里在干吗?在拍戏,那边两个穿旗袍的,下午他们就在这里了。坏坏看了看,没人长着明星脸。好,开始!那两个女人并肩由远至近,两双不同程度的白皮鞋自以为踩着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林荫道。林荫道确实很美。

开始重复拍摄的时候,坏坏向家里走去。一个月三千出头的房租适中,落地窗很气派,没装窗帘,这是当时女友提议的,深夜她喜欢和他在这窗下做爱,湿着头发,淋浴后只是用浴巾裹住,肩膀上都是水珠。现在除了这一点,屋里已经没有关于她的痕迹了。有时他觉得她只有牙肉疼时才对称的脸蛋还在房间里。

歪歪在队伍里犹豫着。

她觉得累,她想离开但她没办法主动离开,她所在的这组队伍还排得整整齐齐。要是现在有匹马停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上面当然坐着一个男人,年轻的,帅的,抓住她胳膊,把她提到马背上,就用一只手,把她在他胸前放下,让她的背贴着他的胸口。他们奔跑着离开,他把她带到黑暗的树下,扳过她的肩膀,这样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她想了想,她的身边几乎都是男人,但她发现她想不出那该是怎样一张脸,还是继续想动作吧。那些动作,粗暴的,男性化的,目的只是衬托出她的柔顺,他们完全不交谈。

然后,队伍又开始走动。像倒带一样,她把想象再次倒回,这次倒得更往前了,男人正在来的路上。这一次,自己也许应该抵抗一下?尖叫?不,那样人们会围住他,她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从马上跳下,他抓住她的肩膀,那匹马于是自己不见了,她问他,你不担心你的马?他回答,不,我借的。这像是某个电影里的画面。也许现在就是在拍电影。她的脸会有一个特写,在屏幕上慢慢摇过。她不知道的一群人看着她的脸,她的脸被胶片压扁,挂在不同尺寸的平面上,出现、移动、消失。和她的脸同样被压扁后出现的还有许多许多脸。这些脸一张接着一张,就像晒在竹竿上的衣服,一件接着一件。

我还在这里,行走或停下,喊口号或等待,只是因为那个坐在小监视器背后的人还不满意,他拍了又拍,精益求精。他不能让我们试试别的方式?

没什么意思了,回去吧我们。这声音在昏暗中被复制、散开。路灯按时开放,她身边的男孩一边看着她一边掏出手机,你有MSN吗?他问。她看清了牌子,啪嗒国的。她笑了,告诉了他。今天你有什么感觉?男孩跟着她转身。她确实不想单独待着。夏至前日游?她对自己说出的这几个字有些怀疑,但很快她肯定了它,她抬起头,天气好,大家在夏至前一天出来集体游。她的手指插入头发,一个更紧致的马尾迅速出现了,她的脸盘看起来大了一些,笑容完整地浮现。真的吗?他说,你也这么想?

在坏坏待过的同一间咖啡馆,这次是在户外的竹圈椅上,他们坐下了。男孩说了一些与自己有关的故事。他不是从他母亲的肚子里出来的,给予生命的另有其人。母亲从他三岁开始照顾他,认为自己有责任打他屁股,替他洗衣服,在他发烧时给他买来果丹皮。她其实是一个浪漫的女人,在长病假前爱上了同事,一个聪明的会计。在他考上大学后她嫁给了会计,这才发现精于算盘的男人在日常生活中是多么难以相处,不过这种体会没有持续多久,两年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因为胰腺癌住进了医院,母亲在那里为丈夫削水果皮,喂汤,并恳请他去看看。他去了,看见父亲的手令人害怕地白着,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严肃的精瘦男人,坐在沙发上长时间地举着《新民晚报》。“老王,”母亲俯下身去,“儿子来看你了。”两只眼微微睁开了一些。消逝的生命被唤回了一部分,很快无色无臭地溶解进空气里。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家里没有一张他的照片,”男孩说,“但我藏了一张我母亲的,黑白的,”他继续自言自语,“是谁替她照下的呢?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坐在圆凳上,背后有树,可以判断那是一个公园。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我想那应该是的确良的料子,黑头发扎成两根麻花辫。她低着头看一本书,如果我不问她,我就不会知道书名,也许我问她,她也想不起来了。我母亲一直留辫子,留到她生病为止。“如果我不生病,我就会有自己的儿子。”她一直这么说,说了很多年。最近她经常说的是:“给妈妈打电话。”再过两个月,我就毕业了,我想我会去广告公司,啪嗒人管着我,我只能让他们管,他们的语言是我的技术。我曾经觉得语言很神秘,任何一种语言,我以为它们会使我脚下的土地陷落,带我沉入深海,但是我只能学到用来说话的语言,它们一点都不神秘,一个男人不该为此骄傲,一个男人不该多话。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仍然坐在遮阳伞下,桌上点着小蜡烛,微弱的光闪烁在银色的桌面上,歪歪点了卤肉饭,男孩要了同样的一份。吃饭时,他们因为嘴里塞满浸透肉汁的米饭而沉默,在他们周围,喝着饮料、叉着蛋糕的男男女女各说各的。有一次他们抬起头,相互看了看对方的眼睛。

一个多小时后,坏坏意识到屋里没烟了,他走出小区,发现林荫道又恢复了往日此时黑乎乎的样子。这天他其实没干什么,但是他发现,指甲里嵌进了一条条黑黑的线。

更晚一些,确切地说,时间已经交替到了新的一天,歪歪和她的陌生男孩亲了又亲,亲了又亲。中途他将她抱了起来,知道了这个看起来挺瘦的女孩体重不轻。四周宁静,黑暗带来清凉。他们在他的学校的一棵树下,它的年纪还很小,但不是孤零零的。

——摘自“小坏的天空”

这里是坏坏的博客,坏坏的2012年很精彩,这里记载着坏坏每天开心与不开心的事,也记载着坏坏在生活方面的一些心得。

为什么我要这样过一天?我想找到些什么?以前我是个乖孩子,在家里捣捣乱。(这个孩子的高个子全是在十八岁那年长起来的,我老妈经常说这句话)。我看过一些书,有过一些辩论,街游不止一次,烧过几封情书。我喜欢夏天,有一年夏天我只吃方便面,把这辈子的方便面都吃完了,那年夏天我和很多人在一起,大家互相信任,有些问题我想不通,我就用诗歌写出来。秋天我回到学校继续写我的小诗,它不像一门功课可以做完。我的灵魂越来越诗意了。

很快,我在肯德基遇见了我的第一个恋人,果果。她看上去很乖,长头发,喜欢吃各种各样的豆子,瞒着我放屁。我们相爱后,我考虑过婚姻这档子事。没什么钱于是想着去挣钱,我给别人当论文枪手,晚上打通宵字白天睡觉,在果果看来,这样的生活太没有规律,她需要夜晚有人陪她看电视,这个脆弱的小姑娘,一个和她同样作息时间的店长迅速撑开了她的嘴,用高速运转的小锉子锉,用小榔头梆梆敲,间中还不忘用上一根小吸管,一边喷出冷气让她降温,一边吸走她多余的液体,最后是锹子,一二三,那颗让她痛苦的智齿就被连根撬走了。

当我把两只手放到键盘上,想象了一番在队伍里晃悠的歪歪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时,我就决定,要把自己经历的这一天给大家写出来。街游这样的事,很多年轻人之前没碰到过,不过通常人这辈子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跟着一大伙人,开开心心地往前走,前面总有人,脸上总有风。更多的人高高地待在窗户背后,看着队伍不断经过。有时人们用口号制造出一个大旋涡,希望更多的人冲进来。

在我的邮箱里,我看到了那封信,我想我是注定要进旋涡的。我两手空空,没有一面小五星红旗。我尽量选择有阴影的地方行走,因为忘了戴上墨镜。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是谁?我有多少岁?我安静地想着这个问题。我发现在我左边的那位嘴唇上圈有巧克力雪糕咖啡色的痕迹。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话。我们是陌生人。

今天经过的路真长。到达目的地后我站在花坛边上观看,我发现啊,人还真不是树,没法真正揪着土地不放,生根发芽。我看着一支又一支的队伍长长方方地挪来,再像用手抹过的拼图块一样散开。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要是真下起雨来,雨滴粒粒都很大,落到大家身上,有多少人留在原地,多少人奔跑着躲雨?

趁着天还亮,我打算离开。在咖啡馆里我享受着肥牛饭,也享受着安静,等待交通慢慢恢复正常。我回到我的房间,喝了一杯水后打开电脑。我想象着队伍里的歪歪,在口号声里想起迈尔斯·戴维斯流畅的一小节。我站在花坛上观望,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我不会充满热情地站在第一排。我没去找歪歪。

我就这么等来了脸色苍白的黎明,它从窗帘底下溜进来,用沾满露水的双手湿淋淋地拥抱我,睡吧,它说。

“坏坏,你还爱我吗?”

“当然了,当然……”

“我和那男孩……不过那以后我们没再见过面。”

“那天你荷尔蒙分泌旺盛,需要找地方宣泄一下,很正常。”

“你真的这么认为?你相信我没有爱上他,是这样吗?”

“我觉得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

“是啊,许多东西,我不知如何向你解释。但我知道,你既然也去了,就会理解我的。现在,抱抱我吧,吻我。”

他们不再说什么,只想接吻,做爱。

后来,歪歪反复告诉坏坏,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她不再需要其他任何男人了。“我不去参加什么游行了,那就是一团乱麻,我会像和爱人失散一样失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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