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的理发店有套路?为什么现在理发店都不敢叫发廊了
有人说现在的理发店都太磊落了,它们文明且优雅,熠熠且生辉,看起来仿佛是郭靖开设的产业,似乎经得住官府的每一次盘问与刁难。
你不得不承认,现在你已很难在蜕变得光鲜亮丽的步行街上面,寻觅到哪怕一家泛着粗粝色泽的旧时发廊。
在发廊尚且存在的年代里,我们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格式化般走入店内,然后跟理发师交流创业板与囚徒健身,最后又在离店之前,一边听着前台马歇尔音响里放的汪苏泷,一边办理充500块送200块的会员卡。
过去的人们去发廊,常常会抱着慌张却饥饿的心态。似乎你每次进发廊都注定将迎来一次奇遇,每次消费都将给你带来一段无疾而终的孽缘。
进门之前,你几乎无从得知发廊内部会有怎样辽阔的景观等着你。
推开那扇布满岁月痕迹的玻璃门,你可能会看见穿着酒红包臀裙,斜躺在赤褐色沙发上的老板娘。也可能看见翘着二郎腿,耳朵后面还夹着一根大前门的理发师。
当那嘎嘎作响的立扇吹来一阵室内的腥风,你很快便会忘记自己究竟是来消费什么的。
都说在那稍纵即逝的过去,发廊是神秘的星光,它不像现在的理发店,在你决心去理发时,你就能预料到即将发生的所有事。
在发廊消费,你有时会坐在劣质的仪容镜前,一边听着从头顶的长虹电视机里传来底噪比人声还响的《对你爱不完》,一边警告理发师不要再将剪刀朝你鼻孔里面捅。但有时你又会俯卧在仿佛是来自于民国的行军床上,细心感受那一轮又一轮的饱满圆月的温度……
你旁边的顾客也常常来历不明,他可以是人民公园墙角上张贴的逃犯,也可以是退休的老书记,还可以是十年前拿砖头敲过你脑袋的打口碟贩子。
你能通过发廊结识很多恩人,也可以遇见很多仇人。在有一些发廊,我们会跟熟人热情地打个招呼,但在另一些发廊,我们又会表现得形同陌路,默契的谁也不认识谁。
发廊与黑网吧,欧派服装,五金店,以及同样闪耀着迷离光芒的成人用品店,共同生长在人声鼎沸的街头。
在地下录像厅观影完毕的初中生会走进发廊,决心南下闯一闯的汽修工会走进发廊。而枕着镀锌钢管睡觉的盲流子是发廊的消费者,在十二中上班的语文老师同样是发廊的消费者,每个年龄阶段,每个光荣或卑微的人类似乎都能在发廊找到自己的乐趣。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上个月,我家楼下那家曾经名为润丽发廊,现在则改称发丝前线的老板娘对我讲道。
她说现在的消费者都喜欢刺眼的日光灯,喜欢私人订制的洗发水,喜欢离子烫,喜欢在理发时抽菠萝味的电子烟,喜欢让她给自己安排一个专属理发师,喜欢办了会员卡之后,又扯着横幅在店门口跪着求她退款。
“他们什么都喜欢,唯独不喜欢发廊这两个字。”
当她还是发廊老板时,她的名字叫做王芳。她接待货车司机与准备前往省城拿货的少年,她跟他们谈论张学友,焦点访谈,顾城的散文,还有当年去越南打工时的坎坷。
当她是理发店老板时,她的名字变为了露雪,梦梵,或者赛琳娜。她开始给客人推销防脱发洗发水,她开始炫耀自己从网上买来的理发学校结业证书,有时候她还要编造一段自己被文峰创始人高薪聘用却再三婉拒的故事——如果没有这些玩意儿,那么她开的依然只能是一家发廊。
芳姐说,时代的变化令人措手不及。她也曾经不顾外面的流言蜚语,坚持经营发廊直到06年。但是三番五次的扫黄打非突击行动让她心力交瘁,即使她的梦浪发廊向来清清白白,遵纪守法。
“然后我与发廊就都改名了,”她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行业竟然变成了这样。”
时代确实已经变了,现在理发店都不敢再给自己打上发廊的标签。粉红色的灯效以及门内翘二郎腿的发型师也不见了踪迹,它们都消失在了时代的洪流里。
即便你偶尔在三桥下面偶遇一家发廊,你也再没有胆子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我有时会在这些依然坚持传统的发廊门前,默默地点燃一根辣嗓子的蓝娇,然后婉拒那些揽客的工作人员,只看着烟雾升起,将自己弥漫进当年那个有发廊与她的时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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