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牵到心爱女孩的手了萨摩耶，雅米，伊凡孩子

一

【最后一张，是雅米的眠床所在地】

2015年11月29日05：30，浓浓夜色还笼罩在西安这座城市上空。

像往常一样，我带着雅米和googo，去散步。穿过南二环“人才市场”天桥，沿着宽大达三十多米的车场东行。

6：00时分，我突然听到广丰大厦车场的保安在喊“狗”！我回首看，你已经跑到行车道的人行车道上，被一辆西向行驶的深色车辆撞飞，至今，我闭上眼睛，你腾跳在空中的姿势，依然让我惊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美丽扭曲，是痛苦到极致的美丽告别！我飞跑到你身边，我看到你抽搐的身躯，我的心突然揪成一团。

我抱着你，穿越马路，献血从你的嘴里流出来，滴到我走过的路面上，早起罕见的行人，看见我抱着庞然大物的奄奄一息的你，都惊讶地远远躲开。我连声呼唤着你的名字，我看见你鼻腔只有呼出的气息，一下比一下微弱。

放你在路边，我轻轻不断地抚摸你的头颅。五分钟的样子，按照常识，我知道你的生命无法逆转了。

我于是叫你的名字，一瞬间，我看到你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下，那里的无力与无助我能读出来，黎明的熹微最后一次打进你的眼帘，然后你的眼睛就永远闭上了。

夜色尚深，那个无耻的肇事者没有停留，飞快逃走了。

二

我抱着你往回走，路上的车辆已经多起来，我的身后还有一只googo，常识告诉我，我必须在你僵硬之前下葬你，让你在大地的眠床上安宁睡去。我放你在公园里，飞快地回家，拿了一把菜刀和饭铲，飞快地返回。

我不知道我用了多长时间，挖开泥土，在两颗树之间挖出一个眠床，我将你放进去，连同你的梳子，两副绳套，我静静地埋上土粒，撒上落叶，静静地离开了。两树之间，微微鼓起的一个土包。

整整一天，我的女儿和哭成泪人。

29日晚上9：30，我放心不下你，借了一把铁锹，又一次来到你的坟前，落叶已经覆盖了一切，我将落叶拨开，一锹锹刨土，又将它们覆盖在你的坟头，小小的不易看出的小土包。

三十日下午，我又一次来到你的眠床前，在朋友的帮助下，在旁边挖了一个更大更深的眠床，用黄叶铺底后，将你安放。一层层浮土，用了两个小时，我离开了。

30日早晨，像往常一样，我五点不到起床，开始收拾屋子。一边拖地，一边寻找曾经的你。我不能哭泣，不能在家人面前漏现我的脆弱和深情。

然而，不能滚落的泪水还是打湿了地板。

屋里，到处都是你的痕迹。

三

往事还是忍不住浮现出来。2013年10月21日，我的发小和好友樊敏给我送来了你，你是一只纯种的萨摩耶。我在一篇写你的文字里说，自从萨摩耶雅米进门的那一刻起，（来自农村的）googo就没有了好日子，它总是被追逐的满屋乱窜，不得安宁，家里也被搅得沸反盈天。

你每天的饭量惊人，最少吃四顿，不算笼子里的排泄，单是每天放出来在屋子里的排泄，最少就有15次，你不停拉，我不停擦，常常累到掉链子。

你们虽然内斗，然而奇怪的是，每当下了楼，其中一位受到其他同类威胁，嘶吼或者骚扰，另一位都要帮忙，或呼喊助威，或扑面而来，吓唬对方。

有一天才早晨六点不到，我和雅米，googo就站在了秋天的黎明里。

天空有雨星，分外清甜。

我开始快走或跑步，从南二环北门出来，沿永松路，到光华路，再到太白路，一路只有路灯、早餐售卖者和保洁员闪过，全程用了35分钟。

然而这一天，你又失踪了，这是你进家门后的第三回失踪。我用了半个小时，在25楼高的楼层里寻找，最后竟然在院子发现了你，满身泥污。

回家给你洗了脚爪，给二位爷喂了一点鸡肉，三分之一馒头，还有狗粮。七点老多了，忽然想到，我自己还没喝口水。于是热了点稀饭吃。

四

我唯一带你进过一次秦岭。你回到了伟大的真纯的自然界，在溪水里嬉戏，在山路上狂奔，你总是让我们惊呼连连。

我打了一首油，称我和你是“大宝和小宝”——

春天天气真正好，山里来了大小宝。

爬山涉水练身体，清泉洗脸又洗脚。

大宝吃个农家乐，荠菜苜蓿和粉条。

煎饼锅盔土豆丝，吃饱晒暖窝一觉。

小宝也来吃锅盔，外加饼干一大包。

吃毕喝瓶矿泉水，一路奔跑有劲道。

谁说二宝不是宝？平等理解是正道。

五

老实说，你的调皮也是惊人的。那一次你大肆破坏了我的家庭，忍无可忍，我写了《一只佯装伤感的萨摩》。

要我怎么说你，雅米或者伊凡（有两个名字）？

我进门的一瞬间，你飞快地闪入卫生间，映入我眼帘的就是图中这些，我作为一个勤恳工作、有独立思想的人，作为对你负责任的主人，我真的无法容忍你的做派了。我以前不太相信萨特大师的“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但我今天有点信了。当我回家打开房门收拾了满屋零落委頓的衣物，我非常诧异：我待你不薄呀，你为什么这样？但是很快，我就明白过来，你是嫌我晚回来一个时辰。

晚回来一个时辰，您就这么折腾？

这些日子，我煮了一锅排骨汤，每天用骨汤浇着狗粮喂你。另外还加了饼干和其他狗零食，晚上散步，我从那个安庆馄饨女子处买好一笼包子，一个个喂你和googo。我能吃的，只要你想尝点，我都分你。为了你，我晚上躺在沙发上，夜深时听你在室内吧嗒吧嗒散步。你每天在卫生间小溺不下十次，每一次我都用抹布抹过，再用水冲。在外面散步，你总是随地大小便，我口袋里装着许多叠纸，每当你方便完，我都要用纸捏着你的便便，扔到树丛里。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待你不薄，你欠我的。而你这么对我，你这个狗娘养的！

你七个多月大了，该是少年上高二的年龄了。我开始以为，你是个诚实乖巧懂事的犬只。后来我发现，你也会装：在水泥地上便溺毕，你总会用后爪把大便踢得纷飞。你以为这样就掩盖了自己的臭恶。有时候更甚，你离开自己的便溺三尺远，也用后爪趵地做掩埋状。

…… ……

因为弄得超级狼藉，我今天严厉批评了你，你耷拉着头，跑进卧室，钻在床下，眼睛闭着，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叫你，你不应；我动你，你不抬头。后来，我拿了几只肉包子，喂给googo，你仍然不起来。我拍照的你也不在乎。我以为，你又在佯装伤感。

时间过去了十分钟。我收拾完了你的战场。

我走近卧室，凑近去看，这一回，我有点惊讶，我看到了你眼里的悲伤，你的眼屎竟然泡在泪光里。

现在我有点凌乱，老实说，我得承认，我是一个爱狗的人，但是我未必是一个懂狗的人。我们常说，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比人与狗之间的距离还要大。其实，有时候狗与人之间的距离，真的比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那当然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许多人，不愿不屑去探究而已。

我把你揪起来，喂了两块狗小吃。这一回，你缓过来了，很快，又跟googo打成一团。

六

你的莽撞顽皮让人难耐。有一天早晨，发生了一件事，于我是惊心动魄了。

早晨散完步，就快到家了，解开了脖子上的绳索。你立即狂奔起来。一开始还好，但突然便窜上二环东向道路，在我的惊呼中穿过车流里，进了二环绿化隔离带，隔离带那边，是车流更急的西向车道。

我拖着googo绕开车流，进了隔离带。连哄带恐，将绳索重新套上，然后便是叱责，拍打，然后，我们彼此都气喘吁吁了。

隔离带是封闭的，此前从未进来过。树木密植，枝叶遮天蔽日，有些地方光线很暗。满地落叶，空气里有腐殖质的浓重味道。我们先往西行，没有出口，接着一直往东走，我们先往西行，没有出口，接着一直往东走，还是没有出口。

隔离带两边是巨大的车流声。我静下来想想，觉得你能进来的地方，一定可以出去。

果然，沿着隔离带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小缺口。我抱着googo，牵着犯错的你。穿过车辆飞驰的东向道路，走向了回家的路。

那时我想，看来，放纵一次的脱缰，就可能酿成祸端，甚至危及生命。

我的朋友樊敏知道情况后，提醒我，狗绳是生命线，一定不能拿掉。

不幸的是，我有半年多时间，因为早晨五点多起床，因为你和googo听话，时刻紧跟，所以才疏忽了。绳子拿到手里，总有不牵绳的时候。

七

雅米，这是我女儿给你起的名字，说是“好吃的东西”的意思；一个带了你几个月的朋友，给你起了伊凡，说是“上帝赐的礼物”的意思。

我们是多么的爱你呀！

但是，这是一个不够清洁的世界。无耻充斥着，对生命的不尊重成为常态。你出事后我跟我的女儿发微信说，“爸没带好狗狗。爸跟你妈心里也难受。事情发生了，就接受吧。

“爸爸以后会告诉你过程。

“狗狗不是失去的唯一，我们还要生活。希望不再看见你的眼泪”。

我没有给女儿说，每天有多少狗狗被交通肇事消灭？更进一步，女儿，每天有多少交通事故发生导致多少生命被消灭？无论多么难过，我们总得面对这些悲怆的告别。

在那些杀人的司机恶魔看来，狗狗的生命就算不得生命，即便人，也不过是草芥。

一个不尊重生命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无论你多么富足，多么强大。没有了对生命，包括对小动物生命的尊重，我们的进步就是有缺陷的。我还要对天下小动物豢养者说，记住我的朋友的话，细细的狗绳，是生命之绳，如果你爱它们，任何时候出行都不要解开。

《世说新语》说，东晋大司马桓温北征，途经金城，见少时所栽之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遂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雅米，你听得懂？感谢我们一路来的互相陪伴。无论在哪里，你都是飞翔在我记忆里自由灵动的神犬萨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