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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突然提出分手5年后回来,未婚夫临时反悔不娶5年后再拿嫁衣求我

人气:264 ℃/2024-07-16 17:51:31

每天读点故事APP签约作者:花舞陌轩

1

北辰山的早春,残雪还未化净,清风已然披上了海棠的香气。

龙沐歌刚在树下辟得一块清净之处,小盹还未半晌,便被喽啰们聒噪的喊声扰了睡意。

“少当家!快起来,看看我们抓到啥东西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越冬的留鸟被惊得四散飞起。

“什么稀罕玩意儿啊。”龙沐歌扶着树干站起身子,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一众喽啰前呼后拥地推着龙沐歌向山脚处走去,她知道那儿有个陷阱,这帮小喽啰们吭哧吭哧挖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猎物上钩,这回不知道逮到了什么好东西,还卖起关子来。

山谷间的溪水潺潺而下,龙沐歌轻快地三两步跳下陡坡,便看见那着实有些简陋的陷阱横陈于不远的前方。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她说着便跃了过去。

视线所及,先是头顶的玉冠,再是线条笔挺的肩膀,龙沐歌表情一滞,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这分明是个人啊!

坑底的少年听见响动,缓缓抬起了头,恰好与龙沐歌对上了视线。

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神里没有任何慌张的成分,月白色的衣袍沾满了泥,多出了几分与气质毫不相称的狼狈,却未能折损他与生俱来的贵气。

“啧啧,看看这身衣服,得值多少钱啊。”大头兴奋地在坑畔跳来跳去。

“少当家,瞅瞅那玉佩,你戴肯定好看。”牛二指着少年腰间的金贵物件,讨好般地说道。

“怕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咱们得多讹点再放回去。”更有人玩笑般地小声说着。

龙沐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竟是气红了脸,她厉声道:“你们这些无赖,净给我爹爹丢人!快把人给我拉上来!”

这些个喽啰年纪本就不大,爱玩又没个分寸,见少当家动怒,一个个即刻噤若寒蝉,反应快的已经笨手笨脚地趴到坑边想去捞人。

而坑底的少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遭,最终将眼神落在了龙沐歌身上。

少女身材娇小,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穿着便于行动的布衣,举手投足都如男子一般英气,唯有鬓边点缀着的一朵海棠,才让一抹娇媚脱颖而出。

“你们几个,给我快着点儿!”

见少年一动不动,龙沐歌生怕对方是受了伤,连忙催促了几句。

话音未落,那少年竟蓦地腾空而起,足尖轻巧地点过几个喽啰的背脊,让他们失了平衡挨个跌入坑底。

龙沐歌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已翩然落在她跟前,他一甩袍子,颇有些嫌弃地看着衣袂上的那些泥点。

“这位公子,你没受伤吧?”毕竟有错在先,她也顾不上坑底那些横七竖八的喽啰们,“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定然会赔偿的。”

少年打量着她,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你赔得起吗?”

虽说她不似普通闺阁女子,到底也是寨主的掌上明珠,明明以礼相待,却被人看低一等,龙沐歌心中不悦,正要发作,却听见有人在山涧那端遥遥唤她——“少当家,少当家,大王在找您呢!”

她也懒得同他理论,只瞪他一眼,转身便跃上了山头。

2

“真是个怪人。”

走在回廊上,龙沐歌还在不悦地嘀嘀咕咕。

明明有一身好武功,却非要待在坑底,等人来了再逐一捉弄,真不知道是哪来的纨绔子弟,跑到深山老林里来寻开心。

她一边想着一边埋头走路,冷不丁在回廊的转角处与龙鸣风撞了个满怀。

“哎呀。”龙沐歌向后趔趄几步,即刻便被龙鸣风扶住了胳膊。

“多大的姑娘家了,还这样冒冒失失。”龙鸣风虽语带责备,眼神里却满是宠溺,“刚才又上哪捣乱去了?”

“爹爹,你听我说,咱们山上来了个怪人。”龙沐歌连忙告状。

“怎么个怪法?”他挑一挑眉。

龙沐歌还未回答,一名小喽啰路过,立刻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打招呼:“大王好,少当家好。”

“哪来的少当家!”龙鸣风眼睛一瞪,“喊大小姐!”

“大、大小姐好……”喽啰吓得一个激灵。

他怎么忘了,纵然龙沐歌三令五申地要求他们喊自己少当家,但在龙鸣风面前,只能喊大小姐。

“爹!”龙沐歌不满地撅起了嘴。

“好了好了。”龙鸣风挥挥手让小喽啰下去,转而又对龙沐歌说起教来,“你娘在你这个年纪,肚子里都有你了!哪像你,成天像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

尽管这些话听着不顺耳,但龙沐歌也没有回嘴。

她知道爹爹又想娘了。

“对了,下个月初一,是你的生辰,爹爹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龙鸣风故作神秘地一笑。

“什么大礼?”龙沐歌扳了扳手指,离下个月初一也没有几天了。

龙鸣风清了清嗓子,“比武招亲,给你择一位体面的好夫婿。”

“……我不去!”龙沐歌脸一垮,拔腿就要开溜。

龙鸣风的表情即刻黯淡下来,“唉,也怪我没照顾好你娘,若是你娘还在,说不定你还能有几分闺秀的样子。”

“……爹爹,我这样挺好的。”她最见不得爹爹这样,只得软了态度,“出去了也不会让人欺负。”

龙鸣风也不搭腔,只望着天空兀自伤神。

龙沐歌一跺脚,“行了行了,我去不就行了吗!”

“一言为定。”龙鸣风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他知道,女儿的性子像他,直来直去,不打诳语。

达成了目的,龙鸣风心情颇佳地迈开大步,须臾便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

龙沐歌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比武招亲是一回事,她嫁不嫁还是另一回事呢。

3

北辰山的后山有一处温泉。

温泉藏在一片竹林深处,不远便是峭壁。每当日落时分,夕照将浮云染成一片绯色,若身置于温泉的袅袅烟气中,视线所及,宛如仙境。

龙沐歌极喜欢这里的景致,隔三差五总会来泡一泡,寨子里的人也都晓得,这处是少当家的心头好,没人会贸然来打扰。

而此刻,明明眼前的美景与往日并无二致,她却生生多出了几分愁绪来。

“唉。”想到几天后的比武招亲,龙沐歌就愈发愁肠百结。

虽说她也憧憬着能与一位良人共结连理,如爹娘一般恩恩爱爱,相敬如宾,但她更希望,这个人是由她自己寻来的。

当年龙鸣风在这北辰山上安营扎寨,不过二十岁出头,也正是这一年,他认识了龙沐歌的娘亲。

龙沐歌的娘亲名为静姝,是一位大商贾的独生女,那日阳光正好,静姝和侍女一起到山脚下游玩,却碰上了觅食的豺狼,侍女吓得夺路而逃,静姝自小便有哮喘,跑了两步便病情发作,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是龙鸣风从豺狼口中救下了静姝。

静姝意识不清,腿脚也受了伤,龙鸣风只得将她背回了山寨,请人小心看护着,又亲自下山请了郎中来瞧。

几帖汤药下去,静姝才悠悠转醒,郎中说静姝体质虚弱,加之受了惊吓,必须卧床静养,龙鸣风闻言,问了静姝家在何处,又马不停蹄地带郎中下山,找到了那位商贾府上说明情况。

见龙鸣风一副山野莽夫的模样,静姝的父亲半信半疑,亏得郎中极力佐证,他才拨了人手,随龙鸣风一同上山照顾静姝。

在山中静养的那些日子,静姝发现龙鸣风外表虽五大三粗,却心细如发,对待自己更是呵护有加,不由得芳心暗许,两人私下便约定了终身。

在静姝的腿脚完全痊愈那天,龙鸣风带着上好的野味和一件熊皮大氅下山提亲,却连人带礼被轰了出去。

静姝的父亲不允许静姝与龙鸣风来往,强迫两人断了联系,并急着要为静姝另寻人家。

彼时恰逢北方蛮夷来袭,北辰山首当其冲,却正好是一处宜攻宜守的险要之地,国难当头,龙鸣风暂且放下儿女情长,带领寨中的精兵强将,将入侵者杀了个措手不及,朝廷的军队在山脚处捡漏,轻轻松松便取了对方头领的首级。

龙鸣风立了功,皇帝要赐他爵位官职和厚赏,而他却不屑一顾,只向皇帝求了一个指婚。

如此这般,一对璧人终成眷属。静姝随龙鸣风生活在北辰山中,山里空气新鲜,水也好,龙鸣风还专门请了厨子给静姝开小灶,更何况有情饮水饱,静姝气色渐好,但她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身体羸弱,沉疴难愈,在坚持生下龙沐歌后,便始终缠绵病榻,最终在龙沐歌五岁时,安详地撒手西去。

若说龙鸣风对龙沐歌有十分宠爱,那么对静姝就有一百分;龙鸣风脾气不好,对静姝说话却总是轻声细语;喽啰们粗手笨脚他不在乎,若是怠慢了静姝,他非得家法伺候。

这辈子她是否也能像娘亲一般福气,遇见一个疼她如命的郎君呢?

想到这里,龙沐歌叹了口气,才发现余晖已所剩无几,她从温泉池里缓缓站起,正要去够放在卵石上的衣物,忽然只听身后一阵悉索,惊得她一下子蹲回池中,警惕地回过头去。

原本还以为是哪只迷了路的小兽,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白衣少年。

“哪、哪来的登徒子!”她满面臊红地尖叫一声,恨不得把脑袋也埋到池水里去。

“误会了。”那少年即刻背过身去,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生硬地道了歉,“只是想上来瞧瞧落日,没想到姑娘在此,无意冒犯,失礼了。”

趁着他背身说话,龙沐歌躲到一块大石头背后,三下五除二便穿好了衣物,她怒气冲冲地跃了出来,再定睛一看——

嚯,这不是早上那位掉到坑底的纨绔公子么?

少年也认出了龙沐歌,表情微妙地挑起了眉,“是你?”

“你怎么还在这里?”见他神色倨傲,确实不像那三教九流之徒,龙沐歌也不追究,只是促狭一笑,“莫不是迷路了吧。”

“笑话,本王……”少年堪堪收了声,又一本正经道,“这山中景色甚好,本公子只是不愿回去罢了。”

“这位公子,这北辰山入夜了可是有狼的。”龙沐歌的笑容凉飕飕的,“春天到了,熊瞎子也该出来觅食了。”

话音未落,一声狼嗥便擦过耳边,彼时最后一丝夕照也被晚风卷走,龙沐歌鸡皮疙瘩乍起,她警惕地瞧了瞧四周,推了推少年道:“快走!”

少年不以为然,还犹自镇定地站在原地,“不就是一头狼,怕它作甚。”

“不是一头,怕是一群。”龙沐歌率先迈开步子,而后又回头焦急地催促道,“快呀!”

见她的表情并不像在开玩笑,少年只得大步跟了上去,“你也算是个姑娘家,到后面来,我打头便是。”

“你打头,你晓得路吗?”她睨他一眼,“跟我来。”

少年只得一边跟在后头,一边腹诽:这丫头倒是不好惹,自己呛她一回,她得三番两次地还回来。

4

近日来春雨婆娑,白天也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山路泥泞,加之地势陡峭,行路本就有些困难,太阳下山后更是黑抹抹的,若不熟悉地形,必然要被困在这鬼影幢幢的山林里。

纵然如此,龙沐歌却足下生风,衣袂翻飞,轻盈得像只蝴蝶,时不时还回头看看少年跟上没有。

比起龙沐歌一味埋头赶路,那白衣少年却显得稳重许多,他与龙沐歌保持着一段距离,边走边观察着四周,提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终于察觉到了前方丛林中那不寻常的异动。

“回来!”少年大喝一声,飞身上前一把扯住了龙沐歌的腰带,她惊呼一声撞进他怀里,彼时一头巨大的棕狼从她面前掠过,尖锐的獠牙在夜色里泛着森冷的寒光。

龙沐歌俏脸煞白,她站稳脚跟定睛一瞧,好家伙,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泛着数十个幽绿的光点,连风里都充满了野兽的腥气。

趁她愣神的功夫,那棕狼又杀了个回马枪,少年眼疾手快地抱着龙沐歌闪到了一个巨石背后,棕狼也一跃而上,昂首长嗥,仿佛呼唤同伴前来捕猎的号角。

那一刹狼嗥四起,龙沐歌冷汗涔涔,索性脑子还算清醒,她当机立断地指了指身后一颗粗壮的树干,如猴子一般蹭蹭蹭地攀了上去,“快上树!”

她爬到半腰,想着那少年养尊处优,怎可能晓得爬树,正想回头去拉,没想到他不知何时已落在了离她不远的一根粗枝上。

脚下群狼环伺,他竟然还游刃有余地冲她一笑,“怎么,要本公子拉你一把吗?”

对了,她怎么忘了,这家伙是有些功夫的。

龙沐歌撇了撇嘴,正想继续往上攀爬,身下的树干忽然剧烈一震,她双手一滑,身体向下溜了数十寸,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树顶落了下来,砸得她眼冒金星,整个人往后栽去。

她一声惊呼还卡在喉咙里,忽然就感觉脚被人拎住了,整座山林在视野里颠倒了过来,头顶上传来野兽粗重的鼻息。

龙沐歌惊魂甫定地低头去看,借着月光,只见那少年半伏在树上,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脚腕,另一只手攀着树枝,手背上已然暴起了青筋。

他额角泛着薄汗,方才的笑意不知所踪。

“你、你可别撒手啊!”她的声音发着颤。

“不会。”纵然这般景况,他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劲儿,“你把心吞回肚子里便是。”

话音刚落,狼群们又撞得树干一震,那为首的棕狼还在兜兜转转地找着高地,想要将悬空的龙沐歌掠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龙沐歌忽然灵光一闪,双手摸索着衣兜,果然从里面发现了一颗雷火弹。

“你乱动什么?”少年咬牙问道,他明显觉得手上已经渐渐吃不住力了。

“再撑一会儿!”龙沐歌一边说着,一边将雷火弹重重抛了出去。

那拳头大的球儿消失在黑暗里,顷刻间便爆出耀眼夺目的光,破空之声直冲云霄。

5

雷火弹的响动不仅吓跑了狼群,还引来了寨中将士,将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救了回去。

龙鸣风将龙沐歌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对待少年却是客客气气的。

“这位少侠,感谢你搭救了小女,怎么称呼?”龙鸣风目光灼灼,像是欣赏又像是审视。

少年稍稍沉吟,拱手施了一礼,“晚辈姓容名朔。”

“容少侠。”龙鸣风点了点头,“来我这北辰山所为何事?”

“……”容朔缓缓垂眸,没有马上搭腔。

“莫不是跟家里人闹了别扭,离家出走了吧?”龙沐歌在一旁小声挖苦。

容朔一个眼刀便飞了过去。

见他年纪尚轻,眼神也坦荡,龙鸣风没有细问,便差人在寨中打扫出一件别苑让容朔暂住。

而龙沐歌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你,给我抄写一百遍《女诫》,禁足到比武招亲为止!”

“爹爹你!?”

龙沐歌叫苦连天,她那猴儿一般的性格,又怎么能闲得住。

阳春三月,大好光景,北辰山中万物复苏,正是踏青好时节,而她却只能在房间里与纸笔大眼瞪小眼。

龙沐歌抄得实在烦了,愤愤不平地将笔从窗格处扔出去,恰好砸中在庭院中赏花的容朔。

“功夫不怎么样,暗器倒是不少。”容朔捡了笔,不慌不忙地从窗格中塞了回去,顺便瞅了一眼书桌,“字真难看,是得多练练。”

“你!”龙沐歌气结,“皇帝老儿见了我爹也要礼让三分,你是哪来的凤子龙孙,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

“你要成亲?”他没理会她的挖苦,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比武招亲的日子渐渐斤了,鸣风寨里也开始流传着不少关于未来姑爷的猜想。

“谁想成亲啊。”她丧气地耷拉着肩膀,“还不是我爹瞎折腾。”

“你不想嫁给将军的儿子?”这也是他听来的小道消息。

虽说龙鸣风只是个山寨头领,不比达官显贵,但有天子嘉奖,战功傍身,参加比武招亲的人,都是他亲自择选过的,三教九流之徒是断然混不进来的。

“什么将军的儿子,我又不喜欢他。”她撇撇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喜不喜欢的份儿。”他靠在窗畔,像是故意气她。

“迂腐!”她瞪他一眼,将桌上的宣纸一推,“不抄了不抄了!手疼脑仁儿也疼。”

他禁不住失笑,若是一般人娶了这丫头,怕是得吃苦头的。

6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那么令人期待的比武招亲终究还是来了。

擂台设在半腰山涧处,地势又险又刁,龙鸣风择婿要求之高,可见一斑。

自静姝夫人去世之后,北辰山有十多年没这么热闹了,寨中的男女老少纷纷相邀前来观赛。

“你来干嘛?你又不是北辰山的人。”龙沐歌耷拉着脸,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

一大早起来被四五个嬷嬷按着梳洗打扮了一番,一袭长裙束手束脚,干什么都不方便,脸上还不知抹了啥油彩,吓得她连镜子都不敢照。

“有热闹便凑一凑。”容朔在她身畔落了座,抚着下巴看向擂台中央,“本公子也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雀屏中选。”

“……”她一脸苦大仇深,连他的调侃都没劲儿反击。

“别苦着脸。”他将视线落回她脸上,眼底浮着淡淡笑意,“白瞎你今天这份来之不易的姿色了。”

闻言,龙沐歌红着脸嗔了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便不再搭理他。

几炷香的时间过去,转眼便到了正午,日光正烈,擂台上的对垒进行得如火如荼。

那将军之子岳连峥已连赢了三场,却丝毫未露疲态,欢呼声此起彼伏,坐在高位处的龙鸣风也面露笑意,频频点头。

看台上几位女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看来这位岳公子要成为咱们少当家的夫婿了,一表人才,功夫又好,还是将门之后,少当家真是有福气。”

“可是我听人说,他品行不好,喜欢随便招惹姑娘……”

“若是当了姑爷还这么拈花惹草,得被少当家打断腿吧。”

几个小姑娘又头碰头地吃吃笑起来,浑然未觉身畔的龙沐歌面色不豫。

眼见擂台上岳连峥又毫不客气地打趴一个对手,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容朔本在凝神观战,只听耳畔裂帛之声乍起,他回头,只见龙沐歌将长裙下摆撕裂,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了几根芦苇,将撕作两半的裙子往腿上绑。

“你这是做什么?”他挑眉。

“上去跟他比一场。”她咬牙紧了紧绳结,又活动了一下腿脚,“想当我的夫君,没那么容易。”

“且慢。”容朔摁住她的肩膀,“你打不过。”

这不是刻意调侃,而是在陈述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打不过,也得打。”她知道自己的犟劲儿上来了,却丝毫没想压下去。

“他出手不知轻重。”容朔向着擂台处瞟了一眼,败下阵来的人,哪一个不是鼻青脸肿,内伤吐血的也不在少数,“也不见得会让你。”

“那又如何,从小爹爹就告诉我,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想拒绝什么也得自己努力。”龙沐歌站起身来,目光炯炯,“我的命由我自己决定!”

闻言,他的眸光有须臾的恍惚,眼底缓缓浮现出拨云见日的笑意。

“那么遇见我,便是你的命了。”他拍拍她的肩膀,站起了身子,不知从哪摸出一张黑帕,将面孔蒙了起来,“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语毕,他白袍一甩,飞身上擂。

清风过处,水光潋滟。

山川如画,剑气如虹。

日光裁出他玉树临风的剪影,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令人神为之夺。

龙沐歌痴痴地张大了嘴。

7

太崇二十四年,天下动荡。

先皇亲侄、郡王慕容旭与掌握重兵的大将军岳长安,趁京城军事空虚之机,发动叛乱,逼得先皇自刎于龙椅之上,成功篡位夺了天下。

新皇登基后便大刀阔斧地铲除异己,大权独揽,将不愿归顺的先皇党羽一律肃清,又马不停蹄地攻入了北辰山。

慕容旭心思缜密,顾虑到龙鸣风与先皇的交情,生怕鸣风寨的势力为先皇一派所用,索性先发制人,以暴力制裁,企图一劳永逸。

鸣风寨能抵挡住北方蛮夷的侵袭,显然不是一颗好捏的软柿,面对突袭,寨中的精兵强将利用天时地利,与禁卫军战得难解难分。由于不擅山中作战,禁卫军七天七夜攻不下来,伤亡惨重,便暂且撤退。表面上看起来是鸣风寨的胜利,寨主龙鸣风却受了重伤,陷入昏迷。

“周伯伯,我爹爹怎么样了?龙沐歌”

龙沐歌站在病榻之前,紧抿着双唇,眼神里都是紧张。

“大当家的伤并不在致命处,但失血过多,昏睡也是正常的。”郎中出言宽慰,眉头却微微蹙着,“再观察几日吧。”

“……谢谢您。”龙沐歌缓缓地垂下眸来。

房门之外,一位白发嬷嬷望着龙沐歌单薄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少当家再怎么要强,到底还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家。”她面带愁容地摇了摇头,“若是有人能替她分担些便好了。”

“说起来,那场比武招亲已过去五年了呢。”一位年轻些的侍女扳了扳指头,小声接茬,“咱们少当家还是待字闺中。”

“当年胜了那将军之子的蒙面公子,为何不娶少当家?”另一个侍女有些好奇地问道。

“听说他在胜了比赛之后便突然消失无踪了,着实有些奇怪。”白发嬷嬷眉间的沟壑又深了些。

“兴许是对少当家并无想法吧。”

“若他对少当家无意,又为何要上那擂台呢?”

“唉……”

对白终结于一声沉甸甸的叹息,谁都没有再说话。

龙鸣风陷入昏迷已有五日。

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伤处愈合得很慢,又时不时地发烧,寨中所剩不多的药品也即将告罄,龙沐歌再三思量,决定亲自下山一趟。

尽管寨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再三劝阻,怕新皇设有埋伏,但龙沐歌还是瞅准了机会偷偷溜下了山。

趁着黄昏时分,她择了一条鲜为人知的险路,成功避开了山脚处的巡逻兵,顺利混进了京城。

然而京城,却已然不是记忆里的那座京城了。

站在战火过后的长街尽头,龙沐歌茫然四顾。

这本是天子脚下的城市,沐浴着丰盛的恩泽,她儿时跟着娘亲来过几次,记忆里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如今却只余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此情此景,在她眼里已如此悲怆,若是娘亲看到,该会有多伤心呢?

念及此,龙沐歌不禁鼻尖泛酸。

她一抹眼睛,正要打起精神去寻药铺,忽然觉察身后似乎有人。

龙沐歌心中一凛,立刻回头,然而对方还是比她快了一步,后颈即刻不轻不重地受了一掌,她眼前蓦地一黑,便不省人事。

8

不知过了多久,龙沐歌终于悠悠转醒。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鹅黄色的帐幔,她缓缓撑起身子,转动酸疼的脖颈,屋内的陈设充满了奢华而陌生的气息。

还未待她细细思量,便听见房门那端有人说话。

“王爷,人是皇上命人带回来的,您这样会让小的难做的。”

“本王又不放她走,你有何难做?”另一个声线响起,语速有些慢,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故意刁难。

龙沐歌恍惚了几秒,尽管听不太真切,但她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这……”

“若有人问起,你只管回禀,说是本王看上她了。”那人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几分不容置喙的霸道,似乎还强行将钥匙夺了过来。

“王爷您……”

那看门的守卫显然没有办法,只听房门处传来清脆的落锁声,紧接着门被推开,又不由分说地上了闩,有人不疾不徐地绕过了屏风,在龙沐歌的眼前站定了脚步。

月白色的衣袍仿佛拓着记忆而来,腰间的玉佩若隐若现,熟悉得有些刺眼,龙沐歌一颗心悠悠悬起,在终于看清来者容颜之后,化作千钧巨石,猝不及防地将五年前堪称美好的记忆碾得粉碎。

“好久不见。”他择了一个极为官方的开场白,语毕便垂眸看她,眼神深邃,敌友难辨。

她凝视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姓慕容……而不是容。”

“是。”慕容朔点了点头,表情里却没有分毫心虚,“本王的兄长,便是当今皇上。”

龙沐歌蓦然怒从心起,脑子一热,张口便来:“你与慕容旭狼狈为奸,会遭报应的!当年上北辰山一定没安好心,早知道就该把你扔进狼窝里!”

闻言,慕容朔不怒反笑,好家伙,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本王让人送了点东西过来,过两天你能用得上。”他拍了拍手,又侧身让出一人宽的位置,龙沐歌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丫鬟。

丫鬟低着头,将手中的衣饰恭恭敬敬地捧了上来。

她的目光在那衣饰鞋帽上稍作流连,哑然几秒,才肃声诘问道:“这是什么?”

“凤冠霞帔,不认得?”他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眼神微妙,“嫌它不够漂亮?本王可以请京城最好的绣娘再赶制一件。”

“我要这个作甚?”她压下翻涌的千头万绪,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

慕容朔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与本王成亲。”

“……”

龙沐歌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忘了吗?五年前的比武招亲。”他兀自继续说着,“虽然迟了点,但本王还是来兑现承诺了。”

他的声音在耳畔忽近忽远。

“胜了比武招亲的人,姓容名朔。”她终于抬起眸,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我不记得王爷曾上过北辰山。”

“北辰山里的人,你就不管了吗?”他像是猜到她会这般拒绝,开口便直刺她的软肋,“他们的下场将会如何,你可曾想过?山中的补给,又还够支撑几日?”

“你……!!”龙沐歌平静的表象瞬间被撕裂,她霎时便红了眼眶。

她想用最恶毒的话骂他,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如潮水一般涌来,迅速地将愤怒淹没了。

五年了。

无论时光如何碾压,那白衣少年傲然立于擂台最高处的模样,仍然固执地停留在她的脑海里,一闭眼,画面便鲜活起来。

灿烂的春光沦为背景,甚至那苍翠的青山都已失了颜色,当时的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曾荒谬地期待过——

若是真的嫁与他,可好?

情窦初开的少女兀自纠结着,一会儿告诉自己,他只是出手相助,并无他意,一会儿又暗下决心,定要呛他一句:“原来你就是那个雀屏中选的倒霉蛋。”

比武招亲尘埃落定,整座北辰山欢声雷动。

然而,他却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不告而别。

她想,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仅仅是出手相助,生怕她误会,便干脆避而不见;又或许是临时有急事,才匆匆下了山……

就这样,搜肠刮肚地为他找了千百种借口,又天马行空地想象了千百种重逢,才让她不至于太沮丧,也不至于太难过。

可是,为何再见面,竟会是这般模样?

9

龙沐歌实在不明白,慕容朔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所谓的成亲,既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大宴宾客,就在王府中简单地拜了个天地,观礼人只有丫鬟小厮。

别说是王爷的排场了,传出去怕是得笑掉人大牙。

“你这是拿我取乐?”她一身喜服,绘着红妆,表情却冷冰冰的。

“怎么,你不是最讨厌那些个迂腐的繁文缛节吗?”慕容朔看起来心情颇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便可。”

“王爷,您成亲这事儿,真的不用禀告皇上吗……”有小厮在旁怯怯地问了一句。

“皇兄国事缠身,本王一时兴起娶个妻室玩玩罢了,若是以后看上了哪个姑娘,也需要一一上奏?”他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尽管早有觉悟,他只是戏玩罢了,但龙沐歌仍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锥心刺耳,止不住真切地难过。

“但这姑娘是皇……”

“放肆!”慕容朔表情一肃,吓得那小厮一个激灵,“叫王妃。”

见他似乎真的动了怒,便再也没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是夜,慕容朔暂时离开了王府。

龙沐歌坐在新房的喜床上,听门外传来清脆的落锁声,心中不由冷笑——

什么王妃,哪有王妃在新婚之夜便被禁足的。

她盯着桌上的红烛,心思流转。想得明白的,是慕容兄弟软禁她的原因,无非是以她来要挟龙鸣风罢了;想不明白的,便是慕容朔为何要与她成亲,若单纯说是拿她取乐,也未免太过荒唐了些。

又或许,是因为她完全不了解真正的他罢了。

念及龙鸣风,龙沐歌禁不住又一阵心酸。

不知道爹爹醒来了没有,若是醒来了,听到她被软禁的消息,会不会又急火攻心,影响伤情呢?

那慕容朔也不晓得去了哪里,若是一会儿回来,借着成亲的由头轻薄自己,可如何是好?

如此这般,龙沐歌越想越觉得待不下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赌一把,她即刻便翻身跳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偷偷将窗户纸戳了个窟窿。

只见那看门的守卫正打着瞌睡,王府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只剩下晚虫的浅鸣声。

月黑风高夜,逃跑好时机。

她将床上的被褥堆成人形,脱了喜服外套将被褥一卷,而后拿起桌上的红烛点燃了幔帐。

待火势蔓延至被褥之上,她立刻躲到门后,凄厉地尖声惨叫起来。

10

王爷的新婚妻子点火自焚,整个王府乱作一团。

龙沐歌趁机找了块墙头翻了出去,王府上下已自顾不暇,没人发现那自焚的王妃已经逃之夭夭。

再三确认身后无人追赶,龙沐歌披着夜色,择了一条最近的大路出了城,然而,才刚到北辰山脚下,便被眼前的景况吓了一跳。

只见山脚处驻守着一支数十人的军队,每一个兵士都全副武装,燃烧的火把舔着夜色,一把把铮亮的兵刃泛着森冷的寒光。

巡逻兵朝着这个方向走来,龙沐歌立即矮身钻进了身旁的灌木丛中。

她屏住呼吸,脑子转得飞快,如此布局,鸣风寨中的战士大抵很难突围了,更何况寨中还有不少普通村民,纵然硬闯也是以卵击石,看来慕容旭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们围死在这里。

怎么办,是先寻个机会上山再说,还是拿自己去跟人谈谈条件?

她蹲在那里,心乱如麻,还未来得及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一抹寒意便忽地逼近了下颌。

“什么人?”

低沉的声线扎入耳中,龙沐歌悚然一惊,才发现脖颈处架着一把钢刀。

她别无选择地缓缓起身,举起双手,从矮灌木中挪了出来。

借着火把的光,龙沐歌与那人了打个照面,只见他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看起来像是那些兵士的头领,面孔有些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你是……”那人显然也没想到埋伏着的居然是个姑娘家,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双眼一亮,“龙鸣风的独生女?”

她短促地“啊”了一声,这不是当年参加过比武招亲的将军之子岳连峥吗?

当初众人钦羡的好归宿,如今却成了乱臣贼子的老窝,一想到当年她险些嫁与他,龙沐歌便毛骨悚然,若是她真成了将军府的媳妇,鸣风寨又该如何自处?

多亏了容朔,多亏了容朔。

想到这里,脑海中便自然地浮现出少年的脸来。时至今日,她还是全然无法将容朔与慕容朔等同起来。

天下之大,重逢绝非易事,却真的有人相见不如怀念。

“龙姑娘,对不住了,若是当初乖乖嫁与我,今天也不用受这罪了。”岳连峥大笑几声,“我倒要看看,龙鸣风那老顽固要犟到几时。”

他说着,手中钢刀一转便抵住了龙沐歌的后心,逼迫着她往山脚处走去。

龙沐歌踉跄前行,又恼又气,没想到逃来逃去却还是撞在贼人手上,心里那股犟劲儿一上来便怎么也收不住,一门心思盘算着该怎么逃跑,却忘了在岳连峥的身后还有一整支精锐部队。

山脚处溪流的声音渐渐近了,脚下的土地逐渐湿润起来,龙沐歌瞅准了时机,弯腰咳了几声,冷不丁顺势一个前滚翻便躲进了阴影处,岳连峥的反应也快,他飞身几步揪住了龙沐歌的衣角,却被她使了个金蝉脱壳,定金一看,手中只余一件外衣。

他心中一恼,一声令下,黑暗中立刻响起羽箭的破空之声。

龙沐歌暗叫不好,就地翻滚堪堪躲过几箭,右肩处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而那箭雨却还未有停止的迹象。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绝望,今晚怕是要交代在这儿。说时迟那时快,有人蓦地将她抱起,一个旋身便护在了怀里,耳畔响起兵戎相接之声,刹那间无数的断箭落在脚边。

乌云渐渐散去。

龙沐歌惊魂甫定地睁开双眼。

只见淡泊的月光下,慕容朔正低头看着自己,眉头蹙得死紧,眸子里满是关切,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少年。

“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他凝视着她汩汩冒血的肩头,抱着她的胳膊又收紧了几分。

她一时间只觉得有些恍惚,还未开口,岳连峥便走到了跟前。

“来者何人?”岳连峥余怒未消,来者敌友不明,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朔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少将军,别来无恙啊。”

岳连峥愣了一愣,“王爷为何在此?”

“来接本王的妻子回家。”他说得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遮掩。

岳连峥显然没听说过慕容朔娶亲这回事,亦未将他怀中的龙沐歌与所谓的“妻子”划等号,只道:“王爷,您可知方才救下的是皇上的心头梗?”

慕容朔冷笑一声,“本王只知,要动王妃,就先从本王的尸体上踏过去。”

“……”岳连峥一下子便糊涂了。

个中牵扯他想不明白,又见慕容朔身后人影攒动,显然是有备而来,且不说他是皇上亲弟,若真是硬碰硬怕也要吃亏。

念及此,岳连峥虽不甘心,却也不愿节外生枝,便也只能挥挥手命令道:“撤。”

一旦放松下来,龙沐歌便觉全身无力,经历了方才一幕,她与岳连峥一样糊涂,只得抓紧了慕容朔的衣襟,“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垂眸深深看她一眼——

“回鸣风寨。”

11

北辰山,鸣风寨中。

龙鸣风仍然昏睡于病榻之上。

借着微弱的烛光,龙沐歌见他两颊已瘦得凹陷下去,禁不住便红了眼眶,“爹爹这几日还是未曾醒来过吗?”

周郎中摇头叹了口气:“醒了两回,却神志不清,嘴里念念叨叨的,要找……静姝夫人。”

闻言,龙沐歌心中大骇,她双膝一软,险些跪坐下去,半途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

“郎中先生,这些药,外用内服都有,您看有没有能用上的。”慕容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笃定且令人安心,“还有些新鲜粮食,一并分给寨中村民吧。”

她怔怔看着他带来的一批将士如仆人一般勤勤恳恳,忙里忙外,照顾着饥寒交迫的寨中人。外屋的吊锅里不知烹着什么,小火舔着锅底,发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空气里浮动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整个鸣风寨笼罩着弥足珍贵的烟火气息。

深夜。

龙鸣风的创口敷了新药,又断断续续喂进了半碗药汤,脸上病态的潮红退了少许,呼吸均匀地安睡着。

龙沐歌坐在篝火前发着呆,直到手上被人塞了个小碗,才一个恍惚回过神来。

“几日没好好吃东西了?”慕容朔在她身畔坐下。

温热的碗肚子熨着手心,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肚子却抢先一步发出了饥肠辘辘的响声。

她脸上一臊,连忙低头埋进了碗里,咕嘟咕嘟地喝着汤。

要换做往常,他定然要笑话她,可如今看她略显狼狈的模样,他只觉得一阵心酸。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将碗捏在手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的父亲是先皇的兄长。”他缓缓开口,眼神淡静,“在我八岁时,为保护先皇,被流寇所伤,不幸英年早逝。”

龙沐歌轻轻“啊”了一声。

“先皇宅心仁厚,福泽四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皇帝。”慕容朔稍稍一顿,“而我的兄长却认为,若不是为了救他,如今坐在这龙椅上的,应该是父亲。”

“父亲去世后的十多年来,先皇对我兄弟二人照顾有加,然而,这非但没有消除龃龉,反而让兄长愈发钻牛角尖。”他用枯枝拨了拨火堆,“我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筹谋着。五年前的那日我误打误撞去了北辰山,一来是我不愿与他为伍,负气出走,二来是为了看看,那位比武招亲的少当家。”

言及此,他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你怎么知道山上有比武招亲?”她有些讶异。

“兄长原先便知道龙大当家与先皇的交情,一直想将鸣风寨的势力纳为己用,想着参加比武招亲娶了你便能化繁为简,没想到却被龙大当家拒之门外。现在想来,兴许是先皇已经察觉到了兄长的异心,便提前告知了龙大当家吧。”

“可岳连峥……”

慕容朔长叹一声,“是啊,先皇对兄长有所防备,却完全没想到大将军竟然也有谋反之心。”

龙沐歌不做声了。

“那日我蒙面上阵,不告而别,都是因为比武招亲那日,北辰山上有兄长的暗桩。”他先是正经,后又面露促狭地加了一句,“并非不愿娶你。”

她俏脸微红,忙不迭追问:“然后呢?”

“然后,便是这五年。”他稍稍抻了抻腿脚,换了个坐姿,“我听了你的话,表面上与兄长和和气气,做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暗地里也布置了不少事情。”

“我的什么话?”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想拒绝什么也得自己努力。”他噙着淡淡的笑意,模仿着她的语气,“那是比武招亲那日,你对我说的。”

她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他有了前行的动力。

“几年下来,我有了人脉,有了足以为我效命的兵力,却仍然远不足以与兄长抗衡。先皇的太子暂且被我与几个老臣保护起来,近日里我让人放出太子出逃的假消息,才暂且拖住了兄长,没时间打你的主意,我娶你,也是为了护你。”

“可是,那岳连峥肯定要去打小报告的吧。”她不由得想起今夜的情形。

“嗯。”慕容朔点了点头,“大部分的兵力都已出城搜寻太子,若是要动手,越快越好,但……”

“我来助你。”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双眸晶亮地映着火光,“若加上鸣风寨这一支,你有没有把握?”

龙沐歌头一次在慕容朔的脸色看见讶异之色。

“爹爹还未恢复意识,我便是这鸣风寨的当家。”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说了便是。”

“不成功,便成仁。”他亦站起身来,垂眸凝视着她,“你可想好了?”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鸣:“反正生死都与你一起,不是吗?”

语毕,她不敢抬头,却见右手被慕容朔执起,一个微凉的物件滑入掌心。

“留着吧,这是我从小戴着的。”头一次送姑娘礼物,他竟也有几分不自然,“你们鸣风寨的小喽啰不是说了吗,你戴肯定好看。”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她先是一怔,然后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慕容朔挑一挑下巴,“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扔了便是。”

龙沐歌再三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表面,终究还是没有舍得,更何况,她本就已经决定,与眼前的人同生死,共命运。

见她将玉佩细细地揣进怀中,他眸色温柔:“若是事成,本王定然风风光光地将你再娶一回。”

“慕容朔。”闻言,她唤他一声,而后缓缓抬起头,一双明眸竟然含着一包泪——

“我不能离开北辰山。”

尾声

太崇二十五年冬。

趁京城兵力空虚之际,鸣风寨兵行奇招,大举攻入皇城,新皇亲弟率兵接应,里应外合,新皇登基不到一年即被迫让位,效仿先皇自刎未遂,最终在一场亲手点燃的大火中失去了行踪。

冬去春来,百废待兴,先皇太子顺利继位,由几位先皇老臣辅佐,学习料理国事,颇有当年先皇的风范。

而掀起这场夺玺之争慕容朔,却在京城销声匿迹,曾经烜赫一时的王府,再也没有了主人。

有人说,攻城那晚他为保护妻子而身受重伤,难以为继,也有人说他与慕容旭一起葬身于熊熊火海,口耳相传竟编出了七八个版本,成了话本里的故事和歌女口中的小曲儿。

气候渐暖,北辰山中万物复苏,纵眼望去便是漫山遍野的新绿。

龙沐歌倚在熊皮铺就的椅子上,手里执着话本,正津津有味地看得入神。

然而,就一个呵欠的功夫,她手中的书冷不丁便被人抽走,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在看什么?”

“在看你漂洋过海遇了仙人学习神功却走火入魔的故事。”她挤眉弄眼,故意耍宝一般。

“无趣。”慕容朔哼了一声,顺势将她捞进怀里,“怎么就没有人写个故事——鸣风寨的大当家强抢了本王回来压寨?”

她笑得打跌:“哪里是我抢,明明是你自己强买强卖。”

“是。”他拥着她,轻轻吻一吻她的发顶,“我心甘情愿。”

窗外,流莺往来,柳絮纷飞。

年复一年。

这便又是一个春天了。(作品名:《王爷与枭姬》,作者:花舞陌轩。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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