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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葛亮的新书:葛亮,猫生

人气:128 ℃/2023-12-14 15:48:08

赏读

猫 生

文 | 葛亮

我终于要写这篇关于猫的故事。

在我出生后不久,我的母亲便投入了工作。有相当长的时间,我的外公外婆在抚养我。同时他们有一个帮手,是我的小姨。

我外公家那时的房屋,尚有一个阁楼。在我记忆中,午后的阳光,透过顶窗,会一点一点照射到地板上,逐格向前迈进,好像日晷一样。我的婴儿时期,常常被抱到这个阁楼上,有时放在摇篮里,有时放在临窗的床上。因为那里是全家日照最好的地方。我外婆听一个医生的忠告,笃信小孩要多晒太阳,才有助于钙的吸收,快快长个儿。

但有时,那些光会在某个角度,凝聚为光束。这往往吸引了我的注意,会凝视这束光。大人们说,我在一岁之前,曾经有段时间有些斗鸡眼。我想,可能和这束光有关。因为你无法忽略它的存在。如此透明,中间有灰尘飞舞。

在这阁楼上,发生的另一件事,总是被大人说得惊心动魄。小姨至今念起,仍说心有余悸。那天家里没有其他大人。小姨因为值夜班,中午便在阁楼上,哄我睡午觉。这中间,小姨中学时的同学来找。她便下去。这个同学是个返城的知青。因为隔了许多年未见,又曾经知心得很,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待聊了半晌,才想起我还在楼上,大叫一声不好。

她听到了我的哭声。我从小就是个哭声很大的孩子,中气十足。所以在幼儿园时,我有一个绰号,叫“金嗓子”。

小姨匆忙地赶到阁楼上,看见我们家的大猫杧果,正对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野猫。那是一只狸猫,凶猛而体形巨大,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所谓流浪猫,原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待遇。如今我们小区楼下,可以看到它们优哉游哉,或卧或行,定时定点地接受着人们的投喂。而它们的神情,也一律是怡然的。因为不需要为了食物而争斗,眼光也往往是涣散而缺乏戒备的,甚而有一种家畜的谄媚。每见于此,我的母亲就会说,在她的记忆里,夜半总是能听到野猫厮杀的声音。那才是这些小兽的常态。

所以,这个城市一直流传着传说。说庞大的野猫,在饥饿的状态,甚至会以婴孩为食。我们的一个邻居家的孩子,被咬掉了鼻子。我的小姨显然被这种传说吓破了胆。她看见杧果站立在我与狸猫之间,浑身的毛已经支棱起来,喉头发出低沉的吼叫。因为身上的毛簌簌地颤抖,体形也因此阔大了一倍。而那只狸猫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去意,只是将尾巴扬起,围着我与杧果兜起了圈,在迂回中靠近。杧果终于趴低,身体弯成弓一般的形状,忽然将自己像箭一般射了出去,一口咬住狸猫的脖颈。两只猫开始激烈地打斗。这时候小姨才愣过神来,急忙将我抱下了楼。

当大人们重新回到阁楼上,一边责备着小姨的失职。暮色低垂,室内一片昏暗。野猫已经不知去向。他们看到房间的床上和地上,到处都是蓬松而散落的猫毛。杧果静静地趴着,正用嘴巴舔舐自己的前爪。那前爪和眼睛流着血,已经凝成紫色。

外公用红汞水,为它消毒。然后狠狠叹一口气,说,杧果这是用命来搏啊。看看,眼睛都差点给咬穿了。母亲怀着感激的心情,抱着我去堂屋的猫窝看它。它蜷缩着,看到母亲怀中的我,停止了动作,温柔地发出了“喵”的叫声。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用头蹭一蹭母亲的裤脚。母亲蹲下身。它端详了我一下,然后抬起头,舔一舔我像黄豆大小的脚趾。

后来,当杧果稍好了,它就日以继夜地守在了我的身边。它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另一只眼睛还保持了十分的警觉,只要陌生人接近,喉咙里就发出戒备的声响。邻居们都渐渐知道,我们家里有一只比狗还要凶的独眼大猫。孩子们都很怕它。但据母亲说,它唯独对我保持着分外的温柔。它窝在摇篮里,将身体紧紧卷裹着我,像是对一只小猫。眯着眼睛,耳朵却在机敏地颤动,留意着周遭的声响。而我也似乎享受于它的温暖和气息。我是个好哭的孩子,每每没来由地号啕,大人们抱着哄着都没有用。但唯独杧果趴到我的身边,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便立即停止了哭声,气息均匀地沉沉睡去。而杧果,便再也不离开我。用一只眼睛凝神看着这个婴孩,寸步不离。

这段有关我婴孩时的记忆,在我头脑里已了然无痕。但我的母亲会一遍遍地讲述。幼童时的我,对这只丑陋而年老的橘猫,并无特别的好感。只记得它的毛色杂乱,有多处的脱落。而且有一只失明的眼睛,里面常年积聚了眼屎。它很凶悍,但似乎对我格外亲近。而我是下手无轻重的孩子,有一次在玩闹中揪着它的耳朵,它终于想要挣脱,情急中用爪子在我的手上挠了一下,留下一道血痕。大人们在我的哭声中到来,惊慌地喝退它,打它。杧果并没有离开很远,远远地站着。半晌后,才怯怯地,慢慢走过来,绕着我,试探地用嘴巴拱拱我,舔一舔我的手。

我再大了些。母亲告诉我,在我出生的那个正月,杧果产下了三只小猫。历来,“春猫子”都要经受气温与体质的考验。大约是那个冬天格外的冷,春寒料峭,三只小猫竟然都没有活下来。最后一只,是在我出生的那个月份死的。杧果对着小猫僵硬的身体,守了整整一夜。外公将小猫埋进了花园里,半夜它又刨出来,放在了猫窝里,用自己的身体暖着,直到那小猫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外公将小猫埋到了更远的地方。它没有再追赶过去,但是却凄厉地叫了一天。

当我来到了这个家里,它第一眼看到我,便似乎恢复了安静。它试探地走到了摇篮边上,趴下来,试图用身体把我卷裹起来。与对它的小猫,一模一样。

在我长到六岁时,杧果再次怀了孕。这时它已经很老了,很瘦弱,但是肚子很大。外公说,至少有四只小猫啊。它变得小心翼翼,护着肚子。走得也很慢,趴低身体。看上去,好像用肚子贴着地面。

到接近秋天时,外公说,我很担心它会生不下来。

但是,中秋后的夜里,它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叫唤。外公披上衣服,走到了堂屋,看见杧果正卧在外公为它准备待产的窝里。羊水已经破了,它变得十分焦躁,身体出现些微挣扎。四肢绷起来,似乎很紧张。外公看护着它。这样一个多小时,都没有生出来。它好像很疲惫了,叫声也开始虚弱。

外公很伤心,说,唉,杧果已经十岁了。生这窝小猫,可能会要送了它的命啊。

但这时,杧果却流出了许多血。然后外公就看见有小猫的头露出来了。

生出了一只后,杧果似乎耗尽了力气。它将身子靠在箱壁上,望望外公。闭上了眼睛,像是要睡过去。外公将它刚生出的小猫放在它眼前。我说,杧果,加油啊。

杧果终于张了一下眼。它艰难地抬起头,伸出了舌,轻轻舔了一下小猫。这只小猫真瘦小,蜷缩着,好像在瑟瑟发抖。

杧果将小猫都生出来了。果然是四只小猫,但是另外三只都是死胎。可能是太久没有生出来,都闷坏了。

小猫身体上都包着胎衣,血淋淋的。外公捂一下我的眼睛,不让我看。自己用一只鞋盒,把死去的小猫都装起来。我知道他又把它们埋到花园里去了。

这一回,杧果似乎并没有很伤心。它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它的心思,都在活下来的这只小猫身上。

这小猫很瘦,闭着眼睛,看不见。但是,好像是因为本能,也可能是因为气味,它很快钻到了杧果的怀里,发出了“咪咪”的细微的叫声。杧果用嘴巴拱一拱它,引导它找到了乳头的位置。它立即趴了上去。才手指长的一只小猫,竟然有很大的力气。我看它使劲地吸吮,竟然将杧果的肚皮吸得一起一伏。

外公笑笑说,这一窝里,就留下它一个,是个“福将”。杧果十岁了,也算功德圆满了。

杧果剩下的一只眼睛,目光变得很温柔。它软软地叫一声,时不时去舔一舔这只小猫,理顺它还很柔软的胎毛。在我看来,小猫的毛色,实在是有些奇怪的。大体而言,它算是一只狸猫,但是身上莫名有一块白。猫身上局部的黑白颜色,一般都有点睛的作用。比如,在头上的黑呢,可以叫“乌云盖顶”;生在四爪上的白,可以叫“踏雪”。总之,都可以起个好听的名字。可是呢,这只小猫很奇怪,只在侧面的肚皮上,生了圆圆的一块空白。像是身上的花色,忘记被填满了。外公问我,毛毛,你看这像个什么?

我看了看,说,像一只汤圆啊。

外公哈哈大笑,说,好啊,那就叫它“汤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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