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关于狗的散文：狗之殇，散文

狗之殇 （散文）

文/徐书民

狗是人们的朋友，且不说受人宠爱的狮子狗，嗅觉灵敏、行动矫健的警犬，就是一只普通的家犬，往往和人有着深厚的情感。我已经多年不养狗，但并不是我不喜欢，而是我对它有一种深深的同情之心、怜悯之情，每当我看到狗，就会触动我一段痛苦的记忆，想起我那可怜的阿黄。

人常说“狗改不了吃屎”，我对这句污蔑狗的话总是心怀不满，为狗打抱不平。我一记事就觉得我的屁股后面总跟着一只长着一身赖毛的小黄狗，它总是钻到我或邻居小孩的屁股蛋下抢吃粪便。有时邻居小孩还没方便完，它就与别的狗争抢，吓得人家小孩大哭，人家大人便大怒，骂声“谁家的缺德狗”，不是用棍棒撵打，就是用砖头投掷。等我稍稍长大，用大人的话说是知道了好歹，懂得了难为情，就很怪我家的小黄狗为我丢脸，没有志气，打不改。现在想想，它真够委屈的，那年月，人一天都吃不上二两粮食，狗要是不想饿死，它能吃什么呢？今天谁家的狗还吃那东西！那年月养狗不是为了看家护院，因为家中根本没有什么可守护的东西。我家养狗纯属偶然。我爹从村西干活收工回家，看到路边的小沟里有一只小狗在哀叫，停了停，看了两眼，走开了。第二天，见它还在那儿，呜呜的叫声更凄惨。我爹放下锄头，踌躇了好一会，终于狠狠心又离开了。第三天再见经过它时，已经没有了声音。我爹走下沟去，用脚碰了碰，它居然动了动，并呜叫了两声。就这样，我爹就把它抱了回来。到家也不怎么管，丢点山芋皮，舀些刷锅泔水，它居然委委屈屈地活下来了。

“民以食为天”，其他动物也不能例外呀。阿黄为了讨到吃的，不得不对人显出种种媚态。只要我手中有吃的，它一定在我身边转。我给它点吃的，它就趴在我前面，两只前爪抱住我的脚，不停的亲吻，尾巴不住地摇动。我用手指在空中画个圈，它就蜷起四条腿在地上打一个滚，以讨小主人的欢心。看到别人手中有吃的，它就眼睛就直直地盯着，当然，大多数情况只能是饱饱眼福，舔舔舌头，空嘴而归。无聊的人会利用狗的饥饿搞恶作剧。村里有一个叫阿三的人，是这方面的能手。他手中拿着吃的，看到有狗盯着他，他便掐一点高高地抛向空中，狗就一跃而起，在空中将食物吞下肚。如此再三后，他就把食物换成小石子、土坷垃，有时抛出个辣椒头，只辣得狗尖叫着向外吐，辣得狗流着泪夹着尾巴逃跑。这时阿三就象一个获胜的英雄，得意地张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每当看到阿三吃东西时，我就赶快把我家的阿黄唤过来，以免它遭受吃辣椒的苦头。

所谓弱肉强食，为了争得食物，狗之间也会发生战争。一个山芋头，一口窝窝头，一勺泔水，就会引得几只狗呲牙咧嘴地大干一仗，弄得遍体鳞伤，狗毛飞扬。我家阿黄也曾参与争食的战争，但多数是以失败告终，被咬得夹着尾巴惨叫着逃跑，因为它实在太孱弱。看到自己家的狗惨遭不幸，它们的小主人往往按捺不住，参与进去，拔“刀”相助。于是，我们这些平日要好的小伙伴就会唇枪舌战，甚至拳脚相加。狗的战争又演变成了人的战争。我们小队会计家有一只狗，叫黑子。他家可能有额外收入，人吃的好，狗也喂得饱，养得黑子膘肥毛亮，力气大，跑得快，经常在村子里称王称霸，欺侮别家的狗。为了让我家阿黄打败它，不再受气，我千方百计地给阿黄找吃的，并曾勒紧裤腰带，把该我吃的那一份饭偷偷地给了阿黄。在一次战斗中，阿黄终于把黑子咬得夹着尾巴跑掉，而我却饿得眼前发黑，为此，我娘生气差一点要把阿黄处理掉。阿黄最终还是死在了食物上。玉米打苞的时候，饥饿的狗常常跑到地里吃嫩玉米。生产队长就派社员在地里放了毒诱饵，毒死了许多狗，我的阿黄也没能幸免。

也许狗的奴性让人所不齿，它没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骨气，但饥饿年代的狗也是被扭曲了畸形儿，它的际遇也是可悲、可叹的。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史书中还记载着饿殍满地时残忍的“易子而食”的现象。作为最高级动物的人尚且如此，何况灵性远不如人的狗呢？